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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内部权力发生了改变, 对此影响最深的莫过于几位当家主母, 如今老夫人倒下, 宁阁老的话那就如同圣旨一般被彻底执行了下去, 月桥等人回去不过一两盏茶的时间便有仆妇们鱼贯而入的捧着账本等进了莺歌院。
为首插着两支银钗的中年妇人弯着腰, 态度恭谨:“秉少夫人, 按老爷子吩咐把大房走的花园等修葺、采买等一应进出往来的账本送来给你瞧瞧,若是少夫人有何不懂的, 只管去主院问大夫人, 她定然会好生把这些往来都讲与少夫人听的。”
月桥朝身侧的绿芽使了个眼色, 绿芽便会意的带着仆妇们去到了屏风后搁下账本, 月桥直起了身, 问着领头的仆妇:“不知姑姑是哪房的, 我初初来宁府,还不曾见过呢?”
妇人嘴角弯了弯, 道:“少夫人客气了, 老奴原是宫里绣春宫里的掌事嬷嬷, 下头的丫头们唤一声秦姑罢了, 半月前才被贵妃娘娘派来府中,如今正在等候上头调遣。”
月桥闻音知雅意, 又见秦姑被派遣过来走这一遭, 还什么不明白的?便笑言:“秦姑出自贵妃宫里,如今来宁府自是被各位婶子们抢着要, 不知, 我这个新妇有没有福气请秦姑来我这屋里做个掌礼的姑姑?”
她出嫁时带了三个人, 阮婶儿和庞婶两个管着小厨房和这屋里屋外杂七杂八的,绿芽又贴身伺候她,屋里倒是缺了那么个懂这金陵城大家里规矩的婶子提点,虽她倒不是非要这么个人摆着,但有了秦姑提点,她还能少走不少弯路。
贵妃,真是考虑得妥当。
秦姑果应了下来:“能为少夫人办是老奴的福分。”
月桥脸上漾开了大大的微笑,散落的乌发随着她胸脯起起伏伏的微微抖动,穿着一件淡色的绣花束腰外衫,露出的雪色肌肤更被衬得娇嫩如一枝花一般,绕是见惯了贵妃无双艳丽美貌的秦姑也被她晃得失了神。
又听月桥清泠泠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得秦姑相助,我这儿定然是如虎添翼,这屋里还有两位婶子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这会正在忙着,待会让你们都见见,往后啊多的是机会打交道呢?”
秦姑下意识的点点头,却一下回了神儿。
这月氏,好生厉害!
秦姑心底升起了浓浓的警惕,想起了当日被挑中派到宁家来的不悦,如今被一下冲散了去,暗道,怪不得贵妃那般人物会对这月氏又欣赏言语中又忍不住叹息。
一个嫁进来几日的妇人不仅仅将宁家搅得不得安,对上大夫人、老夫人等丝毫不落下风,如今不仅老夫人倒下了,还夺了管家权过来,分掉了大夫人的权力,整个金陵城的新妇都找不出比她更厉害的。
这样的女子合该入宫去挣那滔天富贵,只是坤帝不是个贪花好色的,贵妃娘娘也是个有手段的,若是放在前朝去,说不得就挣上了那通天青云路,穿上那耀浮金云织。
而她入这宁府,为的是帮助少夫人清理好宁家,其二也是为了遏制月氏独大,不让贵妃娘娘的担忧成真。
秦姑带着人离开后,绿芽捧着几本账册渡到了月桥面前:“姑娘,送来的账册都在这儿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自然是要看看的,”月桥随意的捡了一本翻了两页,很快就把整本账册都翻了个遍,笑了两声:“这册子是从大夫人那里抱来的吧,瞧瞧这账本真是细心,某某匠人几日毁了几棵花木,某某婢女几日从花房处抱了几株花未还云云,这是要追查呢还是写着玩呢?”
撇着嘴,月桥把账册随意往榻上一搁,想起了什么似的叮嘱了绿芽两句:“往后还是叫我少夫人吧,如今秦姑过来,人多嘴杂的被听见了不好。”
“是!”绿芽应下,又疑惑的看着被仍在床上的账本,问道:“夫人说这账本太细心,这是好还是不好?”
月桥一下仰倒在榻上,似是而非的说了句:“是好也是不好。”
首先那账本不齐全,比如某某匠人毁了花木,有没有惩罚,罚了多少;其次照顾花木本就容易不小心折损,若是不罚那又做下登记是为何,更奇怪的是某奴婢们抱了花木走,但账册上并没有写上是哪一房,谁的丫头,拿去做何用?
如此一看,这账册竟然像是随手一笔记录一般。
月桥更怀疑大夫人这些年来为了笼络下头的下人婢女们为她办事,所以这些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留了一手记着,如今老爷子让她放权,安氏紧紧抓在手里的那些自是不会轻易拿出来,如此这专门被她用以拉拢人的便被抛了出来。
月桥若是按照上头的惩罚,自然会引起下人们不满,之后谁会给她跑腿办事?
而以大夫人如今的地位,府里整个中馈都掌握在手里,把下人们的钱袋子给紧紧捏着,早就不需要去笼络人心了,这些册子自然成了烫手山芋。
若不然,在明德堂里,安氏后面也不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想来那时便打定了主意,在他们离开明德堂后还故意发怒,诠释了一个被儿媳抢走权力的委屈当家主母形象,让宁小候心下愧疚,特意跑去主院献殷勤了。
真真是打得一手好主意。
贵妃接到秦姑消息时,原本带笑的脸稍稍收敛了几分,伺候她的宁枝察言观色,轻声询问:“娘娘原何不开颜,这月夫人是位聪慧的,如此不正合娘娘的意?”
贵妃点点头,却随即一凝:“话虽如此,但本宫始终弄不懂她的目的,为此忧心罢了。”
“娘娘多虑了,”宁枝掰了个橘子递上去,笑得别有深意:“那月夫人再是厉害,也只是这大都的臣妇罢了,而娘娘却有她们比不上的生杀大权,若是那月夫人当真不安好心,一心想毁了宁家,娘娘也不用客气才是。”
贵妃却不同意这话:“用权力去达到目的,只能让人服其表,不能让人服其心,本宫是真心不想让这般绝色聪慧的女子就此沉溺于仇恨之中,失了本心,得不偿失。”
宁枝被她娓娓动人的话敲了敲,突然从常年被捧着的逐渐自觉不同反响的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认清了自己,惭愧的低下头:“是奴婢说话失了妥当,还忘娘娘恕罪。”
“你已经很好了,”贵妃真心实意的说道。
在她的身边常年被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捧着、敬着、让着,长年累月的,极少有婢女们不会被吹动心,渐渐自觉高人一等,做事嚣张跋扈起来。
她身边的都如此,贴身大宫女不是被吹得更厉害?
得了贵妃宽慰,宁枝心里稍稍宽了宽,由衷的叹道:“谢娘娘提点,娘娘真不愧是陛下心里最疼爱的人,这份善心数十年如一日。”
贵妃一下满脸通红了起来:“我撕了你这张利嘴,连本宫都打趣起来了!”
“娘娘饶命!”宁枝跟着尖起了声儿,主仆俩笑成了一片。
绣春宫外室,串珠的帘子后,坤帝复手而立,大太监碎金站在他身后微微侧步,清晰的看见坤帝严肃的面容一下柔和了下来,眼里满是笑意。
那宁枝丫头有句话说得不错,在坤帝心里,贵妃宁凝确实是心地善良、心思巧足,否则怎会让坤帝数年如一日的宠爱至今,不曾有丝毫倦怠,四海之上,也难得有这般数年身居高位,却从不曾忘记自己身份的女子,当得人敬重、爱重。
坤帝在那帘子后站了没多久便提步走了出去,碎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忙跟在身后出了绣春宫,小声儿的问了句:“陛下,你不是专程来找贵妃娘娘的吗?”
坤帝大步走着,沉声说着:“贵妃这会子必然不愿见我。”虽说他是无意听到了,但贵妃脸薄,与宫人的调笑被他这个正主给听见了,必然羞怯难安。
碎金虽说在猜度人心上十分上道,但对这男女之情那可是半丝不懂,在原地呆了半晌,楞是没听懂坤帝的意思。
宫里哪位娘娘不希望见到坤帝,莫非贵妃已经腻味儿了?
傍晚之时,去主院伺候了一日的宁小候终于被安氏放了回来,只是他这回来并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个娇娇滴滴的小丫头,低垂着眉眼,长得跟小白兔似的,望着人的时候眼眸里都是怯怯的,连声音都跟没有张开似的,偏偏身段还凹凹凸凸,别说一个大男人,便是女人见了都爱怜得很。
宁小候说,那是安氏房里的二等丫头,名叫鸢儿,是安氏特意赏下来的,说是如今月桥着手掌管东西了,那便多个人来照顾宁衡。
宁衡想着月桥夺了安氏的权,一番衡量下便应了下来。
房里很静,静得宁衡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只是他一时也搞不懂这不安些什么,但就是下意识讨好的冲着月桥笑得谄媚:“我都答应娘了,你就把人给收下吧,让她给你做个打扫的丫头便可。”
打扫丫头?
月桥嘴角一弯,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好啊,就在我这院子后头去负责洒扫吧。”
什么顾着安氏才带回来,她难道是个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