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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久才发现,纪大帅眼力还真是不大好。”
“韦钰”笑着在脸上一抹,随即揭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还屈指在上头弹了弹:“这是韦钰自己用他那张脸当模子,新鲜做出来没几天的面具,虽说维持时间不大久,说是只能糊弄一会儿,可拖延你一下还是足够了。”
彭忠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少年,看到纪飞宇已是咬牙切齿,他虽说已经隐隐意识到那是韦钰的计策,可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将军没回来?”
“我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苏玉欢也有些气急败坏,“他就让我帮他办这件事,别的没说。依我看他这家伙神出鬼没,说不定也早就回来了!”
纪飞宇再也听不下去了,尽管他隐约记得那是容侯苏玉欢,但一个假冒的韦钰和一个货真价实的羽林将军,两人究竟谁更重要,他还是分得出来的。他无暇理会外间为何无人救援,深深吸了一口气,立时舍下苏玉欢,朝着彭忠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苏玉欢慌忙飞身追去,袖子里变戏法似的甩出一堆飞蝗石,一颗颗朝纪飞宇后背的方向砸去。见纪飞宇竟是不闪不避硬抗,他就毫不怕丢脸地扯开喉咙大叫了起来:“快来人,有刺客!”
反正他的责任是拖延时间,现在看来应该足够了!
几乎话音刚落,苏玉欢就只听身后传来了轰然巨响,却是有人已经破门而入。眼见是满脸冷冰冰的疏影,他立时如释重负。他才不想留在战场当中当累赘,一个起落爬上了廊柱,随即如同猴儿一般三两下窜上了房梁。这下子,居高临下的他就只见彭忠采取了纯粹闪避策略,拼命往疏影的方向逃窜,而纪飞宇则是不依不饶紧随其后,疏影当然是追着纪飞宇,三个人彼此衔尾追击,场面煞是好玩。
可他也只是看了一会儿热闹,随即瞅准机会往纪飞宇脚下砸东西使绊子。有他这么个居高临下搅局的人,彭忠终于堪堪脱离战圈,把屋子正中央的地方让给了疏影和纪飞宇。这时候,他才又从房梁另一头溜了下来,拦在了匆匆想出去的彭忠面前。
彭忠本来就对苏玉欢颇有些警惕,见他突然阻拦自己,而且还伸手入怀,他更是立刻连退两步,却没想到苏玉欢掏出的是一封信。
“韦钰给你的。”苏玉欢见彭忠仍是不接,他就没好气地说,“我那点武艺你都看到了,就是轻功好而已,就算你眼下是半残,你还怕我打得过你?”
彭忠到底年轻,被这么一句嘲讽自己是半残的话气了个半死,一把夺过信之后就撕开了封口。认出韦钰那熟悉的字迹,他才放下心来,可看过内容之后,他却忍不住失声惊呼道:“将军这是为了引蛇出洞?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别问我,他就是让我从刑部天牢里头把房世美弄出来,免得他被纪家党羽杀了,然后扮成韦钰的样子赶到这里来,我还没你知道得多呢!”
苏玉欢趁彭忠不备抢过了信,匆匆一扫,他就看了一眼仍打得不可开交的疏影和纪飞宇,轻哼一声道:“想来韦钰是想做戏做全套,怕你露出破绽,毕竟,你在羽林卫也是个新人,不如他本人那么容易压住场面。只要在你这里绊住了纪飞宇,外头那帮党羽群龙无首就容易收拾多了。而且那帮人要是不跳出来,很难分得清楚哪些是叛党,哪些是忠于皇上的人。反正纪太后的人救了纪飞宇,也不过是让他出来当个靶子,重要的是营中夺权。”
纪飞宇虽说曾经是战场虎将,在刑部天牢这些天也竭尽所能保持体力,可终究难返巅峰,刚刚又被苏玉欢消耗了不少体力,和完全是生力军的疏影在室内这种更考校小巧腾挪功夫的地方打斗,自是不知不觉就落在了下风。因此,当听到苏玉欢最后一句话分析纪太后的目的时,他一下子为之分心。
这两年纪太后早就和他闹翻了,此次怎么会花这么大的力气来救他?莫非只是想让他吸引视线,然后方便她自己行事?他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一环,而是一颗随随便便就可以扔掉的弃子?
就是小小的一个分神,疏影立时瞅准时机,将身材矮小却敏捷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一个错手抓腕之后,她就一下子撞入了纪飞宇怀中,在其胸腹先后留下了四记重击,而最后一击,她袖中短刀直接飞出,深深扎入了纪飞宇的胸膛。
当她飘然而退时,就只见纪飞宇先是呆立在那儿,随即重重后仰倒地。她却没理会这个传扬出去必定会让自己名声大噪的战果,快速疾掠到了苏玉欢身侧。
“苏小弟你不去当个说书人,实在是太可惜了!”不动声色奉送了苏玉欢一句揶揄,她就对彭忠说道,“韦长史将节制曜仪城和圆璧城中羽林卫的兵符给了郡主,再加上皇上让谢公公送来的密旨,如今郡主正在镇压叛军。但郡主说,她毕竟是外人,只能充当奇兵,名不正则言不顺,彭将军,希望你能配合一下苏小弟这个冒牌货,一会儿拿着纪飞宇的人头出面整顿羽林卫,弹压宫城和皇城中的叛贼!”
苏玉欢一下子愣在了当场,这才发现纪飞宇已是倒在地上气息全无。出身将门,却对人头示众这种事毫无经验的他头皮发麻,只听得一旁传来了彭忠高兴的附和声:“好,纪贼授首,正好可以震慑宫中叛党,到时候看谁还敢附逆从贼!”
清苑公主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手掌兵权。尽管那一日韦钰说是举荐了她之后,她就立时匆匆回到荣庆宫向皇帝请辞,但却禁不住皇帝的执意,只能硬着头皮接过了兵符。荣庆宫中内外戍卫各五百人,五百归谢骁儿,五百则归她。只可怜她长这么大从来没经手过这个,几日下来吃不下睡不香,整个人一下子消瘦了下去。
这一天夜晚,当她命人去召谢骁儿,对方却说出了点事脱不开身时,她从侍女口中问出事情后,立时又惊又怒,竟是亲自走了一趟。
荣庆宫正门一侧的街角,匆匆出来的清苑公主一眼就看到了血腥的一幕。两侧熊熊燃烧的火炬中央,谢骁儿正一手拎着皮鞭,狠狠鞭笞在一个汉子的裸背上。每一记下去,血珠飞溅,血痕宛然,细看之下,那汉子的背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却愣是一声不发。她虽从来对底下人不假辞色,却也鲜少用肉刑,此时不由得开口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谢将军你说什么脱不开身,难不成就是在这里当众打人取乐?”
“公主?”谢骁儿转头看到清苑公主,他就丢下了皮鞭,上前行礼,旋即歉意地说道,“荣庆宫内是公主经管,我刚刚抓到一个刺客,情急之下却也来不及带回羽林军驻地,只能当众鞭笞审问。”
清苑公主顿时为之语塞。正是她自己信不过谢骁儿,于是问过韦钰之前的措置,在接掌了他那一半的戍卫大权之后,执意按照最初的规矩,将两拨羽林军分成内外,自己亲自经管荣庆宫内的防戍,把外头的布防都交给了谢骁儿。此时此刻,她勉强定了定神,这才开口说道:“你把人押进来,我要亲自问他!”
“这等刺客都是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公主何必污了手?不如这样,卑职单独押他进去,公主盘问,如何?”
想到只不过谢骁儿一个,清苑公主又心切知道是哪来的刺客,一时没多想,点点头转身就走,丝毫没注意到谢骁儿那一闪而逝的得意目光。等到谢骁儿提着那仿佛只剩下半条命的刺客跟着她进了荣庆宫,她不想让谢骁儿有机会熟悉这荣庆宫中格局,就选了一条小路。而无巧不巧的是,当她这一行刚刚过去时,十余步远的围墙上的一只小孔外,却有一只眼睛在窥探。
密道中,眼尖的洛阳一眼就瞥见了清苑公主和谢骁儿,连忙使劲拽了拽高廷芳的袖子。当高廷芳从瞭望孔中看到这一幕时,顿时心下生出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他踌躇良久,最终低声吩咐洛阳从其中一个出口跟过去看个究竟,但只要清苑公主不曾遭到生命危险,就不许擅自出手。直到洛阳应命而去,承谨跟着走了好一会儿,发现越走越低,再次深入了地下,他终究忍不住问道:“高大哥,为什么不让洛阳出手救大姐?”
“因为我不能担保,她的遇险是否也是别人事先设计好的一环。”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高廷芳忍不住带出了深深的怒火,随即就苦笑道,“皇上也好,韦贵妃也好,韦钰也好,甚至我也好,全都不曾真正考虑过她的感受。若是此次事情能够平安度过,我再向她好好赔礼吧。”
“韦大哥就是喜欢卖关子。他和大姐关系最好,一定不会害她的。”
承谨埋怨归埋怨,却仍是忍不住替韦钰说话。见高廷芳没有回答,他又轻声问道:“高大哥,这条荣庆宫的地道,是不是韦大哥告诉你的?入口竟然正好就在太白别院到荣庆宫的那条小道上,应该是早年就设计好的吧,韦大哥当年和大哥那么好,一定走过……”
自从忍不住带着承谨走进这条地道,高廷芳就知道,自己迟早要面对这个必须解释的问题。可他完全没有想到,承谨已经自作聪明地替他自圆其说了。没错,从他和承谨认识之后,这个小小的孩子就开始无条件地相信他,相信他所做的一切,从不怀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摸着那记忆中非常熟悉的墙壁,良久才低声说道:“这是荣庆宫最初,也是最后的密道,除却寥寥几人,再没有人知道,它也从来都不在任何图纸上,只存在于人的记忆中。其他的地道可能暴露,但这条最深也是最久远的,如纪太后这样的人绝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