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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重楼里,两人缠绵过后,安王仍然意犹未尽,见她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只得放过她,将她的纤纤玉足抱进怀中,用掌心抵住涌泉,治疗她的痛风之症。
说来也是他自己造孽,明明知道她大病初愈,非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在雪地里跪了一两个时辰,自此她的腿脚就经常疼痛,一痛起来浑身冷汗淋漓,让他悔恨难当。
好在常太平给她开了药方,说是调理之后便能如常人,只是调理太费工夫,他只有用这种办法驱除她体内的寒气,让她睡得安稳。
一股温热的气息冲入涌泉,又随着足部经脉循行,一直传递到全身,云韩仙整个身体犹如在云端漂浮,昏昏欲睡,瞥见他额头豆大的汗珠,心头酸疼难耐,强打精神和他说话,安王轻柔地笑,也不计较她的前言不搭后语,问一句回一句,仿佛多年的恩爱夫妻。
“子安,常太医怎么还没回?”
“回不来了,皇上防人之心重,不可能让他跟外界接触过后再回来。”
“哦……”看多了这种事情,云韩仙也见怪不怪,长长应了一声,眯缝着眼睛看看他,将枕边的汗巾递过去,安王微微一笑,将脸凑到她手边,她无可奈何,撑起身胡乱抹了一把,只觉外面寒气逼人,蜷成一团缩进被子里。
“子安,玉连真好了没有?”
“他没事,只是自己把身体糟蹋得不成样子。”
“乐乐若嫁了太子,玉连真怎么舍得,还是没法活下去,唉……”拖着长长的尾音,云韩仙的声音慵懒得近乎呓语。
安王轻笑出声,“她没嫁,穿嫁衣的是霍小尧。你放心,皇上虽然把他关进天牢,霍家几代单传,皇上应该会给霍将军这个面子。”
“子安,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她的声音仍然轻柔,却明显冷了下来。
“很快。”安王突然醒悟过来,咬牙切齿道:“你试探我?”
即使他面冷如冰,温热的气息仍然从脚底传来,似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她的五脏六腑,她刚刚的敏锐烟消云散,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用力睁开眼睛,定定看向他的眼中,一字一顿道:“你若真的坐以待毙,就决不是我认识的玉子安!”
安王渡完内力,只觉浑身疲累,顺着她凝脂般的肌肤而上,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拥入怀中,满腹话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一声悠长的叹息。
“你的戏都演得太好,我差一点被骗过去。”云韩仙低低道,“子安,看在我陪你一场,等出去了,你能否放我自由?”
“除非我死!”安王双臂一紧,重重吻了下来。
这一夜,跟以前的许多夜一样,云韩仙睡得极其不安稳,总觉得有人在耳边狂吼,“我在外面出生入死,你跟别的男人风流快活,你算对得起我……”
醒来时,这把声音仍然在脑海徘徊,她突然想起,这明明是那年去太平山的路上借住一户人家时听到的对话,无非是男子出去打仗回来,正好碰到妻子偷汉,当场痛骂不贞的妻子。
云韩仙哑然失笑,若是他果真被墨征南救走,此刻定然成为那人的手中至宝,燕国虽然风气豪放,想必也不会接受她这种女子,更何况安王决不会放手,为了她得罪一国,实在得不偿失。
在被子里缩了一气,云韩仙摸摸身边的被褥,发现仍然有几分热气,披衣而起,趿拉着鞋子走出房门,却见远处赫然就是安王,被一群御林军簇拥而去,她心头一慌,扑在栏杆上大叫:“子安,你去哪?”
安王脚步一顿,脸上的冰霜立刻消融,回头笑道:“不要急,我很快就回来,你穿好衣裳,不要冻到。”
云韩仙猛地回头,不敢再去看他挺拔的背影。
有种悲哀,在朝夕相处的时候一丝一缕缠绕心上,再也无法全身而退,到了最深沉的时候,无人可诉,更无人能救。
“阿天,你怎么还不来……”她扶着栏杆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满心绝望,绝望于人世的无奈和两难。
忽睡忽醒,一个冷冷的冬日就这么过去了,天早早黑下来,她对着饭菜没有任何胃口,内侍拿去热了一遍又一遍,总是原封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声响,惊喜万分地冲了出去,一路小跑,从七楼一直跑到一楼,在院中看到了等了一天的那人——一个血人。
虽然一身伤痕,鲜血淋淋,安王精神倒还不错,正和樊篱谈笑风生,见她下来,安王咧嘴一笑,向她伸出双臂,她瞪圆了眼睛一步步走近,一步步投入他画下的禁锢,虽然知道,这一切,也许还是他的计策。
安王在她肩头一靠,将大部分身体的重量移过来,她有些吃力,咬着牙顶着,樊篱看在眼中,微微蹙眉道:“子安,你先进去歇息,明天我一定盯着,不会让他们胡作非为了!这个招福,等我逮着机会,一定要将他好好整治整治!”
“是招福做的?”她听出端倪,扶住他血痕遍布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他是谁,拿根鸡毛当令箭,竟想屈打成招,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问还好,樊篱怒火冲天,几乎跳将起来。
安王瞥了云韩仙一眼,长长叹息,“篱哥,事已至此,我也不怕说给你听,那四件事情,确有一件是我做的。我夫人被云相下毒,夫人顾及亲情,不肯向我求救,孤身一人离开京城,差点死在蓬莱书院,这件事整个蓬莱书院的夫子学生都知道。等我夫人回来,我找云相来对质,他竟然贼喊捉贼,污蔑我夫人,我一气之下杀了他,落下把柄。”
他捋了捋云韩仙纷乱的发丝,轻笑道:“其实我大可以将他送到官府,按照律条将他处死,只是我夫人大病初愈,我不忍心让她抛头露面,这才出此下策。”他突然提高了声音,“但是,除了这一件,其他的都不是我做的,就是打死我也不会认,篱哥,你尽可以去查!”
樊篱苦笑道:“你不用解释,我们从小相识,你的为人我还不知道,什么贡品,什么《太平图》,那明明就是招福偷拿出来送你的!什么龙袍玉玺,你若是想当皇帝,还用等到这一天!”
云韩仙听得心惊胆战,手下用了几分真力,安王疼在手上,甜在心中,却又在甜蜜之中,透出些许惘然。
灯火中,安王眸中的光亮如此耀眼,就连粗心的樊篱都捕捉到了,他叹了又叹,“子安,懒夫人虽然好,你老是沉醉在温柔乡里也不是个办法,招福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也该振作起来,给他点颜色瞧瞧!”
安王抿抿嘴,轻叹道:“篱哥,虎落平阳,我又有什么办法!你去皇陵看看就知道,皇上决计不会放过我,只可怜夫人跟着我不是中毒就是被囚,没享几天福。”
在樊篱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安王微微倾身,在她耳边悄声道:“阿懒,你怪不怪我?”
云韩仙哭笑不得,左右不过是一枚棋子,为自己,也为了他,就配合一次如何?
她低头不语,泪簌簌而落。安王没想到假戏成了真,满脸愕然,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匆匆而去,留下余音袅袅,“我要哄夫人,少陪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楼中,樊篱张口结舌,突然跺了跺脚,恨恨道:“这种痴情种怎么会叛乱,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进了七重楼,安王的脚步已有些不稳,仍然噙着笑,一鼓作气将她抱上七楼,只是将她往椅上一放,他也软软坐到地上,面色惨白。
“你看看,逞什么强啊!”云韩仙使出吃奶的力气,怎么也拖不动他,只好在地毯上铺上被褥,让他躺了上去,他仍然诡异地笑,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脸。
内侍很快送来热水,云韩仙一改慵懒之态,脱了棉袍,捋好袖子,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将他身上带血的棉袍和夹袄一件件脱下来,伤是鞭伤,即使有几层阻隔,仍然打得皮开肉绽,许多处的血已经和衣裳凝固在一起,根本无法脱下衣裳。云韩仙无奈,用剪刀一点点剪开,把衣裳条条缕缕撕下来。
“阿懒,我喜欢你!”他终于开口,脸上笑容未改。
云韩仙脸一红,顾左右而言他,“云相的事……真对不起……”
他捂住她的嘴,嘿嘿笑道:“别说傻话,谁敢伤害你,我自然不会放过!何况,即使没有这件事,招福也会制造出别的证据,我看他憔悴不堪,这些天肯定也遭了不少罪,在皇上跟前是那么好混的么,云尚不就是先例!”
感觉到她的震动,他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云韩仙触目皆是狰狞伤口,一阵头晕目眩,伏在他颈窝,不发一言。
太医很快来了,这次是个年轻人,看到两人的模样,到底面嫩,尴尬地低头欲走,云韩仙哎哟一声,连忙把他叫住,太医处理过伤口,将伤药均匀撒上,再用白布一圈圈绑好,云韩仙也来帮忙,一起把安王包成个大白粽子。
瞥见她眉梢眼角的淡淡春意,安王压抑着心头的激动之情,紧紧握住她的手,起身靠在她肩膀,对年轻的太医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太医慌忙拜道:“臣姓朱名歌,歌曲的歌。”
姓得不好还真难取名字!安王和云韩仙相视而笑,命朱歌退下,这时,一弯淡淡的月从门口探出头来,内侍鱼贯而入,把热好的饭菜陆续送到。
他的右手手背上也吃了一记,包得有如白色熊掌,云韩仙为他添饭夹菜,做得无比自然,真像贴心的妻子,他这样一想,眉梢眼角的笑容越发难以隐藏。
饭菜弄好,安王张着嘴啊啊叫唤,云韩仙只好送佛送到西,安王酒足饭饱,看着她呵呵直笑,哪里像威风凛凛的王爷,活脱脱就是骗到糖果的孩子。
那种熟悉的悲伤又从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涌了出来,云韩仙不敢让自己有一分空闲,收拾桌子、洗脸洗脚铺床整理衣裳,安王斜斜靠坐在床上,渐渐收敛笑容,轻声道:“阿懒,笔墨纸砚都预备着,你为什么从不提笔?”
在那自始至终跟随的炯炯目光中,云韩仙突然有种无所遁形之感,强笑道:“等出去再说吧,别忘了,我们还是阶下囚呢。”
没有被断然拒绝,安王心里乐开了花,仰天长叹一声,“阿懒,为我画幅像吧,这么多年,你还什么都没为我画过,我死了都不甘心!”
“真是,好好的说这种话做什么!”云韩仙心头慌乱,还想再忙活一阵,却被他打横抱到床上,安王本已疲累至极,胡乱吻了一气,很快进入梦乡。
恍惚间,安王沉静的睡颜和另外一人重合,云韩仙突然有种痛哭的冲动,沉默地靠在他背上,借他的力量,支持过漫漫的长夜,构想那似乎永远等不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