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秦关何处 3

却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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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云韩仙和小懒进了水军总部的内堂,报信的人就不停出出进进,守卫干脆打开大门和小门,让信使畅通无阻。

    所有铁卫都被云韩仙调派去乌余王身边,小懒今天肩负随侍重任,始终不离云韩仙左右,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有动静,那刀锋般的目光就横扫过去,把几个信使弄得提心吊胆。小懒虽然长得漂亮可爱,脾气乖戾却是出了名的,又有王上王后和铁卫撑腰,哪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云韩仙身体不适其实并非托辞,一路风浪太大,她吃什么吐什么,干脆粒米未进,已浑身虚脱。小懒为她脱了鞋子,让她斜靠在明珠榻上休息,她哪里放心得下,强打精神听信使一一道来,只是再无回应之力。

    小懒揪着一颗心静静等候,连呼吸也不敢大声,与她相遇不过短短几个月,对他来说如同过了漫长的一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难以相信,她那单薄的身体隐藏着如此惊心动魄的力量,嫣然一笑,长袖一甩,便能颠倒乾坤。

    能成为北罕灵童,自然要绝顶聪明,他一直自命不凡,却仍然要拼力维持才能跟上她的思路,然而,他已经猜到最后的结局——她要的是天下,要的是整个盘古大陆。

    一个孱弱女子,何来这种令人惊惧的梦想,他始终难以理解。不过,前路茫茫,充满挑战,他始终坚信她的能力,也庆幸自己终究没有选错。

    自从回到乌余,她一心扑在建立乌余军队上,殚精竭虑,终于设计好全局,先行定好骑兵和步兵的将帅人选。而乌余王军中威信乃至整个乌余军队的建立就在今日,成败在此一举,他信任她的能力,却不相信乌余王有本事领袖群伦,撇下重重牵绊,挑起乌余的重担。

    爱情,是他不懂的东西。天下英雄辈出,随便找一个都比墨十三强,她为何百般算计,要将那个憨人推到幕前。

    不过,既然是她所选,必有其不可替代的理由,这是一场精彩好戏,他岂能错过!

    只剩下两人,就没必要扮出母慈子娇的模样,云韩仙仿佛知道小懒嘴角冷笑的深意,用力提了口气,一字一顿道:“墨征南进了翡翠,就成了发狂的战马,无论如何不会后退。这一点,我想墨征南比我还要清楚,他说的‘成全’就是此意,不过,我们是互相成全。”

    她下面的话已到嘴边,但是没有说出来,“十三是我们之间的纽带,他成全我扶植十三的苦心,我成全他统一盘古大陆的梦想!”

    她不用说明,小懒已了然,当即微微一怔,醒悟到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顿时有些讪讪的,对她露出无辜可爱的神情,并不多言。她见好就收,满心感慨,悄然叹息。

    一会,信使又匆匆而来,听着听着,她眉间的郁结渐渐消散,当最后一个信使离开,终于绽开笑容,朝小懒遥遥伸手,小懒好戏看得过瘾,欢呼一声,脚下一点,径直扑进她怀中,嘿嘿笑道:“没想到爹爹真的做到了!”

    云韩仙但笑不语,目光不知不觉飘向雕着并蒂莲花的木窗,不知在想些什么,眸中有奇特的光亮,光华流动,却有隐隐忧伤。

    看着她苍白的脸,小懒满脸愁容,催动内力,将掌心贴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按摩,附耳道:“娘,别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爹以前是武术教习,对付他们还不是绰绰有余。”

    “我相信他的能力,况且有铁卫在身边,并不怎么担心,我担心的是前线。”云韩仙微微闭上眼睛,突然懂得方丈对自己无言的关怀,柔声道:“方丈圆寂,你赶去蓬莱送他一程吧,告诉他乌余大局已定,让他放心离开。”

    小懒见她脸色红润些许,连忙收手,将雄浑的内力收束,用力点头。

    听到噪杂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云韩仙精神一震,推开小懒迎了上去,也顾不上从回廊绕,径直穿过院子,跑向前厅。

    听说王后在内堂,水长天一进门就匆匆往后走,刚出前厅,看到一个白蝶般轻灵的女子在花丛间奔跑,难掩心头的欢喜,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待看到她的脚,顿时哭笑不得,又满心感动,如往昔一般,径直扣在她腰上,将她按在肩膀。而她也不多说,窃笑着拧他大大的耳朵。

    这一刻,时光仿佛呼啸着回到从前,回到两人缱绻情浓之时,没有征战,没有阴谋,只有一日三餐,蓝天白云,清潭瀑布,花草芬芳。

    她心头一酸,眼前突然朦胧一片,连忙缩在他肩膀,像情窦初开的少女,毫无原因就能娇笑连连。

    紧跟而至的铁斗铁萁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地闪身挡在门口,将所有人拦了下来。众人心里有数,连忙散了,各自回去准备起程回乌余,剩下铁苍龙和铁玄武木桩一般杵在前厅,皆是心事重重,两看两相厌。

    小懒提着一双鞋子,悄然来到铁斗身边,撒娇一般抱着铁斗的大腿,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内堂。铁斗轻叹,将小懒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招来铁萁好一顿白眼。

    沉默半晌,小懒突然闷闷道:“阿斗,阿萁,娘为啥老赶我走,从来不赶你们走?”

    铁斗和铁萁面面相觑,不由得为他时不时冒出的孩子心性暗暗好笑,铁萁板着脸道:“我们是王后亲自点的随侍,你不过是半路杀出来的,怎么能跟我们比。况且阿斗医术高明,我做饭又特别好吃,王后身体不好,当然离不了我们。”

    小懒唉声叹气,将头搁在铁斗的肩膀默默想心事,一会突然又来了信心,自言自语道:“不怕,等爹和娘闹翻了,我就带我娘去山里住,把你们都撇下来。”

    “笑话,他们感情这么好,怎么会闹翻?”铁萁敲了他一记,下意识看向内堂,见两人正絮絮低语,脸上都笑容满满,到底少年血气方刚,心头一热,连忙挪开视线,却见铁斗怔怔看着两人,面色无比凝重,还当他仍然心有千结,悄悄踢了他一记。铁斗回过神来,用无可反驳的语气道:“别做梦了,他们不会闹翻!”

    小懒冷笑一声,跳下来提着鞋子扬长而去。

    一会,简单的宴会开始,云韩仙依然托病不出,水长天只带了苍龙和玄武两人前往,连漪和林江被王后整怕了,自然乐得与这刺条似的女子保持距离。

    没有忌讳,一帮男人敞开来喝,喝到最后又唱又跳,成了群魔乱舞,水长天喝得兴起,见有人跳出来舞剑,也抄了柄木剑上前凑热闹。那人的剑法传自桑黎,重的是剑法多变,空灵缥缈,有谪仙风范。水长天的剑法则偏于重与拙,招式有板有眼,虽不好看,撼动着实不易,那人拼了全力,打得气喘吁吁,全无章法,最后只得撤剑认输。有一便有二,众人难得逮到这种高手过招,接二连三上来挑战,有时甚至两三人一起上,不过都没能从王上手下讨着好去,对其更加服气。

    宾主尽欢,下半夜大家才依依不舍散去,水长天和连漪等一群人醺醺然回到帅府,见四处灯火通明,兴致大发,连漪又派人寻出酒,拉着众人在后院继续狂欢。

    云韩仙循声而来,看到一群酒疯子,哭笑不得,连忙命铁斗熬醒酒汤。看到她灿烂的笑脸,醉眼朦胧的铁苍龙眼前一花,仿佛回到二十多年前在那美丽女子跟前撒娇的情景,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冲出来跪在她面前,大声道:“王后,火器已经造成人间惨剧,不可继续推广使用,你娘九泉之下有知,如何心安啊!”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死寂,云韩仙笑容凝在脸上,脸色青白不定,眸中闪过一抹凌厉光芒,转眼又嫣然笑道:“苍龙,你到底是不是影棋?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拆我台的?”

    水长天顿觉心寒,如果不是捕捉到她那一闪而逝的杀意,他仍然会以为她果真是在跟苍龙开玩笑,或者苍龙说的只是玩笑话。

    看到木素城的惨剧,他回来立刻劝她,霹雳弹或者火器虽然威力巨大,但决不可继续使用,此风一长,各国争先恐后用在战场,战争中的死伤更加惨重,整个盘古大陆将元气大伤。

    没想到她当面应下,背地里却搞这种名堂。他知道她的辛苦,回到乌余后一门心思揽过所有重担,难道做得还不够?难道他的能力还不能让她信服?

    铁苍龙满心感慨,哑着嗓子道:“王后不必多说,属下不能让你一错再错。木素城十万将士和百姓,加上宿州坎城的两万将士,属下现在满身杀孽,实在愧对你娘亲!”

    云韩仙不敢去看那人幽深的黑眸,恨得牙根发痒,冷冷道:“苍龙大哥既已经说开,我也不瞒大家。没错,我封闭乌余,将各国拉进战场,就是想趁乱大捞一笔,发发战争财。告诉你们,据我得到的可靠消息,翡翠正倾尽国力,紧锣密鼓地赶制霹雳弹,如果我不做,迟早有一天这些霹雳弹会落到乌余土地上。我秘密卖了一批给玉连真,卖了一批给元震,只是给墨征南的没有要一分一毫。苍龙,你不必再劝,如果你实在心怀不忍,不能与我共商大计,我也不拦你,金银财宝豪宅美女随你挑,我们分道扬镳吧!”

    仍然无人应答,呆立一旁的小懒嘴角一抿,袖中剑已落入手心,死死盯着苍龙的方向。

    也许是夜风太冷,水长天打个寒噤,迅速定下心神看进她的眼底,她眼中有莫名的慌乱,却很快沉静下来,不带任何情感,与他默默对视,面容冷如冰霜。

    那不是他的阿懒!阿懒看他的时候总是眉梢眼角带着融融春意,棕色的眸中,仿佛有绚丽花朵一丛丛一簇簇绽放。

    就在今天,两人还耳鬓厮磨,情话绵绵,一转眼,怎么会变得剑拔弩张。她明明说过两人是一体,为何要在这种大事上屡屡欺骗?

    他心中似乎长出一根刺,鲜血淋漓。在她清冷的目光中,他一步步踱到苍龙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正色道:“苍龙,我只问你,你回来做什么?”

    苍龙毫不犹豫道:“重建乌余!”

    “好!”水长天挺直胸膛,回头朗声道,“连帅,你回来做什么?”

    被四周隐隐的杀气一激,连漪酒醒大半,心念一转,大声道:“回王上,臣也是为了重建乌余,让乌余再不受人欺凌!”

    水长天哈哈大笑,“大家目的一致,只不过王后想用最快捷的手段。苍龙,我明白你的心思,我们一起经过那场血战,初回乌余,我也曾对王后说过同样的话,现在想来,我的想法实在可笑。火器是死物,不在其杀伤力多少,而在使用者。在仁者之师手中,火器是巨大的助力,能帮助我们迅速平定天下,让百姓尽早免于刀兵之劫,安居乐业。在残暴之师手中,火器才成了凶神恶煞,你可明白?”

    苍龙愣怔无语,长叹一声,对王上和王后重重叩拜。

    仿佛听到她心中沉甸甸的巨石坠地,水长天定定看着她流光溢彩的眼睛,面色凝重,再不见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