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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这一声,是她翩然而至的身影。
走近跟前,陶嫤好似才看见被柳树挡住的那个人,惊讶地掩住粉唇:“秦姑娘怎么也在这?”
秦慕慕哪知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她跟江衡的话才说了一半,顿时既尴尬又窘迫。她心思不纯,被人当场抓住了,心里难免有些恼羞成怒,然而对方是郡主她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便牵唇哂笑道:“我方才在亭子里待得闷,便想到这里走走,未料想阿爹和魏王也在这。”
说着往前方睇去一眼,正是秦中仁所站的地方。
陶嫤拉长声音哦了一声,既像顿悟又像别有深意,“秦姑娘一来就遇见魏王舅舅了,可真是巧呢!”
这句话恰恰应了那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慕慕心虚,唯有将计就计,羞赧地低下头去算是默认了。
江衡看着小不点剑拔弩张的模样,深邃的乌瞳染上笑意,“叫叫,你方才说想做什么?”
他刚才酒喝得多了,想到后院吹吹风清醒清醒,恰好跟秦中仁一块出来。秦中仁说想看看湖心亭盛景,于是江衡便把他带到这里来,站了一会儿准备回去,正好在岸边遇见走来的秦慕慕。
秦慕慕正要问他上回的茶叶好不好喝,其实那不是她哥哥送的,是她亲自来送的。殊不知江衡早就知道的,对她没有多少好感,拘于礼节不得不站着听她说完,没想到还没开口,便有小不点替他解围。
陶嫤总算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她说想摘莲蓬,其实是一时兴起,随口胡诌的借口。天气那么热,她才不想在莲叶里穿梭呢。
然而话说出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想掐莲蓬,吃莲子。”
江衡想了想,倒也未尝不可,“正好过了晌午,气温没那么热,你若是想掐便找府上的丫鬟撑杆。”
陶嫤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魏王舅舅不跟我一起去么?”
江衡笑道:“前院还有一干客人等着,本王不能离开太久。”
闻言她露出失望之色,闷闷不乐地:“哦。”
明知她是故意闹脾气,江衡还是忍不住心软,他先是睃向一旁杵着的秦慕慕:“方才秦姑娘说的事,本王知道了,为了你的声誉着想,本王不会将此事告诉旁人,但请你日后多注意。”
言讫秦慕慕脸色一白,接着又红又难堪,双手绞着绢帕,“我……”
江衡没再看她,对正欲离开的陶嫤道:“算了,本王陪你一起去。”
他一壁说一壁安排身后的仆从,交代他几样事:“你去前院跟管事说一声,本王一个时辰后回去,让他暂为管理前院的秩序。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便到后院湖畔荷花池里找本王。”
仆从恭敬应了个是,回去安顿了。
陶嫤听到他刚才那句话,侧身询问:“你是在跟我说话?”
江衡眸中闪过无奈,“不然呢?”
她立即扬起一抹笑意,“那我马上就让人撑船过来!”
说罢一溜烟跑远了,留下江衡凝望着她的背影。
*
八角亭里的姑娘听到可以掐莲蓬,各个都露出喜色,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反正湖很大,陶嫤没有扫她们的兴,问了江衡的意见之后,同意让她们每两个人乘一个小舟,并带着个会撑船的丫鬟,去荷花池深处摘莲蓬。
陶嫤则由江衡亲自撑船,带着白蕊,离开湖岸渐渐往里面化去。
越往里去,莲叶越发硕大茂密,小舟缓缓往前驶去,两旁都是荷叶,还有将绽未绽的花苞。陶嫤头上戴着斗笠,在脖子上系了一个结,遮住了大半张小脸,目的是为了抵挡烈日的曝晒。
她看到一个莲蓬生得又大又饱满,忙让江衡停住:“魏王舅舅等等!”
江衡撑着竹竿,站在船头回望她。
小不点满脸兴奋,倾身去够旁边的莲蓬,奈何人小手短,掐了半天也没掐下来。江衡担心她掉进水里,让她等会,等他撑船靠近了再掐。
陶嫤只好遗憾地收手,待江衡撑船靠近之后,不等陶嫤动手,他便已俯身摘了过来,轻轻松松,跟她方才费劲儿的样子全然不同。他伸手递给她,“给。”
……
谁要他摘了!她想吃自己摘下来的好不好?
陶嫤气坏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真想把手里的莲蓬扔他身上:“下回魏王舅舅再多手,我就不理你了!”
江衡失笑,继续撑杆前行,“本王是看你摘得辛苦,这才帮你一把,哪知道你如此领情。”
陶嫤郁闷地撇撇嘴,剥开莲蓬露出里面白白嫩嫩的莲子,她往嘴里送了一颗,又脆又甜。她又剥了一颗送给白蕊,“给。”
白蕊道:“谢谢姑娘。”
吃了两三颗,陶嫤才想起来前面还站着一个苦力,她不能站起来,是以便伸长手臂递给他,“魏王舅舅吃么?可甜了,哦,是你刚才摘的那个。”
后面那句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想不到这小姑娘如此记仇,江衡停在荷花池中心,这儿已经离湖岸很远了,周围没有其他人,安静得只能听见蜻蜓煽动翅膀的声音。江衡的手摸了竹竿不干净,便没有伸手接,而是俯身就着她的手把那颗莲子吃了下去。
陶嫤一僵,忘了缩回手去。
一旁的白蕊看不过去,别过头叹了口气,魏王这是赤.裸裸地在调戏她家姑娘呢。
江衡看着她道:“确实很甜。”
陶嫤恍然回神,直言不讳:“你为什么不用手接?你要是乱动的话,这船很容易翻的。”
江衡顿了顿,“我的手脏。”
原来是这样,陶嫤明白了,不再追究这个问题,继续低头吃莲子。
小不点实在不开窍,难道他这么说她就轻易信了?江衡盯着她的头顶看了半响,让她别吃了,“你不是要掐莲蓬?这附近多得很,等回去再吃也不迟。”
陶嫤左右看了看,果然有长了很多莲蓬,她便跟白蕊分工合作,一人掐左边一人掐右边,没多久便掐了十来个。陶嫤怕太多了吃不完会放坏,数了数个数便让白蕊停下:“好了好了,再多就吃不完了。咱们先回去吧。”
白蕊哎一声,“等回去给姑娘莲子羹和莲子银耳汤。”
陶嫤眯起眼睛笑,扶着头顶的斗笠:“好呀。”
江衡撑起竹竿准备沿原路折返,走了一阵,看到不远处停着一个小舟,上面坐着秦慕慕和武萝两人。她们也掐了不少莲蓬,武萝看见陶嫤很是开心:“郡主,魏王,你们要回去了么?”
陶嫤颔首,“正准备回去呢。”
秦慕慕转头看到他们,笑着正要打招呼,谁想没有扶稳船身,身子一倾便要往水里倒去。
她惊叫一声,没等其他几人有所反应,已经扑通一声掉入湖中。
*
武萝没来得及拉住她,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坏了:“慕慕姐,慕慕姐!”
一壁说一壁伸手要去救她,怎奈秦慕慕离她有些距离,而她又不敢站起来,一时间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慕慕喝了几口水,在水里不断挣扎:“救命,救我……”
武萝和另外一个撑船的丫鬟都不会水,那丫鬟忙把竿子伸到她跟前,着急道:“秦姑娘快抓着竹竿!”
可是秦慕慕在水里扑腾了两下,渐渐没了力气,眼看着便要往湖底沉去。
另一边陶嫤看呆了,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掉水里去了?
江衡收起竹竿,脱下外袍递给陶嫤:“我去救她。”
陶嫤还没说话,他便已纵入水中。
在场人里只有他会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溺死。江衡游到了水下,找到秦慕慕的位置,一手扶着她一手划水带着她往水面游去,秦慕慕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攀附在江衡身上。
好在这里已离岸上不远,江衡直接将她抱到湖岸,平放在地面上。
秦慕慕喝了不少水,脸色苍白,虚弱地睁开眼睛道:“多谢魏王……”
武萝的船停靠在岸,她飞快地赶了过来:“慕慕姐,你没事吧?”
其他姑娘听到这边的动静,也都围了过来,看见浑身是水的魏王和坐在岸上的秦慕慕后,大抵猜到是怎么回事。
秦慕慕的丫鬟脱了衣服披在她身上,不住地跟江衡道谢:“多谢魏王对姑娘救命之恩。”
江衡拧了拧身上的水,头也不回道:“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但秦慕慕岂能不感谢他。正要开口,连连咳了好几声,避免她落水落下病根来,江衡让人带她去房间换身衣裳,顺道请府里的大夫给她诊断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毛病。
等一群人走后,陶嫤才从那边的船上下来,把他的衣服递还给他,笑道:“恭喜魏王舅舅英雄救美。”
江衡眉心微蹙,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陶嫤没理他,负手松快地绕过他身旁,“我去看看秦姑娘怎么样了,要我说,她落水落得可真及时,若不是魏王舅舅在,恐怕早就性命不保了。”
江衡踅身,张了张口想叫她的名字,始终没叫出来。
他想跟她解释什么,但又觉得不妥。
她叫他一声魏王舅舅,也只把他当成舅舅,他跟她解释这些,难道不是欲盖弥彰么?
*
秦中仁得知女儿落水的消息后,赶忙辞去前院的酒宴,慌慌张张地赶到后院来。
秦慕慕目下正躺在萱草院的客房中,大夫已经来看过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再加上有点感染风寒的趋势,多多调养两日便无大碍。
院外秦中仁得知小女是被江衡所救,道谢不迭:“今日若是没有魏王在场,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魏王的恩情,下官与小女定会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江衡有些心不在焉,“秦知府不必客气。”
方才陶嫤来过一趟,见秦慕慕没什么事,便跟白蕊回芙蓉园八角亭中了,那里还有其他几位姑娘,她得先把她们送走。
秦中仁一面道谢一面唉声叹气,“都是我平常管教不严,让她这么冒失……您说这时候,偏要去掐什么莲蓬。”
江衡看了他一眼,“广灵郡主想去,她们只是凑个热闹。”
语气里不加掩饰的袒护。
秦中仁一时哽咽,无话可说。好在屋里的丫鬟出来传话,“姑娘这会好很多了,老爷可以进去看看。”
秦中仁露出欢喜,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叫住江衡:“魏王是小女的救命恩人,不如跟下官一起进去吧?好让小女亲口想您道谢。”
江衡拒绝,“不必,前院还有事,本王先走一步。秦姑娘若是不舒服,可以让她在府上多留一会,待傍晚再离去。”
说着不顾秦中仁的挽留,踅身走出萱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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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的宾客不知后院情况,看到江衡回来,不知他这段时间去了哪儿,纷纷举杯要敬他。
江衡只回了几杯,其他一律以茶代酒。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众人意兴阑珊地搁下酒杯,挨个跟江衡辞行,打道回府。江衡让下人送他们一一出府,待人都走光后,才想起来秦中仁,找了个仆从问道:“秦知府离开了么?”
仆从道:“尚未,仍在萱草院中。”
江衡不得不过去看一看,那秦中仁正守在秦慕慕的床头,跟她说些什么。秦慕慕低垂着眼,手里捧着茶杯却不喝。
她余光瞥见江衡进来,诧异之中难免惊喜:“魏,魏王。”
江衡颔首,“秦姑娘感觉如何?”
秦慕慕面颊透红,轻声回道:“已经好多了,多谢魏王关怀。”
秦中仁听见他的声音,忙回过身来叫了声魏王,态度恭谦。
他脸上没多少表情,直接对秦中仁道:“本王已经让人备好马车,令嫒若是无事,可以直接乘马车回府。”
秦中仁连声道:“魏王考虑得如此周到,委实令下官感激不尽。不过……有一件事下官不知当不当讲。”
江衡掀眸。
他惴惴看了江衡一眼,低声道:“原本魏王救了小女,下官应当满怀感激才是。然而今天的事被那么多人看见,小女被您抱上岸边……若是传出去,恐怕她这辈子的清誉也就全毁了。下官这么说,恳请魏王不要觉得下官得寸进尺……”
江衡蹙了蹙眉,看向床榻上的秦慕慕,她正一脸羞红,低垂着头不敢回视他。
*
送走一干女眷后,陶嫤可算松一口气,准备回杜蘅苑休息。
她对白蕊道:“我要喝莲子汤,煮得清甜的那种,还要用冰块镇着。”
白蕊笑着应是,“婢子这就回去煮。”
刚回到杜蘅苑,寒光便急匆匆地来到她跟前,“姑娘,姑娘,果真被您猜中了!”
陶嫤脚步一顿,当即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她不放心秦慕慕,总觉得她还有什么阴谋,是以她歇在萱草院里时,陶嫤便指派寒光留在那里伺候。顺道听听她有什么动静,以便随时汇报给自己。
寒光将秦中仁和江衡的对话原原本本学了一遍,气愤地道:“这一对父女真是不识好歹,魏王救了她就算了,居然还想进魏王府的门!”
陶嫤听罢不出声,她在想上辈子秦慕慕是不是也是用这种手段让江衡娶她的?如果是的话,那江衡就太笨了,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他们。
可惜不得而知。
陶嫤随口一问:“魏王呢?”
寒光道:“在正堂呢。”
估计在思考人生吧,陶嫤不无揶揄地想,救人还救出个麻烦来,不知道他想过这个后果没有。
*
及至晚饭时分,江衡跟往常一样叫她到正堂用膳。
陶嫤在他对面坐下,并不急着下筷,托腮端详了他一会儿,唇边噙着一丝笑意。
江衡放下筷子,“不吃饭看什么?”
她故意问:“魏王舅舅今天救了美人,可有什么感想?”
江衡睇向她,等她后续。
她哎地叹一口气,举起筷子夹了一颗青菜,“我还以为你救了秦姑娘,会对她负责呢,毕竟你对人家摸过又抱过了。”
这句话无疑戳中江衡的痛处,他动作滞了滞,面无表情道:“秦知府确实有这个意思。”
闻言陶嫤拖着长腔哦一声,“那你真要娶她呀?”
江衡干脆不吃饭了,认真地回答小不点的问题。
想起下午秦中仁跟他说起这件事的场景,他看着她幸灾乐祸的小脸,忽然想问她一个问题,“若是我真要娶她呢?”
陶嫤唔了一声,拧着眉尖儿思索:“反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不喜欢她。如果魏王舅舅非要娶,我也没资格阻拦。”说罢一顿,托腮想起另一件事,“不过我还得跟皇后娘娘提前说一声,让她不用再操心你的婚事了。”
说罢许久,江衡都没有反应。
她抬眼,江衡一动不动,漆黑双眸定定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