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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晴,温煦的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舒适。
叶府的守卫们暗暗搓着手,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打了几个呵欠。见不远处两个年纪不大穿着军装的少年正悠闲地往这儿走来,其中一人还有些脚跛。
一个守卫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着,被另一人用胳膊肘拱了拱,惊愕地指着那两个走近的少年:“喂喂……你看!那、那不是……!”
那守卫被他拱的一激灵,顺着另一守卫指着的那个少年看去。只见那少年虽身材纤弱,但是扶着身边脚跛的少年完全没有费力,神色淡然,闲庭信步,周身笼罩着一股令人忽视不了的清冷气度。“那,那个是不是……是不是四公子啊?”守卫怀疑道,虽然长相相似,但是那真的是平日里胆小懦弱,见人就害羞的要躲到后面去的四公子叶挽吗?
另一守卫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吞了口口水。不一会儿的功夫,见那两个少年真的在叶府门前驻足,这才恭敬地开口问道:“请问两位官爷……”虽然叶家是云州首府,但是士农工商,商人永远是排在最底层的。即使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兵他们也不敢擅自得罪。
叶挽只觉得记忆流露出了一丝对守卫的嫌恶,显然这两个家伙平日里也不曾对四公子有多好的态度,她眼睑微阖,竟也不理会那门口的守卫,抬步就往里走。
两个守卫这下就肯定了这个面貌熟悉的少年真的是离家两月的四公子叶挽,但碍于她身上冷的能冻死人的温度,竟然一个也不敢开口相拦。
“还、还不快去禀报老夫人和几位老爷!”一个守卫待两名少年走进去一会儿后,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对另一守卫喊道。
叶挽顺着记忆往自己的院落走去。一路上收到无数惊疑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声。
周建从站在叶府门口时到现在就没有敢说话,他还是不敢相信,他们崇拜的叶哥竟然是云州首富叶家的子孙。看着那一路走来雕梁画栋银砖玉瓦的精美府邸,还有那修剪精良仿佛天然植园的花草树木假山流水,周建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看了。他以为方才在内城看到的那些恢弘精致的店铺酒楼已经是很大气,没想到这叶府中竟然如此华丽富贵!
更别提那一个个身材袅娜穿着富贵的漂亮丫头们,虽然她们个个目光怪异,但是仍然抵挡不住周建内心的害羞和惊讶。
这就是云州第一首富的府邸啊!周建艳羡地四处张望着。
叶挽淡定地接收着一个个鄙夷又嫌弃的目光,脑海里不自觉地传来一阵阵不自在和愤怒,大概是原主留下的记忆作祟。她轻车熟路地扶着周建走了许久,才走到了府中最偏僻的院落——汀玉院。
汀玉院几乎是整个叶府最小最偏僻的院子了,走到这儿需要经过一条长长地竹林,隐在府邸的最角落。路边还有不少积雪,几个粗使婆子正漫不经心地扫着积雪。看到翩翩走来的军装少年,不由地一吓,手中的扫帚都掉到了地上。
叶挽幽深地目光从她们身上撇过,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地表情,便搀着周建走进了这个小院。院中,一个清瘦的老人正在兴致缺缺地负手看着竹子上的雪,见有人走进这才看过来,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却猛地睁大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就朝叶挽伸了过来,嘴里嗫嚅:“阿……阿挽?”
“叔公,我回来了。”叶挽莞尔一笑,一点也不觉得眼前的老人陌生。正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把她从小拉扯大的叔公叶富贵。
叶富贵声音有些尖利,不像正常老人一样沙哑,而是一种听了让人有些不舒服的尖,因为他身有隐疾。但是叶挽一点都不觉得那声音刺耳,而是熟悉又和蔼。“阿,阿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叶富贵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想像以前一样亲密地抱抱小阿挽,又觉得面前这个冷隽的少年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了。他注意到了叶挽搀扶着的受了伤的少年,连忙拂开了院中石凳上的积雪,邀着周建坐下,让身边一个小厮去泡茶,随即问道:“这位是?”
周建本来就性子跳脱,虽然一路走过来被不少人瞩目有些尴尬,但此时立刻机灵的明白这老人也许是叶哥最亲近的亲人,扬起亲切的笑脸自来熟地喊道:“叶爷爷,我是叶哥军中的小弟,叶哥可怜我孤苦无依,就带我一起来云州城过年啦!”
他语气可爱又活泼,叶富贵一愣,心中对这少年也有些好感,却又奇怪性子怯懦地小阿挽怎么这么快就在军中收了小弟了,却也不多言,连忙又叫那刚泡好茶的小厮去小厨房做些吃食上来。“你们一路赶来一定饿坏了吧,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儿……”叶富贵说着面色迟疑起来。叶挽从军中休沐回家,他有许多问题想问。可是按规矩却是要先去给叶老夫人和几位老爷夫人请安的……
正想着,汀玉院门口走来一个窈窕的身影,真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墨绣。那丫鬟神情倨傲地环顾了一眼着寒酸的小院落,娇声道:“四公子回来了,老夫人和大老爷大夫人等正在花厅,特地请四公子去请安呢。”她把“请”字咬的极重,颇有些幸灾乐祸。按理说小辈们归家第一件事就应该去向长辈请安,可是这叶挽竟然通报都没有先回了自己的院子,真是不懂礼仪呢!不过,想到他只是个死太监教养出来的,也有理可循了。想着墨绣嫌弃地看了一眼院中的老人。
叶挽嘴角噙着淡笑,凌厉地眸子扫过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的丫头墨绣,悠然道:“是么,还请墨绣姐姐稍等片刻,我去沐浴更衣后就去向老夫人和大伯父请安。”
墨绣秀眉一皱,刚要开口喊她立刻就过去,却听那叶挽淡淡地拂了拂自己衣袖上的灰尘:“我从军中风尘仆仆赶回,衣服鞋子都有不少脏污,就这么去见老夫人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也省的被外人知道了说我不尊长辈。”
这话让墨绣噎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叶挽丝毫没有听自己继续说话的意思,转身就进了厢房。墨绣气的面色通红,恨恨地剁了剁脚。她看向一边神色好奇看好戏一样的周建,冷哼了一声却不敢开口。
虽然叶挽也是当兵的,毕竟是叶家的子孙,老夫人要打要罚外人怎么都不敢说什么。这个外来的小兵她却不能轻易得罪,说严重些,是藐视官兵威严。
这时去厨房准备吃食的小厮过来了,叶富贵道:“周……周大人,你受了伤,先去房内休息吧?”他想了想,觉得喊周公子也不好,喊周少侠也不好,犹豫了半天还是喊了个周大人。“银风,扶这位周大人去阿挽隔壁的厢房休息。”
周建被他的叫法一囧,红着脸道:“叶爷爷,你喊我阿建就好了……我,我还只是个新兵呢。”
叶富贵也挺喜欢这个讨人喜爱的少年,点点头喊了声“阿建”。
叶挽在房中磨了足足两刻钟,她在军中都不能好好洗漱,只能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悄咪咪地摸去井边打水擦个澡。此刻在自己的房间里,又有下人准备热水,心满意足地泡了个热水澡,这才磨磨蹭蹭地把自己胸前已经开始胀痛却还没鼓起来的小笼包仔细地用裹胸布包裹起来,换上了一身银白的便装。
虽然这汀玉院又小又偏僻,但是到底是二老太爷的院子,下人们不敢太过苛刻。加之有大老爷时不时地暗中接济,这院子内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厢房内的家具精致干净。
叶挽随意地将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擦干,没有再系在军中的发髻,而是高高地在脑后束成辫子。看着铜镜中模糊又风流的少年,叶挽满意地勾起嘴角开门走向院中。
墨绣早已等的十分不耐烦,见叶挽走出来了,刚要开口讽刺几句,却看到一个清秀泰然的白衣少年,正目光幽深的看着自己。尖锐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半晌墨绣才硬邦邦地先扭头出了院子。
叶挽和叶富贵跟在她身后,神色淡定。
叶富贵觉得那个唯唯诺诺的小阿挽从军中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显得大气又潇洒。心中犹疑却也将她的变化归结于在军中磨练所致。虽然叶富贵整日为她提心吊胆的怕她身份暴露,但是看到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姑娘此时气质变得如此脱俗,又觉得欣慰不已。
叶挽虽然有原主留下的对叶富贵的感情,但她前世也是个孤儿,着实不太擅长和亲人相处,见叶富贵沉默着不说话,也松了口气。
不多时,三人便穿过了竹林,绕过各种亭台楼阁,来到了叶府金碧辉煌的主厅内。
主厅内的人却是早已到齐了,强忍着怒气的叶老夫人看着姗姗来迟的叶挽,刻薄地尖声讽刺道:“四公子真是好大的架子!”让这么多人在花厅内干巴巴地等了约三刻钟!
叶挽平静地撇过脸色各异的叶家众人,嘴角带着淡笑在厅中行了个礼:“拜见老夫人,拜见义父,义母,二叔,二婶,三婶。见过二哥,大姐,二姐,三妹。”人倒是七七八八到的齐全。
见叶挽规规矩矩地行李,叶老夫人冷哼一声,心中暗自得意。就算是从军两月,也改变不了这小贱种怕事的性子!
由于叶骊早已被叶家逐出了族谱,所以叶骊收的义子却并不能算是叶家的子孙。叶骥一向心疼自己的亲弟弟,于是在十年前叶富贵带着叶挽出现在叶家门口说这是叶骊收的义子时当即二话不说的将叶挽过入了自己名下。所以才会引起大夫人王氏的怀疑,以为这是叶骥在外养的外室的私生子。
亲弟弟的义子被自己的小儿子哄骗着参了军,叶骥又向来是个和蔼心善的人,早就对叶挽和叶富贵愧疚难当,此时见叶挽回来了,连连激动地点头:“挽哥儿,你平安无事就好!父亲……哎。”
王氏见大老爷对这小贱种如此亲切,心中暗恨,面上却不得不摆出一副笑脸:“挽哥儿回来就好,你看这瘦弱的小身板似乎结实了不少呢!”她的亲儿子还因为挨了板子趴在床上,这几日才勉强能下地,看见这小贱种气质悠然闲适地负手站在厅中,那气度竟然直接把自己小儿子给比下去了,让她如何不恨!
“是啊,从了军就是不一样,咱们挽哥儿都有了官爷的派头呢!”二夫人苏氏以绢帕捂着嘴,娇声笑道。大夫人的大儿子叶文淞也是当官的,正是云州知州手下的从七品从事。
大夫人听了这话更是把苏氏骂了个狗血淋头,这贱人惯会挑事!竟然敢当着大老爷的面讽刺她的大儿子!看到叶骥看向叶挽眼神中的愧疚和欣喜,王氏更是暗暗绞碎了一手帕子。
“是啊,这挽哥儿竟然看起来与之前大不一样了呢。”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叶挽顺着说话的人看过去,见一个穿着富贵身披貂毛身材威武的中年男子正含笑看着她。只是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却充满了算计和不怀好意。真是二老爷叶驰,叶老夫人的亲长子。
如果说大老爷叶骥只是个喜欢舞文弄墨不怎么爱管事的读书人,那二老爷就真的是掌握着叶家上下生意命脉的实实在在的当家人了。虽然叶家家主还是叶骥,但是他着实对生意提不起兴趣,叶家真正的掌权人却是叶老夫人和叶二老爷叶驰。
看那叶驰眼中流露出的试探和算计,叶挽不动声色地莞尔道:“二叔过奖了,镇西军军纪严明,叶挽心向往之,自然是不敢怯懦怕事的。否则这陇西边境,岂能震慑着西秦贼子,有数十年的平静?”
叶驰眼神一闪,大笑道:“好,好男儿志在保家卫国,挽哥儿有这等志气真是难得,二叔前些日子刚得了一把好匕首,便赏给你玩吧!”
苏氏娇笑道:“老爷真是大方,可是那把前些日子南疆带回来的蛇头匕首?溪儿可是问你讨了许久你都不给呢。”她完全没有半点自己儿子得不到的东西被大房的人得去的不自在,盈盈美目看向那脸色更加难看的王氏,嘤嘤笑了起来。
叶文溪正是她的嫡子,此时略带委屈地看向自己父亲道:“爹爹真是偏心。”他半点也没有看向叶挽的意思,在他看来这个大房的贱种根本不值得他们二房拉拢。他面上也不显,只是顺着苏氏的话朝叶驰撒娇着。
“你又不习武,要那匕首有什么用?也不让让弟弟?爹爹每次带回来的好东西不都是你第一个挑的吗,你犯什么贫呢?”一个长得与叶文溪有八分相像的漂亮的粉衣少女掩着嘴娇笑,手里捧着个精致的手炉打趣儿道。正是二老爷叶驰与苏氏的嫡女、叶文溪的亲姐姐叶云霏。
叶挽噙着淡笑看着二房这一家人母慈子孝地演戏,清朗道:“那就多谢二叔了。”她正愁用不惯大刀,没有一把趁手的匕首,刚想爬墙就有人递梯子,她也不矫情就顺口谢道。至于那叶驰拉拢自己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叶挽也没那么闲情去考虑,想算计她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对了挽哥儿,你此次有几日休沐?”苏氏突然开口问道。“新军规矩森严,我听说每两月才能有一日休沐。不会明日你就要回去了罢?”
叶挽道:“军中下了调令命我年后去中护军担任百户,此次有半月时间,可在府中过完新年。”
她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所有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表情,齐齐震惊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