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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玥暗自吸了一口冷气,心头惶惶不安起来。
师父怎么在这里,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他为什么又要来这里,把这些闲杂人等又招呼进王府究竟是何目的?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接踵而至,她却一个也想不通,猜不透。
这世上,能令她看不懂也看不透的人,除了这个师父,就再也没有旁人了。
两个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谁都看不明白对方现在的眼睛里,蕴含了什么样的神色,危险的对峙气势,逐渐节节攀升。
无心见年玥不理会自己,只一味与魅音视线交错对战,她倒并没有生气,反倒乐见其成,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
毕竟,在音杀宫里,哪个对宫主不是诚惶诚恐,闻风丧胆的?就连当初宫主的关门弟子,傅长歌师叔,也是一样。
现在倒是奇了,长歌师叔这个私下收进的小小弟子,竟敢屡次对宫主不敬便罢,还胆敢三番几次的挑衅与宫主。此等匪夷所思的胆大包天,怎的不有趣至极?
就连向来爱管束,不喜动不动就争斗不休的无情,这次也是只做一个闲散看客,不语不动。
只是苦了来的这起子达官贵宾,原本他们只是想着趁此时机,借助酒宴,名正言顺能与太傅大人‘闲话家常’一场,探探太傅最近对此朝局的口风。哪曾想,现下却卷进了这场莫名其妙的险境里。
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啊难言……
怎么就碰到了殷王这个没死的煞星?!
虽然不懂那野蛮的无心姑娘为何要称自家王妃为师妹,但木槿见气氛不对,怕这么下去,恐对王妃不利,毕竟那上座之人可不是普通人,而是,“王妃,上座那位,便是久久未归溱国的殷王。”
闻言,年玥面上只是眉角稍稍一挑,并无多大反应似的平静,可只有她自己清楚,现在自己的心底,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殷王爷的传闻,她自然是听过的,虽然这人传言中的乖张性格确实与自己的师父魅音有几分相似,但这毕竟还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类人,所以她从来就没想过,压根就没联想过,这两人居然会是同一人!
难怪,他能坐在王府今日的主位之上,因为,按辈分来讲,秦放那傻小子,可得称呼他一声……
“侄媳,拜见皇叔。”作为傻小子的王妃,年玥自然也得跟傻小子同样这般称呼。
似乎觉得皇叔这个称谓很是新鲜有趣儿,魅音一改懒怠的性子,开了不常开的尊口,“起吧。”
福身的年玥徐徐站起了身,垂下双睫,将火花四溅的对峙视线收回,唇角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多谢皇叔。”
这暗潮汹涌的火药味渐渐褪却,周围的闲杂人等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没等他们想明白,为什么溱王妃一个弱女子非但不怕这传的几乎吃人不吐骨头的殷王,还敢那般胆大包天的与殷王视线交火……门外,就传来了通禀传报的小厮声音。
“新王妃到!”
闻声,年玥嘴角的笑顿了顿,旋即转身,屈指一掸裙摆,斜睨身旁的木槿一眼,“走吧,陪本王妃去迎新王妃。”
“……是。”木槿愣了一下,随即便想明白了过来。王妃这分明是不想王爷出面,去亲自踢轿迎接新王妃。
不过,至于王妃这个用意里,是不想王爷是个痴儿之事被人看穿占了多数,还是打心底里根本不愿王爷亲迎新王妃占了多数……她木槿,就真是不得而知了。
哪知,年玥脚下正要挪动,那厢主位上的魅音,却突然发了话。
“这新王妃,莫不是个跛子。”懒懒摇了摇手中握着的一柄青羽羽扇,魅音面无波澜的提出质疑。
不明白魅音为何有此一问,诸人虽奇怪,却并不敢接话。
而无心无情则置若罔闻,把视线都投诸在了年玥的身上。
见自己又成视线的瞩目焦点,年玥只好暂停步伐,回转了身,回话魅音,“侄媳嫡姐完好无缺,不知皇叔,何以有此一问。”
“既不是断腿瘸子,难道自己还走不进这溱王府了不成。”不咸不淡的话音一落,魅音手里的青玉酒杯,也被不轻不重的搁置在案。
一时间,诸人只觉自己的心脏,被魅音那手下搁置的青玉酒杯,不轻不重的锤了一下,莫名生了一股惧意。
虽听不出魅音有动怒的成份,但他既然有此一说,必定是对那新晋的溱王妃不满,可众人就算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这刚回溱国的殷王爷,为何会对年瑶一个深闺中的千金感到不满?
别人想不明白,可现下的年玥,比谁都再是明白不过。
师父这分明就是要给年瑶一个下马威。
试想想,一个新娘若不是新郎,或者有脸面有资格的人前去接进府中,那不就等于是自行入府,自甘下贱倒贴,与那些从侧门进府的没脸面的小妾,还有何区别?
至于师父为何要给素未谋面的年瑶如此的下马威,年玥只觉哭笑不得。
这个师父,怕是真信了小白的话,把她当成自己的徒孙了,哪怕,只是一个还没在音杀宫正过名分的徒孙。
他这个意图,就是护犊子。
师父一向心狠手辣,乖戾诡谲,但对她这个徒弟,有时确实超乎寻常的不错。
显然啊,她这世又是沾了自己前世长歌的光了……
但,此刻的年玥并未想感激魅音,反倒推却了魅音这番好意,“皇叔言重了,侄媳现下毕竟是王府主事之人,王爷又因重病不方便起身亲迎新娘,按伦理制度,理应都归侄媳前去……。”
“过来。”懒得再听年玥絮叨的魅音,以扇指了指旁边另一主位,“到这坐下。”
言语听似平常,却有股子不容拒绝的威严。
比谁都了解这位喜怒无常的男人性子的年玥,顿时心下一凛,若是此番违拗师父的意思,必定接下来,不知还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刹那的权衡时间,年玥已经做好了取舍,朝魅音盈盈一福,只得移步上前,“是。”
魅音对年玥出奇的顺从,满意的眯了眯眼睛,如蒙了一层朦胧雾霭的碧绿眼睛凝视着朝自己步步走来的年玥,雾霭拨开,似在眼底,映出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而眼见年玥已经步至另一主位前,就要优雅转身,盈盈落座下时,一道夹杂青嫩孩子气的男子声音,突然不合时宜的响起。
“娘子,这些大叔大伯大婶,都是新招来的奴才吗?”一身艳红喜服,不走寻常路,似像个未长大的孩子似的秦放,是蹦跳着到了大堂,歪着头,纯澈的双眼傻兮兮的扫视着周围的宾客,视线最后落到了主位上的魅音身上,语出惊人。
闻言,年玥骤然转身,看向一身喜服而来的秦放,瞳孔一紧,“王爷……。”
东宫。
原来按照送嫁的规矩,年赋余理应是要先送嫁入溱王府的长女年瑶,随后,才再送小女年香。
然而,年赋余却颠倒礼制,现下正是笑盈盈的同年香的花轿一同临门东宫。
是个聪明人,都能看得出来,年赋余这番作为,究竟是何寓意。
人堆里的傅长乐,见此情形,笑的不无讽刺,“老狐狸。”
估摸着真是与皇帝已经撕破了脸到这份上了,年赋余怕是索性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打算明示示人了,也好让想来‘投奔巴结’他年赋余的人看清楚,他现在,是谁麾下的人。更是无形中在提醒那些人,选择了他就等于选择了太子,以后,都不要再站错了位置。
“听漓妃的口气,似乎对年太傅,有不满之意呢。”随着一声充满金属质感的男音响起,一位眉心一点朱砂红痣,长相阴柔妍丽的男子,在身下的木制轮椅缓缓移动下,到了傅长乐的身侧,“莫不是漓妃与太傅有过节?不知本将可否有那个荣幸,来为漓妃,排忧解难呢。”
来东宫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大臣,还有一些曾经想把自家闺女许配给这男子的命妇们,所以,他们自然认得这男子是谁,故而,在男子扎进这方人堆里时,诸人都自觉的让开了道。
听到这熟悉的几乎刻骨的声音,傅长乐当先是身子巨颤,整个人都呆傻在了原地。
而在傅长乐身边一直伺候的青禾,此番也是同样的反应,只不过她比傅长乐更加大胆,随后就扭过了头,去看去证实到了傅长乐另一侧的说话男子,是否真是她们所想之人。
哪知,看了一眼后,惊的青禾双目圆睁,伸手指着那男子,根本就骇的说不出了话。
傅长乐眼角余光瞥见青禾此等惊骇反应,登时,小脸更白了三分,脖子,几乎是机械的往自己的身侧望去。
终于见得男子模样,第一眼,却入眼的是男子一如既往的满含柔情的双眸,第二眼,便是男子太过显眼的身下轮椅。
一时间,傅长乐几乎忘了呼吸,是痛是怨是悔是怕的所有情绪,一齐涌入心扉,混沌的,令她想要狠狠捂住发疼的脑袋,肆意的放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