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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那你去了一趟,算是大开眼界了。”对于那两口子的‘恩爱’套路,这些年水玉早就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了,再稀奇的景象要是到这两口子身上发生,真是半点也不会纳罕的了。
“可不是嘛!”苏嬷嬷不会大宅大院里的那些下人的那一套,想笑便是大声的笑,豪爽彪悍,半点也没有掩饰的意思。
“那后来呢?既然嬷嬷知道了你们家庄主被溱王给劫走了,你们后来又是怎么做的。”
两主仆好不容易融洽起来的气氛,又被云颐冷不丁的言语,给生生打了断。
水玉面色一僵,替苏嬷嬷揉手的动作也是一顿,半垂的长睫抬起,蓝眸一转,瞥向了对座的云颐,目光有些许的不善,丹唇抿的很紧,几乎要成一条直线,像是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云颐毫不示弱,与水玉就这样不相上下的对视着,目光非常的冷冽。
云颐不比子卿温柔,不会像似水的子卿一样,来用温柔包容和暖化水玉的心,为水玉擦拭伤口,给伤口上药。
云颐只会像火一样,办事干脆,风风火火,欲强则刚,一旦问题出现了,他就会不顾一切的想要将问题剥开,继而干脆的毁灭,直至烧成灰烬。
苏嬷嬷再怎么愚钝,现下看到这两人突然气氛的转变,和仇人一般的目光对视,也立刻明白了过来,心里着急的暗忖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回答问题上,就变得吞吞吐吐,心不在焉起来,“本……本来我们是要去溱王府上直接要人的,但是张伯说庄主曾交代过,在外不能太过高调的暴露自己的身份,所……所以,先让添香楼里的探子安排去溱王府里打听了一番,这才听说溱王府那个神秘的贵客打伤了府上的神医,还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王府,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我们这才……这才觉得那人怕是庄主,于是,就回来看看的。”
听了苏嬷嬷这番话,云颐挑了挑眉,眼睛一眨不眨的对视着水玉,似笑非笑,“原来如此么。”
水玉却是皮笑肉不笑的回应,“不然你以为如何。”
“难道打伤的不该是那个人?怎么就换成什么神医了。”云颐冷笑,唇含讥诮。
水玉面色一寒,眸光一利,“我要打伤谁,我要如何应付,那都是我的事情,跟你好像没有任何的关系吧?摄、政、王。”
云颐呼吸一窒,面色一青,说不出了半句话,只是死死盯着水玉的眼睛里,分明写满了受伤。
水玉别开了双眼,不再看他,松了苏嬷嬷的手,攸的起身,转身离开了厨房。
望着她萧瑟而孤寂离去的背影,云颐万般的懊恼浮于面上,抬手咬牙就在自己的脑袋上锤了一下,“怎么又这样对她讲话,真是不长记性……。”
苏嬷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云颐自责的摧残着自己,她想劝,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再者,转念一想,这个脾气不好说话也难听的金贵摄政王,到底是伤了自家主子心的人——
就是这样一想,苏嬷嬷便立刻打消了要去劝导云颐的念头,责怪的瞥了云颐一眼后,便蹭的站起身,也往厨房外追了出去。
追到厨房外时,苏嬷嬷放眼望去,发现自家主子已然站在了院中一棵老梅树下。
算起来,初冬也快要过去了,马上,就是要到冬至了。
如今的梅花已经落了叶,一根根细长的枝桠上,已经有许多米粒般大小的花苞正要冒出来,想必假以时日,花苞就要遍满整棵梅树,但那时,红梅怒放,繁花似锦,定是一片盛景。
只是,此时的苏嬷嬷却觉得,即便不等到那一天,而下有主子站在这树梅树下的场景,就已经是一片令人喟叹的盛景了。
她是个粗人,不会有过多华丽的词藻来形容这幅景色,她只是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着如主子这般风华绝艳的人了。
哪怕是侧颜,哪怕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哪怕是戴着一张不够绝色的人.皮面具,主子的美艳都会从骨子里散发出来,而无人可以比拟。
略一踌躇,苏嬷嬷欣赏完了自家主子的美色以后,这才提步,迈向了自家主子。
水玉耳朵一动,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听音分辨出了是苏嬷嬷,而非是云颐,这才松了一口气,“你也饿了吧,若是懒得做饭,便让张伯带你一道去添香楼用罢。”
昨天一整天,那都是一场噩梦,以为回到这里就可以梦醒,却不知,这梦竟成了魇,还要纠缠她不放,以至于只是旁人一提及,她就是那样不受自控的惶惑不安。
所以对于云颐那样的咄咄逼人,她才会那样的暴跳如雷。
昨天的那些事那个人,俨然……又成了她不可触碰的禁区。
“我不碍事的,倒是庄主您……。”苏嬷嬷默默走到了水玉的身后,拿眼悄悄的看了水玉削瘦单薄的背部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知道,可能我是多事儿了一点,但是我真的觉得庄主您若是再嫁,卿公子才是更适合您的人选。毕竟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儿,又是一起生里来死里去的……。”
“这个话快别说了。”水玉觉得头疼,揉起了眉心,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我是不会再嫁的,你就别操心这些了,倒是子卿……他可有真的回了庄子?”
八百里加急的信函是昨天早上让添香楼的人送去的,算算下来,今天应该消息也当回来了。
她闹不明白子卿突然不告而别是怎么了,但是她对他的担心,是绝对毋庸置疑的。
只要他是真的回了水玉山庄,那她这颗悬起的心,也算是可以放放了。
水玉这样明显的拒绝和转移话题,让苏嬷嬷有些不高兴了,怎么说她也是出于一片真切的关心,让她真的别管这件事,那怎么可能?
不过,转移的话题还是围绕在自己看好的卿公子身上,苏嬷嬷又还是来了些精神,立马应声道:“庄主您放心吧,卿公子昨儿傍晚就安全的到了玉霞关的驿馆里了,人是半点事情也没有的,倒是……。”
说到这,苏嬷嬷的脸色变得十分的不好看起来,吞吞吐吐的,也没有再说下去了。
水玉听出了苏嬷嬷说话语气的古怪,毕竟是关于子卿的事情,她总是十分的紧张,半点也马虎不得,于是立刻转身,面色紧张的看向了身后垂首的苏嬷嬷,“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苏嬷嬷同样也听出了自家主子话语中的焦虑,忙悄悄拿眼去瞧向自家主子,果见自家主子一向从容不迫的面上此刻所浮现的都是担忧,不免心中一喜,自觉自家主子果然是待卿公子最是不同的。
这般心里头揣着欢喜的那股子劲儿,苏嬷嬷便再无顾虑,忙将刚才犹豫不决的话,利利索索的抖落了出来,面上却是带着五分的怒意,“庄主您可不知道啊,回来报信儿的人跟添香楼的掌柜说了,说亲眼在玉霞关驿馆见着卿公子的时候,那个什么什么祁国的画沙公主,竟然也跟在了我们卿公子的身边呢!”
“画沙公主?”水玉一愣。
“是啊是啊,嗳哟,您可没听报信儿的人是怎么跟我说的啊!说那画沙公主比前两个月看到的时候,愈发的喜欢黏着咱们卿公子了!啧啧,我就不明白了,这好歹也是什么金枝玉叶的一国公主呀,怎就恁的没脸没皮的呀!”见自家主子愣神,苏嬷嬷焦急的不行,尤其一想到早前见到的那画沙公主又是生的国色天香的好相貌,生怕自己给自家主子中意的卿公子,就这么白白的被那个画沙公主给拐跑了,于是一个劲儿的把那画沙公主贬低数落一番。
水玉悠悠的回过了神,听得苏嬷嬷这般言辞激烈的数落着画沙公主,并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是寡淡一笑,“画沙公主那是真性情,敢爱敢恨,又有什么不好的。”
“你真是这样想的?”终究还是追了出来的云颐,冷不防的插话道,面露喜色。
苏嬷嬷听得身后传来云颐的声音,登时被骇了一跳,扭头一看到云颐果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快要走到自己身后了,麦色肌肤的脸,立时也刷的一下白了下去,“云……云王爷……。”
边讷讷的喊着人,苏嬷嬷边有些害怕的脚步退后,直往自家主子的身后躲去。
虽然云颐在水玉山庄里一向做客时,几乎是没有耍过什么王爷脾气,也没有对水玉山庄里的人有过什么恶言相向刀剑相向的时候,大部分还算是忍耐着性子,算是以礼相待的,尤其对水玉身边这个向来不懂规矩的村妇苏嬷嬷,已经算是包容宽宥到了极致,甚至还会有贿赂苏嬷嬷的时候。
可就算是如此,苏嬷嬷还是很害怕他,不敢跟他太过接近,平素也不敢在他面前过于的放肆,就算有放肆的时候,那也除非是云颐踩到了她底线的时候。
基于苏嬷嬷这样的心态,在水玉总结来看,苏嬷嬷她这啊,分明就是平头百姓的弱小情结,早就已经在骨子里根深蒂固了。
试想想云颐这样一个在祁国呼风唤雨的摄政王爷,在普通的百姓面前,那几乎已经等同于天人——试问一个看见一个芝麻小官都会吓得浑身哆嗦的小老百姓,而今却与云颐这般位居高位的摄政王相处,怎能不会感到恐慌?
如今的苏嬷嬷好歹也是跟在她身边多年,见过不少风雨和不少人物的,现在能被训练成可以和云颐这般人物正常的说话交流,而不是吓得两腿发软,或是晕了过去,那就已经十分的了不起了。
所以,水玉此刻见到苏嬷嬷这样胆怯的躲到自己身后的动作,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觉得这个骨子里都透着淳朴气息,毫无虚伪做作成分的村妇,有种别样的可爱,令她忍俊不禁。
也正是因为对苏嬷嬷的忍俊不禁,这才使得面对云颐时,刚好面上带笑,“画沙公主在我眼里,确实是一个好女孩儿。”
还有一句,她没有说。
……不知道,她有多羡慕画沙。
“你喜欢就好。”云颐见到水玉这般的笑容,一颗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了下,也跟着笑了起来,对于刚刚苏嬷嬷说自己妹妹无礼的那些话,根本就半点也没有要在意的意思了。
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水玉有没有生自己的气,只有自己刚才的出言不逊也好,还是自己故意安排自己的妹妹,刻意的将秦卿从水玉身边夺走的这件事也罢。
他知道的,以水玉的睿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用意,只怕从两年前让画沙与秦卿一系列‘巧遇姻缘’开始,水玉就已经知道了。
水玉嘴角勾了勾,微微垂下了长睫,敛却了眼底涌现的一抹落寞,“重点,永远都不是在于我喜不喜欢,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画沙是不错,一个公主配子卿这样一个已经失势的大溱郡王,已经算得上是子卿在高攀了。
只不过,子卿在她的心里终归是最好的,是不一样的,她当然想着,必须要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才能与她的子卿相配。
她的子卿,身边就该要那样的女子来配,而不是她这样的残花败柳,她这样的下堂弃妇,她这样拖儿带女的老女人……
是,如今的年玥算算年纪,也左不过是二十三四岁的年岁,算来,也正是如花怒放时节般的妙龄。
可谁也不知道她的那颗心,却早就垂垂老矣,已是满目苍痍的迟暮之年……
念及此,水玉越发的觉得心中苍凉一片,染在嘴角的笑,也不经意的爬上了一丝萧瑟。
云颐则是听了水玉的话,沉默了下来。
她这话分明是在提醒他,不过做得太过分,更不可强求画沙与秦卿,最重要的点,便是在于秦卿会不会喜欢画沙,如果喜欢倒也罢了,双方都能皆大欢喜,如果秦卿不喜欢……那他这个摄政王,绝不能强人所难。
最后,她这话的弦外之音,如果他云颐敢强加干涉秦卿的自由选择权,那她水玉,绝不会同他云颐善罢甘休!
想到了这里,云颐望着低垂螓首的水玉,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她不会与秦卿在一起,宁可让画沙追求秦卿的决定令他高兴,而她对秦卿过度的爱护,则令他十分的郁闷……
苏嬷嬷没想到自家主子居然不但不讨厌那个烦人的画沙公主,反倒还说画沙公主好,登时也顾不得害怕云颐这个祁国摄政王就在跟前,忙着急的拉扯起了自家主子的衣袖,“庄主,您怎么能这样说呢——“
水玉安抚的拍了拍苏嬷嬷的手背,“好了,我左不过是实话实说,你何必如此。再者说了,画沙公主的好坏,现已经不是由我们来评判的,我说的对么,摄政王。”
云颐一向很不喜欢水玉这样称呼自己,总觉得把彼此拉的更远更生分了,于是眉心便不悦的微微蹙了起来,不过很快,又被水玉这样的问话,给熨平了下去。
原本前一句水玉的话,就已经很隐晦的在提醒他,让他不能过分强求秦卿,他之前的不回答,现在却已经是被她挑明的咄咄逼人了起来,让他不得不,尽快的做出承诺。
“……玉儿说的是。”云颐苦笑一声,看似他似乎很有选择权,其实仔细一想,他根本就没有半点的选择权。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应下这份承诺。
终于得到云颐的松口,水玉心里也同时暗自的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世上,宁可多一个朋友,也决不能多一个敌人,她不想因为以后画沙与子卿的事情,而和云颐撕破脸,毕竟和云颐真的成了死敌,那就是和整个的祁国做对,以她现在的能耐,根本还不足以去抗衡。
再者,云颐这人纵然脾性不好,可说话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绝不反口的君子,能得到他的亲口承诺,那她以后也不必再过于担心子卿的安危。
毕竟,因爱生恨这种事屡见不鲜,万一子卿就是喜欢不了画沙,而画沙如何都不肯死心,那届时,云颐这个做哥哥的,如何不可能会去帮衬自己的妹妹一把?
而她的子卿,岂不是就要危矣?
她当然希望子卿能找到好的归宿和幸福,但强按牛头饮水这种事,她绝不会去做,旁的人,也一样不能。
苏嬷嬷在旁听得暗自着急,虽然听不大懂两人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也不是个蠢人,多少也能明白一点,心里头清楚,这自家主子的意思,分明是不会再管画沙追求卿公子的事情,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的成分。
所以苏嬷嬷就不明白了,卿公子这样好的一个男子,自家主子自己作甚不藏着掖着也就罢了,却还要推给别人,这……这不是犯糊涂吗?
还有那卿公子,庄子里但凡是个有眼力见的,谁会看不出卿公子对庄主的心思?庄主如今这么做了,万一让卿公子知道了,那不是生生的要伤心死了!
这越想越着急,越想越是替卿公子感到不平,苏嬷嬷气的眼睛都有些红了,头一次大胆的将水玉的手甩了开,头一次对水玉发了火儿,“庄主,我真是对您太失望了!”
言罢,气愤的转身,匆匆的揉着眼睛跑开了。
水玉没想到苏嬷嬷的反应会如此的激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云颐见状,却是一步上前,更走近了水玉,目光灼灼的盯上了水玉的眼睛,视线如同丝弦一般,丝丝入扣的绞着她的目光,“玉儿,你是真心的吗?真心让画沙,放手去将你的子卿,从你身边夺走?”
溱王府。
时至晌午时分,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溱王让小桑榆在明了的脸上画完大鸭蛋,再勒令完明了什么时候说实话,什么时候才能洗干净脸上的乌龟王.八蛋以后,便抱着小桑榆,往前院的大堂而去。
“丁叔,午膳这时候该准备好了吗。”清晰的听到了腿上某个小家伙传来的肚皮咕噜咕噜叫声的秦放,忍俊不禁的扭过头,对身后推着轮椅的丁管家问道。
丁管家耳力不错,自是也听到了小家伙肚皮打鼓的声音,忍着笑,恭敬的回话,“是,王爷您到了厅堂,就可以布菜了。”
一听到说可以马上吃饭了,适才焉头耷脑的小桑榆,顿时就像复活了过来一样,扭过圆滚滚的身子,眼睛发光的问向秦放,“蜀黍蜀黍,真滴阔以吃饭饭了吗?!”
溱王点头,微笑回答,“可以,当然可以。告诉蜀黍,你都喜欢吃什么?”
一说到吃,小桑榆别提多兴奋,赶紧偏着小脑袋,手指戳在了都快流出哈喇子的小嘴上,傻呵呵的笑,“宫爆肚丝,水晶银耳羹,桂花暖鸭,酸汤藕片,麻婆豆腐,红烧排骨,东坡肉……。”
听着小家伙分明能口齿清晰的报出一个又一个的菜名,秦放哈哈大笑,大手忍不住的抬起,揉起了小家伙毛茸茸的头顶,“这说话不是好好的吗!”
听到自己负心爹介样说,小家伙一个激灵,这才发觉,自己因为说到吃而过度的兴奋,所以都忘记了要装成口吃的样子……
登时,小家伙就懊恼了,心里就抓狂了。
丫丫的,这负心爹实在是太狡猾了,居然对她用美食攻略,实在是太冷酷无情,太残忍暴力了,她肿么承受的了——
差点就要因此而毁掉自己精心多年的伪装了啊啊啊——
见小家伙低下了头,小脸通红的样子,丝毫不知道这小家伙此刻无比愤怒的秦放,只以为是自己戳到了小家伙的小秘密,所以这小家伙觉得不好意思而害羞了,于是,渐渐收了笑声,将话题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