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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目光一动,不善的看着她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松手。”
平阳乖乖松手,蔫头耷脑的,刚才来时的精神头,现在完全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看她要死不活的德行,秦放眼皮子一翻,“你到底又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了,惹得他现在要把你当死刑犯一样关起来。”
平阳嘴角一抽,对于秦放现在还要落井下石的毒舌实在是感到心塞,略有躲闪的避开秦放投来的目光,“没……没什么。”
秦放一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没有一点要打算追问下去的兴致,继续事不关己悠闲自得的喝起了自己手里的香茗。
平阳见他半点不为自己操心的样子,这求也求了,闹也闹了,还是半点不顶用,真是有些心有戚戚焉了,索性懒懒的瘫坐在了椅子上,表情又恢复了正经状态,只是面有疲惫之色,手指揉起了眉心,“小放,真的不肯帮姐姐这一次么……本来姐姐还打算,你若是肯帮姐姐这一次,姐姐就会把家里祖传那颗祖玛黑珍珠送你,就当是先给你未来王妃的贺礼了,做彩礼给女方,那也是脸上有光的宝贝……。”
秦放品茶的动作一顿,眼里意兴阑珊的眸子攸的一亮,扭头看向平阳,“就是老爷子以前经常挂在嘴上的那颗包治百病延年益寿十年的黑珍珠?”
平阳点了点头,“我爹是这样说的,据说这祖玛黑珍珠还是晋国边境被流窜的突厥侵扰时,我爹为晋国出手解决了突厥,所以晋国皇帝为了感谢我爹的仗义援手,便把他们晋国被称之国之圣水的沧海中,三百年才出三颗的祖玛黑珍珠,就这么赏赐给了我爹一颗。”
秦放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牵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这样珍贵的东西,就如此轻易的赏给了老爷子这个不过随手解决了突厥的多管闲事之人,真的只是因为感激?呵,十年的寿命,那不知是多少江湖高手,多少权贵之人想要得到的。只怕是他们晋国为之卖命了几辈人的肱骨大将,连这黑珍珠的样子都还没有那个幸运见过吧。”
“那是当然,要不然,那些人怕是早就没命能看到迄今为止的太阳了吧?”平阳也跟着笑了起来,眼里蓦然闪动起了一种狡黠的光,“说来晋国皇帝这份感激之礼还真是厉害,把我们公孙一家,害的差点就要就此在大溱销声匿迹了。”
“晋国皇帝这招人云亦云确实厉害,知道我父皇是个多心的,就用这样一颗小小的珠子,成功的成了挑拨父皇和老爷子之间的君臣关系,要不是老爷子有点脑子,只怕你们公孙一脉何止是销声匿迹,只怕几辈子人积攒下来的一族英明,从此也要遗臭万年了。”谈及此事,秦放面上十分的严肃,甚至还有一些后怕的成分在其中。
“是啊……。”平阳也是心有余悸的忍不住唏嘘感慨,那时她也已经是记事的年纪。
其实,不像他们这样当过兵做过将的人是不会知道的,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讲,最可怕的永远都不是战场上时刻的在和死神在擦肩而过,在做着抗争,也不是他们在外抛头颅洒热血,而朝堂之上却偏偏还有奸佞贼臣却在玩着怎么坑害自己的阴谋诡计——
他们最在乎的,是自己热血换来的功勋和荣耀,是家族几辈人用性命换来的一代代青史!
这是他们最宝贵的东西,是旁人不可玷污的净土,而倘若连这都守候不住,他们恐怕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门外的长廊上,有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管家看来伤势颇重,我那有上好的金风玉露,如果管家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尝试一用。”
这道声音听起来彬彬有礼,谈吐有节有度,还很平易近人,丝毫都没有掺杂对人的高低贵贱之分,对对方的态度语气,就好像是在对一个至交多年的老友。
“司马官人实在是客气,只是老朽一个身份低微的下人,金风玉露却是千金难求的名药,配老朽……实在是颇为浪费。”
这道声音有些苍老,语气里还有些无力虚弱的感觉,听起来似乎不是病了,就是伤了,字句上是把自己位置摆的很低,但说话的态度里,却还是不卑不亢的。
那彬彬有礼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伴随着爽朗的笑声,“哈哈,管家说的这是哪里话!都说士农工商,人分三六九等,若要真说身份低微,那我司马流云才是那个身份最低的不是?”
那苍老的声音略乱慌乱,“司马官人别误会,老奴可没有那个意思,老奴只是……。”
但听一声轻微拍肩声,彬彬有礼的男子声音又是一阵朗笑,“好了好了,若不是看不起我司马流云这个最低等人,那就收下金风玉露吧丁管家。何况,我和你们家王爷,还是好朋友呢,怎么说你都是溱王的长辈,这点小意思,也就当是我司马一点敬重之心吧——”
堂内的秦放和平阳相继无语的将外面两人的谈话一一收尽耳中,而后,两人又相继面面相觑一番,最后,秦放是好笑起来,平阳则是苦笑。
“真不愧是站在商界最顶峰的司马公子,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就贿赂了本王的管家,当真是厉害。”又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汤,因为已经有些凉了,味道不怎么好了,秦放这才眉尖轻蹙一下,将茶杯索性搁置回了案几上,似笑非笑的转过头,看着大敞着的朱漆大门外,“不过上回是看着你的面子去了一趟郡主府,明明是闹得不欢而散,你这好夫君居然从嘴里竟说出了和我已成了至交好友,我还真是有些受寵若惊呢。”
平阳扯了扯嘴皮子,有种不屑的情绪流泻,“他就是这样虚伪的伪君子,事事都在算计,嘴里句句都是别有用意,十句话总是十句都是假的。呵,别说你不过只是同他闹得有些不好看而已,就算你昨天是他深仇大恨的宿敌,今天他还照样能和你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只要你,还有值得他可以利用压榨的价值。”
“唷,把他说的这样一无是处,那你还时刻惦记着,搁在心里头作甚,不如索性不要了也罢。”秦放斜睨平阳,目光带着些揶揄味道,“你公孙若萼,难道还怕没有男人要了?”
平阳郡主扯了扯嘴角,笑容略带自嘲,垂下眸子,没有与秦放斜过来视线的相对,也没有再说话,选择了沉默。
她的沉默就已经默认了很多的东西,秦放是知道的,这种心情他如今也是一样的,怎么都不想放手的感觉。
“好了,在帮你这最后一次。”默了默,不等平阳对他这突如其来的话做出反应,他的手就在案几下的桌角位置一按,虽然看不见,但随后就有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当机括声响起的同时,平阳郡主座下的那把紫檀木的雕花太师椅的下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洞,没等平阳回过神来,她整个人连同那把太师椅,就一同直直的跌进了那四四方方黑黝黝的大洞之中。
待她掉下去之后,那个四方大洞很快就没了踪影,仍旧还是光滑的青石板地面,没有半分的痕迹。
秦放施施然收回那只按动机关的手,屈起了手指,掸了掸衣袖,“司马大官人莅临我溱王府,可真是令溱王府,蓬荜生辉呢。”
说话间,目光的已经看向了大堂门口,刚好到了那处的高大男子。
司马流云很有礼节的先对秦放施了一礼,然后才对秦放友好微笑,“溱王客气,理当说是我司马流云能入溱王府,是我司马流云的有幸才是。”
“本王如今不过就是个赋闲在家的挂名王爷,没权没势的,司马大官人实在是高看本王了。”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客套一句,秦放的视线就转到了后面跟上来的丁管家,老人家就是个闲不住的,昨儿个还在躺着,今天就非得要起来了,而今就算下了榻,手上也得撑着拐杖走路,“丁叔,让您多休息几天就是不听,要是扯到了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可怎么了得?”
不待丁管家辩驳,秦放脸色一正,一个王爷的威严瞬间就显露了出来,“下去吩咐让人给司马官人泡杯碧螺春来,你就去好好歇着了吧。”
语气带着明显的强硬和不容置喙。
丁管家有些不乐意还带着三分恳切的望着自家王爷,但是最终被自家王爷毫不退让的眼神打败,再者这里有客,还是与自家王爷有着不一般纠葛的贵客——
他老人家想着也不方便继续在这给自家王爷碍手碍脚,于是,最后只好妥协,有气无力的应着是,又不放心的瞥了一眼已经踱步走进堂内的司马流云的高大背影,才一瘸一拐的离开。
司马流云不愧是有礼有度有涵养的商客,进得大堂之后,半点不像他那位发妻那般大大咧咧的径直就往堂内的主位上坐,而是挑了秦放主位下手的客位优雅落座,给足了秦放这个王府主子的面子。
不过,秦放对司马流云的客气举动,半点也不感激,甚至一点旁的情绪也没有,后背往椅背上懒懒一靠,开始自顾自的把玩起了自己左手食指上的那枚青铜鬼面指环,低垂眉目的,一个视线都没有给司马流云,算是把一个不将来客放在眼里的王府主人形象,演绎的非常到位。
“敢问司马大官人今日前来我溱王府,有何贵干。”秦放的声音很散漫,喜怒莫辩。
其实这个目的,司马早在门外的时候,就曾用话套过王府看门护卫,这要套别人的话,自己总得说些真话,所以,他可是刚才在溱王府门外,把一个焦心寻找爱妻的好丈夫形象,可谓是诠释到了淋漓尽致。
所以那当护卫把话带给传阅小兵时,小兵也是言简意赅直截了当的在传话给秦放和平阳郡主的时候就说了,司马流云的来意就是为了把自己贪玩闹别扭的爱妻给带回去——
偏偏这会子,秦放却在这装无知,来了个心知肚明的废话问题。
司马是个相当精明的生意人,后面事情的发展和情节,早就在他的盘算之中,只是没有盘算到的是,面前的溱王,却跟几天前的那位满身霸气蛮横的溱王完全不同,那日的溱王可谓是真的有一个王爷为之该有的皇家风范,可现在眼前这个……却更像是个无赖。
明明应该知道他前来目的,现在却在这跟他装无知,还真是……有意思。
念及此,司马流云微微一笑,眼底有一缕精光闪现,视线不经意的扫过秦放旁侧的那张案几上,搁置在秦放茶杯另一端的一只薄胎白瓷杯,却又快又准的抓住了杯口上,残留的一抹嫣红玥儿,“说来也是忏愧,不怕溱王您笑话,司马在昨晚曾与内人拌嘴了几句,后来内人负气离家,虽然内人身有几套拳脚功夫傍身,但这个世道,总是强中自有强中手的。所以……司马实在是担忧她的安危,然,本以为能在她经常去的地方找到她,不想,却处处都没有她的踪迹。唉,司马毕竟是初来乍到于大溱京都,对京都实在是人生地不熟,这般,就更为寻人增加了难度,因听了溱王殿下您与九门提督有些交情,所以今儿个才特意厚着脸皮……来请溱王您的相助。”
即便是混迹官场多年,也与不少形形色色之人打过交道,其中也不乏能言善辩的儒士才子,以及同样能说会道的大小商贾的秦放,此刻也想为司马流云这番话拍手称好。
这番话,那是句句恳切,字字礼贤下士,甚至显示他司马流云的心胸之豁达,也彰显的表露无遗——
而今就算秦放他不出门,也早就知道这几日,这京都的大街小巷里,只怕早已将他在郡主府郡主大婚当天所发生的一切,不知变化了多少个花样在外四处流传开来,而其中的诸多内容,他就算猜也能猜到,定是说他溱王同郡主旧情复燃云云之类……
是啊,这样整个京都都知道的流言非议,作为一个时刻听风走位的商界顶峰,司马流云,怎么可能会没有听说过?何况,那其中的桃色议论之中的主角之一,可是他司马大官人刚赢取过门的发妻!
想来,如果是换做旁的男子,只怕早就已经来他溱王府大闹特闹,就算他是溱王,可那又怎样?被戴了有色帽子这种事情,但凡是个稍微还有点血性,要点尊严的男子,都不可能选择忍气吞声。
可偏偏,他司马流云就是这样的例外,既不像个莽撞的莽夫一样来溱王府闹事儿,也没有像个窝囊废一样选择忍气吞声,而是心平气和的,来所谓的‘请求’他溱王的襄助。
这种气度,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只怕世间还真是难以找出几个,也不怪乎他司马流云,是这四国之中,天下之大里的——第一商。
忍住真的想为司马流云喝彩一声的秦放,却忍不住的笑了,“可本王怎么记得,本王好像和司马大官人你……并不相熟吧?本王还真是奇怪的很,司马大官人身家比一国国库更富有,有着这样的身家背景,想必司马大官人走到哪里都是金碧辉煌的吧?难道……还怕没人给你解决么?没人想与你攀交情套近乎么?何必舍近求远,来找本王这么个远近闻名的不近人情冷酷寡义之人。”
外界是怎么形容他溱王的,他这么些年也早就听腻了,无外乎就是在说他溱王就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啊当然,这个原则特质,他可一点也不否认。
司马流云眉角一挑,秦放这话分明就是在拒绝他,当然,他可从来就没指望过秦放会答应,不过秦放这个提议倒真是令他想笑。
他当然想过要找旁人帮忙,但是他是商人,要做这件事情的前提,那就是先要精打细算一番,而算出来的结果很明显,他司马流云倘若真的去找旁的人帮忙,那可就等于让那些人和他溱王做对,因为司马流云已经肯定,自己那个不听话的小野猫现在就身在溱王府中,如果找人,那第一时间必然是来溱王府中找——
而试问,这大溱的普天之下,还有几个人敢公然和他溱王争锋相对?别说进溱王府找人了,只怕大溱里的那些人,连溱王府的大门都不敢进,也不想进吧?
既然明知道最后终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司马流云何必还要去多此一举找旁人,而不是选择聪明的直接找他溱王呢?
“溱王殿下说笑了,司马不过一介商贾,哪里有那等呼风唤雨的本事?”司马流云以退为进,也开始起来玩太极,“不怕殿下笑话,司马顶多也只能拿着些尽是铜臭味的金银去请求旁人帮忙,可惜事与愿违,司马不曾想到,您大溱国都之中,尽都是两袖清风的清明廉政之臣,真真是让司马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都是不肯收他司马流云送上门的财路的廉臣清官?秦放嘴角抽搐,实在已经无法克制住,对司马流云投去缪赞至极的目光,却是无话可说了。
这样的谎话,恐怕普天之下,还真是只有他司马流云才能够编的出来了,难怪若萼那死丫头会那样‘褒奖’她这个好夫君的口才,还真是闻名不如聆听,这简直就已经到了死的都能被他司马流云说活了的顶级段数了好吗?
也正是因为他司马流云用了这样的‘好话’,才能堵得他秦放哑口无言。
虽然没了权势,但他好歹还是大溱的王爷吧?那身为一个大溱的王爷,他能去反驳司马这胡说八道的谎言吗?如果反驳了,那可就是等于在说他们大溱的臣子可不是什么廉臣清官,都是一群腐败的大贪官!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甭管大溱里面的官儿到底是清还是贪,他作为大溱的王爷,都不可能去宣扬自己的国家,是养了一批腐败蛀虫的愚蠢之国——
所以这一局你来我往的言语较量,他秦放确实是输给了司马流云了。
不过。
“承蒙司马大官人看得起,不过很抱歉,本王没有那个义务,也没有那个心情襄助你,所以本王……拒绝。”既然客套的迂回已经落败,那就已经完全没有了装模作样的必要,秦放一吹自己的指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截了当的拒绝,一点好语气都没给司马留。
不过司马不像秦放这样变脸跟翻书一样,还是笑呵呵的,端着的平和的的架子一点也没有落下,“司马知道,这实在是过于难为了溱王,所以司马愿意用一件东西,来换取溱王您的相助,不知溱王您,是否要听听呢?”
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都已经快要升到正当空了,俨然,已经快要到晌午了,没想到一个早晨就这么白白浪费在了这对烦人的夫妻身上,秦放越发的失了耐心,“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王很忙。”
司马对于秦放的恶劣态度并不生气,反倒微微的笑容更浓了几分,甚至,还参杂了一种算计在里面,“溱王果然贵人事忙,不过……若是让水玉山庄的人知道,他们最尊贵的庄主一直都被溱王您请在府中做客,溱王您……想必就要更忙的脚不沾地了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秦放眸子一眯,眼神和言语,同等危险的对着司马流云。
当晚,在薄家打斗的那块地方,就是一块普通的栈道,加之那是薄家专门给自家人使用,而薄家人现如今又人丁凋零,可以说,那晚他同自家媳妇儿与那批杀门刺客交战时,几乎不会还有旁的人。
自然,向来神出鬼没突然现身的皇帝殷王爷,燕夙修,是可以排除在外的。
既然外人都不可能看到,那就只有一个理由,那批刺客自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