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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在吉祥小楼里十年,交给歌儿的房租……就是要给全镇修东西?”
中山神缩在五门洞街李姓人家的地窖角落,在稍微挪了挪身子就又差点撞到头后,终于老老实实地接受了这不可能坐得舒服的位子,尴尬地蜷着腰背、小声朝几步之外的张仲简问了句。
山神大人何其精明。殷孤光想要借“收租”之机,“哄骗”他离开如意镇,却架不住中山神也是同样的七窍心思——山神大人正嫌自己在如意镇里不知去向地乱晃,无法看到被老土地和侄女藏在暗处的各家麻烦,如今有幻术师带路,何乐而不为?
然而这位恐怕便是已在修真界消失了踪迹的“隐墨师”,心思同样诡谲难测,要从他嘴里套出歌儿这些年来如何管护如意镇的更多消息,中山神也觉得着实困难。
幸而这时,张仲简自己送上了门。
甘小甘打定了主意要帮楚歌盯着县太爷,依女童的性子,得知楼化安这个当年受过楚歌恩惠的凡世生灵,竟然有可能在暗里伤害赌坊里的诸位好友,如今又住在了并不熟悉的县衙后院里,旧“怨”未消、新“仇”又起,这几天必然会用尽她的气力去折腾县太爷原本安生的日子。殷孤光被大汉一言惊醒,当即就赶回了县衙后院,以免柳谦君独力难支,一时不留意便会放甘小甘犯下大错。
幻术师匆匆离去,恰好留下了中山神与张仲简大眼瞪小眼。
山神大人咧嘴一笑,差点让大汉又一头栽倒在街面上。
并不知道幻术师此前打什么主意的张仲简,当然也猜不透山神大人到底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于是大汉只能带着中山神回到了五门洞街上,继续着他修缮各家地窖的大任。
李家婆婆膝下仅有一子一孙,多年来都是有多少吃多少,很久都未用院落中的地窖。然而小房东今年送来的过冬礼颇多,惹得疼惜儿孙的李家婆婆也着手为来年备下了不少的吃食,却发现根本无处可放。于是张仲简拾掇好了附近邻舍的地窖后,便被李家小孙儿拖着去了婆婆跟前,当即应下了今晚过来收拾地窖的差事。
李家这多年未用的地窖,并不像镇里其他人家那般宽敞,身躯伟岸的张仲简爬进去后,便几乎占了大半的空处,连转身都嫌气短。然而死死跟住了张仲简的山神大人,在探头探脑地看准了这李家三口皆是寻常凡人后,竟也跟着矮身钻进了地窖,看得李家小孙儿以为这下头好玩得很、差点也跟了进去。
这方寸之间的地窖里,满眼望去都是李家婆婆备下来打算来年才动用的农家吃食,白日里虽然已经开了窖口透过气,却还是混杂着地窖里常年积压的憋闷味道,使得中山神在差点背过气的同时、也庆幸着自己没有侄女那只什么腥臭气都能闻到的鼻子,不会当即就昏厥过去。
“我们几个除了小甘,平日里只要帮着看住大顺,楚歌也就算我们已经交了租。”张仲简收拾着遍地的吃食,努力地要给自己挪出个可以蹲下修缮顶上破漏处的空隙,听到山神大人这问话,便下意识地老实地应了句,“镇里的青壮忙着后山的农活,平日里不大能顾上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我在赌坊里也无处可去,多少能来帮一点忙,倒不是楚歌逼着才来的。”
“歌儿公私分明……对你们几个倒是宽容得很啊。”中山神隐在地窖的角落里,看着大汉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地窖里的各处破损,低声喃喃。
夜色渐沉,天光尽收,小镇里的各家院落里都亮起了灯火。李家小孙儿受了婆婆之命,也拎着盏油灯坐在了地窖口,为张仲简稍稍照亮这狭小的方寸之间,免得大汉一个眼黑,又撞伤自己的鼻梁。
只是稚子贪玩,还未将地头坐热,便被邻家的垂髻好友们呼唤而去。李家小孙儿探头进地窖喊了声“仲叔”,便被知机的大汉哭笑不得地放了自由,于是这孩子嬉笑着在窖口边放下了油灯,奔出了院落随同伴而去。
“没想到除了歌儿,就连你们这四个怪物,十年来也在如意镇里过得甚好……”隐在暗处的中山神听着地面上孩子嬉笑奔走的响动,看着眼前张仲简与凡人无异的繁忙模样,竟也颇有几分感慨,“长乘的山神卷宗里,并没有你们四个的来历。那老家伙虽然奇懒无比,却绝不会放任你们这样的大麻烦在凡人山城里留居至今。看来除了镇里的十户外来客,歌儿也在你们身上费了不少的气力……”
张仲简停下了手边的活计,回头向中山神咧嘴一笑:“山神大人明鉴。十年前初到如意镇时,楚歌也曾拎着山神棍赶过我们四个。”
要不是地窖中太过狭小,深知山神棍之威的中山神差点跳起身来:“那你们是怎么留下来的?!”
“小甘的体质奇虚,楚歌那时虽不愿留下更多的外来客,却也不忍心把她从这百里群山间赶出去。”张仲简伸手挪了挪窖口外的油灯,让这光亮多漏了几分到这漆黑的方寸之间,“谦君全族则是六界里都难寻的有福生灵,能留在如意镇里,对镇民老小都是天大的好事,并不会有任何的伤害。楚歌一时心软,又觉得自己无法时时刻刻陪在大顺身边,便同意了让谦君带着小甘住进赌坊……啊,那时还是吉祥小楼。”
“至于孤光,倒是费了不少的功夫。当初的楚歌虽然已经做了七年有余的代职土地,却还并不怎么通人事,常常会在镇里发起脾气来,惹得寻常人家不敢出门,而那几户被土地爷留下来的外来客里有几位颇不安生,更是会被她教训得过了头。孤光跟在楚歌的后头,收拾了大半年的麻烦后,才被楚歌正式放行、与小甘她们一起住进了赌坊里。”
大汉抬手敲了敲头顶上那方钉住的木条,听到地窖中响起了沉闷的回应,才放心地转而挪向另一处的破损。
半晌过后,中山神被张仲简这戛然而止的解释憋得根本装不了矜持:“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