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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70年代,别看上头三申五令的说——个人不准买卖票证,其实私下里各种物资票证是最热门的商品。就拿4弄2号的吴家来说吧:因为吴家穷,很多票发下来都不用,所以邻居们常有偿‘借用’他家的票证——花钱明买是犯忌的,一般都是以物换票;比如吴剪刀,他每个月都会借用吴纪的中档烟票,等到了年底,作为回报吴剪刀会买些年货送给吴家。
至于黑市票,那就是明码实价了。这两年里,陶小霜和孙齐圣在老鳖那里买过不少票证,光是粮票,每个月两人都要各买3、40斤;就在上个月,陶小霜才买了8斤的棉絮票和6米的布票,置了两床新棉被。
这样一来二去的,陶小霜对黑市票的价格也就了然于胸了:通常,粮油米票的价格是比较固定的,差不多是卖价的6、7成;而糖票豆制品票和布票之类的就比较贵了。1斤糖票的价格最便宜也在7毛以上,而在国营商店里一斤白糖也才卖7毛8而已。至于工业券之类的票证则随行就市,流通多买家少时就很便宜,1张1毛的工业券陶小霜也买过;而流通少买家多时就价格飞涨,1张券喊价5毛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所以,每个月18块钱的生活费看来不少,但不含票证的话要养活一个人还真不够。这个帐其实特别好算,大舅程谷余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于是,陶小霜把话一挑明,就见大舅的脸上立时变了色,先是脸红耳赤、眼神闪烁,继而就咬着牙恼了,“小霜,家里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不懂规矩!”
程谷余色厉内荏的骂完,心里却在嘀咕,这一向乖巧的侄女怎么突然转了性,活像她妈似的,脾气这么冲。
被骂的陶小霜心里则更气了:一不占理就拿辈分说事的长辈最讨厌了,自己对迎军哥还不够好吗,对采红还不够忍让吗?大舅不念这些好不说,还无端的来揭自己的疮疤。是看自己好欺负吗?
陶小霜越想越气,也不和恼羞成怒的大舅争嘴,只看向徐阿婆,问道:“阿婆,到底是谁没有规矩?”说完,心里觉得实在委屈,她的眼眶不觉就湿了,同时又忐忑,外婆会偏心大舅吗?
这时,在场的人里最尴尬的就属迎军了,一方面他觉得陶小霜的话说得没错,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话太伤他爸的面子了,而伤他爸的面子也就伤了他的面子,于是他的脸不由也红了。
采红则捂着嘴,遮住了上翘的嘴角,只留一对眼珠子东看西看的。
至于谷华夫妻,心里着急却嘴笨,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好一会后,徐阿婆才面沉如水的开口道:“要我这个老婆子说的话——是谷余这个作舅舅的没规矩。”
“外婆!”听了这话,陶小霜不禁又惊又喜。
程谷余却只觉脸上**辣的一片,不由叫道:“妈!这叫什么话!”
徐阿婆一脸平静的道:“我说的是实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程谷余自觉脸皮都被撕了下来,他喘着粗气站起身,一把拽住儿子的胳膊,“迎军、采红,我们走,这家里已经没有我们站的位子了!”
说完程谷余红着眼,看着徐阿婆说:“妈,既然你容不下我这一家子,那我们就回安徽去,如了你……如了所有人的愿!”说完就朝门口转身。
“哥,你别走呀!”程谷华忙去拉程谷余,彭苗也抓住了跟着走的采红的手。
陶小霜也有些紧张:大舅这是要把事闹大呀!
要是往常,程谷余作态到这个地步,徐阿婆就必得心软给他台阶下了,可今天她却心硬如铁,“谷华,你放手!他既然要走就让他走,他的水生叔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陶小霜看见大舅身子触电似的一抖,然后很慢的转头看向徐阿婆:“……水、水生叔?”
徐阿婆就道:“当年,你一接受那个夜校的名额,水生就来找了我,说他欠我们家的已经还了,还说你像他,是个会为自己打算的聪明人。怎么,你还真以为他会为你保密?你是在做梦!”
程谷余听得脑门发涨,又羞又愧,不由看向弟弟,却发现程谷华一点都不惊讶,反而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弟弟居然早知道夜校的事!
徐阿婆见状叹了口气,“夜校的事我早就告诉谷华了。”
知道有这事后,谷华也想不通了一阵,但不久后就放下了,和谷余的兄弟之情一点也没走样。而大儿子因为心里有愧,早年也不时帮衬弟弟。徐阿婆觉得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还为此高兴了很多年,家和万事兴嘛。谁知道时间一长,大儿子就忘了曾有的愧疚之心,反而因为自己的‘付出’而倨傲起来;总认为弟弟该让着他,做妈的也该偏心他。
于是,迎军在同寿里住了这么些年,他没正经和谷华说过一个谢字;现在又要让采红也住在同寿里,还想着哄弟弟帮他养女儿;更是当着自己的面欺负小霜……徐阿婆清楚自己得快刀斩乱麻了。
“谷余,这么多年,谁都没跟你计较过,但我和你弟弟心里是有数的。今天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不过是断绝母子关系罢了;要是不走,你就真得改改这臭脾气了——这家里谁也不欠你的!”
陶小霜听得一知半解,只听出大舅曾做过一件大错事,自以为瞒过了外婆和二舅,还总以家里老大的身份自居自傲,却不知道是外婆和二舅在让着忍着他……
她见程谷余木愣愣的站着,脸色惨白,嘴唇微翕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上前和迎军使了个眼色。说道:“哥,阿婆和舅舅们有话说,我们出去玩会吧。”出门时,她又拉了一把采红。
看外婆的意思,今天是要狠狠地‘教育’大舅了,那有晚辈在场就太碍事了。依着自己对外婆的了解,陶小霜觉得这一次大舅估计得脱一层皮了。这样一想,陶小霜觉得蛮开心——看大舅以后还敢乱摆长辈架子不!
出了门,脸色狼狈的采红和迎军一起匆匆的下了楼,陶小霜却去了王姿家。
后厢的门是开着的,陶小霜走过去敲了敲,“姿姐,我来了……”
“小霜,怎么才来,快进来!”王姿在屋里大声道。
陶小霜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微微的酸臭味。又见王姿没起床,正靠在床头,捧着一个小痰盂,就惊道:“你开始吐了?”
“今早开始的”,王姿苦着脸,“我让健全去买话梅了。”
陶小霜走过去坐在床沿,看了看王姿,觉得她脸色还好,就说:“看样子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呀!”
“是还没到严重的时候……”王姿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我妈怀我弟弟时,一天吃5顿饭,还不够她吐的,她只能半夜起来吃东西,因为只有那个时候她不太想吐……很快我也会这样。”
陶小霜一想那个情景就觉得好辛苦,嘴里安慰道:“也许你不像你妈妈。”
王姿更沮丧了,“我肯定像的。”王姿怀孕5个月了,换成其他人,已经是孕吐结束的时间了,她却才刚开始。据王姿说,她家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从她妈妈到外婆到曾外婆都是到了5个月时才开始想吐,一开始就会吐得天昏地暗,接着要一直吐到7个月时才会结束。
正常的孕吐一般开始于怀孕1个半月后,结束于怀孕3个月时,所以像王姿这样的情况,陶小霜也觉得她十之八/九是像妈妈了,可看她这么沮丧,还是继续宽解道,“毕竟才第一天,怎么就能确定呢?我觉得真的还说不一定。”
说着拍了拍王姿抱痰盂的手,“别抱着了,闻着味,你更想吐。你给我,我去倒掉。”
“谢谢了,小霜。”
等陶小霜洗完痰盂回来,王姿的神色已经好了不少,正在吃绿豆糕。
“我现在特别喜欢吃甜的东西。”王姿边说边两口解决一个绿豆糕,又叫陶小霜也吃,“你不知道,昨天我婆婆来做了一个菜,吃得健全一脸的泪。”
“怎么回事?”陶小霜吃到玫瑰豆沙馅时,就知道王姿买的是五芳斋的绿豆糕。现在物资紧缺,也只有五芳斋和老大房会在馅里放足了玫瑰糖。
“哈哈……”王姿一回想就忍不住笑,“健全爱吃炒年糕,婆婆就常来炒给他吃。你们这些阿拉都喜欢吃甜的,我婆婆炒的年糕更是特别的甜,放了冰糖还要放红糖。谁知道——昨天她居然炒了个辣的,一点糖都没放,全是辣椒末,还不把健全吃得流泪呀!”
陶小霜想了想,也笑了,问:“那你喜欢吃吗?”
“肯定喜欢呀,我们北京人可吃得辣了!我还叫婆婆下次也炒辣的。”
“……原来你不知道。”陶小霜咬着嘴唇偷笑。
“不知道什么?”
“酸儿辣女呀!”陶小霜说,“你婆婆给你吃辣的,是想知道你怀的是不是女儿。”
“啊!”王姿叫了一声,这说法她也有些印象,“难怪昨天吃完饭,婆婆一脸的失望!”
陶小霜说:“你总不去医院查b超,我看你婆婆下次得拿醋给你做炒年糕。”
“我就不查”,王姿有些不高兴,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她觉得婆婆的做法有些鬼祟,“生儿生女都一样,我和建全都喜欢。”
这年头重男轻女的人太多了,陶小霜格外喜欢王姿的态度,就点头道:“你说得对,儿女都一样。”
“那……你和孙齐圣以后也先生一个女儿吧!”刚被陶小霜取笑了一回,王姿就还以颜色了。
“姿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陶小霜只觉一身的血都往头上冲,“我……我要走了!”说着就站起来。
王姿忙拉住她,“别走呀,算我错了。你真别走,我有东西给你看。”说着她把一个圆形的东西塞到了陶小霜的手里。
陶小霜摊开手一看,才发现那东西不是圆形的,而是略带椭圆的卵形。只见那是一个鸡蛋大小的,光洁温润,色泽明黄的圆形玉石。按说以5月的天气,这玉石放在掌心里应该会有一些冰凉的感觉,陶小霜却觉得掌心微温。
“这是……”陶小霜在前世曾见过这种玉石,想了想才记起了名字:“这是田黄石!”
这田黄石的色泽极其通透,带着一种宝洁通灵的感觉,陶小霜看着就喜欢,却听王姿道:“你翻个面看,还有惊喜的!”
作者有话要说: 孙齐圣:王姿简直是良师益友!
陶小霜:我讨厌已婚妇女,太口无遮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