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木兰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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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都知道,余柏林的浅谈是为了之后为春秋做注而打底。所以当传出余柏林闭门著书之时,大家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余柏林的浅谈宛若给治《春秋》的读书人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让他们看到了不同的风景。

    不只是本经为《春秋》的,本经为其他经书的学子也能从中获得启发。

    甚至一些大儒都跃跃欲试,想用由余柏林浅谈所启发的新念头,著书立说。

    若余柏林不赶紧一点,说不得会被人抢了头筹。若是有大儒著书在先,他的理论和大儒重叠,可就成笑话了。

    因对余柏林勤学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这次著书,自然也被人杜撰出了许多“趣事”。比如看书看得入迷,把手边馒头沾着墨汁吃了之类;比如偶尔一佳句,放声大笑状若疯癫之类。

    最后余柏林在他们心中形象,已经是蓬头垢面,坐卧在书堆之中,除两眼冒着精光之外,看着就是一野人似的。

    因余柏林闭门读书之时,老师友人都没来打扰。乍一听到这传闻,他们还真吓了一跳,忍不住来信询问。

    张岳更是沉不住气,不顾老师面子尊严,亲自来到余柏林家里。若他看到余柏林为了著书坏了身子,定要把余柏林狠狠臭骂一顿。

    当张岳看到余柏林虽然心无旁骛手不释卷,但整个人还算干净整洁并没有如传闻一般疯疯癫癫之后,松了口气。

    余柏林哭笑不得。

    他自己在家读书著书,并未见过外人。那些人信誓旦旦一副亲眼所见的样子,是趴在自己屋梁上还是躲在自己床底下?居然也有人相信。实在是不可理喻。

    不过这种传言也是有好处的。

    知道余柏林如此勤奋,认为余柏林明年会试能中的人越发多了,对余柏林嫉妒不满的人少了。

    就跟现代高考似的。若高考状元说自己非常努力起,五更睡三更起,卷子做了等身高,其他人大概就感叹一句,“怪不得能成为状元”。

    若是哪位高考状元说自己并没有很努力啊,也就是和别人一样该学学该玩玩啊,估计听众一背过身就忍不住骂一句麻痹去薨。

    天赋这玩意儿不是人人都有的,努力却是人人都可以达到的。即使自己没成功,也可以给自己找借口,“哎呀我就是太懒了,要是我也这么勤奋肯定也成功了”。这人的心理也就舒服许多。

    至少比知道自己怎么努力都比不上别人要来的舒服。

    可以追赶,就能少些红眼病。

    至于那些不管你怎么努力反正你比我强我就是嫉妒的人就不用提了,这种人没啥可提,神经病什么时代都有。

    余柏林初稿定稿之后,就把稿子给张岳检查。张岳把余柏林叫到府上,师徒两商量了整整五天,这五天张岳直接告了病假,说自己病的要死,班都没上。

    封蔚知道真实情况,封庭自然也知道。虽然年初很忙很忙,张岳明目张胆要偷懒,皇帝陛下还是很纵容的答应了。

    其他人还真以为张岳病的要死了,以为余柏林去张府是去侍疾。弟子如日子,张岳就一个儿子在身边,还有公职在身。余柏林代替儿子侍疾很正常。

    当然,虽然正常,也说明余柏林对老师好啊,是个尊重老师的好孩子啊。

    季媛和张瑚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明知道张岳和余柏林闭门研究修改书稿,在外真装出一副“我家当家的快挂了”的悲伤神情。

    也不怕不吉利。

    余柏林想,师父一家这么做,大概有深层次的……政|治原因吧?

    直到后来张瑚他哥,张岳他大儿子张珊回到京城,余柏林才知道。这其中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原因,而是张岳想儿子了而已。

    只是当年张珊偷溜离开京城之时,张岳生气大骂,让张瑚不准回来。

    现在张岳消气了,又抹不下面子。

    听闻去年年末边疆大捷,短时间内边疆比较安稳,唐将军要回京叙职,张岳按捺不住想见儿子的心,又抹不开面子去信妥协。听闻外面传闻他病的要死,两夫妻就将计就计,演了这出戏。

    张珊这次还真没打算回来。

    他以为老爹还在生气,想再过段时间,立了更大的功劳再回来。反正京城有他弟照顾老爹,并不担心。

    现在听到老爹生病了,甚至病危了,哪还坐得住,立刻跟随他顶头上司一起回来了。

    余柏林得知真实原因之后哭笑不得之余,又有些羡慕。

    他再尊重舅舅,舅舅也不是他父母,甚至因为社会习俗原因,舅舅自己都把自己当做外姓人,对余柏林不会像真正长辈那样随意。

    虽然老师一家吵吵闹闹各种情况百出,但亲情确实令人羡慕。

    不过当他回到家中,看到院子里趴在竹塌上晒太阳的封巨宝,小手牵小手,在王府下人指导下放风筝的封大宝和封小宝,余柏林一腔羡慕就渐渐消散了。

    “林!”小宝的话已经说得越来越利落了,“王叔不陪我和哥放风筝!坏!”

    大宝点点头。有余柏林在,他就敢告状。

    余柏林拍了拍躺在竹塌上装死的封蔚:“懒什么懒,起来。”

    封蔚打了个哈欠:“好困,反正你回来了,陪他们玩,我要睡觉。”

    “要睡觉回房里睡。”

    “我要晒太阳。我五行缺太阳。”

    余柏林:“……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封蔚:“什么?”

    余柏林:“你怎么不上天呢?”

    封蔚想了想:“恐高?”

    余柏林:“……”不想理他了。

    大宝小宝见了余柏林回来,也不再缠着封蔚放风筝。有余柏林就够了。

    前几个月余柏林专心著书,大宝小宝即使还是常常来王府,也都乖巧的不去麻烦余柏林。

    大宝还会帮余柏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递递书本,检查错字之类。

    像个小书童一样。

    余柏林一边著书,一边耐心给大宝解释自己书中所写道理。哪怕讲的不多,大宝听起来,也比宫里新来的老师讲的好。

    太子的老师不能总空着,封庭又认定了余柏林,因此只叫翰林院的人轮流给太子讲课。

    翰林院除少数有幸得到文辅和皇帝赏识直接进入内阁轮值之外,其余大多数人都在熬资历。资历够了就有资格轮值内阁,起草诏书,让皇帝看到。

    现在多一个途径给他们表现,翰林院众人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向太子推销自己。

    谁知过犹不及,太过卖弄反而让太子不喜。

    大宝聪慧,得余柏林教导后比一般蒙童懂得多,他们那群人故弄玄虚故作高深,在大宝看来,只能给一个关爱傻子的眼神。

    大宝心里通透着,这群大人以为大宝什么都不懂,其实大宝什么都懂,就算不懂也会把事情告诉封庭,他爹会告诉他们,这些愚蠢的大人的愚蠢行为,背后的愚蠢意思。

    也幸亏大宝是个好孩子,在这种熏陶下,也还是个谦虚可爱为人友善的好孩子,没变成封蔚这样的中二病。

    在听到大宝说起皇帝陛下的教导之后,余柏林不由扶额。

    他总算知道封蔚怎么变成这幅德行的。长兄如父,封蔚被皇帝陛下一手拉扯大,他的性格养成,自然皇帝陛下功不可没。

    原来皇帝陛下是隐形中二病……

    不过想想皇帝陛下过往,好像……这种性格也不难理解。

    大概,也许。

    大宝这么软和,估计是基因突变。

    余柏林在张岳的严格审查下,稿子终于“一审通过”。现在张岳正揣着余柏林的稿子,去找老朋友们继续探讨。

    会试之前,余柏林不好上门拜访其他大儒——这些大儒很可能成为下一届会试考官,张岳为了余柏林将来成绩不被人怀疑,早早请求皇帝陛下,不参与下一届会试监考和改卷。

    余柏林不能去,张岳却是可以去的。张岳和同僚朋友唠唠嗑,很正常。

    况且张岳其实是抱着炫耀的心思去的。

    这次他没被何振洲打出来。但等讨论完之后,他还是被何振洲打出来了。

    收个不到弱冠就能注经的弟子了不起啊?好吧,真的很了不起。何大人今天也很心塞。

    余柏林暂时没什么事,这几个月著书耗费了他太多心力。劳逸结合,他也准备稍稍喘口气。

    大宝小宝要他陪着放风筝,余柏林欣然同意。

    他不但陪着两个小孩放风筝,还为他们画风筝,做风筝。甚至画了一条巨龙风筝,需要好几个人一起放的那种,飞上天后可神气了。

    封蔚看得心痒痒,终于忍不住要求加入。

    大宝小宝在余柏林的授意下,坚决无视王叔,就是不跟王叔玩。

    封蔚早就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也知道该如何解决。他围着两个小孩嬉皮笑脸的说着讨好的话,善良的大宝果然最先心软,跑到余柏林身边,悄悄拉了拉余柏林的衣角。

    余柏林叹口气。好吧,又让封蔚过关了。

    封蔚高高兴兴的加入进来,抢走了龙头的位置,带着两小孩满院子疯跑,结果一不小心太用力,绳子扯断了,风筝栽了下来,挂树上,被戳坏了。

    这下大宝小宝双双看着封蔚,眼睛里都开始冒水气。

    “我再画一个。”余柏林微笑的安慰两个孩子,“我们再一起做风筝。”

    两小孩点头,把金豆子憋回去。

    封蔚摸摸鼻子,抢走了下人磨平做风筝骨架的竹条的“重任”。

    三(?)只小孩玩风筝玩的很开心,大宝小宝回宫的时候,还给皇帝皇后带了一龙一凤两只风筝。

    封庭见那龙凤画的栩栩如生,堪称大家,余柏林却毫不在意的给两个孩子做成风筝,不由莞尔。

    所谓书画大家总有些脾气,对自己书画作品看重的很。当然,当一些人需要用书画作品去推销自己的时候,什么看重什么清高就不在乎了。

    无论哪种人,把自己的作品做成风筝这种小孩子玩乐的东西,肯定是不愿意的。

    若是做成扇面给小孩子扇风倒是可以。

    可对余柏林而言,为喜欢的孩子做玩具理所当然,率性洒脱。

    这点和张岳很像。

    张岳一幅画在外也千金难求,可他在家爱好之一就是帮季媛画绣东西的图样。

    他从未觉得,为妻子画绣品的图样是多么不耻的事。对他而言,为亲人作画,什么都是画得的。

    怪不得张岳对余柏林爱惜的如同幺子一般,张瑚都要排在后面。两人确实太过相似。

    余柏林想稍稍喘口气,便主动邀约好友出去踏青。

    初夏天气正好,草木繁盛繁花似锦。再过些日子太阳热起来,就不愿意出门了。

    余柏林闭门著书时,受到激励的赵信和卫玉楠等人也潜心苦读。听余柏林邀约,也愿意放松一下。

    读书也需松弛有度。

    晖朝读书人中虽有死读书的,大家公子却很少没有通习君子六艺之人。骑马对他们而言,都是必备技能。

    就算是余柏林原身,余父余母在时,家境尚可,对独子也是如同世家公子般培养,君子六艺学的都不错。

    至于余柏林穿越前,出任务时骑马的时候不少,骑术自然比原身更加精湛。

    现在让他练一段时间,去边疆骑马打仗都是没问题的。

    除卫玉楠和赵信之外,余柏林还邀约了五位新近结识的友人。八人在一起骑马踏青,时而高谈阔论,时而出口成诗,时而高歌一曲,颇有名士之风。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就算没有好嗓子,也要会唱几句。

    他们可能唱诗经,可能唱古诗词,也可能没有歌词,只是用调子抒发情感。踏青之时,或者亲密朋友聚会之时,文人们尝尝会引吭高歌。

    余柏林在其他几人感染下,差点一开口就是军歌,好险出口时忍住了,没把歌词唱出来。

    军歌的调子还是很振奋人心的,虽然有当代中原歌曲没有的“半调”,有点胡乐的特色。胡乐在晖朝比较盛行,余柏林唱的调子也并不突兀。

    几位年轻才子一边唱一边笑,引来周围不少人注目。

    这不是现代人踏青时看到有人边走边唱歌露出的关爱智障的眼神(除非是一看就知道的集体活动),古代人对文人歌啸是很推崇的,看着这一溜俊俏的公子哥,眼光里都是带着钦羡和赞赏的。

    晖朝女性地位不算低,至少大家小姐在仆从围绕下,带着纱帽也是可以相约一起在外踏青的。

    当然,若遇到外男,双方肯定会垂首避过对方目光,以示避嫌。更别说跟外男搭话什么的。

    就算是认识的人,也会装作不认识。除非是亲戚,才会遣奴仆问候一声。

    但虽然不会主动结识外男,每年踏青,都是还未订婚的大家小姐们“自由相亲”的时候。若遇到看上的人,大家小姐就会当着自己仆人的面故作羞涩,或者随意称赞。

    仆人们听弦音知雅意,当回府后,当家夫人问起小姐们踏青情况时,就会将自家小姐举措一五一十的上报。

    夫人们若听到女儿关注了谁,自然会遣人偷偷搜寻那人消息。若那人恰巧也无婚约,又门当户对,自然会留心一二。

    虽说女儿家要矜持,不可能主动出击。但选婿之事总是很慎重,有女儿的家人不可能不打听。

    至于男子也是一样,若无意间瞟到一见钟情的人,也会向家长汇报。

    踏青和花灯节,是男女唯二可以“自由相亲”的活动。

    余柏林这一行人都是年轻且相貌堂堂,家世不提但本身都是举人,说起来全是青年才俊,且品行端正,各有各的才名德名。

    特别是赵信、卫玉楠和余柏林三人,更是声名在外,早就是无数女子闺中梦中人。

    许多小姐早就听闻这三人名声,只是未见真人。今天恰巧遇上,见这三人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俊俏。

    女子也爱俏,梦中形象在这一瞬间的巧遇之下渐渐丰满,这三人无意间不知夺走了多少人的芳心。

    余柏林还是家世差了些,嫡出的大家小姐自知家中不太可能相中余柏林,自家庶出的姐妹倒是有可能。

    只是余柏林的老师张岳早就表明不可能早早为弟子说亲,余柏林年纪不大,待会试之后再谈成家之事。

    若余柏林得中进士,以他年龄才干,再加上师从张岳,又得风头正盛的德王和敦郡王赏识,谁家小姐配不上?

    赵信和卫玉楠和余柏林不一样。两人家世良好,一文一武,都是历史悠久且正受圣眷的大家族嫡子,早就是大家小姐们心中佳婿的最佳人选。

    他们两也收获了最多的芳心。

    其他几位家世良好,且无婚约的人得到的放心也比余柏林多。

    当然,余柏林就算知道,也不会嫉妒便是。

    这一踏青回去,不知道多少人家又会动心,替赵信和卫玉楠等人说亲的人估计又得踏破门槛。

    不说这些女子。其实赵信等人对这些大家小姐们也是蛮好奇的。

    少年慕艾,即使知道婚事由父母做主,但比起盲婚哑嫁,若能与某位女子一见钟情,恰巧又门当户对,最后结为连理,造就一对人人羡慕的快活鸳鸯,文人们都是很向往的。

    他们在家也都有些话语权,家中父母在商议婚事时,也会询问他们的意见。

    只是走了这么久,这几人也没有一个一眼看中的。看来一见钟情这种事,还真是小概率事件。何况还隔着重重仆人以及厚厚的纱帽。

    余柏林等人的地点是京郊一处道观。这道观香火旺盛,据说签也比较灵验,是达官贵人们常去之地。

    到了道观之后,几人把马给小道童牵走,并付了看守马匹的铜钱,然后买了香烛去观中烧香磕头,给点香火钱许许愿,顺带求上一签。

    今天几人运气都不错,全都抽到了上上签,无一不是文曲星高照,夙愿得中之类的内容。高兴的几人立刻掏出大把钱捐给道观。

    余柏林也不免俗的跟着破费。幸亏他这次出门在怀里揣了不少铜钱,还被封蔚塞了一锭银子,几张银票。

    虽然铜钱揣在怀里总感觉很奇怪,好像走路都会叮咚作响似的。

    本来公子出游,身边定会带一二小厮,帮忙牵马给钱跑腿传话。这几人非要说什么自在装什么潇洒,踏青的地方又离城不远,又自诩体力不差,硬说不带小厮更自在一些。所以他们都是独身前来。

    不过说是独身,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家中长辈有没有暗中派人跟着。想来肯定是有的。

    余柏林眼尖的看见几位在赵信、卫玉楠府中见过的人,正装作普通小贩或游人,在他们周边晃悠。

    或许其他几人也见到了,但都装作没瞧见。

    余柏林出门时,封蔚当然也不放心,也有派心腹跟着。

    余柏林一进道观,就看见了熟悉的人,卖冰糖葫芦、卖面人、卖小饰品,甚至还有一个叫卖茶叶蛋的。

    这茶叶蛋还是他献出的独门配方,只在百香楼售卖。这人一拉开嗓子叫卖,立刻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引起其他“同行”的“竞争心”,那卖冰糖葫芦、卖面人、卖小饰品的也都一改之前假装木讷的样子,纷纷努力叫卖推销,看得余柏林嘴角抽搐不止。

    作为封蔚的心腹,即使只是王府侍卫,在外都是有头有脸的。虽然经过了乔装打扮,若非余柏林前世练出的特殊眼力,其余人不太可能看得出来。但你们这样卖力的当小贩,真的没关系吗?

    脸还在吗?

    难道说,因为封蔚这个主人很奇怪,所以他的心腹们也都很奇怪?

    大概……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