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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亲王妃冷哼一声,不再撵秦铮。
春兰极其有眼力价,见此笑着道,“奴婢的确也想偷懒休息一日了,王妃就交给二公子照顾了。您可要务必照顾好王妃。”
“兰姨放心吧!”秦铮拍着胸脯保证。
春兰笑着出了落梅居。
英亲王妃对谢芳华道,“咱们两个先筛选皮子,皮毛虽然都是一类的,但精细度也是不同。近乎相同的皮毛色泽拼凑起来才好看。”
谢芳华点点头。
于是,二人就着屋中堆满的皮毛择选起来。
英亲王妃对这方面显然是行家,谢芳华只负责听从她安排和打下手。
用了大约一个时辰,屋中的皮毛都被二人分出了等级和类别。
英亲王妃用帕子抹抹汗,对谢芳华问,“昨日让你画样子,你可画了?”
谢芳华点头。
“拿出来看看!”英亲王妃吩咐。
谢芳华走进里屋,将昨日睡觉前随意画了的几张纸拿出来,递给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接过看了一遍之后,笑着夸奖,“怪不得琴棋书画的四位师傅总是夸你,只看这简易的几笔就勾勒出一幅画来的本事,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话落,她忽然问,“听音,你家里的出身一定很好吧?否则寻常人家的女儿可学不会这么多东西。这是需要从小就侵淫练习的。”
谢芳华目光动了动,不点头,也不摇头。
“娘,喝茶吗?”秦铮忽然问。
英亲王妃对他伸出手。
秦铮将茶杯递给英亲王妃,顺便将她手中的几张画纸换到了自己的手里。看了一眼道,“这是前朝有名的画仙子作画的手法。”
“正是这个手法。”英亲王妃点头,感慨道,“画仙子对于画术一道,可谓是登峰造极了。无人能企及,可惜也无后人留下。只留了两幅传世之作。一副就是你屋子里挂着的青云岚山,还有一副就是玉楼烟海。听音这几幅画虽然寥寥几笔,但是隐隐有画仙子的风骨藏在其中。”
谢芳华微微垂下头,她已经很小心隐藏了,竟然还能看得出来,不得不说二人眼毒。
“青云岚山被你得到了,玉楼烟海至今无影踪,不知道被谁收藏起来了。”英亲王妃感叹道,“据说玉楼烟海要比青云岚山功法好一些,线条也要流畅一些,意境更深远一些。”
秦铮懒懒地道,“在忠勇侯府呢!”
英亲王妃一怔,“当真?”
“自然是真的,您儿子我还见到过呢。”秦铮颔首。
英亲王妃看着他,见他不像作假,忽然笑了起来,“看我哦糊涂的,谢氏一脉传承要比我们皇室一脉久远,在前朝也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金玉满堂、钟鸣鼎食、簪缨富贵,论起这些来,谁家也不及。画仙子的玉楼烟海再好,藏在忠勇侯府也不算什么稀罕宝贝了。”
秦铮微哼一声,“就扔在海棠苑的小仓库里,尘土盖了一尺厚。”
谢芳华眸光一动,不由抬头瞅了秦铮一眼。他怎么知道那副玉楼烟海在她闺阁的小库房里蒙尘了?他何时去过她的闺阁?爷爷和哥哥能允许外男进入她闺阁?
英亲王妃也是看着秦铮,奇怪道,“我听说忠勇侯府的海棠苑住着的是人家小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何时去了那里?”
秦铮不以为然,“你儿子想去哪里还能去不了?何况区区一个忠勇侯府的海棠苑。”
英亲王妃顿时竖起眉头,“胡闹!人家姑娘的闺阁能是你随便说进就进?你虽然性情乖张,玩世胡闹,但也该知道男女之妨,礼数颜面。我们忠勇侯府虽然顶着宗室的名头,但皇室最早也是诗礼传家。偷偷进人家女子闺院,传出去像什么话!”
秦铮咳嗽了一声,不以为然收敛回去,低声道,“娘,这不是没人知道吗?你再大声嚷嚷下去,所有人该都知道了。”
英亲王妃恼怒地瞪着他。
秦铮笑了笑,“这也不怪儿子,只能怪她的闺院里栽了海棠树,我想去比比,到底是我的落梅好,还是她的海棠好。”
英亲王妃闻言被气笑了,“所以你就偷偷跑去看了?既然如此,看看海棠也就罢了,怎么跑人家小库房去了。”
秦铮无辜地眨眼睛,“当时子归兄好巧不巧地跑去赏海棠,我躲无可躲,又不能真进人家闺房里躲,只能躲进了一间屋子,谁知道进去之后才发现是小库房。”
谢芳华暗自磨牙,一派胡言!她即便多年不在家,也知道她的小库房是上了锁的。他如果不撬了锁的话轻易就能进了那里?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英亲王妃显然也想到了,挖了秦铮一眼,责问道。
“几年前吧!忘了。”秦铮道。
“不学好!”英亲王妃扯过他手中的画纸,“你今日午饭别吃了,罚饿着!”
“娘,听音的手艺有我在旁边看着,颜色上差些,但是味道上还算有进步了,您今日中午要不要在这里用膳?”秦铮问。
“嗯,我也尝尝听音的手艺。”英亲王妃点头。
“所以,您和听音吃着,儿子在一旁看着,您忍心?”秦铮反问。
英亲王妃抬手照他脑袋拍了一巴掌,又笑骂一句,算是放过了他,吩咐谢芳华拿针线。
谢芳华转身去拿针线,心中恼怒,她的小库房收藏了很多东西,怕是都被他看到了。至于偷拿倒不至于,秦铮的身份还不至于不问自取地做贼,但是被翻弄是一定的了。
拿了针线,英亲王妃和谢芳华二人便缝起皮子来。
秦铮坐在一旁喝着茶水,吃着点心看着二人,眸光一会儿落在英亲王妃身上,一会儿落在谢芳华身上,闪动着莫测难懂的情绪。
中午,英亲王妃在屋中休息,谢芳华下厨,秦铮烧火,听言煎药。
午饭后,英亲王妃休息了一会儿,又兴致勃勃地拉着谢芳华缝制衣服。
秦铮问起听言前去谢氏六房里的情况。
听言连忙回道,“我去的时候,谢氏六老太太醒了,问起公子,我将您吩咐的话照实说了。六老太太道了谢,说公子若是改日得闲了,和谢世子一起过去坐坐。”
秦铮点点头,“还有吗?”
听言想了一下道,“我到六房的时候,正碰到了宫里林太妃派去探望的人。”
秦铮“哦?”了一声。
英亲王妃在一旁说道,“林太妃派人去探望谢氏的六老太太不奇怪,这二人曾是手帕交。林太妃嫁入了宫里做了先帝的妃子,六老太太嫁给了忠勇侯的胞弟,入了忠勇侯府。皇室和忠勇侯府向来有那么一层敏感,也就牵扯到了后宫和后宅,都是聪明人,所以,二人也就断了来往。直到先帝驾崩,六房老太爷也病逝了,六老太太脱离出了忠勇侯府,另辟了六房的府宅。二人才渐渐有了来往,但都是私下避着人的。今年才走得密一些。你向来不关心谢氏六房,所以不知道。”
秦铮点点头,原来如此!
“如今你怎么关心起谢氏六房的老太太了?这些礼尚往来的事情,你不是向来看不上眼,不愿去做吗?每年年节让你与我一同去宗室和交好的各府里走动你都不去。如今这是怎么转了性子了?”英亲王妃疑惑。
秦铮闲闲散散地道,“如今不是闲得发慌吗?”
英亲王妃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你可小心点儿,别再做过火的事情了。否则你再如此胡闹下去,这京中谁家的女儿还敢嫁给你?”
“所以说,为了娶媳妇,我以后也要多和京中各大府邸的人走动,争取挽回些分数。”秦铮道,“没准娶谁犯了难的时候,都站出来帮我说话呢。”
英亲王妃闻言笑骂了一声,不再理会他。
谢芳华如今连瞅秦铮一眼都懒得瞅,这样的恶人,最好一辈子打光棍,没人愿意嫁他!
一日一晃而过,平安无事。
第二日,雪依然未停,听言打扫了一遍院子,院中又落下一层雪,他气得甩了扫把,回屋守着火炉子听英亲王妃和谢芳华、秦铮、春兰四人闲话,不再出去了。
第三日响午的时候,雪终于停了。
英亲王妃松了一口气,看着窗外道,“都年关了,满打满算还有十七天,这雪下了三日,路怕是要被雪封埋几日,赶回家过年的客商和百姓这回都要耽搁行程。更严重的,怕是不知道冻死了多少无家可归的孤苦百姓。”
“娘亲菩萨心肠!”秦铮道。
“菩萨心肠倒也不是,只是年纪大了,就想着合家团圆。”英亲王妃道。
秦铮不置可否。
正说着话,英亲王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翠荷进了落梅居。
“老头子准是找你有事儿。”秦铮向外看了一眼,悠哉地道。
“你爹还没那么老,称不上老头子!”英亲王妃不怎么爱听,训斥了一句,见秦铮不言声了,她对外面道,“翠荷,什么事儿?可是王爷找我?”
“回王妃,正是王爷找您。”翠荷站在门口回话。
“可说什么事儿了吗?”英亲王妃问。
翠荷声音微微压低,“没说什么事儿!不过奴婢斗胆猜测,应该是为了大公子的婚事儿。皇后的懿旨是下在了左相府,没来咱们府。王妃您那日带着几位夫人前往左相府也是空手去的。如今大雪停了,王爷想必是让您再去左相府一趟,张罗纳彩下聘的事儿。”
秦铮冷哼一声,“怕是不止我爹一个人找我娘吧?刘侧妃也跟去了吧?”
翠荷低声道,“二公子说得正是!”
“让他们等着!”秦铮板起脸色。
英亲王妃却站起来,“算了,我还是回去吧!剩下这两件斗篷的边角就交给听音缝吧!对于你大哥的亲事儿,我们既然做了初一,就要做全十五。不能太过分了。”
“说您菩萨心肠,您还不承认!”秦铮嗤了一声,挥挥手。
英亲王妃由春兰扶着出了落梅居。
谢芳华在英亲王妃前脚踏出门,后脚就立即甩开了手边的针线。
“不做了?”秦铮看向她。
谢芳华狠狠瞪了秦铮一眼,扭头进了自己的屋,鞋子脱了,躺在美人靠上休息。
若说上一世她极爱琴棋书画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极其认真学习女红针织做衣衫绣品。这些东西都是不知愁滋味的女儿家做的,这一世她便没多大兴趣了。没有人在旁边盯着,她提不起兴趣做。
秦铮从外屋跟了进来,盯着她看了片刻道,“还差点收尾的边角,赶快做完了事儿。”
谢芳华闭着眼睛不理他,感情做的人不是他。
秦铮等了一会儿,忽然又道,“每年下大雪的时候,子归兄的身体都要受一场寒,不知道如今这一场大雪是否因体质好些了躲了过去。你若是赶快做完了这两件斗篷的边角,饭后我带你去忠勇侯府转一遭。”
谢芳华睫毛动了动,抬眼看秦铮。
“忠勇侯府的海棠苑据说越是大雪天,海棠花开得越是鲜艳欲滴。是稀世品种的海棠,需要补药日日养着。想不想去?”秦铮挑了挑眉。
谢芳华不想被他诱惑,但偏偏他抛出的诱饵太大,只能坐起身。
秦铮勾唇笑了笑,转身出了屋子。
谢芳华穿上鞋子,脚尖狠狠地在地上碾了碾,也出了屋子,重新拿起了针线缝制起来。
一个时辰后,两件斗篷的边角收了尾。
谢芳华扔了针线,将斗篷也顺便扔给不远处一直陪着他的秦铮。
秦铮接过斗篷左看右看,一件紫貂皮毛拼凑的,一件白狐皮毛拼凑的,针线针脚密集,天衣无缝,合在一起像是一块皮毛做成的,尤其的领子,做了个花边,微微竖起,像是一朵朵牡丹,极其雅致特别。他打量半响,将白色的斗篷递给谢芳华,“你穿上我看看!”
谢芳华坐着不动。
“快点儿!”秦铮催促她,“你试穿完了,我们赶紧去忠勇侯府。”
谢芳华只能站起身,接过斗篷,披在身上,随意地拢了个结。
秦铮似乎看不惯她闲散无意的作为,站起身,扯过她,将她打的结松开,立在她身前帮她重新挽了个花扣。
眼前罩下一片暗影,谢芳华垂下头,不看他。
不多时,秦铮放开手,看着她,眸光凝了凝,须臾,改了主意道,“算了,今日不做饭了,我们去忠勇侯府蹭饭,忠勇侯府的厨子不错。”顿了顿,又道,“你就穿这个出去吧!本来这个也是给你做的。”
谢芳华不听他的,伸手就要解开披风。
“你不穿信不信我不去了?”秦铮回头看着她。
谢芳华住了手,不去就不去,出尔反尔做小人的又不是她!
秦铮忽然笑了,语气温和下来,“我为了你,恼了卢雪莹,总要有理由吧?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我的眼光太差,你拿出去要比卢雪莹强百倍,我才有面子不是?”
谢芳华撇开头。
“走,拿上这件紫色的披风顺便给我娘送过去,也让刘侧妃眼馋眼馋。”秦铮抓起那件紫貂披风,出了房门。
谢芳华觉得他有时候跟没长大的孩子一般,刘侧妃最眼馋的不是紫貂披风,而是英亲王妃的王妃之位。本末倒置!
二人很快就出了房间。
“公子,您又要带听音出去?我呢?”听言从小厨房跑出来,一身药味。
“你留在院子里煎药。”秦铮丢下一句话。
听言眨巴眨巴眼睛,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缩身退回了小厨房。须臾,又探出脑袋,对谢芳华赞叹道,“听音,这披风你穿起来真好看。”
秦铮走在前面,脚步一顿,吩咐道,“你将所有的药今天都煎出来。”
听言顿时睁大眼睛,“公子,还剩下好多包药,今天都煎不出来,何必这么急?”
秦铮不答话,也不理会他,脚步迈出了院子。
谢芳华看了听言一眼,跟着秦铮出了落梅居。跟了这么个反复无常的主子,是他倒霉。
听言苦着脸有气无力地将所有药包都找出来,纳闷哪里得罪了秦铮。
大雪后,天气虽然没乍然晴朗见日,但也是风情气朗。雪后的空气清新,冷风吹来,口中呼出的气息化成一团白雾,不多时,空气中凝定成冰珠,晶莹剔透。
这一场大雪,让温度冷冽了几分。
整个英亲王府的所有仆从几乎都活动起来打扫院落。尤其是从落梅居通向正院的路,早就被打扫干净,无一片积雪。
仆从们见到秦铮都规矩地见礼,见到谢芳华都惊艳不已,人人口中称呼一句听音姑娘。
路上遇到了须发花白的钱班主,他眼珠子定在谢芳华身上蓦地睁大,全是不敢置信。
谢芳华对钱班主点了点头,钱家班子如今还被秦铮留在英亲王府,还住在西北角的两所僻静院落里。英亲王妃从那日夜再没空听戏,秦铮也没放了钱家班子出府,而且下了令,府中的人没有他的准许,都不准去打扰,无形中将钱家班子圈禁起来了。
钱班主还是老模样,显然英亲王府并没有亏待钱家班子,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年关听戏的少,要到过了年家家才请戏班子唱戏。钱家班子之所以赶在年前进京,也是为了早揽下雇主,不落下年后的场子。若不是秦铮直接将他们请进府里养着,钱班主则要另外租住院落养活班子里所有人的花费,所以,如今不用花自己的钱管班子里人的吃喝,他自然极其满足。
他这些日子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无意捡来的一个小哑巴怎么就被铮二公子看重收在身边侍候了。日日听着府中传言铮二公子如何如何宠信这个小哑巴,他更是好奇。可是往日他不能随意在府中走动,更不能去落梅居,所以,不得见,今日一见,恍惚以为自己眼花了。
曾经的粗衣布衫的哑巴少女,面色泛黄,皮肤粗淡,脸色无光泽,神色木木的,扔在人堆里,几乎叫人认不出。
今日这个身穿绫罗锦绣,肩披极品的雪狐皮毛披风,头戴珠钗翡翠,走路婀娜多姿,行止淡静沉稳,容貌虽然还是依旧,但是肌理凝润,光泽饱满,冷风吹来,几欲吹弹可破的女子。怎么能是那个小哑巴?可是她偏偏就是!
他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半响,才试着喊了一声,“哑女?”
秦铮皱了皱眉,不悦地道,“钱班主老糊涂了吗?你看清楚,她是我的听音?不是什么哑女!她的嗓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好了。”
钱班主顿时惊醒过来,连忙垂下头请罪,“是,是,铮二公子说得是,小老儿老糊涂了。她不是哑女,是您的听音。小老儿有眼无珠。”
秦铮摆摆手,“行了!下不为例!”
“是!”钱班主见秦铮没怪罪,松了一口气。
“你这是去了哪里?”秦铮向前方看了一眼问。
钱班主恭敬地垂首道,“去见了王妃!”
秦铮扬眉,“我娘召见了你?她想听戏了?”
钱班主摇摇头,斟酌了一下,低声回道,“据说今日下了早朝,左相说他的夫人想要听钱家班子的戏,听说钱家班子在英亲王府,便与王爷说了。王爷回来和王妃说了这件事情,王妃喊了小老儿前去询问是否愿意去左相府。”
秦铮眯起眼睛,“你是如何回话的?”
钱班主抬头看了秦铮一眼,又立即垂下头,谨慎地道,“小老儿说钱家班子是您请来的,小老儿做不了主。只要您同意,小老儿就去左相府。”
秦铮哼笑一声,“京城有什么事情是他左相府不知道的?钱家班子是我拦截来英亲王府的,那日我和忠勇侯府的世子争夺钱家班子,弄得满城风声,他能不知?如今这是借由钱家班子想拿捏我的场子了。”
钱班主闻言头垂得更低了。他一个小小钱家班子,实在是大海里的浮萍,不敢得罪这京中大家府邸的任何贵人们,尤其是铮二公子和左相,但是如今他和钱家班子都在英亲王府,自然要由铮二公子做主。
“现在你就去收拾东西,稍后整个钱家班子随我去忠勇侯府!”秦铮对钱班主摆摆手。
钱班主愣了一下,连忙应声。
秦铮不再理会他,向正房正院走去,脸色有几分清冷的寒意。
谢芳华想着秦铮不应许左相的要求,要将钱家班子送去忠勇侯府,这是摆明了不给左相的脸了。不过他不给左相的脸面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又有什么打紧?更甚至,左相府的卢小姐和英亲王府的大公子定了婚约,很快就会议亲择日子完婚。无论从哪里说,都是对立面。他不买左相的账也是应当。
来到正院幽兰苑,秦铮大踏步进了屋。
谢芳华也是熟门熟路了,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屋中坐着英亲王、英亲王妃、两位媒婆打扮的人,还有一位谢芳华不曾见过的女子,与英亲王妃虽然年纪相当,但是较她更多了几分娇媚柔软,年近四十,去依然见者尤怜。
不用猜测,定然就是刘侧妃了,生大公子秦浩的人。
正妻和小妾的不同就在于正妻要端庄温婉,是门庭和男人的脸面,而小妾是男人的玩物,侧妃也是小妾,所以,用娇媚来邀宠,久而久之,眉眼都带出来了几分习惯。
“铮儿?你怎么过来了?”英亲王妃讶异地开口问秦铮。
秦铮懒懒地给父母见了一礼,然后对身后一指,“披风做好了,给您送过来。”
“这么快?”英亲王妃一喜,看向谢芳华,眼中露出惊艳满意的颜色来,“听音穿着正合适。风华正茂的年纪,果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娘穿了也好看!”秦铮挑挑眉毛。
谢芳华来到英亲王妃面前,将紫貂披风递给她。
刘侧妃忽然盯着谢芳华开口,“这就是二公子身边新收的婢女听音吗?”
秦铮没理她。
谢芳华也没理她。
英亲王妃同样没理他,而是接过谢芳华递过来的披风看了一眼,喜欢地点点头,对春兰吩咐,“先收起来吧!”
“娘不现在就试试?”秦铮看着她提议。
英亲王妃摆摆手,意会地扫了刘侧妃有些僵硬的脸一眼,笑着道,“不试了,我自己手里做出的东西我还能不知道?”
刘侧妃脸色红白了片刻,撇开头,有些难堪地看了英亲王一眼。
“左相府的卢小姐说得话也未必不对!一个婢女的身份,和你娘穿的东西一样,凭地掉了你娘的身份,长了她的脸面。”英亲王看着谢芳华身上的披风,忽然不悦地道。
谢芳华抬起眼皮瞅了英亲王一眼。
秦铮顿时转过头去,对英亲王同样不悦地道,“爹这话说错了吧?今日英亲王府门楣荣华,但几百年前,英亲王府的人也还是下等,很多祖宗身份都很低微,难道说我们做后嗣的子孙荣光了,就因此不认祖宗?不供奉祖宗牌位了?”
英亲王一噎,怒道,“一码事归一码事!”
秦铮不屑地嗤了一声,似乎懒得理他,对英亲王妃道,“娘,我带着听音去忠勇侯府了。”话落,扭头要出门。
“等等!”英亲王妃喊住他,“如今响午了,正午膳,你们吃过了?”
“没有,去忠勇侯府蹭饭。”秦铮道。
英亲王妃没话了,叮嘱道,“路滑,别赶车骑马了,反正忠勇侯府又不远,你们要去就走着去吧,不过一两条街。你穿得少,多穿些。我这里有让绣纺新给你做出来的袍子。”
“不冷!”秦铮摇摇头。
“等等!”英亲王想起什么,喊住他,“左相府的夫人想听钱家班子的戏,你……”
“让她排队!”秦铮头也不回。
“混账!”英亲王大怒。
秦铮顿住脚步,站在门口回身斜睨着英亲王,懒洋洋地道,“当初钱家班子进城的时候本来是忠勇侯府的世子给谢氏各房几位老太太定下的,被您儿子我半路劫来孝敬我娘了。如今在咱们府里待了十多天,是不是理应送去忠勇侯府?怎么能被左相插队?爹连先来后到都不懂吗?”
英亲王脸色有些难看,“你也是半路将人家劫来的?有什么资格说我不懂先来后到?”
秦铮像看榆木一样的看着他,“子归兄和我交好,我劫了也就劫了,左相和我八竿子打不着,他凭什么来劫?”
英亲王被噎得没了话。
刘侧妃忽然开口道,“铮二公子这话就错了,如今大公子将要娶左相府的小姐,从今以后左相府和咱们英亲王府也是亲戚关系了。哪里是八竿子打不着?”
“刘侧妃这话说错了吧?左相府若是和英亲王府有关系,那也是和大哥有关系。关我屁事儿!”秦铮冷哼一声,转头迈出了门槛。
刘侧妃脸色霎时涨得通红,噎住不说话了。
谢芳华跟着秦铮出了房,二人一前以后,帘幕因了这番动静甩得刷刷地响。
“看看,你教育的好儿子!”英亲王有火无处发,转头对英亲王妃怒道。
英亲王妃端庄沉静地看着英亲王,“王爷,我儿子又没说错什么话,哪里不对了?”
“你……你看看他与我说话,像什么样子!”英亲王气怒一僵,瞪眼道。
英亲王妃缓慢地平静道,“他虽然玩世胡闹,但是府中的下人从不欺负打骂,他虽然性情乖张,但是与京中各府邸的公子们都合得来,他虽然偶尔不守规矩,但是也没什么,王爷年轻的时候就守规矩了?我没大婚入府的时候,您女儿都有一个了。我的铮儿至少到现在都快十七了,一个通房还没有呢。就算有个听音,也没急着拖上床去。”
英亲王脸色攸地一红,口气也不那么冲了,尴尬道,“我们在说他,你扯我做什么?”
英亲王妃无辜地看着他,“王爷怪我教导不好儿子,可是儿子也有您的一半,您只管教导,妾身对于您教导他可从来没拦着,您这时候怎么怪起我来了?”
英亲王再度没了话说。
英亲王妃理直气壮地看着他,“王爷怎么不说话了?”
“行了,行了,是我不对,不该怪你。”英亲王道歉,“咱们还是尽快商量浩儿的婚事儿吧!如今都快过响午了,今日是去不成了,争取今日列出聘礼的单子,明日就去下聘。”
英亲王妃不高兴地甩手帕,“这件事情王爷和刘侧妃做主得了,我不管了,免得到时候哪里做得不合心思,落了埋怨。”话落,对春兰道,“春兰,走,咱们去右相府串串门。”
“是,王妃!”春兰上前扶住英亲王妃。
刘侧妃顿时露出急色来,英亲王妃是主母,府中中馈掌握在她手中,她不操办这个事儿的话,她一个侧妃是没法插手从库中拿东西的。否则今日也不必拖了英亲王来了。还不是为了给左相府的聘礼好看些吗?连忙站起身,赔笑脸道,“大公子的事情全仰仗王妃您去提亲才一力促成的婚事儿,您做事周全,就算哪里不合心思,谁敢跳出您的不是?这件事情没有您怎么行?妾身可做不来您的事儿。”
英亲王妃板着脸不说话。
英亲王胸下气闷,但又拿英亲王妃无可奈何。往日只要他教训儿子,他媳妇虽然当面不拦着,但是每回都不给他好脸色看,言语也是刺一般地扎他,甚至严重的时候还让他十天半个月不准踏入她房门。久而久之,那孩子就半点儿都不怕他了。可是他还不能说她错了?因为她的确当面不曾阻拦过他管秦铮。
“王爷,您快说句话啊!赶紧让王妃消消气。”刘侧妃伸手推英亲王。
英亲王无奈地站起身,上前拉住英亲王妃的手,软了口气道,“是我不对,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就别气了。”顿了顿,左右看了一眼,有些抹不开面子的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英亲王妃见好就收,瞪了他一眼,端庄地坐下身,“王爷以后还是万不要说妾身不好好教导铮儿的话了。您若是拿出对待大公子的心思来待铮儿,他也不会变得总是气您。”
“是,我以后见了他和他好好说话。”英亲王有些憋屈地道。
英亲王妃这才见了笑模样。
刘侧妃见英亲王对王妃低声下气,就跟她在英亲王面前对他低声下气一样,心中气闷,但是想想秦铮的确不如秦浩被教养的风评好,也就没了气闷,心中油然骄傲。她虽然身份不及她,但是他的儿子比他的儿子要强出许多。
于是,三个人继续商量起秦浩的聘礼和婚事儿来。
秦铮此时已经和谢芳华出了英亲王府的角门,他听从了英亲王妃的话,徒步而行。
也许人们都被连续三日的大雪闷得够呛,大雪过后,都外出到街上走动。英亲王府这一条街已经有官兵在清扫。刚打扫出一半来,的确马车难行。
秦铮慢悠悠地走着,如闲庭信步。
谢芳华跟在他身后半步,也脚步平缓地走着,虽然要回忠勇侯府,但是心情平静。
路上的百姓显然都认识秦铮,见到他都笑着躬身见礼打招呼,看起来竟然比贵裔圈子里的人见了秦铮还要少几分拘谨。秦铮显然心情很好,一路都带着笑容,偶尔还会说上一两句话。没有那么张狂跋扈,到显得平易近人。
谢芳华暗自琢磨,这人到底有多少性情和面具,哪一面是真的,哪一面又是假的?
秦铮忽然回头看了谢芳华一眼,“在想什么?”
谢芳华收敛心神,在他身边,她需要时刻打起精神应对他,否则一个不小心就被他窥探了心思,她抬起头,比了个兰花指的唱戏动作,这是小凤祥惯用的动作。意思是他是不是忘了带钱家班子出来。
秦铮了然,解释道,“稍后会有人送钱家班子到忠勇侯府。”
谢芳华点点头。
“你是不是奇怪这些百姓为何不怕我?”秦铮盯着她问。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她的确这么想的。
秦铮扬了扬眉梢,一副散漫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道,“贵裔圈子里的人维护我,因为我是英亲王府的嫡子,将来要继承英亲王府,都给我几分面子。而交好的朋友,比如子归兄、燕亭、李沐清等人,那是因为身份相当,又脾性相投,说得来,才亲近如兄弟。这京城的店铺,商铺,酒楼,画舫,甚至宫里和各府邸里当差,或者是官职不上不下讨生活的人怕我,惧我,怒我,忍我,甚至讨好我,那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使然,有利益牵扯,知道得罪我没好处。而百姓们,他们身份太低,几乎低到尘埃,没有利益相碰,我也不随意打骂人找人发作,他们何必怕我?”
谢芳华诚然赞同地点点头,对这个恶人第一次佩服了几分,难得将他自己和身边的人看得这么通透。她两世至今,还有些事情没明白,他才不足十七,就如此已经很不容易了。
秦铮说完了一大段话,不再言语。
谢芳华根本就不需要说话,只需要跟着他静静地走就行。
大街上的人除了给秦铮行礼打招呼外,更多的是将目光注视到了她的身上,好奇又羡慕地打量这个被铮二公子收在身边的贴身婢女。百姓们的眼里,她就跟仙子没二样。
虽然短短的路,秦铮却是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了忠勇侯府。
谢墨含早已经在秦铮从英亲王府出来的时候就得到了消息,知道谢芳华要跟着回府,连忙去了荣福堂找老侯爷。忠勇侯听罢消息吩咐他沉住气,切莫露出马脚。哪怕不知道秦铮打的什么主意和心思,哪怕觉得这事儿最近都透着古怪,也要把表面上的台面稳住。
谢墨含过了半响,才稳住有些慌乱紧张的心思。他和秦铮交好多年,越来越看不透他了。若是不牵扯了他的妹妹,他到没那么多心思放在秦铮身上,但是如今既然牵扯了妹妹,自然就不同了。他妹妹一日不回府,他这心思怎么也踏实不下。
“走一步看一步吧!秦铮这个臭小子,可比他老子强多了,也比秦浩那个表面上看起来门面硬实,实则豆腐渣一般的东西强多了。”忠勇侯平价道。
谢墨含点点头,“妹妹其实能回府,可是她至今不回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丫头也是个有主意的主。让她闹腾吧!她总有办法收场。”忠勇侯宽心地道。
谢墨含点头,叹了口气,“他们应该快到了,我出去迎迎。”
忠勇侯摆摆手。
谢墨含出了荣福堂,对福婶吩咐让厨房加做几个菜,福婶连连应声。他带着侍书前往门口。来到门口,秦铮和谢芳华正好来到。
“你既然要来,该派个人早些来知会我一声。”谢墨含对秦铮道。
“我又没带礼物上门,就是过来转一圈,将劫了你的钱家班子还给你,顺便蹭口你家厨子的饭菜吃,提前知会你做什么?岂不是见外了?”秦铮挑眉。
“也是!”谢墨含笑着点头,趁机看了谢芳华一眼。
“看来漠北武卫将军传回来的方子真管用了,这一场大雪你不但没病,气色看着也是极好,如今还能走出来接我。”秦铮打量谢墨含面色。
“多亏了舅舅。”谢墨含笑了笑,将秦铮和谢芳华迎进府中。
二人一路说着话来到了荣福堂。
荣福堂里面酒菜飘香。
秦铮嗅了嗅鼻子,顿时乐了,“千金一壶的笑迎客,多谢老侯爷抬爱了。”
忠勇侯在里面哼了一声,“铮小子,我的好酒可不是那么好喝的,喝了之后你总要付出点代价来。”
“好说!”秦铮也不推让,当先迈进了屋。
谢墨含落后一步,和谢芳华交换了一个眼色,二人一同进了屋。
忠勇侯已经坐在了桌前,秦铮甩了外衣,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忠勇侯身边。
“听音姑娘也坐吧!”谢墨含动手挪了挪椅子,对谢芳华招手。
谢芳华看向秦铮。
秦铮挑眉,“不是说带你来蹭吃蹭喝的吗?坐吧!老侯爷和子归兄都不是眼界低的人,你是我的人,对于他们来说,来者是客。”
谢芳华眸光动了动。
谢墨含早已经被秦铮“我的听音”的话给听得提不起波动了,闻言只是看了他一眼。
忠勇侯却第一次听到,闻言瞪了眼睛,“铮小子,你的婢女就是你的婢女,什么你的人?不像话!”
秦铮轻笑,也不反驳。
“坐吧!”忠勇侯对谢芳华摆摆手,不介意她一个婢女身份的人跟着一起做的模样。
谢芳华缓缓落了座。
这时,侍书在外面禀告,“世子,英亲王府的喜顺大管家亲自带着护卫将钱家班子送来咱们府了。您看,安置在哪里?”
“安置在北院吧!”谢墨含想了一下道。
“是!”侍书连忙去了。
谢墨含转头看向秦铮,对他道,“我听说今日左相下了早朝后对英亲王提起了钱家班子?如今你将钱家班子给我送来……”
“忠勇侯府还怕了左相?”秦铮回看他。
忠勇侯冷哼一声,神色不屑。
谢墨含笑笑,“怕倒不至于,但是麻烦还是越少越好,谁嫌弃麻烦少?”
秦铮拍拍他肩膀,“放心,就算他找麻烦,也是先找我的麻烦。我让他栽了个跟头,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他如今还没有心思找我的麻烦,先忙着嫁女儿呢。”
“其实左相也不算是栽跟头,他一直想将女儿嫁给你,结亲英亲王府,如今虽然没嫁给你,但是嫁给了你大哥,和英亲王府同样有了姻亲关系,虽然差些,但是也差强人意。”谢墨含思量地道。
“那也要他帮助他女婿夺了我的权才算是,否则他还拴不住英亲王府。”秦铮撇嘴。
谢墨含点点头。
谢芳华一直默默地吃着饭,对于左相,她上一世不曾关心朝局,知之甚少,但是基于这一世的了解,有一点她很清楚,左相若是没本事,也不可能做到左相的位置,也不可能引得朝中大部分群臣巴结应和他,更不可能职权几欲越过右相屡露锋芒,秦钰在他的死谏下被贬黜出了京城。他恨上秦铮是一定的。
记得忠勇侯府,前一世就是他带着人来抄的家……
谢芳华想起这个,眸光冷了冷。
“左相那是只狐狸,不只是狐狸,也是真小人。”忠勇侯看了谢墨含和秦铮一眼,“你们还嫩着呢,不要小看了他。他只不过将女儿嫁给了一个庶长子而已,也不算是真损失,对他就是面子难看些,不影响什么。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小打小闹,他不反击则已,若是反击,你们就要小心了。”
谢墨含点点头。
秦铮不以为然。
忠勇侯对秦铮道,“铮小子,你还别不爱听,也别觉得自己本事。我告诉你,你若是给他机会,他能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年轻气盛不是坏事儿,但是过刚易折的道理你可要清楚。你如今为什么能在南秦京城横着走?那是因为你的出身,若是你将出身混没了,或者是不受皇上宠了,那么,你想想,你是否还能横着走?”
秦铮不以为然的神情收起,神色恭谨了几分,“老侯爷教训的对。”
“您能听进去就好。范阳卢氏能在两百年短短的时间就跻身进名门望族的行列。靠的可不是运气,而是脑子和手腕。”忠勇侯道,“卢勇虽然是文臣,但是能将一众文武全才的臣子都踩在脚底下做了左相,朝局动辄瞬息万变,他能做了二十年不倒,可不是靠献媚君主。”
秦铮放下筷子,洗耳恭听。
忠勇侯半生戎马,一生立于朝堂,他口中的话都是金玉良言。
“行了,总说一个小人做什么,喝酒吃饭!”忠勇侯摆摆手,却是不说了,端起酒杯和秦铮、谢墨含碰杯。
秦铮顿时笑起来,眉眼微微合上一条缝。虽然忠勇侯只说了这两句话,但是对他足够受用了。虽然心中清楚是一回事儿,但不在意看不上又是另一回事儿,被别人点透再是一回事儿了。
谢墨含看了秦铮一眼,也笑着摇摇头。他就是佩服秦铮这点儿,心性宽敞。
忠勇侯说不谈左相,果然不再谈论一句。秦铮、谢墨含二人也不再谈论,则是一边喝酒,一边谈起了好酒。老少三人,隔了两代,但是竟然话语投机。
秦铮不见拘谨,竟然跟在自己家一般,甚至比在自己家还自在。
谢芳华有些看不过去眼,但也拿他无可奈何。
说道好酒,谢墨含突然问秦铮,“你那坛从皇上手里撬回去的贡酒翠烟轻呢?”
秦铮三杯酒下肚,面色有些微熏,闻言道,“扔了!”
谢墨含一怔,“扔了?”
秦铮“嗯”了一声,忽然偏头问谢芳华,“是真的扔了吧?”
谢芳华点点头,提起这个人的脾气就让她忍不住唾弃,那日说好要温酒煮梅花,可是他后来竟然说翻脸就翻脸,命听言将酒给扔了。
“可惜了!”谢墨含也不问原因,叹了一声。
“臭小子,糟蹋好酒!再有好酒都拿到我这里来,多少都帮你喝了,省得你浪费。”忠勇侯骂了一句。
“好,再有好酒都来孝敬给您。”秦铮支着额头道。
忠勇侯点点头,没觉得孝敬二字有什么不对。
谢墨含却是看了秦铮一眼,忽然道,“我命福婶加菜了,如今怎么还没过来,我去厨房看看。”
忠勇侯摆摆手。
谢墨含站起身,又道,“不如听音姑娘与我一起去吧!忠勇侯府因为只有爷爷和我,所以侍候的人少,尤其爷爷与我都喜静,跟前跑腿的人更是少。侍书去安置钱家班子,福婶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你与我去看看,正好可以借用一下,帮我端菜了。”
谢芳华闻言知道哥哥要单独和她说话,看向秦铮。
秦铮扭头,端着酒杯道,“子归兄不如喊我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陪我喝酒!”忠勇侯拍了拍桌子,“你们都去了,扔我一个人在这喝酒有什么意思?铮小子留下,你们去吧!”
秦铮放下杯子,“好吧!”话落,又叮嘱谢墨含,“你可要好好照顾我的听音,不准将她弄丢了,若是将她弄丢了,我就找你要人。若是你拿不出来人,我就日日住在这里,不回去了。”
谢墨含闻言哭笑不得,“秦铮兄,我不过借用听音姑娘端菜而已,不至于将人给你弄丢了。放心吧!”
“那就去吧!”秦铮终于挥挥手放了人。
谢墨含转身出了屋门,谢芳华跟了出去,二人不多时离开了荣福堂。
秦铮扭头往外看,一直到人走得没影了,才收回视线,正对上忠勇侯看着他的老眼,他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忠勇侯冷哼一声,也没说话。
二人继续喝酒。
谢墨含走在前面,谢芳华跟在后面,忠勇侯府的下人看到二人,都齐齐对谢墨含见礼,都知道今日秦铮带着听音姑娘来了府里,又好奇地打量谢芳华。
走了一段路后,四下没人,谢墨含才回头看着谢芳华,喊了一声,“妹妹!”
谢芳华笑意蔓开,喊了一声,“哥哥!”
谢墨含看着她的笑意,叹了口气,怅然道,“本来离开八年,你终于回了京,该回家才是,可是偏偏被秦铮劫了你去。如今他将钱家班子给送回来了,你却留在了英亲王府。这可真是……不如当时你不跟着钱家班子进京就好了。”
谢芳华笑笑,倒没了开始进入英亲王府的排斥,“如今在英亲王府也没什么,我总归是回了京。英亲王府对于南秦朝堂来说地位特殊,能探听到许多忠勇侯府得不到的消息。哥哥就别再为这件事情忧心了。”
“我忧心的不是这件事情,而是这背后秦铮的心思。”谢墨含道。
谢芳华沉默下来。
谢墨含盯着谢芳华,“妹妹,你与我说实话,你是否也觉得秦铮别有用心?若说他要借此害忠勇侯府,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敢担保,他定然不会。可是偏偏劫了你,这么长时间,从你以王银的身份回京,到如今,事事件件,都与他脱不开关系,你真觉得他没有目的?”
谢芳华似乎不知道说什么,箴口不言。
谢墨含看着她,打量她神色,她这个妹妹容色沉静,心思隐匿得极好,看起来平平静静,他窥探不出半点儿她的心思,在他这个哥哥面前都如此,更何况在别人面前?她不觉得这样的她特别吗?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真惹了秦铮青眼相待?
“你是怎么想的?难得见面能说上话,你总要与我说,我才能知道如何应对。”谢墨含口气温软,“爹娘不在了,爷爷老了,忠勇侯府的门庭我一个人支撑不来,才让你外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哥哥还不是废人,你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这样我会觉得自己无用。”
谢芳华闻言忍不住笑了,“哥哥别胡思乱想,我刚刚是不知道怎么说。”
“有什么话你就说。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些日子,以你的聪明,定然能猜透几分他的心思。”谢墨含正了颜色。
谢芳华抿了抿唇,低声将秦铮曾经进过她的海棠苑小库房的事情说了。
谢墨含脸色顿时微变。
“哥哥,你可记得你何时去赏海棠?可有察觉小库房被人动过?”谢芳华见此询问。
谢墨含仔细想了一下,皱眉摇摇头,“你不在家这些年,我每个月都要去几趟海棠苑。一是为了让府中的人觉得你就在海棠苑,二是我也想念你。至于,秦铮去过海棠苑,我这些年竟然丝毫不知,你的小库房在你走后,我就没去清点过。更是不知道了。”
谢芳华揉揉额头,想着秦铮这贼做的可真是高明。
“怪不得燕亭等人每次提到各府的花园,都向往咱们府中的海棠花,而他却每回都没有多少兴趣的样子,原来是早已经看过了。连你的小库房都进去了。”谢墨含有些恼怒,“我以前还一直觉得他就算行止没那么多礼数规矩,但也该知道女子闺房的忌讳,谁知道他竟然,他可真是……”
“哥哥别气了,你要想想,他真的是因为要看海棠才去了我的院子吗?”谢芳华看着谢墨含,他的气恼显而易见,当然,哪个哥哥都不愿意听到自己的妹妹闺阁竟然有外男随意进去看了一遍他还不知道的事儿。
谢墨含怒意顿收,“你是说……”
“还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知道什么。”谢芳华叹了口气。
谢墨含脸色变幻了片刻,凝重地道,“若他是知道你不在府中,那么如今你的身份,他怕是也已经知道了,否则的话,这种种迹象,可没得解释。”
谢芳华再度沉默。
“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谢墨含有些急了,“若是他知道,他这般困你在英亲王府,目的是什么?让你不能回府?那然后呢?他想做什么?”
“我若是回府,还是很容易的,他没圈固我。”谢芳华道。
谢墨含稳了稳气息,想到此,也有些不明白了。
谢芳华虽然不自诩聪明,但也是活了两世,对于秦铮,这么久,也还是看不明白。她见谢墨含也是苦思冥想,遂抛开这茬,对他道,“哥哥,先不想我的事儿了,他对我没恶意,走一步看一步吧。目前要紧的是,你可知道,皇上要对付的不是忠勇侯府,而是整个谢氏一脉。”
谢墨含一惊。
谢芳华对他点点头,肯定地道,“本来我也未曾想到,只觉得皇上有心对付忠勇侯府,但是前两日英亲王妃却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英亲王妃说了什么?”谢墨含毕竟是忠勇侯府世子,很快就恢复常态。
“她说,南秦几大姓氏望族的门庭加起来,算上她出身的清河崔氏,恐怕也不及一个谢氏。若是再任其发展下去,保不准有朝一日南秦就改了朝,换了代,姓谢了。这样的谢氏,皇室焉能不忌讳?”谢芳华道。
谢墨含脸色顿时一白。
“爷爷应该是有些清楚,只不过皇上不揭破这层面纱,他也不点破罢了。”谢芳华道。
谢墨含抿唇点头,“是啊,爷爷大约怕我忧心,心思过重,拖累身子,才对我不曾透露这处。从你离开之后,这八年来爷爷不再扶持谢氏一脉,几乎与谢氏各房都断绝来往了。”
“但是即便忠勇侯府与谢氏各房断绝来往,谢氏依然还在壮大。”谢芳华道。
谢墨含叹了了口气,眉目昏暗地道,“谢氏几百上千年的传承,膏粱锦绣的弟子多,也是没法。原来子弟太出息,也是罪。”
谢芳华冷笑一声,“所以,既然避无可避,何必要避?”
“你是说?”谢墨含看着她。
谢芳华一字一句地道,“结合谢氏所有族亲,所有绳子都拧起来,一根绳子容易砍,那么一千根一万根呢?是不是就难砍了?”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皇室岂不更是忌惮我们府?更甚至,如今谢氏的族亲不说也罢,恨不得我们忠勇侯府倒塌,怎么会团结?”谢墨含泄气地摇摇头。
“一笔写不出两个谢来,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头顶上已经被架了一把刀呢!还会争权夺利?不是应该先把这把刀挥开吗?”谢芳华反问,见谢墨含不语,她平静的声音布满凌冽和杀意,“不上道的人,白担了一个谢字,留之何用?不如我们先杀了来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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