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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公子见茅庚二人应承了下来,顿时喜不自胜,连忙唤起人来,颐指气使地一番发号施令后,便有女侍领着上了二楼,来到一间号曰“蓬莱”的厅房。
等茅庚文元坐下,那少年又是一番吩咐,支使几个女侍如此这般,不一会,茅庚文元的案前就上好了茶,然后又烧好了暖炉,连琴箫之类的乐器也摆了上来。
茅庚心说这是要干嘛。
那少年公子只是道:
“请两位公子稍候,请先用茶,我家主人随后就到。”
茅庚留意到这间“蓬莱”厅房极其讲究,桌椅茶具无不镶金饰银,在茅庚看来,这真是够奢华的了。论起豪华精致,这里只怕也未必输于皇宫,只是不如皇宫气派庄严而已。
但还不止如此,让茅庚有些吃惊的是,墙上挂着的画中,不光有山水画,还有一幅仕女画——不,那不能叫仕女画!画中人明显应该是欢场女子,只因画中人上身只穿了一个兜肚,春光乍露,眉目含情,细看时,画中明显有炭笔素描的痕迹,只是描上了色彩,但色彩并不像油画颜料那样能够盖住素描的痕迹,所以整幅画看起来有点怪怪的,莫非这才是传说中“光派”的特色!唉!作画者不见得能够准确运用光影来作画,但人家把握人们心理,在画中一泄春光,嘿嘿,原来“光派”画法是为了吸引眼球而不惜脱光漏光,难怪“影派”画法的姜某人要对“光派”不屑一顾。不过后世的脱光秀那才叫傲视天下,相比起来,“光派”这样谨慎的漏光尺度,简直是望尘莫及。
茅庚也不知道这幅画究竟是不是那个牛晋东所画,不过以市场眼光来衡量,这个“光派”画法应该颇有市场,这个牛晋东的市场意识端的是了得,实不可等闲视之。
那少年公子见茅庚一个劲地盯着那幅画看,倒是文元显得颇为从容,不免对文元大生好感,而将茅庚归入了好色之徒之列。对此茅庚当然一无所知,本来若是只有文元在侧,自己必定会上前去看看那画上的题跋的,但有这少年公子在,也就不好作此行径了。
此时,主人终于到了,来的却是两人,除了先前那个呵斥文元下台的少年公子,还有一位青年公子,那位青年公子进得门来,便深施一礼,道:
“在下赵一萌,见过两位公子。这位就是茅公子吧?”
茅庚立即起身,方才韩午介绍,对方的身份是宗室子弟,在茅庚的心目中,皇家以及皇家的三亲六戚都是自己最主要的客户资源,当然不能得罪,所以别人的茶可以不喝,宗室子弟的茶必须喝。只是不知这个赵一萌是一个什么身份,不过人家宗室子弟微服来到金翠楼这种地方,当然不能以真名相告,自己也没必要犯傻叫真,于是回礼道:
“在下茅庚,见过赵兄。幸会!”
来人正是宋孝宗的孙子赵抦,跟着他同来的是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一个是小妾,说是小妾,其实只是吴太后送的一个漂亮侍女,只是她能歌善舞,如今正得宠而已,至于另一个则是宫中使唤的侍女,便是方才在门口拦住茅文二人那一个。
赵抦随即便为自己迟到而道歉:
“让两位公子久等了!在下本想等姜先生演奏完毕,请他一起过来喝杯茶的,不料姜先生已经有约,呵呵,遗憾得很呐!”
茅庚心知姜夔站在词曲正统的角度,一时只怕难以接受打破传统的宋词唱法,既然抱了这么个态度,不想见文元,那也可以理解。但面对宗室子弟,这个姜夔难道连宗室的面子都不卖吗!传说姜夔与杨万里、范成大和辛弃疾都相交甚厚,还欣然接受他们的馈赠。此君竟然拒绝宗室子弟的邀请,到底是不屑与纨绔子弟为伍,还是此君捍卫传统宋词唱法的态度十分坚决,倒是不得而知。
赵抦今日本是特地来听姜夔与吴怜儿联袂演出的,来金翠楼当然只能是微服而行,不能声张。但赵抦这一年来也是心中烦恼,这些年来,时有祖父有意传位给自己的传闻,自己是觉得应该是出自祖父的真心,但是此议实在是阻力重重,竟然一时间看不到希望,赵抦便不免有些自暴自弃起来。
话说宋孝宗赵眘有三个儿子,老大赵愭,老二赵恺,老三赵惇,都是原配郭皇后所生。赵眘即位以后,本着立储立长的原则,于乾道元年(1165年),立老大赵愭为太子,但赵愭命薄,居然在两年后死于一次医疗事故。按说老大早夭之后,理应立老二赵恺为太子,但是赵眘觉得老三赵惇比起敦厚老实的赵恺更适合于即位当皇帝,拿赵眘的话来说,赵惇“英武类己”,意思就是说赵惇像自己,很有成为英明神武皇帝的潜质。所以赵愭在乾道三年(1167年)死后,东宫一直虚位,赵眘费尽心思,总算如愿让自己看好的赵惇在乾道七年(1171年)当上了太子。
淳熙七年(1180年),赵恺死在明州任上,这次倒不是医疗事故,而是拿赵眘的话来说,属于“福气稍薄”,生来就没有做太子当皇帝的命,赵眘由此庆幸当初自己选择赵惇做太子可谓有先见之明,英明之至。
事情至此本已尘埃落定,但偏偏十一岁的赵抦从明州回到临安后,赵眘越看越爱,觉得赵抦聪慧,更像自己当年幼时。而赵惇年纪越大,反而越来越显得平庸。两相比较,赵眘又后悔了,回过头来又想废掉赵惇,转而将皇位传给赵抦。但此时赵惇的太子地位已固,赵眘再想易储,各方阻力实在太大,试了几次之后,赵眘也只好作罢。
但赵眘又有了新的想法,他的如意算盘是,赵惇当了皇帝之后,不立赵惇之子赵扩为太子,而是立赵抦为太子,如此一来,最后皇位还是一样能传到赵抦手上。
赵抦本来是指望祖父直接将皇位传给自己,因为按道理这个皇位本就应该是自己的,伯父赵愭去世之后,在父辈剩下的两兄弟中父亲居长,理当父亲做太子,父亲再去世,便理当是自己做太子。人家金世宗就是这么干的,儿子完颜允恭去世,便立完颜允恭的儿子完颜璟为太子,金世宗最终直接将皇位传给了孙子完颜璟。
赵惇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想法,赵惇以为,这个太子之位无论如何也应该是他的。老大赵愭去世,按理老二赵恺当太子,这个没有错。但老二赵恺一死,便理所当然轮到自己当太子。因此这个太子之位只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最终总是要落在自己头上。
叔侄二人想问题完全不同,这也是毫无办法的事。在赵抦眼里,叔父赵惇是抢了自己的太子之位,而一旦赵惇当了皇帝,绝无可能让自己做太子,而必然是立其子赵扩为太子。
赵抦虽然还抱有异日登基的一线希望,但心中明白,只要是赵惇当了皇帝,必定还会如太宗接位太祖故事一般,再也不会主动将皇位传与兄长的儿孙。自己的将来,恐怕最多也就是封一个王了事。
本来高宗去世,应该说少了一大易储的阻力,但赵眘依然无法易储,这只能说易储阻力依然很大,或者说赵眘没有破釜沉舟易储的决心。一晃眼,曾祖宋高宗去世已经是一年多时间,太子还是赵惇,赵抦明白,自己这个皇祖父绝少会用激烈的手段,在易储上也同样是如此,易储之事恐怕只会从此束之高阁,赵抦也就不再对太子之位再有幻想。
因而赵抦心灰意懒之际,便有些放纵自己,虽然还没有到耽于声色的地步,但寄情诗词音乐,渐渐有沉迷此中的趋势。所以今日姜夔演奏,赵抦特意乔装改扮前来听曲,正是情理之中。
以上扯得远了,还是书归正传。
文元听说姜夔拒绝眼前这位宗室之约,加上方才被姜夔呵斥,更对姜夔升起一种高山仰止的崇拜之情,因而惶恐道:
“今日在下唐突,搅了姜先生的兴致。不过姜先生所言,对在下有如醍醐灌顶,在下受益良多。”
赵抦笑道:
“其实文公子这首新曲着实好听,虽然与当今唱法大异其趣,然易安居士论词,以可歌为要,姜先生作自度曲,亦有追求词曲融合之意。在下极为推崇姜先生,但今日听了文兄的弹唱,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姜先生能够与二位公子好生切磋一番,或将不再以文公子唱法为谬,甚或姜先生也能因此另制新曲,则岂不是皆大欢喜!只是可惜------”
茅庚见文元今日在姜夔的光芒下大有黯然失色不知所措的感觉,便接过话来说道:
“赵兄,姜先生制的词曲,与文元所唱,本是各擅胜场。但易安居士也好,姜先生也好,都是雅词一派,份属阳春白雪一类,而大宋文士极爱风雅,尤其临安多文采风流之士,故而曲高而不和寡,反倒是和之者众。不过一旦到了乡间,反倒是文元所唱更能博得百姓喝彩。”
赵抦想了一想,说道:
“茅兄如此说,在下倒是悟到了一些,好似同是写情,词中有‘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样闲愁’,而文兄写情,用的却是再通俗不过的白话文,写法虽然迥异,却各得其妙趣。”
茅庚听赵抦此说,心说这哥们倒是有些小聪明,还真让你说对了,咱唱的《虞美人》就叫做通俗唱法。
赵抦转而对文元说:
“在下冒昧,还想请文兄在这里再唱一次,不知可否!”
文元刚刚受了姜夔的当头一棒,此时还是蔫的,哪里还提的起劲,只好望望茅庚,要讨茅庚的主意。
茅庚今日受了打击,但心中有信念,豪情顿起。便慨然道:
“既然赵兄有兴趣,不如就由在下和文元一起唱一首新曲吧。”
茅庚要唱的自然便是《沧海一声笑》,这本来是应该由文元方才在台上唱的,但台上既然没有唱,不如就在这里补上,顺便也让文元振作振作。
下一刻,文元操琴,茅庚演唱: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那赵抦正在意志消沉之时,忽然听了这一首豪情满怀的歌曲,复又激荡起浑身热血,只觉得这首词仿佛为自己而写,曲调激昂而又格外动听,不知不觉听得痴了。
茅庚没有想到这位宗室子弟居然这么喜爱这首歌曲,为了应付廷对,两人这次是连曲谱也准备好了的,干脆好人做到底,便将《虞美人》和《沧海一声笑》的曲谱都交给了这位赵一萌。
赵抦自是大喜过望,连声道谢不已。茅庚心说,这个纨绔,已经被自己搞掂,自己又撬开了皇家市场的一条缝,假以时日,这条缝将会越来越大,直到皇家市场全面对自己开放。可以想象,如此下去,那一天必然不远了。
不过,第二天下午,茅庚被单独宣进皇宫,第二次见到了这位昨日自称赵一萌的年轻人。
原来人家是当今官家欣赏之极的亲孙子——赵抦,这个赵抦自己听陈亮介绍过,好像赵眘甚至有意禅位给他这个宝贝孙子,但是群臣不答应。
赵眘的想法,竟然是要点赵抦为帅去取夷洲,这让茅庚感到难以想象。茅庚本来想找机会举荐辛弃疾作为攻取夷洲的主帅,好歹辛弃疾带过兵,还在长沙训练了一批精兵。
而赵抦最多只能算一个纸上谈兵的小白,如果加上自己与他搭档,自己对战事也是一窍不通,也是军事小白一个,如此一来,就变成了地道的“小白组合”,难道赵眘就这么放心吗!
在赵眘心目中,虞允文当年也是毫无领军经验,但是采石矶一战,虞允文打出了一场大胜。而夷洲那里的蛮人不堪一击,正是让赵抦立下功勋的大好时机,只要派上几个得力部将便可。
茅庚当然没有反对的资格,茅庚和赵抦都是二十许年纪,两个小白昨日已经会了一面,今日相见,两人会心一笑,彼此都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