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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流惜看她虽应着喝药,却是颇为慵懒地躺在那藤椅上,有些无可奈何。想着之前苏若君恨铁不成钢地说她太纵容闻墨弦,笑着摇了摇头。
闻墨弦眯了眯眼:“你摇头作何?”
清亮的眸子看着她,顾流惜认真道:“想着若君说我太由着你,我在反思。”
闻墨弦眉眼弯弯,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拉近,墨色的眸子里漾起一微光,让那清雅的笑意隐隐带着股魅惑,凑在她唇角低声道:“反思?你决定日后不由着我了?”
她凑得太近,清甜的气息萦绕在顾流惜鼻端,又摆出这种故意引诱的姿态,顾流惜脸腾地红得透彻。看着她微微阖动的薄唇,顾流惜喉咙动了动,忍不住想亲上去。
察觉到她那点心思,闻墨弦笑得越发灿烂,就在顾流惜憋不住动了动时,一道稚嫩的童音传了过来:“姐姐,闻姐姐。”
这声音在这春日里犹如一到惊雷,炸的顾流惜魂飞魄散,心里那一些旖旎心思全部炸了个干净。只见她猛地弹了起来,退了好几步,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对着一脸好奇看着她的唐沫,红着脸道:“沫沫来了。”
唐沫看着坐起来的闻墨弦,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闻姐姐,你喝完药没?”
闻墨弦笑了笑:“还未喝,这便准备喝了。”
顾流惜见唐沫没多大反应,松了口气,还好她还小,估计没多大意识,应该没祸害小孩。 她呼了口气,将已然温热了的药碗递给闻墨弦。
闻墨弦眉头微微皱,看了眼顾流惜这才喝了一口。这么多年她养成了一个怪习惯,喝药跟喝茶一样,无论多苦都不会一口气喝干。之前没有顾流惜她从来不会表现出来有多难喝,如今有人惯着,喝药总爱讨乖。
唐沫歪头看着闻墨弦,又看了看顾流惜:“闻姐姐,你方才是不是不想吃药啊?”苏若君总爱嘟囔闻墨弦不乖,这段日子唐沫跟着她的时间不短,听了不少。
“嗯?”闻墨弦有些愣。
唐沫指了指顾流惜,小声道:“方才看见姐姐压着你,好凶,都要吃人了,是不是要打你啊?”
闻墨弦干咳了一声,白玉般的耳朵有些泛红,她再怎么厚脸皮,此时对上天真烂漫的唐沫,也有些尴尬。顾流惜在一旁听得更是面红耳赤,天地良心,她绝没有如此想吃……人。
“吃人?谁这般凶残,竟是要吃人。”就在两个大人尴尬不已时,一道满是戏谑的笑声传了过来。
看到来人,顾流惜更是窘迫得很。
苏若君言笑晏晏走了进来,目光暧昧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闻墨弦见她来了,目光略微在她身上掠过,顿了顿,随后却是冷静了下来,温声道:“翠玉峰山林密集,怕是蚊蚁颇多,你一个大夫都不晓得备些防蚊的药物么?这不过五月,怎得就被咬了。”
听了闻墨弦的话,顾流惜和苏若君都是愣了愣。顾流惜下意识朝苏若君领口看去,顿了顿,却是低头笑了起来,苏若君见此忙伸手拢了拢领口,脸色也是红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接被闻墨弦秒了。
唐沫见她们这般,也作势看了过去,随后一脸茫然道:“苏姐姐被蚊子咬了么,我没看到疙瘩啊,我以前被咬了都红红的。”
苏若君转念一想,顿时明白是闻墨弦在诈她,翻了个白眼:“阿墨,你这病好了,眼神却不怎样。”说罢瞥了眼一脸正经的顾流惜,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被阿墨带坏了。
闻墨弦慢吞吞喝完药:“可你方才那动作,分明是见过蚊子了,怕是也被咬了,不然……”
她慢悠悠说着,还故意拉长音调,苏若君刚褪了的热意重新涌了上来,知道说不过她,坐过去给她把脉。
闻墨弦也不再调笑,敛眉道:“我无事,你再给惜儿瞧瞧,看看能不能查出些端倪。”
说起这个,闻墨弦脸色有些暗,眼里的忧虑也遮掩不住。
苏若君也严肃起来,复又给顾流惜诊了脉,半晌后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段日子你可有不适之处?”
顾流惜知道事情的严重,也没隐瞒:“并未有太多感觉,只是那次突然觉得心慌的很,情绪有些不稳,最近却是很平稳,并没有其他症状。”
看着有些紧张的闻墨弦,苏若君沉声道:“按照那日你们的描述,流惜定是中了蛊。而且慕锦用了骨哨,显然是能控制蛊虫,可见这蛊虫是饲养的,能听从养蛊人命令。只是流惜的脉相并无异常,甚至连症状都很不典型,本来若慕锦动用了骨哨,流惜会有很明显的反应,可是按她说,除了烦闷头痛,没有其他反应,我没法在蛊虫不活动时判断她到底染了各种蛊虫。”
“所以,没法解蛊,也不晓得有何危害?”闻墨弦眉头紧皱,低声道。
苏若君有些无奈,点了点头。
这些天闻墨弦一直在忧心顾流惜的身体,她再怎么样,好歹明白出了什么问题,可顾流惜却是毫无征兆,更让她提心吊胆。那日慕锦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所谓的大礼,绝对不那么简单。
顾流惜看她担心,低头思索了片刻,开口道:“那目前这蛊虫在我体内,可有性命之虞?”
苏若君看着她,正色道:“按你目前的脉相看,这蛊虫很是安静,若不被引动,并无大碍。只是……那怪异的骨哨怕是催动它的关键,若是它活动起来,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绝不会轻松。”能让慕锦特点寻上门,这蛊虫绝对不一般。
闻墨弦脸色白了白,顾流惜却笑得轻松:“也就是说,只要慕锦不出现,我目前便会好好的。而且既然她意图用骨哨控制我,虽然当时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但是可以确定,她很有把握,可见当时她即使催动了蛊虫,也不会要了我性命。”
苏若君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闻墨弦手指微蜷,低垂着眼眸,片刻后低声道:“让冥幽教那边看着慕锦,有机会把人给我拿下。”
“嗯。”
“若君,苗疆之行暂且搁置吧。”
闻墨弦缓声开口,顾流惜脸色一变,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说,只是颓然低下了头。
苏若君看着都有些沉默的两人,轻声道:“好。”
唐沫一直乖乖坐在闻墨弦身边,听着她们的话,也察觉到她们之间气氛不对劲,偏头看了看三人,她小声道:“闻姐姐,什么是蛊虫?会害人的虫子么?”
闻墨弦顿了顿,将她抱起来,柔和道:“虽唤做蛊虫却也并非都是虫,乃是一种由人刻意养成的灵物,除了虫子,有些蛇,蜈蚣,乃至蛙,亦可以炼成蛊。蛊虽大多阴邪,却也并非都会害人。不过沫沫日后要记得,遇到蛊虫,能避则避。”
夜里闻墨弦照例给唐沫讲了一个睡前故事,因着白天提到蛊,唐沫格外好奇,闻墨弦便给她讲了一个苗疆养蛊灵女之事。故事带着浓郁苗疆色彩,诡谲而传奇。闻墨弦嗓音柔和,讲这些故事时看似平缓,却格外会把握氛围,唐沫听得一惊一乍,刺激非常。
顾流惜看着越来越精神的唐沫,有些嗔怪道:“夜深了,作何给她讲这些?待会儿怕是又不睡了。”
“她喜欢。”虽然这般说着,闻墨弦却拍了拍唐沫的脑袋:“姐姐发话了,我可不敢讲了。沫沫也该睡了,不然长不高的,明日再听,可好?”
唐沫虽有些好奇,却还是乖乖躺了下去:“好,姐姐晚安,闻姐姐晚安。”
两人在旁边陪了她一会儿,待她睡着,便阖上门回了房。
顾流惜看着她,突然开口道:“方才这般听姐姐话,平日里怎么没那么乖?”
闻墨弦眨了眨眼:“平日我不乖么?”
顾流惜心里不知为何,陡然有些涩,眼睑低垂:“哪里都不乖。”
闻墨弦听出她语调有些不对,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她转过身,看着安静站在夜色中的顾流惜。
“惜儿。”
听着她有些低沉的唤声,顾流惜忙抬起了头,拉了她的手:“好了,去歇息吧。”
闻墨弦没有动,伸手将顾流惜抱在怀里:“惜儿,你安好,我亦会安好。血线蛊虽是隐患,我却很清楚我如今怎样,可是你,我放心不下,更不敢掉以轻心。我知道你介怀我让若君留下之事,可是我怕,我不敢在什么都不晓得的情况下,让你犯险。”她声音有些轻颤,呼吸也有些急促。
“自从我同你在一起后,我便一直和老天爷在斗,我想活着,可前提是有你。苏流觞很幸福,可闻墨弦的一生太绝望了,没了你,除了那一丝温情,她的人生真的只有痛苦了。”
顾流惜心头一拧,眼泪顿时便落了下来,她狠狠抱着闻墨弦,哑声道:“我晓得了,我又何尝不是,何尝不是。”
“我答应你,待弄清楚你身上的蛊到底有什么,我便全心寻找解蛊之法,那些人我们暂且不管了,好不好?”
顾流惜有些惊讶,慌忙道:“墨弦,你……”
“我不是要放弃我的经营,毕竟他们不可能放过我。我之前想着尽快解决那些事情,尽早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闻墨弦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结果我弄的一团糟,总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为了我,不知伤了多少心,如今……我还,还没护好你,让你……”
顾流惜连连摇头:“不是,这不怪你。你把我护得太好了,好的,让我都觉得自己是个负累了。”顾流惜抿了抿嘴,随后笑了起来:“可是我却忍不住开心,即使我努力想保护你,可被你护着我还是开心。虽一路不顺,替你担惊受怕,可我还是很欢喜,因着你给我的欢喜远远多于那些心痛。真的,你不晓得,每日醒来,能看到你在我身边,我就觉我……我肯定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她脸上笑意融融,仿佛染了一层光华,清亮的眸子里透着光芒,目光有些迷离,却蕴着满满的幸福。落在闻墨弦眼里,眼前的人,仿佛每一根发丝都满载着愉悦和幸福,这种满足让她眸子都开始发烫,心口一下一下跳地急促。
一贯羞涩内敛的人,这般直白地剖明心际,当真是一击毙命,闻墨弦只觉得浑身发热,脸都蒙上了红晕。
入了屋,也不知是谁先开始,两人很是自然开始亲昵,气息交缠,温柔似水,却遏制不住心中的滚烫。衣衫一路散落,直至两人纠缠到榻上,压抑的呢喃,凌乱的呼吸,透过落下的帷帐,依稀溢出,身与心的交融,无法言喻的欢,愉,让这个夜色变得迷离而缱绻。
安静的屋内,光线明媚柔和,躺在床上的顾流惜微微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眸子,初醒的人,眼神还没有焦距。随后耳边听到书页翻过的声音,偏过头,目光才凝在,不远处穿着白色绣线锦衣的人身上。她正在低头看书,外面的阳光透过未关严的窗户,柔和落在她身上,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光晕,美得犹如谪仙一般。
这样的人,实在没办法和昨夜许给自己一场美梦的人联系起来,脸色有些红,揉了揉酸软得厉害的腰,顾流惜便想起来。
闻墨弦已然察觉到她醒了,见她的动作,顿了顿,凑过来温凉的手指便探上顾流惜的腰间,随后轻柔按压起来:“睡好了么,肚子可饿了。”
顾流惜窘迫得很,耳垂红得滴血:“还好,什么时辰了?”
闻墨弦看了她一眼,随后带了丝笑意:“已然巳时了。”
顾流惜一愣,闻墨弦却轻声道:“是我不好,日后定得早些睡,不用早膳对肠胃不好。”
顾流惜:“……”
“好……好了,我,我该起了。”赶紧拿起一旁闻墨弦备好的衣服,迅速穿戴完毕,穿好靴子,差点忍不住扶了下腰。
闻墨弦想扶她却又怕她更羞,暗自后悔昨夜自己太过了。
想起晨间得到的消息,思忖着转移话题,闻墨弦柔声道:“我让厨房备了粥,你权且喝点。方才师傅来信了,他们已然快到豫州了。”
见顾流惜有些惊讶,她复又开口:“先用膳,我仔细同你说。”
等到顾流惜放下碗,闻墨弦给她擦了擦嘴角:“之前江陵一事已然传遍江湖,师傅也晓得了,虽然报了平安,他怕是仍放心不下。而且最近冥幽教时不时在蜀地出没,怕是发现了他的身份,以防万一,来豫州却是更好。”
顾流惜点了点头:“师姐施棣他们都来了么?”
“嗯。”闻墨弦应了声,随后又道:“还有两件事,千机堂传来消息,萧景煌当年的事已然查的差不多了,只是事情过去太久,许多细节已然无处可寻,不过……白凌说,萧景煌救当年名剑山庄庄主是在淳化八年的朔州,而在之前,这个人却是凭空初出现在荆州。”
“凭空出现?”顾流惜心里一顿,荆州?
“不错,淳化七年冬,他才出现在荆州,此后踪迹虽并不能完全查到,可却有线索,之前的一丝踪迹也找不到。”
顾流惜紧紧握着拳:“淳化七年冬,荆州,华阳门以少门主被杀之名,偷袭珞珈山,屠尽珞珈门,随后纵火烧山。”
“不错,当年华阳门一直否认纵火焚山,称亦不曾对珞珈门赶尽杀绝。当年参与珞珈门屠杀的那些人,如今活着的却也不少。其中有人透露,当年突袭珞珈山时,有人给了他们路线图。而那人,与华阳门少门主乃知交好友,名叫仲景,说是为朋友报仇,特地助他们,而这人却是死在了珞珈山。”闻墨弦顿了顿,复又道:“奇怪的是,这仲景与珞珈门的大小姐,也便是你的师娘,洛素,颇有交情。”
“师娘?”顾流惜一愣,陡然想起师傅颇为宝贝的那个妆奁匣,心口堵的慌。
闻墨弦叹了口气,珞珈十九诀,怕是那位交给萧远山的。
说到这里,顾流惜几乎明白当年之事了,恨声道:“那仲景可是那萧景煌!”
“两人生的完全不同,只是具他们回忆,那仲景左手有些奇怪,有一整齐的断指,不细看并不觉得,因着他仍有五指。”
“那他原本是六指的!萧景煌呢?”
“一模一样。”闻墨弦沉声道。
顾流惜呆呆坐着,她虽早有预料,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人,竟是换了三张脸,不断逍遥江湖,把师傅害得如此之苦!
“果真是如此。”咬了咬牙,顾流惜有些愤恨。
闻墨弦握住她的手,轻轻弹了下她的手指,顾!流惜一怔,忙将手指松开。
“这件事,要告诉师傅么?”闻墨弦揉了揉她手心,低声道。
顾流惜有些沉默,随后叹气道:“师傅晓得旬邑活着,他不可能不管的,迟早他会知道的。”说完她顿了顿。
“还有件事,是什么?”
闻墨弦手指微凝,随后松了手:“另一件事,便是名剑山庄广大请帖,下月初七,乃是萧景煌七十大寿,邀请武林各门派,前往名剑山庄,一同庆贺寿诞。”
顾流惜一怔:“所以?”
“他请了蔺印天。”
顾流惜眉头一皱,陡然想起那场原本该发生在两年后的武林大会,彼时也是借着萧景煌的寿辰,一同举办的。
“他是想借着寿宴,开场武林大会?”
闻墨弦站起身:“如今,纯钧,湛卢,流云白玉俱都在他手中,心昔阁阁主被蔺印天打入凌江,两大势力不共戴天。如此时机,若能聚集群雄之力,拿下冥幽教,血玉自然也会到手了,一切都完美的很。”
说完,她底下头看着顾流惜,眼神隐隐有些复杂:“惜儿,越州之事我已然有了结果,养蛊之人的确是萧景煌,而许多事我也已然办妥了,所以……五月初七,我会去名剑山庄。”
顾流惜一直知道,这些年闻墨弦一直在找名剑山庄的把柄,上一辈子,她也是那般让萧家父子名誉扫地,身败名裂。诛人先诛心,闻墨弦深谙此道。
顾流惜嗓子有些涩:“你说你会去名剑山庄,意思是,留下我在家么?”
闻墨弦抿了抿唇,低了低眸子:“我不确定慕锦会不会在,那种场合,我没把握。所以,可以信我一回么?”
她手轻轻抚上顾流惜的脸侧,目光直直看着她。
顾流惜也看着她,半晌后点了点头。
闻墨弦眼里有些轻松,可随即心里却更是沉重,若有一日她晓得她瞒着她,如此对待她的爷爷和父亲,她可会怪她?
心里摇了摇头,她糊涂了,她的惜儿从来都不会怪她。可是他们再如何丧心病狂,终究给了她的惜儿生命,她不能让她参与,而且这样的亲人,她只希望,可以永远不让她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