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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酒,绿如春水,透明甘香,正合适春夜良宵。
双林手里直接持了个银色酒壶,缓缓饮酒,这银色扁方的酒壶,是他让工匠仿着前世打造的,颇为好用。他在微醺的感觉中闭上眼,闻到春夜里传来的花香,感觉到了沉醉,酒是前几日楚昭命人赏来的,他如今常在外宅,也不以为意,自己一个人晚上吃过饭以后便小酌起来。不知不觉醉意渐渐浓起来,幸好如今也不必在楚昭跟前伺候,不用讲究太多,若是明儿起不来,那就不出去了。
其实在藩地还挺好的,除了稀里糊涂和楚昭滚过一次床单外,这段时间楚昭和他相安无事,只有前几日莫名其妙带他回了次乡……他如今是真的有些看不透楚昭的想法了,他如今全心扑在藩地治理上,政绩卓然,文武里里外外褒扬声一片,俨然贤王一个。
而和他的那一夜,大概……也能在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冷处理以后会越来越淡的吧?只是……带他回乡又是什么路数?双林闭了眼睛,有些放纵自己在睡意和醉意中朦朦胧胧地睡着,梦中有人将他手里的酒壶拿走,还替他盖了被子,大概是敬忠吧?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却能感觉到那人一直没走,然后渐渐嘴唇上痒痒的似乎有手指在抚摩。
他一贯警觉,忽然觉得不对睁开眼睛,赫然看到楚昭坐在榻边正低着头看着他笑,修长微凉的手指已滑到他的脖子上,他吃了一惊要坐起来,结果到底是喝多了,起身就是一个趔趄,头晕眼花起来,楚昭将他按回软榻笑道:“别起来,就知道你见不得好酒,这酒后劲大,宫里用蜂蜜和槐花新酿出来的,要兑过才好的。”
双林头晕眼花,脑袋虽然清醒了,奈何身体不听使唤,心里有些着急,看楚昭含笑看了他一会儿,低了头又替他解开发簪放到一边道:“这样自在些吧?孤今儿去看屯田的情况,回来想起你宅子就在这附近,便打发了人先回去了,想着来看看你,结果就看到一只醉猫,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一边拿起了榻旁的银壶道:“这酒壶样子倒是古怪,胡人那边做的?”说完拧开壶盖也不避讳双林喝过的,直接就着壶口抿了一口,眯着眼睛笑了下:“也就那样,不知道你怎么爱喝酒,我今儿倒是尝了下农家自酿的农家酒,虽然浑,却也别有风味,配着腊鸡酸菜,很是够劲。”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样,从怀中掏了掏,掏出了一包帕子包着的东西,打开手里拈了一粒黄灿灿的东西喂到双林嘴里,双林一怔,嚼了嚼,发现有些甜有点儿微微的涩,似乎是一种浆果,却不知是什么。楚昭笑微微道:“好吃吗?”今儿农家的小娃娃送我的,说叫姑娘儿果,等天热了更多一些,如今少,地里摘的舍不得吃,给我的,我想着你未必吃过,留给你吃的。”
双林木然道:“因喜和英顺会给你在外边乱吃东西?”
楚昭笑道:“没带他们,再说他们如今可管不着我,农家孩子天真烂漫,好不容易摘了这许多说要献给孤,怎么舍得拒绝孩子的一片心意,来,给你拿着。”
楚昭看着双林侧了头去拿那包小小的野果,整个人都软倒在榻上,眉目显然很努力地想睁开,却被酒意熏得眉眼惺忪,口齿缠绵,脸上红晕犹如胭脂一般,嘴唇也红得可爱,想是喝了酒热,宽松的家常半旧袍子松松地开着,能看到脖子下边线条优美的锁骨,他忍不住微微低下头亲了双林嘴唇一口,双林吃了一惊往后一缩,手里那包野果撒了一床榻,楚昭看他仿佛受惊炸毛的猫一般,双眼瞪得圆圆的,忍不住笑了下道:“怎的都撒了?”
他其实今日和官员巡视农田和屯田,喝了不少酒,如今仗着那点酒意,也就伸了手缓缓从双林肩膀抚摩,再次低了头一口含住了双林的唇,深深吮吸起来。那吻轻轻落下,却不容抗拒,辗转流离,绵绵密密,双林头都要炸开了,双眼睁大,身子却软得如同一团泥,气喘吁吁的推拒却只仿佛半推半就,手指都微微发着抖。
楚昭却在这情不自禁中感觉到了胸中激情鼓荡,似乎便要破腔而出,他想要眼前这个人,于是他依依不舍松开了嘴唇,看着双林满面红晕的脸,伸手去揭他的衣服,双林在几乎窒息一样的喘息中回过神来,便已感觉到衣服已被褪开,春夜月光下他苍白的胸膛露了出来,楚昭低了头往下亲吻,双林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用手推拒楚昭的头道:“殿下,不。”
楚昭含笑抬头看双林,本想再说几句温存话,然而看到双林严肃而冷静的目光,他渐渐敛了笑容:“你不高兴?”
双林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几乎眩晕的头更清醒一些:“殿下,我不是雪石。”
楚昭寒了脸:“孤什么时候把你当雪石了?”他怎么能这么想?然而有一种茫然的恐惧缓慢的爬上心头,仿佛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双林挣扎着起身,将衣襟草草拢起:“是小的说错话……只是殿下如今百般照应,温柔体贴,和当年对雪石,有区别吗?”当年雪石不高兴,楚昭专门带着他出去游玩弹琴,赏梅解闷,这想来也是他一贯的行径了,一只得到怜惜的皇家宠物,不高兴的时候带出去遛遛,高兴的时候逗一逗。
楚昭起了身,眼睛冷了下来:“你就是这么看孤的?”他居高临下看着双林,他是凤子龙孙,眼前这个人微小如尘,但是这一刻,他莫名感觉到了自己的低微。
顾雪石早已死了,化成枯骨冷灰,于泉下无声无息,但这一刻却仿佛横亘在两人之间。春夜的月光极好,洒在树叶上,枝枝蔓蔓在夜风中摇曳,墙角紫藤花的花香细细密密,一阵阵袭人而来。
双林明明白白在楚昭脸上看出了不快,却仍坚持开口:“殿下降贵纾尊,那一天的维护爱惜……小的感激不尽,只是殿下大概对小的有什么误会……小的和雪石……当年对殿下的心意不同,只想着好好在外头经营生意,替殿下分忧当差,并无别的想法。”
楚昭有些愕然凝视双林半晌,眼睛里一点一点的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刻的冷意,然而双林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深色的眸子清亮的如同寒星,坦荡澄澈一望见底,却又委实让人看不明白。两人相对无言半晌,楚昭终于拂袖转身离开了小院。
双林按着额头,春夜仍有些寒凉,他却感觉到背上密密出了一层汗,所有的酒意早就不翼而飞,过了一会儿外头敬忠走了进来问道:“殿下走了?咦?这洒了满地的什么东西?”
双林看过去,看到月光下一粒一粒金黄色的浆果撒在被上地上……谁都看不出这些野地里随意生长的野果,它们曾经被一个藩王珍而重之地包在真丝帕子里,藏在怀中。
宿醉后的第二日,他头疼之极,在床上挣扎许久,只觉得痛苦不堪,想到昨夜醉后胆大包天,将楚昭给拒绝了,更是觉得全然不想面对酒醒后的世界。
只是慎事却跑了进来道:“同兴镖局那边递了信儿来,说是崔总镖头已回来了,押了不少货来,请您过去一下。”
双林不得不起了身梳洗出门,毕竟肖冈这次一回京便足足呆了整整一冬,想必上次的货都能基本出清,这次回来又带了不少货过来,一来一回,其利不少,他总得亲自去看看才好。
结果到了同兴镖局,却有一个让他大大意外的人等着他,肖妙妙一年不见,已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仍是看到他便扑了过来拉住他的手臂眼圈通红道:“二哥哥!我想死你啦!”
双林虽然吃惊,却也有些高兴道:“你怎么跑来这边了?不好好在京里当你的县主。”妙妙十一岁到他身边,他亲手教她盘账算数,识字管账,感情本就深厚,数月不见,如今忽然看到,长得又比从前出色许多,那抑郁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一旁肖冈抱怨道:“还说呢,我本想着过年好好给她物色一门亲事,结果她这也挑剔那也挑剔,我忙着出货,也没耐心慢慢寻摸,好不容易开春了天暖了我带了人押货到辽东,她却悄悄混到了车队里头,硬是混了过来说要看你。我和她说了,可以跟来,但是只许见见你就要回去!将来被人发现她和我们这一群大老爷们混在一起,还怎么议亲呢!”
双林低头看肖妙妙讨好地仰着头对他笑,眼圈鼻尖都通红,一张脸犹如桃花一般粉红可爱,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道:“难得千里迢迢过来,你好歹带她逛逛这边的马市,去草原上看看,再爬爬无虑山,见见世面才好。”
肖妙妙欢呼一声:“我就知道还是二哥哥最疼我!”
肖冈大为头疼:“姑娘家要见什么世面!养得心越来越大,你也心太软了吧!”忽然又突发奇想:“要不干脆在这边找户合适人家也不错,有咱们护着也好……”
肖妙妙躲到双林身后,向肖冈吐了吐舌头:“我才不着急嫁人,我今天就要二哥哥陪我吃饭去。”
双林笑道:“也好,你们一路过来也辛苦了,今晚我做东请你们洗尘。”一边叫人去订五福楼的包间,又叫人备车。
楚昭这日便服去了学堂看学堂情况,傍晚坐了马车回城,路过同兴镖局门口忍不住挑了车帘看看,结果却正看到双林站在镖局大门一辆青碧油车旁,脸微微扬起不知和车里的人在说笑什么,笑容分外灿烂,他心头一跳,忍不住凝目往车里看去,恰好风吹起,他一眼看到里头一名穿着鹅黄衫子的少女按着车门边上探头和双林说话,笑靥如花,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神采飞扬,透着一股青春灵动的气息。
不过惊鸿一瞥,他却大为讶然,这名少女,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他放了帘子,心里怫然不悦,昨夜他回了王府,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害得他这般困扰的小内侍,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甚至……甚至还怡然自得,就好像当年他以为他被奸人所害,四处搜寻,担心疑虑,他却一个人逍遥在外……
他忽然想起在哪里见过那名少女了,正是当年他在扬州与逍遥在外的双林遇见的时候,他身边的少女!
楚昭蹙起眉毛,陷入深思之中,转眼车驾到了王府,他下车看到因喜迎了上来,随口吩咐道:“叫慎事敬忠不拘哪一个晚上办完差使到府里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