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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登时放下心来,想都不想的道:“这个自然,水儿,你说这吸毒,该如何吸法?”
“自然是用嘴巴吸喽。”若水眨了下眼。
“好,老八,你伤在哪儿,我来帮你吸毒。”小七点了点头,朝老八走近身去。
老八脸色一变,倒退数步,神色尴尬地道:“不、不必了吧,小弟的伤真的不碍事……”
“是么?当真不碍事?八弟,你就别强撑着啦,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手脚发麻,指尖冰凉,有一股寒意从伤处直透肺腑,不瞒你说,这百虱毒入口虽然无碍,但是一旦进入血液之中,若是不把它吸出来,它会让你全身麻痒难当,伤口溃烂流脓,等到那股寒意通到你的心脏,你就毒发无救了。”若水神情严肃之极,煞有其事的说道。
老八一听,心都揪紧了,他确实觉得一股寒气正在向心脏处蔓延,不由得白了脸色,颤声道:“那、那……”
“伤在哪了,快说!我马上帮你吸出来!”小七不耐烦了,大手一伸,一把抓住老八的手腕,把他拖到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老八的脸蓦然涨得通红,他扭捏着看向小七,低声道:“七哥,我……”一边偷眼去瞄若水。
若水好整以瑕地看着他二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老八,你应该是伤在了……臀部吧?”
“什么?”小七的脸一下子绿了,一下子松开了老八的手腕,不敢置信地瞪着老八。
老八尴尬的干笑了几声,伸手挠了挠头,结结巴巴道:“七哥,我、我不会让你帮我吸、吸那个、那个……毒,我这就马上出去找人,找人帮我吸……”
“来不及啦,老八,最多再有半柱香的时间,你的毒就会蔓延到心脏,小七,你还不赶紧帮八弟吸毒?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八弟在你面前毒发身亡么,他可是为了你才中毒受伤的啊!”若水睁着一双妙目,眨也不眨地看着小七。
小七脸黑如锅底,咬牙切齿地瞪着老八,低吼道:“老八,你他娘的有点出息行不?在哪中毒不好,偏偏要中在……那个地方!”
老八一脸委屈地说道:“我也不想啊,那伙黑衣人实在是厉害,我打他们不过,只好转身逃之夭夭,哪知道他们中有不少暗器高手,什么毒针袖箭飞梭,纷纷向我射来,差点把我射成马蜂窝,我左腾右闪,还是没能全部闪开,只觉得屁股上一痛,已经中了一枚暗器。”
小七气恼之极,但是看到老八那委屈的神色,又止不住的心疼,他大步走到床边,把老八往床上一扔,正要扒他裤子,突然回过头,沉声道:“水儿,你先出去。”
若水使劲憋着笑,差点忍出内伤,她一脸正色地看着小七,严肃地说道:“小七,这就是你不对了,老八中了毒伤,我身为一名医者,若是袖手旁观,岂不是太过冷血无情?所谓医者父母心,这个时候,你们不要把我看成他的七嫂,而要把我看成一名大夫!我要是不亲眼看到他伤口的毒发情况,怎能放心?”
小七登时大为踌躇,不得不说若水说的话句句在理,如果她不在一旁瞧着,八弟的毒若是有异状,自己又怎能处理?可是,如果当真让她瞧八弟光着……臀部的模样,他说什么也接受不了。
老八听了若水的话,脸都绿了,他死死抓紧自己的裤带,拼命摇头,他打定主意,就算是毒发而亡,也绝不让若水瞧见自己这个样子!那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若水看到他二人又是紧张又是尴尬的为难模样,尤其是老八,那脸色难看得和龟壳一样,忍不住扑哧一笑,觉得压在胸口的郁闷之气出了一大半。
这个该死的老八,让他成天给小七出鬼点子捉弄自己,现在自己就让他尝一尝被人捉弄的滋味!
她这么破颜一笑,小七和老八都愣了。
小七呆呆地看着她的笑颜,猛然醒悟,叫道:“你、你在捉弄我们!”
他又气又急地跳起身来,伸手便去抓若水,心想这个鬼丫头,竟然想出这个法子来戏弄自己,非好好教训她一下不可,要不是自己及时发现,当真去给老八吸毒,那可真是……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若水展开轻功,在室内左躲右闪,但她哪里是小七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小七牢牢抓住手腕,她咯咯娇笑,笑得弯下腰去。
小七见她如一朵鲜花般在风中摇摆,心中一动,涌上来的气恼不知不觉消了大半,但他不愿服软,仍是板着脸,气呼呼地道:“鬼丫头,你要戏弄老八,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我也一起戏弄?我又哪里得罪你啦?”
老八登时在床上叫起屈来:“什么叫戏弄我也罢了,我也没做什么得罪七嫂的事啊!”
若水止住了笑,冲他一瞪眼,板着脸道:“老八,你做过的事,你清楚!你说,你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老八的眼神登时躲躲闪闪,支吾道:“我、我也是为了、为了你们的……幸福啊!”他忽然挺了挺胸,理直气壮地说道。
“哼,砌词狡辩!”若水狠狠白他一眼。
“水儿,八弟得罪了你,你以后再罚他好了,现在他中了毒,你快说,该如何医治才好?”烛光照耀下,小七看得清清楚楚,老八的右臀位置血肉模糊,伤处流着黑血和脓水,形状极是怕人。
“嗯。”若水点点头,她胸中闷气己除,也不再捉弄二人,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床前,正准备俯身细看,老八忽然脸一红,猛的抬手捂住了伤处,叫道:“别看,别看!”
若水没好气的道:“哟,你还知道害羞啊!你那位置有什么好看的,你以为我乐意看啊!”
她对着小七努了下嘴巴,说道:“小七,你把他伤处附近的衣料剪开,我来帮他处理一下伤口,替他逼出毒素来。”
“怎么逼毒?不、不会是吸、吸毒吧?”小七心有余悸的问道。
“自然不是。我怎么会用这种笨法子!”若水嫣然一笑,起身走到外间,取了重楼、冰片、三七、麝香等几味药材,用药钵磨成粉末,然后调了点蜂蜜,拿到床前。
这时小七已经割开了老八伤口处的布料,露出狰狞可怖的伤口来。
老八满脸通红,把脸埋到了枕头里,咬着牙一声不出。
若水这时却不再嘲弄他,她神情认真地看了看伤口,取出小银刀,将伤口处的腐肉轻轻刮掉,然后取了帕子,蘸了清水替他洗净伤口。
老八半点也没觉得疼痛,反而觉得伤口处一阵阵的清凉,很是舒适,但他一想到自己受伤的那个部位,全身就是一阵紧绷。
若水清理完伤口,把药钵递给小七,说道:“你替他涂在伤处,如果看到伤口流出黄水,就马上擦掉药膏,再涂一次,等到伤口不再流水,他体内的毒就除尽了。”
先前虽然明知道若水是在给八弟治伤,小七还是忍不住心里醋意翻腾,老八更是全身僵硬无比,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时听若水这么一说,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若水见到二人如释重负的模样,心里轻轻一笑,站起身来,走到外面洗净了手,然后坐在桌前,托着下巴静静凝思。
她现在眼前也是出现了一团迷雾,原本她认定那幕后黑手是姚皇后,可是据今天发生的事看来,这幕后之人的手段比姚皇后高明何止数倍,他隐身在暗处,利用摄政王这枚棋子,把册封大典搅成了一团混水,当事情败露之后,那周元又懂得利用摄政王的弱点,激得他杀人灭口,不露半点破绽,这人……究竟是谁?
还有老八在皇陵遇到的那伙神秘黑衣人,又是哪方人马?
这皇陵之中,莫非当真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有那二十年前,毒手蛊王遇到的贵人,又是何人?
她烦恼地揉着眉心,越想越是头痛,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门外,仰起了头,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只见朗月在空,群星闪烁,她怔怔地看了一会,烦乱的心绪慢慢变得平和下来。
既然断掉的线索无法追查,那她就查一查老八带回来的讯息,那伙突然出现皇陵附近的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皇陵之中必有古怪,这伙黑衣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皇陵,难道说……小七的亲娘当真是在皇陵之中?
若水心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心中一寒,倏地打了个冷颤。
蛊王明明告诉她,前皇后并未离世,如果她当真被葬入皇陵,那这二十年来,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或许,蛊王的话也并不作数,就算当年她未死,但事隔多年,她是否尚在人世,还是未知之数。
若水咬着嘴唇,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心中的疑虑告诉小七。
她想到小七是从一出生就见不到自己的母亲,并且二十多年来还持续承受着子蛊的折磨,心里就感觉到一阵阵酸楚。因为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关爱是有多重要,她是最清楚不过。她暗自握紧拳头,坚定了一定要帮小七找回生母的决心。
若水心中盘算己定,正要回身进房,突然脚步一顿,竖起耳朵,凝神倾听。
远处传来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夏夜寂静,马蹄声急,听起来格外清晰。
那马蹄声竟似是直奔王府而来,小七长眉一皱,霍然站起,老八身子一动,也要起身,被小七按住:“你别动!”
小七走到门前,拉住若水的手,二人并立在门前,只那马蹄声越来越近,然后在府门的方向骤然停下。
过不多时,只见何管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禀告道:“太子殿下,太子妃,陛下急召二位入宫觐见。”
小七和若水对望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小七吩咐道:“备马!”
他和若水都想到,这个时辰,圣德帝突然召二人入宫,一定是发生了极为紧急的事情。
老八在屋里叫道:“七哥,我也去!”
若水和小七回身进房,若水走到床前,见老八伤口上的药膏已经不再流出黄水,点了点头,正色道:“八弟,这种百虱毒极是霸道,我虽然替你拔出毒质,但是你中毒时间太长,体内已经被毒素侵入太长,你现在不能动用真气,而且需要静卧二十四个时辰不能移动,否则体内筋脉错乱,功力会大打折扣。”
老八一听,心里更加急了,他这般活泼的性子让他在床上躺二十四个时辰不动,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他忍不住狐疑地看向若水,迟疑道:“七嫂,你不会又在捉弄我吧?”
若水白他一眼:“你要是不信,就吸一口气,去冲击一下你腰部的阳关穴,看看是什么感觉。”
老八依言深吸一口气,片刻之后,脸色一变,叫道:“好痒,好痒!哎哟,痒死我了!”边说边伸手去抓挠。
若水按住他的手背,低喝一声:“不许抓!再痒也要忍住,否则你的伤口就会溃烂,伤愈后也必会留下一个极大的疤痕,虽然在那个部位留疤没什么人会瞧见,但是……以八弟你这么风华绝代之人,自然不愿意在自己身体的肌肤上留下任何遗憾,是不是?”
她说完,勾起唇对老八促狭的一笑,然后不再理他,转身而出,外面何管家来报,马匹车辆俱己备好。
小七不知宫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心急如焚,弃车不登,翻身上马,并长臂一捞,将若水也带上马背,二人共乘一骑,跟着派来传旨的侍卫,很快进了皇宫。
圣德帝正在勤政殿中,听得二人求见,马上传召。
其时己过三更,勤政殿内却烛火通明。
小七和若水进入殿中,见大殿之上已经站着十几位文武大臣,显然也是被圣德帝急召入宫,人人面带忧色,正在低声议论。
圣德帝站在长长的御案之前,双手撑在桌上,双眉紧锁,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桌上的一幅图,听到二人进殿的脚步声,抬起头,目光炯炯的对着二人看了过来。
小七和若水见圣德帝安然无恙,提在嗓子眼的心登时落地。
若水目光一扫,只见大殿之上,还有一个颇为熟悉的面孔,不由一怔,心道,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乐大将军剿灭山匪出了意外?
这人却是随乐大将军出征的郑铮。
只见他一身银白的锁子甲,甲胄沾满灰土,一张脸也是风尘朴朴,只有两只眼睛仍是乌黑明亮,看到若水和小七进殿,也是一呆。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大臣们齐声说道,对小七和若水下拜行礼,郑铮明显有些发愣,仍是随着众人一起下拜,心里直嘀咕,自己这才出京不过数日,没想到楚王妃就变成太子妃了。
“大家平身。”小七微一抬手,然后和若水一起向圣德帝行礼。
圣德帝对小七和若水招招手,道:“你二人过来。”
二人起身走近圣德帝身前,只见御案上铺着一张大大的地形图,山川河流,历历在目。
小七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是东黎国的疆域图,若水虽然没看懂,也猜出了大概。二人一起面带疑问,看向圣德帝。
圣德帝抚着额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指着桌上的一处山势,对小七说道:“你可知这是哪里?”
小七不假思索的答道:“这是江北的雁翎山,因为形似大雁的翎毛,地势险峻而得名。”
“不错。”圣德帝赞许地点了点头,食中两指在地图上轻轻叩了叩,“就是这雁翎山附近,出了一伙强盗山匪,他们打家劫舍,烧杀抢掠,骚扰得附近城镇的百姓不得安生,占据了我东黎国江北地区好大一片土地。”
小七神情凝重,说道:“儿臣知道,听说这伙山匪共有二千余人,父皇不是派乐大将军前去惩剿此伙山匪了吗?乐大将军虽然只带了三百铁骑,但这听说三百人乃是乐大将军最为精锐的黑衣鬼团,个个都是骁勇无比的战士,剿灭这伙山匪,应是举手之劳。”
圣德帝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此话原是不错,但是就在方才,这位郑副将从雁翎山带回来的消息,这伙山匪并不是二千余人,而是有五千余人,这雁翎山地势奇峻,那伙匪人居然将一大部分实力隐藏于山中,他们借着地形之便,竟然和乐将军的军队对峙起来。”
小七和若水听到这里,对视一眼,心中均想:三百对五千,兵力太过悬殊,加上对方占据地利,乐大将军此行,恐怕会出师不利。
小七仰起头来,朗声说道:“父皇,请给儿臣一支精兵,儿臣愿意马上赶赴江北,支援乐大将军,并剿灭此伙山匪流寇,为我东黎百姓除害!”
“好,好孩子!”圣德帝看着小七,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摇了摇头,说道,“乐将军手下虽然只有三百人马,但人人都能以一敌百,区区匪徒,不足为患。朕刚刚接到急报,奏折上说道那江北地区突然爆发了一场极大的疫症,仅仅三天,己有数万名百姓染上了此疾,有千余人因此丧生,是我东黎国近二十年来最为严重的一次。此疫症一出,便迅速蔓延开来,不但当地的许多百姓染上此疫,危在旦夕,而郑副将带来的消息说,乐大将军的军中也有不少的将士们染上了瘟疫,情势十分危急。朕连夜召你们入宫,就是为了此事。老七,水儿,诸位爱卿,你们都是朕所倚重之人,大家有何良策,不妨直言。”
他抬起目光,对着众人看了过去。
众人早知此事,一直在低声议论,这时听到圣德帝相询,便有官员站了出来,大声说道:“陛下,救民如同救火,这场疫症如此严重,如果不早点想出治疗的方法,只怕会殃及我整个东黎国百姓的安危。陛下可以速派医术精良的大夫前往疫区,救治百姓和我军中将士。”
圣德帝“唔”了一声,对那官员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若水见这人有些面熟,略一回想,便记了起来,却是曾经到自家府中拜访过的中书侍郎汤安澜,颇通医术,曾向自己请教过治未病的问题。
汤安澜又继续说道:“陛下,臣粗通医理,愿意毛遂自荐,前往江北疫区,亲自探查这是何种疫症,由何而起。所谓对症下药,臣只有观察了患者病发时的症状,才能想出治疗的方法。”
圣德帝不由动容道:“汤爱卿不惧危险,愿意去江北疫区救治患者,爱民之心,拳拳可表,朕准了。”
官员中又有一人出列,若水一见,此人自己也认识,乃是户部尚书宫鸿南,他曾带着儿子宫子真来到自家提亲。
只见宫鸿南躬身奏道:“启禀陛下,汤侍郎此举实在令人钦佩,但汤侍郎一人之力终究有限,陛下可以在太医院中挑选一些精通医术的太医们,分作两批,一批由汤侍郎带领,赶赴疫区救治百姓,另一批则去乐大将军的军营,救治患了疫症的将士们。”
“宫卿家想得极是周到,德喜,马上替朕下旨,让太医院周院使挑选医术精良的太医,分为两批,随汤侍郎前去江北,救人如救火,明日天亮,马上出发。汤侍郎,你回府准备一下需要带的物事,先退下罢。”圣德帝吩咐道。
汤安澜躬身答应,倒退出殿,自行回府安排。
圣德帝双目炯炯看着众人,问道:“乐将军的营中将士也染上了此疫,不知哪位卿家愿意代朕辛苦一趟,带着太医们前去探望救治?”
大臣们正在交头接耳地议论,听了此言,突然全都闭上了嘴巴,生怕圣德帝信手一指,把自己也派去疫区。他们一不会治病,二来怕死,每个人都知道疫症的可怕,若是一旦被传染,那就性命休矣。
圣德帝的目光对着群臣的脸上一个个瞧了过去,大臣们全都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圣德帝脸上忍不住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
军中发生此等重大疫症灾情,他身为皇帝,若是只派了一众太医前往军营疫区,显得太过轻忽草率,他需要的是一名身份显赫之人,做自己的代表。可没想到众大臣们平日里挂在嘴边的都是仁义道德,事到临头,却个个贪生怕死。
圣德帝的目光微微扫过小七,随后又马上否决了这个念头。
老七自幼体弱多病,九死一生的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又刚刚得若水治愈了双腿,恢复行走时日未久,万不可去那病情严重的疫区,万一不幸染上此疫,他岂不是要后悔终生!
小七见圣德帝的视线向自己一瞟,马上一晃而过,已经猜到了父皇的心思。
他想都不想的上前一步,朗声说道:“父皇,儿臣愿意代表父皇前去江北军营。”
“你?不行,朕不许!”圣德帝马上摇头,他虽然欣赏小七的仁心和勇气,却舍不得让他冒这般风险。
“父皇,儿臣身为太子,就应当为父皇分忧,为百姓着想,派儿臣前去江北,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老七,朕说不许便不许,不得多言。”圣德帝怫然不悦。
“父皇……”小七还要再说。
突然,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在他耳畔响了起来。
“父皇,臣媳想去江北,赶赴乐大将军的军营,救治患了疫症的将士们。”正是若水。
圣德帝和小七齐齐向她看了过去,异口同声的说道:
“万万不许!”
就连大臣们也呆了呆,偷偷抬起头看向站在太子殿下身侧的太子妃,只见灯下照耀下,她的身形修长苗条,宛如弱柳纤纤,容颜娇美,肌肤如玉,实在难以想象刚才的话是出自眼前这个弱不禁风娇滴滴的小姑娘的口中。
他们心下都想,这个花朵般的少女要是进了疫区军营,就像是羊进了虎口,还会有命活着回来吗?
郑铮更是圆睁了双眼,像是第一次认识似的看向若水,心中也说:万万不可。
雁翎山地形险峻雄奇,他们扎营的所在也极是险要,易守难攻,山路崎岖难行,而且军营中条件艰苦异常,他们随乐大将军征战多年,早就什么苦都吃的惯了,像她这样一个娇美柔弱的少女要是到了那里,只怕一柱香也呆不下去。
不,只怕她到不了军营,就会被半路上的各种艰险阻碍吓得哭鼻子了。
他想都不想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若水说的是一个荒谬之极、异想天开的提议。
“水儿,不许胡闹。”小七皱紧了双眉,威胁地看向若水。
他实在是太了解她不过,新婚的第二天,帝都突然爆发了蛊毒之灾,她不顾一夜的疲累,赶往回春堂救治百姓,他相伴在侧,她是如何殚精竭虑,倾尽心力,他全都看在眼里。
当时她曾累的脱力晕倒,让他的心痛得揪成了一团。
这次的疫症事件,以她的性子,又岂能袖手旁观?只是……那疫症传染性极强,又危及性命,她要前去疫区,让他怎能放心得下?这丫头,实在太不让人省心了!
若水目光坚定,毫不退缩的回视他,小七一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已经下了决心。
小七知道她意难再回,情不自禁地又为她感到骄傲,他伸手抓住她的右手,用力一握,也下了决心,转头看向圣德帝,朗声说道:“父皇,儿臣愿意和若水一起,赶往雁翎山的军营之中,若水医术如神,有她前去,军营中的将士定然有救。”
圣德帝身子一震,目光赞许地看着心爱的儿子和儿媳,唇边露出微笑,还是缓缓摇头,道:“不妥!”
他当初宣召二人进宫的时候,心底确实曾经有过想让若水替自己前赴疫区的念头,他知道当今世上胜过她医术的并没几人,这等疫情如果有她前去,治愈的把握就会大了不少。但是,他却无法宣之于口,尤其是看到若水一副娇怯怯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来。
可这时当若水亲口提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心想,自己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会生出这么荒谬的想法,派她一个小姑娘去到一座全是粗鲁豪迈汉子的军营里,岂不是太过难为她了!
若水扬了下眉毛,神情坚定地说道:“父皇,臣媳学的是医术,从学医那天开始,我就曾立志,要以此医术解救他人的疾病困苦,现在军营中的将士们处在疫病的病痛折磨之中,随时都有可能被疫症夺去性命,我如果不能为他们解除病痛,袖手旁观,我学医何用?请父皇成全臣媳的心愿,让我去吧!”
圣德帝悚然动容,目光沉沉地看向她,沉声道:“水儿,你不怕危险,你当真要去?”
“臣媳要去!”若水毫不迟疑。
“好!”圣德帝下了决定,一字一顿地说道:“那水儿你就替朕,带同太医院的太医们,一同前赴军营,救治将士,郑副将!”
郑铮早就听得呆住了,忘了规矩礼仪,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若水,就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忽然听到圣德帝的声音,心中一凛,躬身道:“末将在。”
“你前去校场点齐五百御林军,护送太子妃和众太医,去往江北军营,明日卯时出京,不得有误。”
“是!”郑铮大声答应,转身而出,心中犹自一片迷茫,他出了大殿,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若水,实在难以相信,陛下居然当真派她一个小姑娘和自己去军营。
老天哪,自己不会是三天没睡,现在在做梦罢!
“此事既然已经议定,大家就都散了罢。”圣德帝摆了摆手,大臣们如释重负般退了出去,心中都不禁有些惭愧,自己竟然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给生生的比了下去,太子妃的勇气当真是让人钦佩。
圣德帝又挥了挥手,让侍立在周围的太监宫人们全都退了出去。
大殿之中,只剩下了父子和若水三人。
小七紧握双拳,咬了咬牙,突然开口。
“父皇,您为何不让儿臣陪她一起前往军营?你让她一个娇弱女子,孤身犯险,儿臣岂能安心!父皇,儿臣明天要和她一起去江北。”小七负气地道。
“小七,父皇让你留在帝都,自是有他的用意,父皇此举,为的是咱们整个东黎的安危,而不是区区一隅。至于江北军营,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会照顾好自己。”若水缓缓说道。
听了若水的话,圣德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惊诧,对若水又一次刮目相视。
他再看一旁满脸担忧焦急之色的爱子,心道,这儿媳的目光比儿子可看得长,看得远,老七得她相助,东黎何愁不兴?
小七也听出了若水的言下之意,心中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一沉,焦急忧虑的心情变得冷静下来。
圣德帝捋了捋胡须,对若水道:“水儿,你先回避一下,朕有话要和老七交待。”
若水微微一笑,行礼退到了大殿之外,只见一弯朗月,悬挂在中天,星子稀疏,衬得那月亮格外的皎洁。
大殿中,圣德帝和小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若水的背影,直到她下了台阶,消失不见,圣德帝这才转过视线,伸出手在小七肩头拍了拍,微笑道:“老七,你娶的这个媳妇不简单呐!”
小七心中情不自禁的涌出骄傲之情,他知道父皇之能,这天底下极少有人能入得了圣德帝的眼中,想得他夸赞一句,更是不易。水儿竟能得到父皇如此的夸赞,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父皇,您为何不让儿臣陪她前去?你知道儿臣……”
“朕自然知道!你和水儿情深爱笃,你对她情切关心,朕又岂能不清楚!想当年,朕也曾和你一样……”圣德帝说到这里,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老七,朕知道你担心水儿的安危,但你可知道,你留在帝都,处境会比她更危险十倍?今日册封大典上,摄政王带来的那个周元,来历不明,虽然他被摄政王所杀,死无对证,但是朕敢肯定,在这件事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就是为了颠覆我东黎国的江山社稷为目的,老七,你可曾想过?”
圣德帝面色凝重无比,两眼紧紧地盯住小七。
小七目光冷凝,缓缓点了点头,道:“父皇,儿臣明白了!”
“朕让你留在帝都,一是让你暗中彻察此事,看能不能找出这幕后的主使之人,姬傲这个老糊涂,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人利用,他虽然和此事无关,但是你去调察一下他身边的人,或许会有所收获。”圣德帝眼睛眯了眯,掩不住眼中射出的一抹精光。
“父皇,儿臣明白。”小七眼前一亮,又惊又佩地看向圣德帝。
圣德帝微微一笑,道:“你不用佩服父皇,朕吃过的米多过你吃过的盐,朕登基至今,什么样的阴谋手段没见过,朕今天能够依然坐在这龙座之上,又岂会怕那些宵小们在背后暗算?老七,你还年轻,慢慢跟在朕的身边好好学习,这天下的重担,迟早有一天会落在你的肩上。呵呵,你不必感到不安,当年朕在你这个年纪,可还不及你沉着稳重。”
“父皇!”小七心中激动,握住圣德帝的手,低声叫道。
圣德帝又笑了笑,说道:“朕让水儿前去军营,因为她不但是我的儿媳,是你的王妃,她更是我东黎王朝的太子妃,她将来……更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整个东黎国都会是她的子民。如今她的子民有了难,她身为未来的国母,岂能袖手旁观?她救的不是旁人,而是你们将来的子民啊!”
小七又低低叫了一声:“父皇!”
“老七,你别的都好,就是这胸襟,要放得宽广一些。”圣德帝凝视着小七,语重心长地说道:“她明明是一只苍鹰,你却想将她囚于笼中,把她当成雀鸟来养,你要放她展翅高飞,她才能活得洒脱自在,只要她心中有你,她总会飞回到你的身边。你这个媳妇,她心志之坚韧,不在你我之下,难道,你还怕放飞了她,她就不回来了么?”
小七被圣德帝说的满脸通红,低下头去,心中有所触动,忽然抬起头来,直视圣德帝,满是信心地说道:“父皇,儿臣全都明白,您放心,儿臣再也不会拘束于她,因为儿臣相信,不管她飞到哪里,她的心始终会牢牢的系在我的身上!”他紧紧的握了下拳,眼神坚定无比。
圣德帝眼含笑意,点了点头。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若水就坐在马车之上,跟随着郑铮等一行人出了帝都。
郑铮带着五百御林军的精骑部队,兵强马壮,护卫着她和其他太医院派来的几名太医一起,向着江北燕翎山进发。
若水原本不想乘坐马车,她想着救人如救火,队伍带着马车奔袭会拖累速度。但是没想到太医院派来的那五六名太医却完全受不得苦,一听太子妃要提议骑马,顿时面如土色,连声抗议,说什么自己年纪大了,腿脚老迈,完全骑不得马。
若水看着他们一个个花白的头发,说的也是实情,颇为无奈,只得同意乘坐马车。但是坐马车倒也有坐马车的好处,一行人奔驰在道路上,若水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着外面掠过的青山绿水,眼中异采连连。
想来她从现代穿越到这里这么久了,都还从来没有出过帝都,而若水的原身就更不用说了,从生到死,都没迈出帝都城一步。
此时看着官道四周那秀丽的自然风光,若水忍不住喃喃自语:“原来这个世界竟是如此广阔美丽……”她不禁产生了将来有朝一日,和小七一起踏遍这个世界所有大好河山的愿望。
她想和小七走遍东黎,对了,还要去北曜,还有南越。
若水微微侧头回想着,小七曾经给她描述过北曜国的风光,有如世外桃源一样,原来,那里竟然是他母后的国家。还有,听说南越国的草原风光,也是极美。
不知怎的,在这个时候,若水的眼前突然浮现起一张笑容灿烂夺目的面容来,她想起自己和他的那个约定,还有他送给自己的小埙,忽觉得有些歉意。自己这段时间来忙忙碌碌,竟然把他嘱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临出行之前,她怕此行有失,将小埙收藏在府里,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是那个曲谱,她却半点也没开始学习,此时距离三个月之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看来此次治疗了疫症之后,自己就要抓紧学习曲谱,并准备赴那拓跋小王爷之约了。
在前面领队的郑铮放缓了马速,来到若水马车的窗前。
“太子妃。”郑铮在马上行了个礼,“我们已经赶了一上午的路了,您可还觉得好?如果不适应的话,我们现在可以先停下来休息一下。”
若水这才回过神,发现在自己神游天外的时候,车队早就不知奔驰到多远了,四周都是极其陌生的景色,日头也升得越来越高。
“不必了,”若水摇了摇头,“你们不用顾及我,何时休息、何时行进都由你们自己来定,毕竟疫情可不等人,马车的速度其实也可以再快一点。”
郑铮闻言看向若水,见她的神色一片平静,这话显然是出自肺腑,并非寻常的虚假客套,不由得心下赞叹。
说实话,此时的他一想到军中同僚们的病情,也是归心似箭,但是若水毕竟是太子妃,不可能跟他们一帮糙汉一样不吃不喝拼命赶路,所以这一路上为了尽量照顾若水的感受,都是尽可能的放缓速度,可是在他心里,早就焦急难耐。
现在郑铮听到若水这么说,顿时像是放下了心中大石,对着若水一抱拳,说了句:“多谢太子妃。”深深地凝望了若水一眼,然后催马扬鞭,跑到了车队的前头。
事后真如若水说的“不用顾及”,郑铮带领的精骑从早到晚,一路上真的就没有再停过休息一下,马车的速度也提高不少,车轮磕在路上的碎石头上,顿时变得格外颠簸。
车队就这样一路狂奔,到了晚上终于停下来安营歇息的时候,若水走下马车,只觉得双脚踩在地面上,一个劲的发软发飘,全身的骨头都像是颠散了架般,无处不痛。
但她的状态还算是好的,另一辆马车上的那几名太医医官,下了马车后,早就冲到道边吐的一塌糊涂了。
若水知道此行凶险,连小桃也没带在身边,小七曾再三提议让她带着青影,也被她拒绝了。
郑铮见她脸色苍白,忍不住担心,上前一步问道:“太子妃,您还好吗?末将已经让他们为您扎了一个帐篷,您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若水对他的善意和体贴很是感激,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向那座小小的独立帐篷,就像是进了一方独立的天地。
帐篷很小,地上铺着干草,上面铺了一块粗布权当作床单,显得很是简陋。
但就是这样,也是郑铮他们在行军时准备的最好的铺盖了。像他们这样的军人,都是幕天席地而眠。
若水躺在粗布床单上,身下的干草簌簌作响,她并没有合眼睡觉,而是睁大了一双妙目,看着篷顶,对眼前的这一切突然产生了一种久违的亲切之感。
郑铮指挥着将士们生起了一堆堆篝火,相互分发着包裹里带着的干粮,郑铮也揣了几个馒头向着帐篷走来,他停在帐篷外面,低声叫了一声:“太子妃,用晚饭了。”
若水闻言,掀开帐篷门帘钻了出来,只见天色已经变得一片漆黑,不远处生着篝火将营地照得影影绰绰,将士们正围在火边,啃着馒头。
“太子妃,军中伙食简陋,请太子妃不要嫌弃。”郑铮把手中的馒头递了给她,若水伸手接过。
“谢谢你,郑副将。”若水笑着说,看着手中的馒头,白面已经干冷发硬,表皮都裂开了口。
郑铮忽然有点脸红,看着面前的姑娘那娇嫩得能掐出水的皮肤,再看她手里拿着的干馒头,心里就觉得特别不对劲,呐呐地道:“这馒头,嗯,可能干了,味道不大好,要不,我去附近打点野味,回来烤了给您送来。”他转身就走。
“郑副将,不必了。”若水笑着叫他回来,“这馒头就很好,干了嚼起来更香。”她咬了一口,轻轻嚼了嚼咽了下去,然后想起什么,问郑铮:“郑副将,如果咱们就按照今天这种速度赶路,还有多久能到燕翎山?”
“还需三日。”郑铮低头恭敬的回答,若水这一路上的表现已经让他欣赏之意倍增,真心实意的尊敬着这位太子妃。
“什么!还要这么走三天?”若水听到郑铮的回答还没来得及点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带着虚弱却又充满愤怒感的惊呼。两人转过头去,看见其他那几个太医正拥簇着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老头向着他们气势汹汹的走来,而声音就是领头的那人发出来的。
若水微微皱了下眉,但又很快舒展开,不动声色地问道:“周太医,您有何事?”
圣德帝为了治疗瘟疫,从皇城中挑选出来的太医,都是太医院里的翘楚,尤其现在走过来打头的那个周太医,更是太医院里的第一人,所有太医都对他马首是瞻,毕恭毕敬,他更是自恃医术了得,不把旁人看在眼里,是个极棘手的人物。
“太子妃有礼。”周太医一脸不善,带着身后的太医们勉强对着若水行了个礼,神色很是倨傲,对一旁的郑铮一眼也不瞧,就当没他这个人存在似的。
郑铮见这群太医们对若水的态度很是不敬,人人都脸露不屑之色,心中很是恼怒,他们瞧不瞧得起自己,他半点也不在乎,可是这群太医竟然敢对太子妃不敬,难道就没看到他手中握的宝刀吗?
他的手紧紧按在腰间的烂银刀上,虽然这些太医是前去军营救治伙伴的,但他们要是敢对他尊敬之极的太子妃口出恶言,他出手绝不会留情!
若水对众太医对自己的态度看在眼里,倒也并不怪他们。圣德帝下旨,让他们所有的太医都听从她的吩咐,想来格外让这群自恃甚高的太医们觉得忿忿不平。
在这些太医们看来,眼前这位太子妃就算是医术再了得,但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就算是从娘肚子里开始学医,又能读过几本医书,治过多少病人?
而他们一个个都是行医多年,经验丰富的老御医,却不得不听命于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任谁的心里都觉得不服。
但最让他们不服气的,就是若水是个女子,一个小姑娘医术就是再高明又能高明到哪里去,也就哄哄不懂医学的普通人罢了。
可偏偏整个帝都的人都在传颂着这位太子妃的医术是乃是天下第一,把她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这简直就是在生生打他们的脸!
所以这一路上,他们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暗中抱好了团,决定谁也不搭理这位太子妃,来显示一下他们的傲骨。
但今日这种高强度的赶路却让他们实在吃不消了,于是一起推举太医院的头儿……院事周太医,来向若水提出抗议。
周太医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气势汹汹地道:“方才老朽听你们说,像今日这样的赶路还要持续三日,是不是?”
“没错。”若水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周太医,您是嫌走得太慢了吗?”
“什么?慢?”周太医撸着自己花白胡须的一抖,差点没揪下几根来:“不是太慢了,是太快了,太快了!”他的脸涨得通红,气喘吁吁地道,“我们想要求接下来的行程不能像今天走的这么快,起码也要留下点休息时间,不然像我们这种老骨头可受不住!”
“没错没错,我们谁也受不住。”周太医身后的一众太医们一起随着应和。
他们在太医院多年,过的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哪里吃过今天这样的辛苦。
若水和郑铮对视了一眼,若水故意慢吞吞地问道:“那不知周太医的意思,是想要一日休息几次呢?”
周太医诧异地看了一眼若水,原本他都做好了要和若水他们舌战三番的准备,没想到对方现在居然这么容易就开始询问起自己的意见,不由得有些得意。
看来眼前的太子妃还是明事理之人,周太医眯着眼睛抚着自己的胡须:“首先马车的车速要降下来,不能像今天这么颠簸。然后我希望每走两个时辰的路,就能停下来歇息一个时辰……哦,还有。”他又想起什么,看着若水手中拿着的那个馒头嫌弃万分,“关于路上的伙食,我不想再吃这些馒头,就算不能准备什么丰富菜肴,但起码也要来点热食才行吧?”
郑铮在一旁皱着眉头听周太医说完,眉宇间飞过一抹怒色,简直都想拔刀了,真按他们这么说的方式赶路,那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回到军营啊?估计等赶到的时候,军营中的伙伴们恐怕全都会感染上疫症,死翘翘了!
若水目光一扫,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异动,对他使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动。
她转过头对着周太医问道:“周太医,不知你还记得咱们此趟出行的任务,是什么吗?”
周太医愣了一下:“怎么会不知道,当然是去给江北军营治疗疫症啊。”
“是吗。”若水闻言微微一笑,随后神色淡淡地说道,“你记得还好,不然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咱们此行的目的,把这趟出京当成游山玩水的郊游了呢。”
旁边的郑铮忍不住嗤地一声笑出声,而周太医则气的吹胡子瞪眼:“太子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若水冷笑了一声,“江北地区爆发瘟疫,谁知道拖延一天会蔓延到什么程度,一天之内会死掉多少人……救人如救火,本身车队带着马车就已经够拖累速度了,但你们居然还想要走走停停,真当你们出来是来郊游了吗!”
若水这一番话说的是义正言辞,掷地有声,听的郑铮都忍不住想要给她鼓掌了,但相比之下周太医就快要气炸了肺,他身居太医院第一人,有时就连圣德帝也会给他几分面子,今日却被若水几乎是点名道姓的当面训斥,一张老脸顿时无处搁。
“你、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居然敢教训起老夫来了?你、你……”周太医嘴唇直哆嗦,脸涨得通红,指着若水,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胆!”若水突然冷了脸,双眼一瞪,对着他厉声轻喝道:“周太医,你竟然当众辱骂本太子妃,你可知罪?给我跪下!”
什么?周太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一双老眼,身后的一众太医们也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人人看着若水,都傻眼了。
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让周太医给她下跪?就连皇帝陛下都不曾这么对周太医大声的说过话,这太子妃哪来这么大的气势?
“你、你说什么?”周太医再次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我说……跪下!”若水冷冷地说道,一双眼睛寒光逼人,直直地射向周太医。
周太医不由自主的身子一寒,随后他就勃然大怒,几乎要跳起脚来,大声吼道:“你、你敢!你可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我有御赐免死金牌!我祖上七代代代都是太医院的院事!你一个小黄毛丫头,竟敢让我向你下跪?”
他被若水气得七窍生烟,加上今天一天的颠簸受罪,火气十足,再者他半点没把若水瞧在眼里,心想,别说你是太子妃,就是皇帝陛下也会卖自己三分薄面,没让自己这双老膝盖在他面前弯上一弯。
若水知道周太医在太医们中的威望,心想自己若是不先把他治得服服帖帖,这些太医们决计会借此闹事,拖延着不肯加快赶路,万一因此耽误了治疗疫症的时间,岂不是会让疫症夺去更多将士的性命。
所以她不依不饶,继续说道:“周太医,我的命令,你敢不听?我是太子妃,你不过是一个区区太医,我是君,你是臣,我命令你下跪你却拒不下跪……郑副将!”若水扭头看向郑铮,“你说,违抗君令者,该如何处置?”
郑铮心领神会,“铮”然一声,拔刀出鞘,寒光闪闪,他往前踏出一步,森然地吐出一个字:“斩!”
明晃晃的刀光闪寒了一众太医的心,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腿脚发软,扑通扑通的转瞬间就跪倒了一片。
郑铮差点没绷住脸,乐出声来。
这些胆小鬼,太子妃明明叫周太医下跪,又没让他们跪,一个个却跪得比周太医还快。
周太医强自镇定,还想要说些什么,郑铮圆睁虎目,对他森然一望,那股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冰冷杀气扑面而来,顿时他的双腿也抖得如同糠筛,连什么时候跪倒在地的都不知道。
若水冷冷的看着面前跪下的这些太医,一个字也没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就转身离开。同时她在心底暗自感慨,虽然自己并不喜以权压人,但这种关键时刻,太子妃的权势还真是个有用的东西啊!
跪在地上的太医们还没从惊吓中抬起头,就听见太子妃又幽幽的传来一句话:“郑副将,明天还要如同今天这样的速度赶路,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燕翎山……如果还有人敢胆反对或是觉得坚持不住,那就把那个人扔下马车,让他自己用脚……走着去!”
太医们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离京的头一个晚上,太医们就吃了若水这么一个下马威,之后的一路上倒也变得老实了许多,不再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但是在背地里看向若水的眼神,全都充满了鄙夷不屑还有丝隐隐约约的惧怕。
几乎每个人都在想,她越是以势压人,越显得她没有半点真才实学!他们心里都暗自憋着口气,决意到了军营之中,好好的露上一手,让这位只懂得以权势压人的太子妃,瞧一瞧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太医们的手段!
若水压根就不在乎他们的想法,她现在一心一意想的都是赶快到达江北军营,想出办法治疗将士们的疫情。
连续三日的高强度奔波,他们一行人很快的就赶到了江北地区,来到了燕翎山脚下,因为山路崎岖,地势险峻,已经容不得马车通行。所以若水他们不得不弃车乘马。
将士们让出自己的坐骑,给太医们乘坐,然后牵着马的缰绳,步行登山。这一路走来,高低起伏,坑洼不平,只颠得太医们个个脸如土色,心中叫苦不迭。
郑铮把自己的爱马让给若水乘坐,然后亲自替她牵缰,带她上山。
他这一路上已经对若水佩服之极,尤其是和那些养尊处优的太医们一比,她这一路不诉苦不说累,只是催着快一点,再快一点,生怕晚到一刻,就会有多一人因疫症而失去性命。
这份医者的仁心气度,和那些太医们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经过漫长的爬山过程,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乐大将军所率领的黑衣鬼团安营扎寨的地方。
若水看着眼前的景象,惊讶得合不拢嘴,旁边的郑铮看到她这种表现也忍不住从心底升起一种自豪感来。
若水眼前看到的不是别的,居然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军寨!
这座军寨坐落于悬崖峭壁之上,三面环山易守难攻,而正面的寨墙高耸入云,守寨的士兵看到郑铮等人归来,立马放下了寨门,将众人迎接了进来。
若水骑在郑铮的马背上,走进军寨中的时候,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她前世就是军医,最熟悉的莫过于军营,只不过用眼角余光扫过一眼四周站的整整齐齐列队的军士,就能知道这是一群何等的骁勇之军!
每个人都是目光坚定,身形笔直,容光焕发。
若水看着那一排排的黑衣甲士,心中暗叹。难怪不过三百人就能在乐大将军的带领下,和五千多名山匪强盗对峙至今,甚至在这深山中建立起一个如此雄伟的军寨扎根下来。
整个军寨中的气氛十分肃然,如同身在战场。身后那些身娇体贵的太医们原本就经历了高强度赶路的摧残,此时再被这种氛围一激,有好几人骑在马上,身子直抖,更有一人甚至脸色一白,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幸亏牵着马缰的士兵眼疾手快的将他一把扶住。
若水却看的很清楚,虽然四周的士兵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眼睛里却对他们流露出了一种深深的嘲笑。
前方的道路上迎面走过来一位少年将领,白盔白甲,英姿飒爽,在一众黑衣士兵中显得格外突出。
他一眼看到郑铮,叫道:“好小子,你终于回来了!”冲上来对着郑铮的肩膀就是一拳,两人素来玩闹惯了的,郑铮一闪而过,抬起头略带尴尬的看了一眼若水,低声喝道:“杨昊,别闹,快来拜见太子妃。”
杨昊愣了一下,顺着郑铮的目光看向若水,微微一怔,登时认了出来,张大着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郑铮见了他这副呆相,又气又恼,在他膝盖处重重一踢,喝道:“杨昊,不得对太子妃无礼,快快下拜。”
那杨昊膝盖一弯,马上又站直了,伸手指着郑铮,挤眉弄眼的说道:“太子妃,哈哈,什么太子妃,这姑娘我认识,上次在帝都的时候你在路上遇到人家,看得眼都直了,还管人家叫王妃,这会儿又变成太子妃啦?哈,你小子蒙谁啊!郑铮,你小子胆子太大了,大将军让你回帝都带太医前来治病,你倒假公济私,居然把人家美貌小姑娘也给拐来了,难道你不知道,私带女子进入军营,乃是死罪么?哈,我这就去禀告大将军,让他把你军法处置!”
他边说边掉头就往营寨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对着郑铮不停地做鬼脸。
郑铮又气又急,他对若水歉然地说了一句:“这小子不知太子妃的身份,出言冒犯,请太子妃恕罪。”也不等若水说话,就飞快地追了上去,显然是去阻止杨昊在乐大将军面前胡说八道。
若水莞尔一笑,不去理会他二人,她目光一扫,只见刚才跟在杨昊身边的几名士兵,正一脸好奇地打量自己。
她跳下马来,对着其中一名士兵招招手,微笑道:“这位大哥,劳驾,我有事请问。”
那士兵见她一笑之下,有如鲜花初绽,只觉眼前一亮,当下心中迷惘地走近,呆呆地看着若水。
“这位大哥,听说咱们军营里很多将士们得了疫症,不知道他们安置在何处,你能带我去瞧瞧吗?”若水一双妙目黑白分明,清澈无比地看着他。
她说话的声音又是柔和又是动听,那士兵听在耳中,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想都不想地答道:“在那边的东营区,我、我带你过去吧。”
他被若水的容光所迷,竟然忘了问她的身份,也全然没想到,她一个美貌少女怎么会出现在军营之中。
“好,那就劳你的驾。”若水点头笑道,说完,她转过头,对着身后的一众太医们,神色淡淡地说道:“诸位太医们,不知道你们是想找地方休息一下呢,还是随我前去东营区探望一下患病的将士们呢?”
一听这话,周太医他们的脸全都绿了。
每个人都瞪皮扒皮的瞪视着若水,呼哧呼哧直喘粗气,那不是累的,是气的!
他们一路上鞍马劳顿,好不容易到了军营,以为能歇息会了,谁知道太子妃就跟铁打的人儿一样,压根不懂得什么叫劳累,竟然还想着马上去看望病人!
若水却始终淡淡地瞧着他们,唇边浮起浅浅嘲弄的笑意,那目光似乎在说,一个个全是些不中用的酒囊饭袋。
太医们被若水目光中隐含的讥诮刺激到了,纷纷把视线投向周太医,希望他能站出来说句话。
若水却不再理会他们,对那士兵道:“走吧。”迈步便行。
周太医铁青着脸,颤悠悠的就要下马,旁边拉马的士兵赶紧把他扶了下来,周太医只觉得两条腿肚子都转筋了,直打哆嗦,他咬了咬牙,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其他的太医见了周太医的举动,也只好挣扎着下马,一起都跟了过去。
因为将士们得的是疫症,所以随军的军医们将生病的士兵全都安置在东营区,统一集中在一个营房内。
若水一路走来,不停地观察着周边的环境,看见疫区和普通营区是用木栅栏隔开的,不由得暗暗点头。
看来这军寨之中,军医们对于疫症的隔离措施还是有的,虽然对比现代来说还是太过简陋。
一行人来到病人所在的一间营房前,那士兵掀开门帘,站在门口,面露犹豫地看向若水,不知道该不该让这娇滴滴的少女进去。
这营房里住的全都是得了疫症的将士们,据军医说,这疫症传染性极强,稍不留神,就会染上此疾,万一……
他突然大是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把这个陌生少女带进了疫症区,这岂不是想害人吗?
若水却想都没想地迈步而进,环视一周,已经看清楚了营房内的景象。
只见这间不算太大的营房中躺着二十多名士兵,正在断断续续的呻吟着。
周太医他们停在了门口,却是不敢马上进入,因为他们得知这些士兵患的是疫症,那定是传染性极强,见到若水就这么没有任何防范措施的走了进去,一边暗自鄙夷她医术浅薄,连防治疫症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一边老气横秋地对站在门口带路的士兵吩咐道:
“去,拿些用热水煮沸过的布条过来!”
那士兵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眼前这几名神情倨傲的白发老头儿,纳闷地问了一句:“你们是谁啊?”
“哈,我们是谁?你这小子真是有眼无珠,我们是陛下派来治疗疫症的太医,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我们太医院的掌院大人周太医,你小子还不快点下拜行礼?”
周太医还未答话,旁边已经有一名太医迫不及待地插口说道。
“太、太医院?周、周太医?”那士兵张口结舌地道,眼睛睁得大大的,突然一脸激动的跪倒在地,两只手忍不住抓住周太医的衣袍下摆,语无伦次地求道:“太医大人,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求你们快点大发慈悲,救救我们这些患病的兄弟吧,从昨天到现在,我们已经有三个兄弟离去了……求求你,马上进去救救他们……”
他眼圈一红,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显然他们这些士兵之间友爱甚笃。
周太医看着他抓住自己衣袍的手,眉毛大大一动,眼中露出嫌厌之色,叫道:“放手,该救的人我们自然会救,现在,快去拿布条来,记住,要用沸水煮过的!我们可不是不懂医术的毛头小子,敢什么防范也不用就进入病区,哼!”
他话中带刺,若水如何听不出来?
只是她现在压根儿就顾不上答理他们,由得他们在门口显摆威风。
若水正凑在一名患病的士兵面前,仔细观看。只见他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丘疹,有的已经开始变胞发脓,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通红,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遍布着这种红斑胞疹。
那士兵身上盖着一条被单,闭着双眼,身子不停地抽搐,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若水轻轻掀开他身上的被单,微微一惊,只见他身上缠绕了好几条粗绳,将他牢牢固定在床上,动弹不得。
她略略一想,便明白过来,显然这士兵身上的胞疹又痒又痛,这是防止他伸手乱抓乱挠,以免扩大感染源。
若水不敢大意,她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包在手上,将手心搭在那士兵的额头上,虽然隔着布料,仍能感到他烧的烫手。
一看到这种症状,若水的脑海里几乎第一时间就蹦出了一种疾病的名字:天花!
那种已经在她原来的世界已经销声匿迹,但还流传着它恐怖威力的烈性瘟疫,竟然出现在了东黎!
一时间,若水都不知道自己该紧张还是该放松,紧张的是天花这种疾病传染性非常强,致死率也高,就算是痊愈了也会在病人身上留下永远无法去除的疤痕。
让她感觉到放松的是,这是一个她了解并且知道治疗方式的瘟疫,总比一种未知的疾病要来的好治疗。
事实上,就算是在现代,对于天花也并没有十分有效的治疗方法,大家所常用的就是用种“痘”来规避天花,而治疗的方案,一个就是在病人的体内注射抗生素,另一个就是在病情严重的时候为病人大量换血。可是,在这个时代,这两种法子明显都行不通。
饶是她再医术如神,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这医疗条件和材质都匮乏的古代,又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冶疗呢?
若水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天花!这是天花!”
就在她凝神思考治疗方法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惊惶失措的声音。
若水回头一看,只见周太医和一众太医们,都用布条围住了口鼻,满眼的恐惧惊慌和不敢置信,他们显然是刚刚进门,一眼就瞧见了被若水掀开被单的那名士兵的情状,不由得大惊失色。
“老天哪,居然是天花!”
周太医惊呼了一声,他确实是经验丰富的老太医,他只看了一眼就能断定,这些士兵们全都是染上了天花恶疾。
天花,不光在东黎国,甚至在整个大陆,代表的就是两个字:死亡!
周太医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顿住了,他紧紧捂住被布条掩住的口鼻,仿佛只要多呼吸一口,就会被传染上恶疾,如避蛇蝎一样,一刻都不停留的转身退出了营门外。
他身后的太医们见他这样,一个个也都和兔子一样溜了出去。
周太医退得离那营房好几米远,仍然觉得心有余悸,他努力平复着怦怦乱跳的心,远远的看见若水仍然站在那染了天花的士兵身前,还用手去碰触那士兵的皮肤,不由得脸都白了。
虽然这一路上他对若水是又恼又恨,但想到她毕竟是太子妃,如果一旦出事,自己也绝对逃不脱皇帝的责罚,心中一面恼恨若水少不更事,一面鄙夷她狗屁不懂,听到“天花”之名,竟然还敢逗留在病区,还敢用手去碰触病人的皮肤。
“太子妃,快出来,这是天花恶疾,传染性极重,千万不能碰触他们的身体,一旦染上,有死无生!”周太医嗓子发颤,话声中难掩恐惧之情。
若水恍如未闻,她的目光正牢牢的注视着那士兵不停挣扎扭动的身体,那条捆绑着他的绳索极粗,显然是怕被他挣脱,但据她所知,患了天花的病人,身体的症状应该是:高烧,战栗,痒痛,无力。
这患者前三样都符合得了天花的症状,但是,这第四样……患者应该是浑身酸软无力,可是据这士兵挣扎的力量和捆绑着他的绳索来看,却又并不相符。
若水心中升起疑团。
她为这名士兵盖好被单,又走到另一名患者身前察看,这患者和先前那名的情状几乎一模一样,掀起被单,也是被粗绳牢牢捆住。
若水越看越觉得怀疑,她足下不停,将整个营房内的二十多名患者一一瞧过之后,双眉深深地皱了起来。
周太医站在营房门口叫了几声,见若水对自己不理不睬,仍然停留在房间里,居然还挨个用手去触摸病人的身体,不由得又气又怕。
他在太医院一呼百诺,如今说的话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当成了耳边风,着实让他气恼,可这黄毛丫头不听自己的告诫,执意停留在满是病源的房间里,万一染上了恶疾,他这个太医院的掌院也难辞其咎,想到这里,他又觉得一阵阵后怕。
他不敢再踏入营房半步,指着那名带路的士兵,喝道:“你!赶紧进去,把太子妃请出来!要是让太子妃染上天花恶疾,老夫绝饶不了你!”
那士兵吓了一跳,被周太医话中两个重要的信息惊得呆若木鸡。
天花?太子妃?
自己军中的伙伴染上的是天花?
他虽然不知道天花是什么,但听这老太医语意中显然是个极可怕的怪病。
还有,刚才进去的那花朵般的少女居然是太子妃?
那士兵连眼珠子都转不动了,呐呐地道:“太、太子妃?”
“还不快去!太子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夫就斩了你的狗头问罪!”周太医气得胡子都颤动着。
那士兵这才反应过来,他虽然也害怕营房内的天花疫症,但却不忍看到若水继续逗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忙跑进屋内,对若水恭恭敬敬地说道:“太、太子妃,外面那位太医请您出去,这、这里危险,他们患的全都是天、天花!”他心中害怕,舌尖直打结。
若水挑了挑眉,还没说话,就听到营房外面,响起了一个粗哑冷厉的声音:“我的兵,谁敢动?”
那声音冷冰严酷,不含半分感情,却又透着凛然的杀气和威风。
乍一入耳,若水就觉得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听到过。她略一侧头,登时想了起来,外面说话的人,正是……乐大将军!
他回到帝都那日,曾和她在酒楼上有一面之缘,当时他冰冷寒酷、杀气腾腾的模样让她记忆犹新,虽然那天他只说过两句话,但是他那独特的嗓音却她让入耳难忘。
周太医和一众太医们听到这个声音,齐齐觉得背上一凉,身上寒气直冒,一起转头向来人瞧去。
只见营寨门口,一个身材魁伟之极的高大男子正大步而来,他全身披挂着战甲,头盔遮住了半边面目,露出绷得紧紧的下巴,微微下抿的嘴角显出他性格中的坚酷冷戾,让人乍然一见,就不寒而栗。
在这名男子的身后,跟着好几名少年将官,护送他们前来的郑铮也在其中。
周太医和一众太医们见了这男子如此威势,哪里还不明白他是谁,一齐战战兢兢地躬身行礼。
“太医院掌院周华德,见过乐大将军。”
周太医虽然位于太医院之首,也不过是三品官,而乐大将军却是当朝一品,官爵要高他甚多,所以他们丝毫不敢怠慢,脸上露出毕恭毕敬的表情,和对着若水之时的倨傲无礼大为不同。
乐大将军大踏步地停在距离太医们三尺开外,冷冷地看着众人,只是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众太医们的神色有些尴尬,但乐大将军既然没发话,他们也不敢直起腰来,只好继续弯着老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大气也不敢出。
郑铮看在眼里,鄙夷地撇了一下嘴巴,他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不见若水,忍不住问道:“太子妃呢?”
周太医张了张嘴巴,还没说话,郑铮已经一眼看到营房里的若水,叫了声:“太子妃!”便向营房里走了过去。
周太医大急,也顾不得拘礼,急叫道:“郑副将,不可进去!那里面的人患的是天花之疾,传染性非常强,一不留神就会染上,太子妃,您快出来吧,这营房里危险得紧!”
天花?
郑铮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疑惑地看向周太医。
周太医咽了下口水,正要细说,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响。
众人一齐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瞧去。
只见另一座营房门口,刚刚走出来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的脚下跌落了一个铜盆,盆中的水洒了满地,一脸的惊慌害怕。
郑铮认得此人,叫道:“简军医,你怎么了?”
那姓简的军医脸色煞白,回头向营房瞧了一眼,又猛地扭回头来,连奔带跑地向周太医冲了过来,惊问道:“这位老太医,您方才说,这里面的士兵得的是天花之症吗?”
他随军行医多年,自是认得宫中太医院的服制,一见了周太医等人的穿着打扮,就猜出了他们的来历和身份。
周太医马上一脸嫌恶地闪开了几步,他见此人手上身上溅满了水珠,又刚从那座营房里出来,显然是在给那些患了天花的士兵擦洗身体来着,身上早已经沾满了病毒,哪里还敢让他走近到自己身前三步?
“不错!就是天花!”周太医一脸笃定地说道。
那简军医如同听到了死神的召唤,脸上刹时间全无血色,双腿打起了摆子,哆嗦得像在筛糠。
乐大将军掩在头盔下的面孔依然毫无表情,但郑铮随他多年,只消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的心意,马上代他问了出来:“简军医,这天花是什么病?快点告诉大将军。”他不问周太医,反而向简军医相询。
这一路上他对周太医等人大大咧咧,以老卖老的态度全都看在眼里,心里十分瞧他们不起,所以故意如此相问,当众给他个没脸。
周太医果然气得涨红了脸,直吹胡子,恼怒得瞪着郑铮,但是当着乐大将军这尊杀神的面前,他半点不敢发作。
刚才虽然乐大将军只说了一句话,但那话中的护短之意,有耳朵的人都听的出来。
敢动他乐大将军的兵,那准是不想活了!
那简军医战战兢兢的答道:“是,大将军有所不知,这天花……在咱们东黎国,相当于绝症,染上这天花之疾的人,绝对是九死一生,而且它传染性非常强,就算是不和病人身体接触,只要触碰过病人用过的东西,穿过的衣物,都极有可能被传染上天花,三年之前,东河地区曾经爆发过一场天花,整个东河地区的百姓无一幸免,全都死在了这场天花疫症之中,此事震惊朝野,所有人闻天花而色变,大将军久在边疆,想来不知道此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