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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若水和众太医们到达军营的第四天,军士们已经病患尽去,若水一一替他们把过脉,发现众人的体内果然再无遗毒,这才放下心来。
同时,她也接到了江北疫区传来的消息,说是汤侍郎带领的太医们面对疫症,束手无策,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治疗的办法,江北的百姓短短数日之间,又有不少人被病魔夺去了生命。
听到这个消息,若水再也无法淡定,她几乎立刻就做出了决定,马上赶赴江北疫区,把自己研究出来的治疗方案告诉汤侍郎等人。
和她同来的太医们听说之后,纷纷主动请缨,说要随太子妃一起去江北救人。
若水此行正需要人手,想都不想地就答应了,江北疫区患病的人众不下数万,就算是有汤侍郎带领的太医们,也不过是廖廖二十余人,有如杯水车薪,如果加上自己身边这一批太医们相助,百姓们就可早一日脱离危险。
除了必须随行的太医们,这救命的良药自然少不了雁翎山出产的野山鸡。
郑铮和杨昊带着三十来名士兵进了山,半日之间,就抓回近百只山鸡,看得若水咂舌不己。
该准备的东西全都准备齐全,若水和太医们收拾好行囊,见时己过午,就准备启程出发。
周太医却称病未愈,这几日一直躲在营房里,闷头不出。
郑铮和杨昊提出想要护送他们一行人前往江北,若水眨了眨眼,故意问道:“大将军军令如山,你们要送我们去江北,大将军可知道吗?你们就不怕私自出营,大将军砍了你们的人头?”
二人登时语塞,低下头默不作声。
这几日,大将军和太子妃之间的情形他们都看在眼里。
一个提起大将军就乌云密布,一个提起太子妃就暴跳如雷,两个人就像是水火不相容,更是避不见面,就连听说太子妃他们一行人要去江北,大将军都不肯出营相送。
郑铮想了想,又抬头说道:“太子妃,如果你同意让末将相送,我马上就去向大将军讨令,相信大将军一定会同意末将的请求,太子妃,你们这一路往江北的途中,正是匪寇流窜的地区,如果没有得力的人手护送,会很是危险。”
若水微笑道:“陛下亲自赐下五百御林军,有他们相护,我们不会有危险的,难道这五百御林军,还打不过一些山匪流寇不成?”
郑铮和杨昊二人齐齐发出嘘声,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来。
杨昊一脸傲然说道:“太子妃,不是末将夸口,你带来的那五百御林军……我只要带五十个人,就能把他们全部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大将军的黑衣鬼团,个个都骁勇无比,绝非浪得虚名!”
若水不禁听得悠然神往,她这几天在军营中,把战士们的操练情况看得一清二楚,果然称得上是一只质素过硬,骁勇善战的威武之军,如果能够留在这里,看他们打一场大胜仗,那该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
可惜这种让人热血激昂的场面自己不会看到了,若水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二人是乐大将军的左膀右臂,更应该留在这里助他剿灭山匪,等你们班师还朝的时候,希望我们还能在帝都再见。”
郑铮和杨昊面面相觑,还要再劝,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外面叫道:“郑副将,杨副将,你们在吗?大将军急令传召!”
二人齐齐一惊,奔出帐房,叫道:“发生了何事?可是有紧急军情?”
若水也跟了出来,见那传令的士兵点头道:“是,请二位将军速去中军大帐!”
郑铮和杨昊不敢怠慢,只听得军中战鼓突然响了起来,鼓点密集,知道这是大将军召集全营将士的号令,转头看了若水一眼,也来不及说话,狂奔而去。
二人知道,当鼓声一停,如果有人未能赶到校场集合,立时斩首,绝不容情。
郑杨二人赶到校场的时候,只见大多数将士们已经到场,人人面容肃杀,目光坚毅。
等到鼓声停下来的时候,满营将士全部到齐。
乐正毅在帐中披挂整齐,全身黑甲铮铮,深吸口气,大踏步走出营帐。
他的大半张脸仍然被遮盖在头盔之中,只露出方方正正的下巴,目光森严地对将士们扫视一圈,见所有人都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半点嘲笑的神情。
“大将军,发生了什么紧急军情?”郑铮踏前一步,朗声问道。
“山匪围寨,全营随我出击!”乐大将军言简意赅,字字如金石相击,铿镪有力,听得战士们人人热血沸腾,齐声高呼:“出击!出击!”
郑铮和杨昊又惊又喜,对视一眼,心想,这伙山匪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送上门来,这可当真是活腻了……想找死!
他们来到雁翎山扎下营寨己有十余日,和那伙山匪流寇也打过几次交道,若是论作战实力,他们一个人能顶对方百人,但对方依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始终不和他们正面交锋,打不过了,就一哄而散,往山沟旮旯里东一钻,西一藏,躲了个无影无踪。
纵然是乐大将军用兵如神,遇到了这样一批无赖山匪,也被气了个七窍生烟,一时想不出有效的办法来对付他们,就先行安营扎寨,准备想到良策,将对方一举除尽。
随后因为突发的疫症,乐大将军宣布闭寨不出,等到若水帮大伙儿治了好病,将士们早就憋得狠了,就算是这些山匪不找上门来,他们也卯足了力气,准备出寨去灭了这群山匪流寇。
这时众人听了乐大将军的号令,情绪激昂,精神振奋,恨不得马上冲出寨去,尽歼来攻之匪。
郑铮朗声说道:“大将军,杀鸡焉用牛刀。对付区区流匪,岂用大将军您亲自出马,末将讨令,愿意领兵出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杨昊忍不住捅了郑铮一胳膊,悄声骂了一句:“蠢货!”
郑铮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果然是够蠢,竟然连大将军来这儿剿匪的初衷都忘光了。
正是因为在帝都闲得淡疼,大将军这才向陛下讨了这个瞧不上眼的活计,否则这区区二千余人的山匪又岂能劳动乐大将军亲自出马?
郑铮马上改口,大声道:“大将军,您气宇盖世,威武不凡,还请大将军带领我等一同出击,让那伙山匪好好见识见识大将军您的威风,管教他们见了您的面,立马全都吓趴下,咱们兵不血刃,就能屠了他们一窝子的!”
只因郑铮的马屁拍得实在是太过夸张,杨昊一个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严重的错误,还不等乐大将军目光向他瞧来,马上双腿一并,挺直了腰板,一脸严肃地大声道:“大将军,刚才是末将不小心放了一个屁。”
郑铮和满营的将士们心里那个乐呀,心想,杨昊啊杨昊,平时里多机灵的一个人,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两天军营里谁都不敢提这个“屁”字,你小子胆子够大,竟然敢当着大将军的面说出来!
大伙儿全都苦苦地憋着,唯恐自己没忍住笑出声来,总不能跟乐大将军说,全营的人一起放了一个屁吧。
大家心里都很是欢乐,丝毫没有平时上战场的那种紧张感。
因为他们全都知道对方和己方的实力太过悬殊,对方不过是一伙没经过任何训练的小小毛贼,也就能打个舍劫个财,欺负一下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当真是遇上了己方这般训练有素的精武之师,那绝对会被杀得溃不成军。
当真是面对面实打实的较量,他们有把握不伤一兵一卒,就能把对方尽数剿灭。
如果是上了沙场,面对的是敌方同样骁勇的百战雄师,就算借给郑铮和杨昊一百二十个胆子,他二人也绝对不敢在军前说出这种插科打浑的话来,否则非被乐大将军以动摇军心之罪,给叉出去砍了脑袋不可。
乐正毅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沉沉的目光落在杨昊的脸上,吓得杨昊的脸都白了,肠子也悔青了,恨不得连扇自己几个大巴掌,叫你嘴贱!
提啥不好,偏提“屁”!
还好,大将军并没有发怒,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沉着脸走到火焰驹前面,翻身上马,举起右臂一挥,双腿一夹,火焰驹像团烈火一样,电射而出,冲在队伍前方。
山寨大门缓缓拉起,乐大将军一马当先,冲出寨门,将士们紧随其后,布成一个雁翼阵形,准备随着大将军一冲而前,直接撕破对方的阵营。
乐正毅突然一勒战驹,火焰驹发出一声嘶鸣,人立而起,将士们放眼看去,也全都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只见对方乌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却人人不带兵器,乍眼看去,就像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乐正毅和将士们都纳闷了。
不是山匪围寨,来讨敌叫阵么?怎么会赤手空拳不带兵器?那架势不像是来打仗,更像是来投降的。
“这些……”乐正毅用马鞭指了指前面破衣烂衫的那群人。“是山匪?”
这群人说好听些像平民百姓,说不好听的,简直就是一群乞丐。
杨昊摸着下巴打量他们。啧啧,身上的衣服破得,没几件是不打补丁的。做山匪做成这个样子,也实在是太失败了。
“‘有山匪围寨’的消息,刚才是谁传的?”
郑铮怎么看这群人都不像是山匪。来围寨,手上连件称手的兵器都没有?嫌命长了来送死的吧?
“是……是我!”把守寨门的士兵赶紧回话。乐正毅扫过来的目光让他紧张得结巴起来。“是……他们自己说……说他们是山匪的。我开始也不信,可他们非……非说自己是山匪不可,所以……所以……”
乐正毅和军士们并没有马上出击,他们还不习惯和这样一个没有半点抵抗之力的队伍交锋,如果他们现在出击,马上可以一古脑的把对方尽数歼灭。
但是,说的好听那叫歼敌,说的难听点那就是屠杀!
赫赫有名的黑衣鬼团,岂会做这种让人不齿之事?
所以将士们一个个把目光都投向乐正毅,等待他的命令。
杨昊知道大将军不喜多言,平时讨敌叫阵都是自己出言代劳,于是打马上前,朗声叫道:“喂……”
他冲那群人大喊了一声。“你们当真是山匪?”
“对!”
“我们就是山匪!”
“没错!”
“老子就是山匪!”
“他娘的,没事谁冒充山匪?”
“就是!又不是有银子领!”
“……”
那群人乌泱泱的,七嘴八舌的回话。
乐正毅的下巴紧了紧,手中的马鞭一扬,甩过一个诡异的弧度,用力抽打在地面上。
“啪”的一声,震得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自称山匪的那群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杨昊的头皮也一阵阵发麻!大将军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觉得自己今天真是霉运当头啊?刚才不该笑的时候笑了,现在不该冒头的时候冒头了!真想跑回去翻翻黄历,看看今天是不是犯太岁了!
当然,他也只是敢想想而已,大敌当前,临阵脱逃者……斩!
乐正毅淡淡扫了杨昊一眼,示意他继续问话。
杨昊硬着头皮。“你们的头领是谁?找一个能回话的!”
只见对方阵营中走出来一名身材高大的壮汉,身高膀阔,肤色黝黑,大约三十多岁,他拍着胸膛大声道:“俺老程就是!”
他这一嗓子吼出来,宛如巨钟般嗡嗡作晌。
杨昊不禁暗暗点头,随后又目露鄙夷,心道:可惜了这样一副壮身板,不投军报国杀敌,却做那打杀劫舍的匪徒!
乐正毅目光一顿,落在那壮汉身上,那壮汉抢上前几步,对着乐正毅倒头就拜,磕下头去。
随着他这一拜,他身后的那些山匪流寇也全都跪了下来。
嗯?这是咋回事?
郑铮纳闷得直挠头皮,难道还让自己说中了?
这伙匪人见了乐大将军的马上英姿,全都不战而降了?
自己的嘴没这么灵吧?他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嘿嘿直乐。
“乐将军,小人姓程,名叫千,在家排行老大,是这伙弟兄们的头儿,他们都管我程老大。”那高大汉子磕了三个头,直起腰来大声说道。
乐正毅骑在马上,不置可否,目光对着杨昊扫了扫。
杨昊会意,立马大声道:“程老大,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你们是要打,还是要降?痛快点!”
程老大跪在地上,摇了摇头道:“这位小将军,我们不打,也不降。”
“那你们干啥来了?还一个个跪在地上,是想求我们饶了你们的性命吗?”杨昊奇道。
“小将军,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俺们虽然穷,但我们一个个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我们一不投降,二不求饶命!”程老大深吸了一口气,放大了喉咙说道:“俺们是来求神医救命的!”
“你说什么?什么神医?救谁的命?”杨昊越来越好奇了。
程老大瞪大了一双牛眼,大声道:“小将军,你不用隐瞒了,俺们知道,你们军里来了一名神医,她把你们营中得了病的人全都治好了,俺们这次来,就是想请求这位神医,救一救俺们得了疫症的兄弟们,他们一个个已经病得快死了,撑不了多久啦!大将军,求你让神医救救俺们山上的弟兄们吧!”
他砰砰砰地磕起头来,地上全是坚硬无比的山石巨岩,他像是丝毫不觉得疼痛,只一会儿就磕得额前出血。
“停!程老大,你先别磕了,你给我说清楚!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这儿有一个神医的?”杨昊皱起双眉,满心不解地问道。
乐正毅的目光中也透出疑问。
程老大抬起头来,张大了嘴巴道:“反正俺就是知道了,这位神医据说是当今的太子妃,大将军,俺们这伙弟兄们从来没有向谁下过跪,弯一弯膝盖,今天我们全都跪在这儿了,只求大将军能让神医去救救我们患病的弟兄们,你们要杀要剐,我们这伙儿弟兄绝不皱半点眉头!”
听完了程老大的话,乐正毅和杨昊对视一眼,杨昊大声问道:“程老大,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想用你们这些弟兄们的命,来交换那些患病弟兄的性命吗?以命换命,也没这种换法吧?”
程老大瞪眼,粗声粗气地道:“小将军,你们兄弟的命是命,俺们兄弟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难道让俺们这些人,一个个眼睁睁地看着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就这么死掉?俺们虽然是粗人,没念过书,但这种没心没肺的事也干不出来!我们这些人的命全都交在这里,大将军,您能让俺见见神医太子妃吗?俺相信,她一定是位好心肠的姑娘,一定会答应救俺们那些患病的弟兄们的!”
乐正昊掉转了一下马头,目光向东营区的方向微一凝望,却不说话。
杨昊却大声道:“程老大,你们别做梦了,太子妃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会进你们的山匪窝里给你们瞧病!大将军,你们咱们该怎么做?只要大将军你一声令下,末将马上带人冲进他们的匪窝,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却说若水这边早已经收拾停当,正准备带着五百御林军和太医们出发,忽然看到一名士兵匆匆跑近,对若水行礼,说是大将军吩咐,让太子妃暂缓启程。
若水追问原因,那士兵回答道,是山匪围住了寨门,前来向乐大将军讨敌叫阵,并说乐大将军已经率领着黑衣鬼团的将士们,开了寨门,正在寨前迎敌。
一听到这个消息,若水就呆不住了,她早就想见识一下乐正毅率领麾下的将士们英雄杀敌的本领,左右一打量,见石柱上拴着几匹战马,她快步走过去解下一匹,轻轻一跃已经纵上马背,身法轻盈,看得那名报讯的士兵呆住了,连忙问道:“太子妃,大将军有令,让你们千万不得出寨。”
“知道了,我去寨门前瞧瞧将士们杀敌的英姿去。”若水双腿一挟,那战马训练有素,马上撒开四蹄,向寨门前奔去。
那士兵不敢拦阻,只好迈开双腿,追在若水的马后,希望能够赶得及在寨门前阻住太子妃出寨。
若水奔到离寨门前十数步的时候,便发现在门口的异常,用力一勒马缰,那战马便停下了脚步。
她凝望向外瞧去,只见寨门大开,门前三百黑衣鬼团的士兵们排成了一个阵形,而乐正毅骑在火龙驹上的身形格外显眼,他在队伍的前列,而杨吴和郑铮一左一右护在他的身畔,对面,是将近数千人的匪队,一片乌压压乱糟糟的跪倒了一片。
看到这个情形,若水不由得大奇,心想,难道这些山匪是来投降的?否则为什么一个个跪在地上,那乐正毅不会不肯受降,而非要将他们一个不剩的全都剿灭吧?
她策马缓缓走近,想要一看究竟。
离得近了,她一眼就看到对方队伍的前方,跪着一名中年魁梧汉子,显然是那伙盗匪的首领,他声若洪钟,正在向乐大将军求情。
若水听了几句,目光落在对方那群山匪身上,见他们人人没拿兵器,不由微微一怔,再听到那程老大说愿意以命换命,只求自己能够救他们匪窝中的弟兄们的时候,她忍不住动容,对那程老大深深地注视起来。
察其色,观其容,看其行。
若水很快就断定,这位山匪的头领程老大说的是真话,他没有说谎,这个判断让若水心中越发的怀疑起来。
这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换回患病弟兄们的可贵情操,会出现在一伙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山匪身上吗?
而且这程老大明显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有千百名弟兄都愿意和他一起,以命换命。
这样一群深情重义的人,会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来吗?
若水觉得难以置信,眼前的这群山匪和自己听闻的是同一伙人。
他们,当真是山匪吗?
若水越看越觉得不像,眼前这一伙人,分明是一群普普通通的百姓啊!他们虽然长相粗犷,言语粗俗,明显是没读过什么书,但眉目之间却透出一股浓郁的憨直之气,一个个像是以种庄稼为生的田间汉子。
俗话说面由心生,一伙以打家劫舍为业的匪徒们,那眼神中透出来的狰狞凶霸之气,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若水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听到那程老大再三要求见自己,要求自己去救治他的弟兄们,忍不住拍马上前。
军士们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纷纷回头,看到若水,一个个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不由自主地给她让出一条通路来。
若水骑着马从人群中穿行而出,乐正毅和郑杨二人回头,看见是她,乐正毅眉峰微皱,没有说话,郑铮和杨昊二人分从左右抢上,拦在若水的马前,劝阻道:“太子妃,这里危险,您赶紧回去寨里去。”
程老大听到“太子妃”三个字,马上抬眼向若水看去,远远地果然看到一个少女骑在马上,忍不住高声叫道:“太子妃,小人程老大给您老人家磕头了,求神医太子妃救命!救救俺们那些快要病死的弟兄们吧!太子妃,小人求你了!”他回头对着身后的众人一瞪眼,吆喝道:“兔崽子们,都愣着干什么,快点求太子妃救命啊!”
山匪们这才反应过来,嘴里乱七八糟地呼叫着:“求太子妃救命!”
“太子妃您大慈大悲!您要是救了俺们的兄弟,俺们一辈子给您烧香磕头!”
乱成一片。
郑铮和杨昊挡在若水身前,四只眼睛警惕地看着山匪,只要他们一有异动,他们准备马上护着太子妃进寨。
若水看着那群不停地对自己磕头的山匪,或许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山匪,而是一群无无辜的百姓,忍不住拍了拍手掌,提气说道:“程老大,叫你们弟兄们全都站起来!你们要是再跪着磕头,我就绝不出手相救!”
她这句话用了内力,吐字清晰,虽然在一众山匪们乱糟糟的叫嚷声中,仍是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程老大和山匪们马上闭上了嘴巴,直着眼愣愣地看着若水。
乐正毅和杨郑二人也听愣了,他们都听出来若水的言下之意,那分明是说,只要对方不再跪下磕头,她就准备出手相救。
但这怎么可以!
“太子妃!这万万不可!这伙山匪穷凶极恶,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您怎么可以进入匪窝,以身犯险,这岂不是羊入虎口吗?”杨昊急得口不择言。
那程老大一听,眼睛瞪得溜圆,扯着嗓子叫道:“小将军,你说我们是山匪,俺们承认,俺们是生活在这片大山沟子里,这片山林就是俺们的家,你说俺们杀人放火,俺们也认!但是,俺们可不是无恶不作的王八蛋!俺们杀的是贪官,杀的是污吏,放火烧的是他们的家!他们欺压俺们良民百姓,他们才是无恶不作、穷凶极恶的大坏蛋!”
“你们……程老大,你还敢狡辩?先前听你愿意以命换命,我还敬重你是一条汉子,哪知你竟然如此恬不知耻,信口雌黄。你们不是山匪,反倒是良民啦?哈哈,那朝廷派我们来剿灭山匪,就成了屠戳百姓了不成?大将军,请您下令吧,咱们虽然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但这群山匪用心如此恶毒,居然冒充良民、冒充百姓想欺骗太子妃,想诱太子妃进入他们的埋伏圈,其心可诛!”杨昊热血上涌,忍无可忍地叫道。
他对那程老大刚才的话,一个字儿也不相信!
江北地区的折子里还有朝廷的圣旨上都写得明明白白,这伙儿山匪罪大恶极,不但扰民,而且杀官,罪不容诛!
如果他们是良民,那岂不是说圣旨和官府说的全是谎话?
身为军人,要的就是绝对的服从,更何况在他的脑海里,压根就没有怀疑过圣旨和官府的半个字。
被杨昊这么一叫嚷,在场的士兵们全都愤慨了。
先前他们听了程老大声情并茂的一番话,他们几乎都被震撼了一把,原本杀气腾腾的眼神也被钦服和感动所替代,每个人都想,对方是一群重情重义的好汉子啊,别看是山匪,可是他们对兄弟的情谊之深,丝毫不亚于自己军营的兄弟们。
不由得都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那股让他们热血沸腾的杀气不知不觉地消失了,手中举着的长枪也慢慢地放了下来,人人驻目乐大将军,心中隐隐约约地都有一个想法,倒是希望大将军能够同意这山匪头子的请求,让太子妃去帮他们患病的弟兄治病。
可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伙山匪竟然想欺骗太子妃,利用太子妃的同情之心,想把太子妃诱到他们的山匪窝里意图加害,他们全都差点上了这山匪头子的恶当!
幸好杨副将机智过人,一下子就识破了对方的奸谋。
要是因此让太子妃有半分损失,他们简直愧称黑衣鬼团之名!
现在的太子妃在他们的心里,仅次于大将军在他们心目中的份量,将士们对她的喜欢和亲切之情,犹在对大将军之上。
大将军整天板着一张石头雕出来的脸,让人一见生畏,他们对大将军是又敬又怕。而太子妃就完全不同,她的笑容就像淡淡的春风拂面,温柔又暖心。虽然将士们并没几个人和太子妃说过话,但她几乎每天清晨,都会来观看他们晨练。
只要一看到练武场的外围迎风而立的那个纤长窈窕的身影,将士们的心就怦怦直跳,浑身热血上涌,操练起来格外的有精神。
这样一位让他们所有人又敬又重的太子妃,被他们所有人像珍宝一样呵护的太子妃,怎么可以去到那伙流匪山寇的营地里,去为他们的同伙瞧病!更何况,这分明是一个陷阱!是欺骗!他们分明是想诱太子妃进营,然后加以杀害!
将士们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再次高举手中的长枪,振臂而呼。
“大将军,下令吧!他们不但是山匪,更是一伙骗子!”
“居然敢用这种谎话想骗我们太子妃!程老大,你太恶毒了吧!杀!该杀!”
“我要杀一个痛快!把他们这群骗子杀得一个不留!”
“杀!杀!杀!”
三百人齐声高呼,杀气震天,远处的山林竟然扑簌簌地惊起了一群宿鸟。
见了这般气势的凛凛军威,程老大和他身后的山匪们全都白了脸,眼中情不自禁地露出惧意。
虽然己方有千余人,而对方只有三百人,但程老大他们全都清楚,只要双方一交战,自己这方就会瞬间被这群赫赫威名的黑衣鬼团碾成齑粉,片甲不留。
程老大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胸膛挺得高高的,腰板笔直,他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在自己的胸前拍得啪啪作响,大声吼道:“俺程老大带着弟兄们虽然做的是没本钱的本卖,但俺也是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从娘肚子里出来,就没学会过撒谎,说俺们做尽了坏事,都是那些赃官们给俺们头上泼的脏水!你们要是不信,不妨找江北的百姓们打听打听,俺们究竟是恶人,还是好人!要不是官府那些酷吏们鱼肉百姓,霸占了俺们的家园田地,俺们又怎么会走上这条路?俺们谁不想多种几亩田地,过上安安心心的舒坦日子!俺们这些人都敢发誓,我们绝对没有错杀过一个好人!那些贪官污吏,他们就是该死!大将军,太子妃,俺的命今天就全交给你们二位,要杀要剐,俺程老大绝不会皱半下眉头,只求太子妃您能大发慈悲,救救俺的弟兄们吧,俺们那些弟兄们撑不了多久啦!”
他的眼圈一红,热泪在眼眶中打转,却被他死死忍住。
不能哭!绝对不能流泪!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尤其不能在这些瞧不起他程老大的官兵们面前流泪!
跪在程老大身后的山匪们也全都站了起身,齐声大叫:“我们愿意以命换命,求太子妃救人!”
黑衣鬼团的将士们再次愣住了。
就连杨昊,这次也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目光中露出犹豫不绝的神色。
郑铮早已经被感动得稀里哗啦,他微一提缰,掉开了马头,给若水让出了去路,被杨昊狠狠地瞪了一眼,他马上狠狠地瞪了回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霹雳啪啦的一阵交锋。
杨昊:你小子胆肥了啊,敢给太子妃让路,太子妃要是去了敌营出了事,你负责啊!
郑铮:你小子铁石心肠,没心没肺,人家程老大说的多感人啊!太子妃的安危,我负责!
若水双腿轻轻一夹马腹,策马而行,杨昊也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让,随后一拉马缰,紧紧跟在若水身后,郑铮也紧随而上。
二人一左一右,把若水护在中间,手中牢牢按住刀柄,目光警戒地看向对方。
程老大和山匪们全都仰起了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缓缓策马而来的绿衣少女。
阳光淡淡的洒落在她的发间衣上,为她的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她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物,虽然背着光,众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她骑在马背上的风姿仪态,轩然若举,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仰望。
程老大不知不觉地膝盖一软,再次跪了下来,对着若水满怀虔诚的磕下头去。
那些山匪们全被若水的容光气度所慑,一个个跟着程老大的身后,齐齐下拜。
每个人心中都在想,这就是太子妃么?简直像画里的观音娘娘一样端庄美丽,自己好好拜她,她一定会大慈大悲,出手解救他们这些深陷在苦难中的百姓。
郑铮和杨昊对视一眼,都是又惊又喜,又是由衷地骄傲。然后两人把视线齐齐的转向若水。
哇靠!这太子妃实在是太威风、太牛气了!
她这轻描淡写的一出马,比自家杀气腾腾的大将军还好使啊!
大将军的神威凛凛,能让对方胆颤心寒,可太子妃却如春风化雨,将对方的戾气化为祥和。
就这手让这伙桀骜不驯的大老粗山匪们,人人心悦诚服虔诚下拜的功夫,自家大将军再练个一百年,也及不上人太子妃啊!
若水策马行到离程老大五十步的距离,便勒住了马缰,停了下来。
程老大他们抬起头,现在离得近了,连对方什么表情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当若水的容貌映入山匪们的视线之时。
山匪们的眼睛全都睁大了,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全都看直了眼。
这、这马背上的姑娘就是太子妃么?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她、她可不是从画里走下来的观音娘娘罢?
是了,一定是!
于是众人再次对着若水砰砰砰地磕起头来,嘴里乱七八糟地嚷道:“观音娘娘,救命!”
“太子妃,您一定是观音娘娘下凡,求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救我们一救,救我们的兄弟一救。”
杨昊和郑铮忍不住嘿嘿直乐,他们分左右护在若水的身侧,对着众山匪们指指点点,嘻嘻哈哈。
“喂,程老大!别满口胡言乱语的乱叫,这位是我们太子妃,不是观音娘娘,好好的睁大了你们的眼睛瞧清楚了。”
“哈哈,说句心里话,我们太子妃可比那画上的观音娘娘好看多了,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若水翻翻白眼,这两人的马屁拍得也太过了吧!
她瞪了郑铮和杨昊两人一眼,两人登时讪讪地闭上了嘴巴,同时心虚地驱着马退后了一步。
若水秀眉微微拢起,看着那群犹自磕头不绝的山匪,提气朗声道:“程老大,你们都给我站起来!刚才一个个都像个铁骨铮铮的好汉子,现在怎么腿软了?全都起来!”
她的声音并不甚响,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程老大他们听了,全都不由自主地照作,一个个从地上爬起身来,目光怔怔地看着她。
“程老大,你告诉我,你的弟兄们得的是什么病?一共有多少人患病?”若水直视着程老大,目不转瞬。
从一个人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他的心地是否光明磊落,这一点若水深信不疑。
这程老大有没有说谎,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她曾经研读过有关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当人说谎的时候,他的眼珠会不由自主地先向上方飘移,然后转向右方,当他思考或是回忆的时候,则恰恰相反,眼珠会先向上,再向转向左。
虽然这个变化发生在一瞬间,但绝大多数人都会不自觉地遵循着这个规律。
只有心中坦荡真诚的人,才敢于一开始就直视对方的眼睛。
程老大听了若水的话,先是一呆,马上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太子妃,俺们一共有好几百名弟兄得了病,至于是什么病,俺也不知道,从城里请来的大夫一个也瞧不出来,只是说他们都病得快死了。太子妃,他们都说你是神医啊,你一定有法子救他们的,俺相信你!”
“那你描述一下,他们病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症状?”若水点了点头,这程老大的眼神坦坦荡荡,说的不是假话。
“他们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身上明明滚烫的在发烧,却又全身都在打着摆子,就算是放在火堆旁边烤着,一个个都嚷嚷着说冷,他们身上全都起了一个个大浓泡,一抓就破,脓水流过的皮肤,很快就烂了,我们没办法,只好把他们全都捆了起来,不让他们抓挠。”
程老大的眼珠向左上方微微一斜,马上转了回来正视着若水。
若水不由点了点头,再次认同了他说的这番话,眼珠往左上方移,这是在回忆思考的明显标志,程老大没有说谎,而且他说的症状,和军营里得了食物中毒的士兵们一模一样。
原因,肯定是同一个!
他们全都食用了那种霉变的陈米,从而中了黄曲霉菌的毒!
“太子妃,他们得的病,和咱们营里的人一样啊?”郑铮张大了嘴,看向若水,“那您真的要给他们治吗?他们可全都是山匪啊?”
若水微微沉思,他们当真是山匪吗?
“小将军,俺们是山匪,可俺们没抢过老百姓,俺们抢的不是贪官就是污吏,像乐大将军和你们这些保家卫国的军人们,俺们可是打心眼里尊敬着的。否则,也不会你们进山十几天,俺们还没跟你们交手,虽然俺们打不过你们,但是俺地形熟啊,你们再厉害,也不一定能在俺们手里讨得了好去!”
程老大瞪了郑铮一眼,牛里牛气地说道。
郑铮和杨昊一听就怒了,哎哟嗬!这小子说话牛啊,不服气啊!
居然敢跟他们黑衣鬼团叫阵,可是没听说过他们的威名赫赫吗?果然是一群没见识的土包子!
郑铮立刻拍马上前,对着程老大横眉立目地喝道:“程老大,你们要是不服,等太子妃帮你们治好了病,咱们就明刀明枪的干上一仗,让你们这伙山匪流寇知道我们黑衣军团的厉害!”
杨昊气得反过刀背,在郑铮的屁股上重重一敲,怒道:“蠢货!你中了人家的激将之法了!这程老大貌似粗豪,没有心机,可他那是摆了个圈套等着你往里跳!太子妃要是进了他们的山匪窝里,还有命活着出来吗!蠢货!没脑子的蠢货!”
郑铮被杨昊一阵怒骂,不但不恼,反而冷静下来,摸了摸后脑勺,觉得自己果然够蠢。
程老大听了杨昊的话,气得脸都红了,指着杨昊的手直哆嗦,他是个粗人,笨嘴拙舌的,一旦受了冤枉,只知道生气,却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但他身后的山匪们全不乐意了,心想这白脸小子说话咋这么毒啊!咱家程老大哪像你这白脸小子这么多的坏心眼!真是从门缝里瞧人,把咱们全给瞧扁了!
于是纷纷叫嚷起来,为程老大叫起屈来。
杨昊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为程老大说话,眼神轻蔑,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心中半个字也不相信。
他现在认定了程老大是在玩花样,耍心计,对他格加的提防起来,唯恐若水一个心软,就堕入了这程老大的圈套里。
“太子妃,末将送您回寨去吧,这程老大的话,您千万不要相信,您可千万别一时心软,上了这恶贼的当。”杨昊凑近若水身边,轻声劝道。
若水向他斜了一眼,微笑道:“杨副将,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儿啊?这么护着我?程老大是不是说谎,我相信我的这双眼睛,能分辨出来!”
杨昊脸一红,郑铮在旁边嗤地一声笑,杨昊更是恼羞成怒,回头对着郑铮就吼道:“蠢货!离我远点。”
郑铮见他怒了,笑得越发大声。
程老大直愣愣地看着若水,他不再理会郑铮和杨昊,一脸恳切地说道:“太子妃,俺老程是个粗人,说话直,不懂得拐弯抹脚的道道儿,这白脸小将军说俺想加害你,这可真是冤死俺了,您要是救了俺们的这些兄弟,他们全都会把你当菩萨娘娘一样的供起来的,俺们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什么叫做知恩图报,知道什么叫做重信重义!太子妃,你要是不信俺,就把俺押在这里,如果他们那伙儿兔崽子敢对您有什么不规矩,您就让这位小白脸将军一刀砍了俺老程的脑袋!”
什么小白脸将军!
杨昊翻了翻白眼,再次忍不住插口道:“你的脑袋值几个钱?比不上我们太子妃的一根头发丝儿!太子妃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就算你有十七八颗脑袋,全都砍了,也难泄我们心头之愤!”
程老大不由得呆住了,被杨昊质问得哑口无言,他皱着眉,抓着头皮,看了一眼若水,觉得自己这颗脑袋确实及不上人家的一根头发丝儿好看,不、值钱!
“那、那咋办?太子妃,俺老程没有十七八颗脑袋,就这一颗,交给您了,您要把俺的脑袋摘下来下酒俺都认了,只要您相信,俺真的没说谎,俺们山窝里的弟兄们真的要不行了。”
他眼中大滴大滴的眼泪滴了下来,这一次,他却没觉得丢脸,兄弟们如果真的都离开了,他觉得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味了。
“程老大,我相信你,我和你同去!”若水确实被眼前的程老大感动了,不过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她不会看错人。
什么?
若水的话就像石破天惊,一下子震呆了全营的将士们。
他们全都一脸焦急地看向乐大将军,这种时候,大将军的话比他们谁的话都好使。
可乐正毅却一句话也不说,高高的身躯笔直地挺立在马背上,像石头雕的。
郑铮和杨昊一齐叫道:“太子妃!”二人一起傻眼。
“嗯?”若水侧过头,一左一右地看着二人,“你们俩敢不敢陪我一起去?”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敢!”
这话还用问么?
太子妃一个纤纤弱女子,都敢孤身入虎穴,他们两个堂堂男子汉,难道还不如太子妃?
这段时间,二人对若水的性子也摸熟悉了几分,知道她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掷地有声,心志更是坚毅无比,二人心里都想:不就是去一次山匪窝么?有什么可怕的!这些山匪流寇要是敢对太子妃有半点加害之意,自己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护得太子妃周全!
再说,自己二人武艺超群,对方不过是区区千余名病匪,又有何惧!
二人心中豪气涌起,挺胸抬头,傲视群匪,神采飞扬。
程老大则一脸激动,感激无比,对着若水又准备跪下磕头,被若水抬手制止,缓缓说道:“程老大,我可以随你前去治病,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的在场这些弟兄们可得留在这儿做为人质,等到我平安无恙地回来,他们才可以走,这个条件,你答应吗?”
“答应,答应!”程老大想都不想地就连声答应。
太子妃提出的这个条件,简直对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了,他们原来的打算是准备以命弃命,将所有人的性命都交了出来,可是听太子妃的意思,只要她给自己寨中的弟兄们治好了病,现在的这些弟兄全都安全无恙地离开,这简直就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好消息!
“好!我回去准备一些东西,咱们马上就出发。”若水干脆利落地说道,救人如救火,既然她决定救人,就不想拖泥带水。
她拨转马上,双腿一夹,向营里飞驰而去。
黑衣鬼团的将士们不敢阻拦,纷纷给她让出一条通道,让她从众人中擦身而过,人人望着她的背影,忧心不己。
“大将军,太子妃要去给山匪们治病,您为什么不拦着她啊,您是大将军,您要是说句话,太子妃说不定就不会去了。”
杨昊瞅着若水的背影消失在寨门里,忍不住驱马来到乐大将军身旁,小声嘀咕道。
他本来只是想抱怨一句,没指望大将军会回答。乐大将军一直默不作声,明显就是默许了太子妃的做法。
“她……又不是我的兵,为何要听我的话?”出乎意料的,乐大将军竟然斜了他一眼,回答了。
杨昊急道:“可是、可是……对方可是山匪啊,万一太子妃出了事,大将军您可是难辞其咎啊!”
“是么?”乐大将军淡淡地道,目光转向对面的山匪扫视了一圈,就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杨昊看着大将军面无表情的脸,连眼神也变得神秘难测,完全猜不透他是个什么意思。平日里他最会察颜观色,大将军虽然常年僵着一张脸,但眉毛眼睛总会透露出一些信息。可这次,他看了半天,竟然没有半点发现。
他悻悻地退回到郑铮身边,说道:“郑铮,多带几把武器,有备无患。”
郑铮点了点头,找身边的将士又借了两把腰刀,挂在腰间,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一会儿这伙山匪要是敢发难,我一个一个全砍了他们的狗头!”
杨昊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心想:对方共有千余之众,我们只有三个人,还要保护手无寸铁的太子妃,如果当真是出了事,只怕三个人的性命都要交待在那山匪窝里,到时候,就杀一个赚一个,杀一双赚一双罢!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只听得身后马蹄声响,他不用回头,已经猜到是太子妃去而复返。
若水只背着一个小包袱,飞快地驰马出营,来到程老大的身前,说道:“走罢。”
程老大又惊又喜,他没想到若水说到做到,他往若水身后张望着,犹豫问道:“太子妃,您就自己一个人吗?我们寨子里可有数百号弟兄病着,您自己……能行吗?您要不要再带几个帮手?”
若水挑了挑眉:“不用!”
程老大不敢再说,道:“那太子妃,我、我来帮你牵马。”伸手过去要拉若水的马缰。
杨昊和郑铮二人早就跟在若水身后,见那程老大一伸马,杨昊立刻一鞭子抽了过去,喝道:“少在太子妃的面前献殷勤!”
程老大猛地一缩手,杨昊这一鞭子就落了空。程老大忍不住对杨昊瞪了瞪眼,想要发怒,看了若水一眼,又忍气咽了下去。
他身后的山匪们见了这一幕,全都对杨昊发出了嘘声,替自家老大抱不平。
若水微微一笑,拍了拍马头,说道:“程老大,我这马的脾气不大好,有劳你帮我牵一下吧,顺便带路,让你帮我牵马,委屈你啦。”
程老大正没精打采,听了若水的话,两眼一亮,对着杨昊看了一眼,然后转向若水,喜滋滋地说道:“太子妃您放心,老程我就是个驯马好手,不管是多么烈性的马,在我老程面前,绝对会服服贴贴,能给太子妃您牵马,真是我老程祖上积德啊!呵呵!”说完牵过若水的马缰,转身大步而行。
杨昊轻哼一声,对着郑铮一努嘴,道:“兄弟,跟上。”
郑铮刚要拉马上前,忽然听到马蹄声响,直奔自己而来,他想都不想地驱马避开,只见身侧一道红光闪过,正是乐大将军的火焰驹。
他奇怪地睁大眼,看着大将军一骑当先,冲在了自己和杨昊的前面,然后回过马头,冷冰冰地说道:“你二人留在此地,不许去!”
“大将军!”杨昊和郑铮齐声叫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让太子妃一个人进入匪营?难道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妃独自去送死?
大将军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
可是乐大将军后面的一句话,比前面这一句还让人不敢置信。
“我去!”乐大将军掉转马头,冷冷地抛下一句,策马而前。
这下子不光是杨昊和郑铮瞪大了眼睛,就连前方的若水都忍不住回过身来,一脸惊诧地看向乐大将军。
“大将军!您可是军中主帅,怎么可以亲自犯险?如果您要是不放心太子妃的安危,末将敢保证,一定能护得太子妃平安归来!”郑铮马上催马冲了上去,杨昊也紧随其后。
“大将军,不敢劳动您的大驾,我只是去帮患者治病,更何况,这儿还有一千多名山匪留在这儿做人质,您应该留守在军中作镇,如果……”若水神色淡然地说道:“你不愿意让郑铮和杨昊随我同行,就让他们一起留在军营中好了。我相信,程老大不会骗我。”
程老大满眼感激地看着若水,重重地点头道:“太子妃,我老程这一辈子没佩服过女人,您是我第一个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就冲着您对我老程的这份信任,我老程拍着胸脯发誓,我老程的这条命,就是太子妃您的了!您要我生我就生,要我死我就死,只要您吩咐,我老程不管多难的事,一定会为您办到!”
若水笑着点点头,道:“程老大,走罢。”
她不再理会身后的三人,对于乐正毅突然心血来潮地冒出那句话,她只当他是脑子抽筋说出来的笑话!
郑铮和杨昊看着程老大牵着若水的马缰,二人越走越远,而大将军却驱马挡在自己二人的身前,显然是绝对不允许自己二人出营的了,都是又气又急,拉着马头在原地团团打转,齐声叫道:“大将军,末将请命,请大将军允许末将护送太子妃前去匪营。”
乐大将军目送二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道上,忽然转过头,对杨郑二人说道:“你二人要去?那就先上来和我动手,赢了,就让你们去,输了,就给我留下。”
两人闻言,面面相觑,齐声躬身道:“末将不敢,末将不是大将军的对手。”
虽然大将军的命令他二人不敢违背,但是,那一种愤愤不平之气还是从两人的脸上露了出来。
“附耳过来!”乐正毅声音低沉,在二人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听得二人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然后大喜,再次躬身道:“末将明白!”
“你二人在此待命,等我的信号,如果出了意外,我就砍了你二人的脑袋!”乐大将军对着山匪们扫了一眼,一脸寒气地道:“派人守好山寨,这些山匪如有半点异动,格杀勿论,一个不留。”说完之后,不再多言,双腿一挟,那火龙驹电射而出,直追若水和程老大而去。
若水听得身后马蹄声响,就知道是乐正毅的那匹火焰驹,当下嘴角略带嘲弄地一笑,微微侧头,果然看到那尊铁塔般的身影,骑在浑身如火般的战驹上,直追了过来。
程老大一回头,看到是乐大将军,满脸敬畏之色地叫了一声:“乐大将军。”
乐正毅沉着脸,一声不吭,提起马缰,硬生生地从山道上挤到了前方。
山道崎岖狭窄,不容二骑并行,那火龙驹跟着乐正毅日久,养成了一马当先的性子,从来不甘愿居于其他马匹的后面,虽然只有二骑,它也非要走在前面,而且只要若水骑着的战马稍稍靠近,它就往后面猛尥蹶子,吓得若水的战马直往后退,发出溜溜的嘶声。
若水又好笑又好气,瞪着那匹火龙驹,心想:这还真是马如其人,主人是这样的臭脾气,马儿也一样!
程老大却是一脸艳羡地看着火龙驹,啧啧赞叹道:“大将军的这匹马儿真好,我老程不知道和多少马匹打过交道,像这样的好马还是头一次见到,果然不愧是咱们东黎国第一战神的坐骑,这马儿神气,主人更是神气!”
若水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心想,这程老大看着憨直,原来拍马屁的功夫也不差。
可是乐正毅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头也不回地走在前方。
程老大对这位不苟言笑的大将军又敬又畏,不敢多和他说话,只是指点着道路和方向,他对若水是又是敬重又是自惭,更是不敢和若水多说半个字,一路上,只闷着头牵马,可把他这个直肚肠的人憋坏了。
三个人行走在寂静无人的山道上,只有清脆的马蹄声,和林间传出来不知名的鸟叫声,“夺夺夺”的,声音古怪。
若水不由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程老大说道:“是野山鸡的叫声,太子妃,等您到了俺们寨子,俺亲自给您上山抓几只烤着吃!”
若水“嗯”了一声,想起一事,问道:“程老大,你曾经说过,你们是山匪,却没有抢过普通百姓,抢的都是贪官和污吏,那么我想问一下,你们可曾抢过信州府的官粮?”
程老大的脸微微一红,随后拍着胸脯道:“俺老程不会撒谎,做过就是做过,俺承认,半个月前,俺们确实是抢了信州府一个仓库的米粮,但俺们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江北地区的老百姓,要不是俺们把这批米粮分给周围城县的百姓们,他们早就全都饿死啦!”
“程老大,你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个重要的讯息,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程老大脸上露出愤恨的神情,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道:“都是那帮官老爷们,黑心肠,烂肚疮!一个个坏得流脓!”他噼里啪啦地骂了一连串的山地土话,若水半个字也没听懂。
程老大骂了半天,胸口的愤懑之气稍出,这才说到正题。
“太子妃,他们都管俺们叫山匪,其实俺们以前也是良民,老老实实种地种庄稼,不成想今年遭了一场大旱灾,颗粒无收。俺们全村的人都快饿死了,然后听说朝廷派了赈灾粮,在信州城开设了粥铺,俺们就赶过去讨口粥喝,没想到……”
若水听到他声音中满是苦涩和愤恨,问道:“那粥可出了什么意外吗?”
程老大狠狠地咬了咬牙,说道:“那根本就不是粥!而是混着泥沙和几颗米粒的一碗稀汤!他们官老爷们平时就喝这样的粥吗?他们把我们老百姓当成畜牲了吗?”
他说到这里,气得呼呼地连喘了几口粗气,才继续说了下去。
“居然有这等事?你说的可是真的?”一直默不作声的乐大将军突然回过身来,沉沉地问道。
“如有半个字的谎话,就叫俺老程被天打雷劈!”程老大满脸愤然地说道:“这样的泥汤水根本就救不了命,才没几天,好多乡亲都饿死了,俺们又坚持着回到村庄,想就算是吃草根树皮也比喝那泥汤水强。可俺们到家一看,俺们的田地竟然被贪官霸占了,还把我们赶了出来,俺们走投无路,大伙儿全要饿死了,俺想着左右是个死,就就带着大伙儿抢了那贪官,并放火烧了他的狗窝,然后带着大伙儿逃到了这山里。”
“原来是这样。”若水深思地点了点头。她见程老大说的时候眼珠子都红了,字字情真意切,想来不是虚言,心中极是感慨。
程老大继续道:“我们大伙儿知道自己这是犯了杀头的重罪,多活一天算一天,听说信州城又有不少百姓被饿死,俺们就再次出山,抢了信州城的粮仓,把抢到的粮食分给周围的百姓们,然后把剩下的带回山里。过了没多久,官府果然派了人来剿灭我们这伙儿匪徒。可是对这山势熟悉得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我们利用这里奇特的地形,不但没有打败仗,反而把那些前来剿灭我们的官兵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他第一次发出粗豪的笑声。
但他笑了没两下,就听到乐大将军冷哼一声,笑声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没想到,朝廷居然派了乐大将军前来,俺们又怕又喜。俺们都知道乐大将军带领的黑衣鬼团,乃是东黎国最精锐的队伍,听说不论多厉害的敌人,只要遇到了黑衣鬼团,绝对是有死无生。可是俺们又感欢喜的是,乐大将军是咱们东黎国的大功臣啊,要不是他长年镇守在边疆,阻入了外族人的入侵,俺们老百姓又岂能过上那么多年的好日子?他亲自前来,俺们能见他一面,真是、真是……”
程老大一拍大腿,感到难以措辞,满眼崇拜地看着前面的乐正毅。
乐正毅连头也没回。
程老大对着他的背影又看了半天,才转头对若水继续说道:“俺就给弟兄们下令,不得和乐大将军的队伍正面交锋,俺们虽然敬佩乐大将军,却也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把性命交给他,于是就带着弟兄们,在山沟沟里和乐大将军的队伍打起了游击,捉起了迷藏。可才过了两天,俺们山寨的弟兄们就开始得了这种奇怪的病,不数日,就有好多兄弟不治身亡。他们都是陪在我身边和俺们一起经历了生生死死的好兄弟啊,就这么眼睁睁的看他们死在眼前,俺真想代替他们去死!”
若水目光闪动,不动声色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俺们就接到了消息,说是乐大将军的军营中也有将士们得了这种怪病,所以大将军闭寨不出,俺们倒松了口气,于是去附近的城里县里请来了好多名医,为兄弟们治病,可这些大夫个个狗屁不如,没来到寨子的时候,把自己的医术夸到了天上去,可一看到俺们兄弟的病,要不就是吓得脸如土色,连个屁都不放,要不就是连连摇头,说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病。气得俺把这些狗屁大夫们一个个全都轰了出去。再后来,俺就听说,大将军的军营里来了一位神医,还是当今太子妃,把那些患病的将士们全都治好了,所以俺思前想后,这才大起了胆子,前来请求太子妃,救救我们这些快死的弟兄们。您医术这么高明,一定能救活他们的,是不是?”
他的两眼冒着希望的光,炯炯地看向若水。
若水追问道:“程老大,你是听谁说的?”
程老大道:“是俺的一位好兄弟传来的讯息,俺本来也不相信,可这位弟兄信誓旦旦说确有此事,俺和这位弟兄是过命的交情,所以这才真的信了。”
“那以命换命的主意,也是你这位好兄弟给你出的吧?”若水淡淡地问道。
“是啊,太子妃,你怎么知道?”程老大猛地一拍大腿,一脸佩服地看向若水。
若水不答,继续问道:“那你们山寨里,现在剩下的全都是得了重病的人吧?”
“对,没得病的兄弟我全都带出来了,他们和俺一个心思,决定以命换命,来换回寨子里那些兄弟的性命。”程老大斩钉截铁地说道。
“哦。”若水应了一声,忽地抬起头来,正好前面的乐大将军也于此时回头,二人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又各自把头转了开去。
若水咬着下唇,心中思忖,这乐大将军想必也和自己一样,看出了什么端倪,所以才会跟随而来。只是他一个大将军,这样孤身犯险,真的好么?还是他自恃武功天下无敌,完全没把这伙儿山匪流寇看在眼里?
但是一个人武功再强,终究是好汉敌不过人多,他就这么笃定的相信他的身手,会平安无事?
若是当真发生了意外情况,若水自然不惧,她既然敢走这一步棋,心中早就想到了后招。
对方既然布下陷阱,她要是不将计就计,如何能够引出幕后的黑手?
可是这位乐大将军,又是哪里来的自信?若说他也像自己一样,瞧出了对方的阴谋,若水就万万不信!
程老大这伙人的山寨果然建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
别说是外人找不到,就是当地人都会在这山里迷了路。
若水的方向感极强,但这时也已经被绕昏了头,回首望向身后,只有密密的树林,根本看不到来时的路。
她不由点头,怪不得就连乐正毅的黑衣鬼团,都拿他们束手无策,躲在这里,确实可以平安无忧。
前面的乐正毅仍是头也不回,听着程老大指引方向而行。
山寨门前,冷冷清清,连个守寨的人也没有。
看来程老大他们果然是将性命全都豁出去了,若水骑在马上,打量着这座简陋之极的营寨,越发肯定了自己救人的初衷并没有错。
程老大带着二人来到一所破破烂烂的帐篷前,若水下了马,程老大不好意思地道:“太子妃,里面全是些庄稼汉子,身上污秽,您……”他看着若水,忽然觉得自己把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带进这狗窝里,真是亵渎。
若水却不等他说完,就伸手掀起门帘,走了进去。程老大紧跟其后,乐正毅的目光在空荡荡的山寨里一扫而过,眉宇间不动声色,跳下马来,也进了帐篷。
一进门,乐正毅的眉就一皱,他在军营呆了十几年,也没闻过这么强烈的味道,目光向程老大一扫,又看向若水,然后一怔。
程老大想是闻惯了这里的气味,神色如常,可太子妃怎么也会毫无反应,连眉毛也没皱上一皱,这倒难得。
“老大!”几名山匪迎上来,目光却看向若水,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
“不许乱看,这位是太子妃,为咱们兄弟治病来了!”程老大冲他们一瞪眼,几个人立马垂下头不敢再瞧。
若水对着周围略一环视,马上认定了几名病重患者,快步走过去,从背上解下小包袱打开来,首先取出一个香薰炉,投了一把香料进去,一股幽淡的香气便飘了出来,冲淡了不少室内的怪味。
几名山匪抽了抽鼻子,叫道:“好闻!好闻!”
程老大正要喝斥他们,若水忽然抬头,对山匪们说道:“这几位兄弟,你们马上去抓几只山鸡,回来炖上一大锅鸡汤。”
几人刚一愣,程老大已经一脚踢了过去,喝道:“太子妃吩咐了,还不快去!”
几人不敢怠慢,忙忙地跑去抓鸡炖汤。
若水知道救人如救火,只要慢得一刻,说不定就有人会因此丧命。
她自从发现山鸡汤可以治病之后,已经不需要用酒和炙条来驱寒止烧,只需要先帮患者针炙,打通穴关,再服下山鸡汤,就可汤到病除。
她取出金针,迅速针过患者身上的十八处大穴,那名山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原来奄奄一息的模样恢复了一点生机。
若水马上转向下一个病人,运针如飞,一口气也不停。
程老大和乐正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见她像一只蝴蝶在屋内翩飞,两只手上下起落,经她针过的病人,情形都大为好转。二人从来没见过如此神奇的针炙之术,全都瞧得呆了。
只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若水已经为帐篷里的五十多名病人施针完毕。
她直起腰来,看向程老大,问道:“剩下的病人在哪儿?”
程老大已经看直了眼,结巴着道:“在、在……”
“在那边。我带你去。”乐正毅一把掀开门帘,当先而出,若水拿起包袱,跟了出去。
程老大摸着脑门,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追了出去。
在旁边另外一所帐篷里,若水又取出一个香薰炉,燃起了香。
程老大毫不在意,以为是若水介意屋子里的味道,反觉得过意不去。
乐正毅却眼眸微眯,若有所思。
若水知道时机紧迫,抓紧时间救人,只用了不到半天的功夫,竟然把寨子里数百名患者一一施针完毕。
饶是她内力充沛,这时候也觉得全身虚脱,四肢无力。
程老大的兄弟们已经抓回了几只山鸡,炖成了鸡汤,山寨的空气里飘荡着浓浓的鲜香。若水让程老大和山寨中剩下的这几人,挨个喂患者服下鸡汤,程老大不敢相信用这么简单的法子就能治病,但见若水一脸笃定,他又不得不信。
若水走出屋子,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她环视了一下,这所山寨是建在一个山坳里,只有东面有一个缺口,山风正徐徐而来。
若水走到东面的篱笆下,再次燃起了一个香薰。然后在一株柳树下坐了下来,闭目调息。
突然,她觉得身边有一丝异样,睁开眼,一个高大的人影贮立在她面前。
若水淡淡地一笑,说道:“乐大将军,有何指教?”
乐正毅目光下垂,落在香薰炉上,声音低沉:“解药。”
若水嗤地一笑,微微抬眼,扫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她知道瞒不过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了一粒药丸,勾起唇角道:“我的药,大将军还敢吃吗?”
乐正毅一窒,想起被她捉弄放了一夜响屁的事,石雕般的脸微微开裂,看着她掌心中的药丸,一把抓过,送入口中咽了下去。
他虽然大着胆子吃了,但当真怕自己再次上了她的当。在他的眼中,这个太子妃心计多端,早已经不再是一个他瞧不起的女子,他不知不觉地把她当成了一个对手,一个不可忽视的对手,或是……伙伴。
若水微微一笑,心中倒也佩服。她这次并没弄鬼,用的是虚而实之,虚虚实实的兵法策略,这位大将军果然不愧征战多年,对这兵法之道,确实有过人之处。
“你……为何要来?”乐正毅并没有看向若水,而是瞧着寨门的方向,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似乎在辨别方向。
“你……又为何要来?”若水反问道。
乐正毅回过头。
“将计就计。”他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却传进了若水的耳中。
若水以为他不会回答,听到这四个字,微微一怔,忍不住抬头向他瞧去。
他的头盔投下了一片阴影,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瞧不清楚他的神情。
“你怎知这是计?”若水也是口唇微动。
“人数不对。”乐正毅言简意赅地道,他忽然侧过耳朵,道:“来了!”
若水也听了听,却没听到什么,过了片刻,果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急促沓来,听起来,不亚于千余众。
她忽然起身,在熏炉里再投了一把香料,香气登时大盛。
同时深深吸气,觉得消耗一空的丹田还是空空荡荡,不由微觉沮丧。
为了能加快治疗,她给这些山匪们施针的时候,都用了一些内力,可没想到这内力恢复起来居然这么慢。
万一……岂不是误事!
她看着青松一样笔直站立的乐正毅,忽然道:“大将军,对方人数不少,你只有一个人,你就……不怕么?”
“怕?”乐正毅有些意外地重复了一遍,挑起了眉傲然道:“纵是千军万马,我乐正毅何惧?”
“好,大将军果然好胆色!”若水夸赞了一句。
乐正毅忽然回头看她一眼,“你不怕么?”
他想起她虽然会些武功,内力也不错,但她现在为了救那些山匪,内力消耗一空,如果当真是拼杀起来,恐怕自己还得分出心来照顾她。
若水不答,脸上神情坚毅,没有半点惧意,乐正意点了点头。他果然没看错人。她和他一样,身上有一种军人特有的东西。
马蹄声越来越近,连帐篷里的程老大也被惊动了,他走出帐篷,来到寨门口极目远眺,脸上忽然露出笑容。
他转过头来,对若水和乐正毅招呼道:“世子妃,大将军,俺的好兄弟来了。”
“是么?那倒不可不见。”若水眉梢一挑,缓缓走近。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一大队人马飞驰而至,很快来到了寨门前。当先一人勒住马头,一跃下马,对着程老大抱拳道:“大哥!”
程老大咧开大嘴,笑道:“好兄弟,你来得正好!多亏了你,让俺去求太子妃救命,现在太子妃把咱们寨子里的兄弟们全都治好了!”
那人似乎微微诧异:“太子妃?”微一侧头,看向旁边的若水。
若水见这人三十岁出头,身材高瘦,衣衫虽然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连补丁都打得整整齐齐,心中一动。
“对啊,冯兄弟,这位就是太子妃,太子妃,这位是俺的好兄弟,也是俺们这伙人的救命恩人,冯安民冯兄弟!”程老大拍着那冯安民的肩,为二人介绍道。
冯安民马上拱手为礼,道:“草民见过太子妃。”
若水见他神态不卑不亢,眉目清俊,忽然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此人,不由秀眉微蹙,对着他仔细注目起来。
那冯安民肤色白净,五官出众,和程老大等人的山野之气完全不同,而且举手投足间,贵气隐然,隐隐有一种指挥若定的大将之风。
冯安民被若水的目光瞧得有点不安,他低低地咳了一声,微微侧过了头。
若水在脑中翻来覆去地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和他有关的半点印象,可是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之感,总是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她略一定神,对那冯安民微微点了点头。
冯安民目光一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柳树下的乐正毅,问道:“大哥,那位可是赫赫有名的乐大将军?”
程老大一脸兴奋地搓搓手,道:“正是!”
若水看到这冯安民的眼睛中闪过一抹不可察的神色,像是意外,又像是惊喜。
她还注意到,这冯安民带来的一阵人马,正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寨门口,肃穆整齐,当下眼睛微微一眯,道:“程老大,你兄弟的人马可要比你精壮得多啊。”
“是啊,俺兄弟这队人,没得说,上次俺们回山的途中,遇到了官兵,要不是好兄弟的人马救了俺们,俺们早就去见阎王爷啦。”程老大毫无心机的哈哈一笑,在冯安民的肩膀亲热地拍了拍。
“好兄弟,快进来,对了,你的弟兄们有没有人生病了啊?如果有,快让他们进来给太子妃瞧瞧,太子妃真是神医啊!”
冯安民眼光一闪,看向若水:“太子妃,不知您可愿意救救在下的弟兄们?”
“好。”若水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允。
冯安民脸上闪过一抹喜色,抬起右手,轻轻一挥。
寨门前的队伍齐唰唰地跳下马,大踏步地走进了寨子。
若水微微笑道:“你的兄弟们人人彪悍,看不出来哪里有病啊。”
“是么?”冯安民也是微微一笑,忽然拉过一人,道:“他病了,病得很重!”
程老大向那人瞧去,只见他脸色红润,健康异常,不由张大嘴巴,说道:“好兄弟,他没生病吧?”
那人忽然露出痛苦之色,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珠,大声呻吟起来。
“啊,看来你当真是生病了,太子妃,你快给他瞧瞧吧。”程老大好心地提议道。
“好啊。”若水取出一枚金针,对那人道:“把上衣脱了,我来帮你施针,保管一针下去,你就再也不会觉得痛了。”
那人目光中微现惊惶,只是呻吟,冯安民忽道:“太子妃的话,你没听到么?叫你脱衣就脱衣。”
那人咬着牙,解开了两层衣服,露出精赤强健的上身。
若水淡笑着走近,目光一扫,举起手中的金针,针尖在阳光下反射着点点光芒。
“太子妃,你不先帮在下的兄弟把一下脉,询问一下病情吗?”冯安民忽然开口道。
“不必啦,这位爷们得的病,乃是穿心痈,只需要我一针穿心而过,保管他百痛全消!”若水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人突然身子向后急退,脸色大变。
“啪……啪……啪……”
清脆的拍掌声响起,冯安民微笑了起来。
“太子妃真是聪明过人哪,让我佩服之极。”
“不敢,过奖,过奖。”若水也是微微一笑,把金针盘回食指上。
程老大看着笑得如春风般和煦的二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到了一股森森的寒意。
“太子妃,冯兄弟,你们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老程听不懂。这位兄弟,你究竟有没有病啊?”他直愣愣地问道。
“蠢货!”那人轻蔑地瞟他一眼。
“你、你说什么?”程老大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那人的鼻子,叫道:“冯兄弟,你、你手下的兄弟骂我?”
“是么?”冯安民淡淡地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道:“他没骂错,你确实是个蠢货。”
程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手又指向了冯安民,道:“你、你是不是我兄弟?”
“你这蠢货,配做我大哥吗?”冯安民笑了,目光却没瞧向程老大,而是看了眼站在若水身后一丈左右的乐正毅。“乐大将军,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幸何如之。”
他文诌诌地嚼起文来,乐正毅不由皱下眉,他最听不得这种酸言醋语的文人说话,当下一言不发。
“是啊,乐大将军之名,你如雷贯耳,不知道你冯安民的真名,会不会也让我们大吃一惊呢?”
若水忽然看着他,笑盈盈地说道。
“太子妃!”冯安民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眼中闪过刀锋一样的锐芒,“人,有时候不要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若水不以为然地道:“自以为聪明的人,也是活不长的。”
“你说什么?”冯安民的双眉拧了拧,然后又舒展开来,露出云淡风清的表情,“太子妃,你的意思,在下听不明白。”
若水的目光对着冯安民带来的人马一扫,淡淡笑道:“这里只有区区一千人马,要对付我和乐大将军两个,真是绰绰有余,说起来,我和乐大将军还真是有面子呢,能请得尊驾亲身前来,幸何如之?”
她忽然也学着冯安民拽了一句文,然后抿唇一笑。
冯安民平静的脸色突然变了,他身后的人听了若水的话,也是齐齐变色,每个人的手都按在腰间的武器上。
若水一眼瞥过,见他们的武器形状狭长,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倒有点像是现代的一种军刀,这种式样的武器,她在东黎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登时浮上一层疑云。
她的视线往乐正毅的方向瞧了过去,乐正毅正好整以瑕地站在树下,似乎丝毫没把眼前这群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队伍瞧在眼里。
“太子妃,既然你瞧出来了,咱们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和乐大将军,是乖乖地束手就缚呢,还是让我的手下人动手?”冯安民又恢复了从容淡定的表情,微笑起来。
“冯安民?你说什么!你、你……你敢对太子妃无礼?”程老大终于听出味儿来了,他举起拳手,猛地对着冯安民冲了过来。
他脚下刚一举步,突然腰间一痛,身子登时僵住了一动不能动,只是瞪大了眼睛继续叫道:“冯、冯安民!你他娘的狼心狗肺……”话声突然卡在了喉咙里,张着嘴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只蠢笨的乌鸦,哑哑乱叫,还请太子妃不要见怪。”冯安民笑眯眯地,双手负在背后,好像刚才连出两指点了程老道穴道的人不是他。
若水见他身手奇速,连她这样的眼力竟然都没看清楚,心中骇然,知道此人武功不在乐大将军之下。
她微笑着摇摇头,目光不经意地落向熏炉,那里面的迷迭香药效大,就是见效较慢,这冯安民在这儿闻了这么久,身手居然还如此迅速,如果他现在突然发难,她可万万不是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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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安民见她目光闪烁不定,呵呵笑了起来,道:“太子妃,你莫不是想使缓兵之计吗?难道,你还指望着乐大将军的黑衣鬼团前来救你们不成?我奉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在下只带来了一千人马,还有另外两千人,你猜,他们会在哪里呢?”
“想必是在攻打乐将军的营寨吧?”若水神色不变地道。
“太子妃果然聪明,一猜就中,那太子妃不妨再猜上一猜,在下的两千人马,再加上程老大的近千名弟兄,对付乐大将军的三百人,究竟谁胜谁负?”
若水却摇了摇头,道:“程老大的兄弟们,恐怕不会听你的话吧?说不定他们还会站在乐大将军的一方,跟你们对抗。”
“哼!一群手无寸铁的乌合之众,他们要是敢和我作对,只有死路一条。程老大,看你手下的那些弟兄们是不是够聪明,否则,你就成了光杆老大啦!哈哈!”冯安民仰起头来,哈哈大笑。
程老大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气得目眦欲裂,恨不能扑上去咬下冯安民一块肉来。
“老大,你怎么了?”有几名山匪听到外面的说话之声,走了出来。
一名冯安民的手下眼冒凶手,突然抽出腰刀,手起刀落,唰唰几刀,血光四溅,几人登时尸横就地。
程老大听得身后的惨呼声,知道有兄弟遭了毒手,眼睛都要喷出血来。
若水也是一惊,没想到冯安民的手下如此冷血无情,这几人就是留在帐篷里照顾病人的山匪,其实,也是被逼上梁山的良民百姓。
冯安民眼珠都没往那个方向瞟一瞟,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若水,淡淡地道:“太子妃,你还想和我动手吗?我知道你喝了毒手蛊王的圣水,内力大增,但想要和我动手,你还差得太远。”
他伸出右手,五指虚张,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他身边一名手下腰间的佩刀铮然出鞘,一下子跳到了他的手中。
“这手功夫,你就算再练上十年,也练不会。”冯安民微笑道,他没有忽略过若水眼中闪过的惊异之色。
“这手功夫,有啥了不起的?”
一个冰冷傲慢的声音响了起来。
若水没有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冯安民脸色微微一僵,随后又笑了,道:“乐大将军也会吗?不如大将军也露上一手,让在下开开眼界。”
乐正毅对他瞧也不瞧,右掌虚虚地往空中一抓,冯安民突然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手中的佩刀竟然脱手飞出,落入了乐正毅的手里。
这一手功夫比他刚才那手要难上数倍,一是因为乐正毅距离更远,二来,乐正毅夺的是他握在手中的刀。
冯安民眉宇间飞过一抹怒色,乐正毅这一下凌空夺刀,让他在属下面前大失面子,不由得恼怒异常。
若水心中却是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