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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洞之中,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都没有说话。
老八收拾起自己复杂的心事,看向唐珊瑚,她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黯淡的目光变得炯炯有神,和不久之前气若游丝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珊瑚,你、你好啦?”
老八有些不敢置信。
“好?我一直很好啊!”唐珊瑚疑惑地眨了下眼,“就是刚才好困,忍不住睡了过去,八哥,我睡了很久吗?”
睡了一觉?
就这么简单?
你明明是要死了好不好?
老八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八哥,对不起。”唐珊瑚打量了一下所处的冰洞,脸上全是歉意,“我是不是睡了很久,耽误了你们的行程啊,我说过不拖累你们,结果还是睡着了。”
“珊瑚,你真的没事了?”老八还是不敢相信,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她。
“真的没事啊,我好端端地会有什么事?”唐珊瑚笑起来,从地上一跃而起,哪知道她刚跳起身来,就觉得眼前一黑,喘不过气来,登时摔倒。
“珊瑚!”老八一把接住她,她倒在他怀里,红润的脸色又变得苍白,眼睛紧紧地闭上,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老八吓得心都不跳了,他惊惶地看着怀里的姑娘,抬头向冰洞外寻找若水的身影,却发现冰洞外面,刚才还拥在一起的两个人都不见了。
他握拳用力捶了一下地面。
肯定是七哥发现自己在偷看他们,拉着七嫂去别的地方亲热去了。
可珊瑚……该怎么办?
去找七嫂显然来不及了,珊瑚的脸正慢慢憋得紫胀,显然是透不过气来。
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刚才若水教他的那个法子。
他深吸口气,再次印上了她的唇,帮她度了几口气,她终于缓了过来,突然睁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
老八不提防她突然醒来,一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两个人距离极近,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唐珊瑚明亮的眼中忽然现出羞色,轻轻瞬了瞬睫毛,缓缓闭上了眼睛。
老八这才意识到自己自己的唇还压在她的唇上,登时涨红了脸,连忙抬起头来,又羞又恼。
自己这是在救她,可看她的样子,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这下子她又要对自己纠缠不清了。
唐珊瑚的脸已经红得像珊瑚,神色忸怩得像个初偿情味的小姑娘一样。
她一向大方又大胆,可这时候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出奇的快,整个人却像在云端,飘荡荡的。
他居然在亲自己。
自己这是在做梦吗?
这可是在梦中都不曾有过的甜蜜啊!
不过她终究不是幼受禀训的大家闺秀,只害羞了一小会儿功夫,她就变得大胆起来,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老八酡红的俊美容颜。
他害羞了?
可是他害羞的模样,多吸引人哪!
唐珊瑚近乎痴迷的看着老八。
“八哥。”她的声音呢喃,带着一种化不开的甜。
“嗯?”老八顺口应了一声,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樱红娇艳的唇上。
“你亲我,我很喜欢。”虽然害羞,唐珊瑚还是大着胆子说出了心里的话。
老八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都能在上面烙饼了。
他憋红着脸,很想大声地告诉她,他那不是亲她,是在救她!
可耳中一下子飘过若水说过的话,要让她开心,她不能受到刺激,否则,她就……
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唐珊瑚却把他的无语当成了默认,脸上更红了,她小声道:“那个、你能不能再、再亲亲我?”
她很懊恼,他亲自己的时候,自己居然睡着了,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睁着明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老八却像被雷劈了一下,一下子跳了起来,吓了唐珊瑚一跳。
“你、你……”老八用手指着她,简直说不出话来。
见过大胆的,没见过像她这样大胆的,这种不知羞的话,她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说出口来!
有哪个没出阁的姑娘,要一个男人主动亲自己的?
她、她简直是……
不知羞耻!
这四个字在老八的舌尖转来转去,好不容易才被他咽下去。
“不能刺激她,要顺着她,让她开心!”
他的耳边又响起了若水的殷殷嘱咐。
好吧!老八挥挥袖子。
不就是亲亲她吗?又不会被她咬掉一块肉!
他有什么不敢的!
老八横了横心,一把拉她起身,箍进自己的怀里,粗声粗声地道:“闭上眼睛!”
该死的,她这么看着他,害得他都不敢亲下去了。
唐珊瑚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老八凝视着她的红唇,咽了口口水,这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他本只打算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应付了事。
哪知道他的唇刚刚碰上她的,就觉得她娇小的身躯在自己怀里一颤,紧接着,一股热热的液体流进了自己的嘴里,又咸,又涩……
老八蓦然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
她紧紧闭着双眼,泪珠像断线般的珍珠般滚落下来,一颗一颗,流进了他和她的嘴里。
唐珊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她因为期待而激动得浑身发抖,却在他终于吻上她的唇时,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
伤心、委屈、期盼、激动,还有一种梦想成真的幸福,让她的泪就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她说不清楚自己复杂的心情,只是想好好的、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老八亲不下去了。
他抬起头,默默不语地把这个无声恸哭的姑娘,揽在了怀里,把她的脑袋摁在了自己的胸口,她的眼泪迅速打湿了他胸前的衣服。
他的心也变得又酸又涩,好像她的眼泪,流进了他的心。
这一刻,他坚硬冰封的内心,终于产生了一丝裂缝。
自己只是轻轻亲了亲她,她就哭成了这样,她对自己……居然这样的好!
老八的心再次震荡起来。
……
“这个老八,看起来聪明伶俐,风流倜傥,没想到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连亲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不会。”
冰洞外,若水收回偷看的目光,一脸遗憾的道。
就那样蜻蜓点水的一触,也叫亲亲?怪不得珊瑚会哭成那样,真是!啧啧啧!
若水摇了摇头,表示不满。
小七的脸色一僵,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和她的第一次亲亲,她好像也在笑话自己来着。
她明明也是没经验,可为什么给他的感觉,她好像懂得很多,很多。
她这颗稀奇古怪的小脑袋里,究竟还装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他深深凝视着她,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和她成亲这么久,她一直朝夕相伴陪在自己的身边,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恐惧,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从自己身边突然消失一样。
就像她突出其来的闯进自己的生命。
他真的害怕有一天,她会无声无息地离开自己。
他知道,她的身上一定隐藏着一个自己不知道的大秘密。
他一直在等,等她愿意告诉自己的那一天。
可他又害怕,她愿意说出来的时候,会不会就是她想要离开自己的那一刻?
小七从来天不怕地不怕,可一想到这个,他就连心底都发起抖来。
他紧紧咬牙,用力攥住了她的手,牢牢握住。
不管发生了任何事,他死都不要和她分开!
他抬起头,望向那澄蓝色的苍穹,天空中,一轮惨白的太阳,冷冷地散发着光芒,照在人的身上,却没有半点温度。
“小七,咱们走吧,你瞧,大灰熊已经不耐烦了。”
若水没有留意到小七那复杂莫名的心理,她正抿着唇看着大灰熊笑。
大灰熊正一屁股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低吼,硕大的熊屁股在冰面上挪来移去,果然是一副极不耐烦的模样。
“好。”小七回头对若水微微一笑,他有信心,不管发生任何事,他相信她都会留在他的身边。
两人手拉着手走回冰洞。
老八和唐珊瑚如梦方醒,“啊”地一声,慌忙分开。
若水似笑非笑地瞅了老八一眼,走过去拉住唐珊瑚的手,帮她把了下脉,点了点头。
“珊瑚,这里空气稀薄,和在平原时完全不同,你要注意呼吸的节奏,情绪也不要起太大的波动,不许大笑,也不许大哭,知道了吗?”
她一边叮嘱,一边擦去唐珊瑚眼角挂着的眼泪,突然扑哧一笑,打趣道:“瞧瞧,这都变成珍珠了,老八,送给你,要不要?”
手指轻轻一弹,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向老八的面门飞去。
老八不知道想些什么,正在呆呆出神,完全没有留意,等到那颗小水珠飞到眼前,这才伸手抄住,拿到眼前一看,不由得一呆。
“这是珊瑚的眼泪,你可要好好收着。”若水一语双关,拉着唐珊瑚走出冰洞,前方,大灰熊已经纵跳着,奔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冰洞。
她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回头看向小七。
“咱们要到了!”
这是一个典型的冰溶洞,不是向内延伸,而是向下。
虽然冰层透明,阳光照在冰面上,发出白惨惨的光芒,一眼看不到底。
下?还是不下?
这种溶洞易下难上,就像若水告诫老八的,下去之后很有可能再也上不来了。
真的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冒这样大的风险吗?
若水站在洞口,再次犹疑不定。
因为三个人的眼睛全都看着她,等待她做决定。
洞底深处,传来大灰熊的闷吼声,似乎在催促四人。
若水心中一动,大灰熊能来去自如,想必这洞里另有出口,否则就算它再灵活,也不可能从这么深的溶洞里爬上来。
为了保险起见,若水还是让小七拿出准备好的绳索,在旁边的冰壁上用内力融了一个洞,然后穿过冰壁,牢牢地打了一个登山结,以防万一。
“我先下去瞧瞧。”老八一脸的跃跃欲试,说完也不等若水出声,抢先跳了下去,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
他自恃轻功了得,也不抓住绳索,顺着光滑如镜的冰面一溜而下,只觉耳畔风声过耳,越往下越是黑暗,不知这洞究竟有多深。
“八哥。”唐珊瑚担心地叫了一声,听不到老八回答,心中忧急。
她轻功不如老八,不敢像老八那样托大,抓着绳索,沿冰面向下溜去。
“这个老八真是鲁莽,连火把也不带,走,咱们也下去吧。”
既然决定了同进同退,小七不再犹豫,从背上的包袱中取出火把点燃了,揽着若水,二人一起溜下洞去。
他一生经历的险事无数,但这冰洞历险,他却是头一次经历,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一颗心始终提在半空中。
他倒并不担心自己,只是唯恐伤了怀中的若水,借着火把的光芒,他向若水瞧去,却见她正眉飞色舞,似乎觉得很是有趣。
若水确实很兴奋,这条长长的冰道就像滑梯一样,让她重温了一下童年的欢愉,她和小七的心境截然不同。
有小七在她的身边,什么危险她也不怕,反倒希望这条冰道越长越好。
小七看着她眼中露出的欢喜之意,心中一动。
不知怎的,在这四面寒冷的冰洞之中,他竟然一下子想到在妙霞公主府,她站在秋千架上,高高荡起,裙袂飘扬。
她神采飞扬,笑声清脆,眼角眉梢也是像现在这样,流露着发自内心的欢愉。
莫非,她喜欢这些孩子气的玩意?
小七心中一阵懊恼,她喜欢荡秋千,自己居然直到现在才想到,等回到东黎,他一定要在府里为她建一个最大最好的秋千架。
老八第一个到达洞底。
四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远处传过来的是大灰熊的闷吼声,还有一阵阵寒风不知从何处吹来,饶是他胆大,此时也觉得后背发凉。
他站在原地,不敢稍动,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忽然听到头顶上远远地有人叫道:“八哥!”
正是唐珊瑚的声音。
老八眉头一皱,心想她怎么先下来了?
他听声辩音,听到她大约快要落地的时候,长臂一伸,已经稳稳地接住了她。
“八哥,你没事吧?”唐珊瑚还没落地,已经急切地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
老八心里嗤笑一声,暗道这丫头问的真是多余。
可是听到她语音关切,心里还是微有感动,淡淡地“嗯”了一声,他把她放在地上,就向后退了一步。
他现在心中矛盾极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头顶上火光闪动,老八仰头一看,只见小七一手执着火把,一手抱着若水,顺势而下。
老八看到火把,猛地一拍脑门,心想自己真蠢,竟然连这点都没想到,跟七哥相比,自己还是差了老大一截。
小七带着若水平安落地,举起火把四处一瞧,只有前方一个深幽幽的洞口,四面全是冰壁,被火光一照,折射出一种光怪陆离的奇诡光线,让人一见之下,不由得毛骨悚然。
唐珊瑚素来天不怕地不怕,这时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情不自禁地往老八身边靠了靠。
若水却抚摸着冰壁,赞叹道:“好美啊!”
这种奇景,她真是头一次见到。
小七和老八全都向她注目而视,在这样诡异神秘的冰溶洞里,她脸上居然没有半点惧意,还有心情欣赏赞叹这奇诡的风景?
大灰熊的吼声从洞里传来,似乎在为众人指路。
已经来到这里,众人都想一探究竟。
瞧一瞧大灰熊的主人究竟是何人,竟然会居住在这样深幽的冰洞里。
小七和若水举着火把,走在前方。
老八犹豫了一下,终于对唐珊瑚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冰冷的指尖。
这个洞穴越走越宽,走到后来,前方竟然隐隐出现亮光,而且越来越亮,有如白昼一般。
四人都暗暗称奇。
小七索性熄了火把,跟着大灰熊转过一个弯,四人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来到了一个极宽阔的所在。
这里就像是一座天然的水晶宫,晶莹如玉的冰层散发出柔和美丽的莹光,四人都有置身于仙境的感觉。
唐珊瑚欢呼一声,率先跑在前面,只见大灰熊硕大的身躯直向一扇冰晶门跑去,就像是回到家的孩子般,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欢呼声。
小七和老八都暗暗打起了精神,知道这冰晶门的后面,就是它主人的所在。
唐珊瑚第一个冲进冰晶门,紧接着她就发出“啊”的一声惊呼,声音里满是恐怖之意。
老八想都不想地一跃而前,一把接住她摇摇欲倒的身体,“怎么了?”
唐珊瑚脸色惨白如纸,一头扎在老八的怀里,身子瑟瑟发抖,颤声道:“好多、多的死、死人……”
她伸手战战兢兢地指着前方。
老八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也是猛地打了个寒颤,抱着唐珊瑚后跃而出,退出了冰晶门。
“七哥、七嫂,咱们快走。”他的脸色发白,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刚才那一眼所见,实在是他生平所见的恐怖之最。
“发生什么事了?”小七和若水不退反进,小七看了若水一眼,把她护在身后,自己抢先进了冰晶门,一眼望去,饶是他胆色过人,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冰晶门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平台,平台上坐满了人。
确切的说,平台上坐着的,全是一具具的尸体。
每具尸体都是同一个姿势,盘膝而坐,面目栩栩如生,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完好无损。
小七又惊又疑,他知道这些尸体之所以保存得如此完好,是因为这里的气温实在太低,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冰棺。
可是这里突然出现这许多的尸体,显然这个水晶宫里面,还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活着的人?
他本能的感觉到危险,拉住若水的手,沉声道:“咱们快走!”
“不,小七,不用走,这里没有危险。”若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她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那一具具尸首,点了点头。
“你瞧,他们死的时候面目祥和,隐带笑容,以这样一种心态来面对死亡的人,都不会心怀恶念,如果我所猜不错,这些人大概全都是出家的僧侣,你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全是同一个式样,只是新旧不同罢了。”
听了若水的话,小七提在胸口的心才慢慢落了下来,他仔细看了几眼,发现若水说的一丝不错,也点了下头。
老八脸上讪讪的,很是不好意思。
自己一个堂堂的大男人,居然还不如七嫂的胆子大,见到一室的死人,就大惊失色地想要逃走,可是看看人家七嫂,面不改色,观察入微。
这样的姑娘,怎不由得人敬佩!
唐珊瑚从老八怀里抬起头来,顺着老八的视线瞧去,见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若水姐姐,眼神流露出异样的神采,心中微微一酸,随后胸中升起一股傲气。
她咬了咬牙,在老八的怀里挺直了腰,离开了他的怀抱。
她也要像若水姐姐那样,做一个让老八另眼相看的姑娘。
“水儿,你说这里还会有活人吗?”
小七拉着若水的手,从平台中间穿过,两人的身畔就是一具具面目如生的僧人,虽然明知道这些人不知道已经死去了多少年,可是走在这些尸体中间,还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是,大灰熊带我们来找的,不正是它的主人吗?”若水肯定的点点头。
“你瞧,这些僧侣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什么特点?”小七向两侧的尸首瞧了几眼,眉头微皱。
“瘦!你瞧,他们多瘦啊,我以前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在这样的极北之地,有一些出家的僧侣,被当地人称为苦行僧,据说,他们修炼的功法,是通过对*的磨练来寻找灵魂的真谛。你仔细看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面带微笑,很显然,在他们临死的时候,他们已经找到了毕生追求的目标,死的格外安然。”
若水深思地说道,她对这些不知名的僧侣们油然而生敬意。
“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深得我教中深义,他们临死之时,确实心无挂碍。”
突然之间,平台右侧的一具尸体,睁开了双眼,开口说道。
死尸复活?
唐珊瑚吓得大叫一声,险些晕去,老八紧紧拉住了她,才防止她摔倒在地,可是他自己也是心惊肉跳,寒毛直竖。
小七立刻闪身把若水挡在身后,两眼眨都不眨地盯着说话的那具尸首,沉声喝道:“你是人是鬼?”
这里的光线十分充足,四人看得十分清楚,说话的是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僧,盘膝而坐,姿势和周围的尸体们一模一样,但是他的两只眼睛十分有神,虽然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众人都看了出来,他是活人。
“喂,你明明没死,为什么坐在死尸堆里面,装神弄鬼的吓唬人吗?”
老八没好气地说道。
刚才这老僧突然开口,差点吓得他的魂飞了半条,虽然他克制的很好,但双腿到现在还在哆嗦。
这简直太丢脸了有没有!
那老僧微微一笑,歉然道:“很抱歉,我不是有意惊吓诸位的,只是没想到冰溶寺如此隐秘,今日居然会有贵客到来。”
他说话彬彬有礼,虽然一口东黎话说的不是很标准,众人倒都听得明白。
“你说,这里是一座寺庙,叫做冰溶寺?”老八奇道。
那老僧笑着点点头,瘦得皮包骨的脸上全是深深的皱纹。
他的目光在四人脸上一掠而过,最后落在若水脸上,眸中微露讶色,说道:“诸位贵客,想必是被阿咔带来的吧?”
他拍了拍蹲伏在他身后的大灰熊,微露责备之意,大灰熊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耷拉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在喉咙里低低呜呜了几声。
“对不住各位,阿咔,哦,就是它,居然如此任性,把各位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各位想必累了吧,隔壁有房舍,也有食物,可供贵客们休息,等诸位养足了精神,我就让阿咔送诸位离开这里。”
四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难道先前的猜测错了吗?
那大灰熊引四人前来,分明是因为主人有难,有求于己,可是看这老僧一脸平淡冲和、与世无争的模样,又不像是有事。
若水却眸光一闪,若有所悟地看向老僧盘膝而坐的双腿。
“阿咔,给贵客们引路。”老僧再次拍拍大灰熊的脑袋。
大灰熊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慢吞吞的朝着前面的屋舍走去。
老僧微笑着对若水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就闭上了眼睛,继续打坐,显然不欲多谈。
若水对小七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着老八和唐珊瑚前去休息,她则学着那老僧的模样,在他对面盘膝而坐。
小七略带不解地看了看若水,见她对自己眨眨眼,便点了点头,跟着大灰熊向前走去。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那老僧入定完毕,睁开眼来,看到对面的若水,诧异道:“小姑娘,你怎地不去休息?”
若水微笑道:“大师要坐禅修行,为什么要在这里,而不去房屋之中?”
那老僧敛眉垂目,过了一会,一脸平淡地道:“小姑娘,你瞧出来了?”
“不错。”若水点点头,她的目光向老僧的双腿瞧去。
老僧神色如常,淡淡地道:“肉身不过是皮囊而己,只有挣脱了皮囊的束缚,灵魂才能得到大解脱。”
“所以大师才坐在这里,就是在等待死亡的降临?”若水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老僧笑了笑:“我和他们一样,心愿己了,无挂无碍。”
“大师只是双腿不能行动而己,如何谈得上一个死字。”若水不解道。
“呵呵,只是迟早而己,早一天晚一天,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分别。”
老僧从容的笑道,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了。
“大师,可以给我看看你的腿吗?”
虽然猜到这老僧双腿不能行走,可是看他面色如常,若水实在不知道这老僧究竟是患了什么必死之症。
老僧微微一怔,看向若水:“小姑娘,你懂得医术?”
“懂。”若水干脆的答道,在这位心怀若谷的老僧面前,她不想遮遮掩掩。
老僧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摇了摇头:“我的腿治不好了,小姑娘不看也罢。”
虽然佛家讲究众生平等,他眼中也没有半点看不起若水的意思,可见她年纪轻轻,要说她的医术高过自己,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自己的这双腿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能不能治,需要看了以后才知道!”若水直视着他,目光清澈而明亮。
“呵呵,小姑娘倒也执拗。”老僧淡然一笑,也不再坚持,慢慢掀开了覆盖在自己双腿上的僧袍,露出一双骨瘦如柴、紫褐色的双腿来。
他心里有些微的歉意,自己这双腿如此吓人,这小姑娘只怕要吓得尖叫出声。
所以他只掀开了片刻,就准备放下僧袍。
“大师且慢!让我仔细瞧瞧。”若水抬手阻止了他。
她不但没有他预想中的震惊和尖叫,反而凑上前来,仔细地观察着他那双就连他自己见了都发悚的双腿。
咦?小姑娘倒是有点意思。
老僧的目光闪了闪,随后一脸的坦然,慈和的看着若水。
冻伤,而且是四级冻伤!
若水只瞧了一眼,就判断出了这老僧双腿的伤势。
他的一双脚骨甚至双脚的皮紧紧的包在骨头上,看上去和骷髅相似,皮肤变成了深深的紫褐色。
“疼吗?”若水取出金针,在老僧的脚踝处扎了一针。
老僧摇了摇头,他这双腿自脚踝往下,早就没有了知觉。
若水点了点头。
情况比她想的还要严重,她的金针扎在脚踝处,那里痛感最强,老僧居然毫无反应,说明他脚部的组织已经出现了坏死,感觉尽失。
说起来冻伤并不致命,只是这位老僧的冻伤如此严重,救治起来却大费周折。
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截肢。
可是若水却不愿意这样做。
该怎么治,才能保住他的一双脚呢?
若水皱起了眉头,苦苦思索起来。
她对眼前这名陌生的老僧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
他慈和淡定,与世无争,堪透生死,的确是一位修行深厚的得道高僧,所以她不愿意这样的一位高僧,遭受到截肢的痛楚。
“呵呵,小姑娘不必为我这双脚发愁,我早就知道,这伤势是治不好的了。”
老僧微微一笑,脸上没有半点失望,“小姑娘请自去休息,我还要继续修行,就不陪姑娘叙话了。”
说罢阖上双目,准备再次入定。
“大师,你的伤,我能救!”若水一脸笃定的说道。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特殊的法子。
“哦?”老僧睁开眼来,含笑看着若水,眼中既无期待,也无惊喜。
他本身不但是一位修行极高的僧人,还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在这北地的冰原大大的有名,可是他对自己的这双腿都束手无策,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却说能救?
他半点也不相信!
不过他的脸上却没流露出来,笑容更加的温和。
若水明眸一转,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也不说破,微笑道:“大师,你的冻伤是因为掉进了地下冰河造成的吧!如果我猜得没错,一定是阿咔馋了,想去破冰抓鱼,却不小心掉进了冰河,大师你是为了救它才会受此冻伤。”
若水听到隐隐约约的流水声,想到阿咔冻掉的脚趾,再看到眼前老僧冻伤的双脚,诸事一联想起来,说起来丝丝入扣。
饶是那老僧修为其深,这时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上下打量了若水好几眼。
过了良久,才缓缓点头道:“姑娘好聪明,说的宛如亲眼见到一般。”
虽然若水说出了他冻伤的原因,他还是不相信她会治好自己的伤势。
“那大师,可愿意让我一试?”若水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老僧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一眼就看出了她有异于常人,难道她真的对自己的腿伤有办法?
即使是他已经淡漠生死,此时心中也微微升起了一丝希望。
一个人不怕死,不等同于想死!
虽然都是死,但无奈的等待死亡而掉入轮回的深渊,和到达了境界受到真神的感召去往极乐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
老僧当然希望自己能是后者!
就像他在冰洞中的前辈一样,以一种最纯净最自然的状态去见真神,而不是拖着一副腐坏的身体去污染极乐世界的净土。
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他也愿意一试。
只不过,他还有一层顾虑。
“不知道姑娘准备如何医治?如果是要砍掉我的这一双脚,那就不必治了。我的身体发肤,都是属于真神,不可有损,否则我就算是身死,也难以安乐。”老僧极缓极缓道。
若水见到周围那一具具完整坐化的尸身,早就猜到了原因。
他只不过是双脚冻伤坏死,危不及性命。他如果能够当机立断砍掉双脚,自是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他宁可选择坐化,也不肯用这个办法。
“大师放心,我用的这个法子,可能会让大师遭受到难以忍受的剧痛,不过,大师的这一双脚,定然可以保住。”
“此话当真?”
听了若水的话,老僧平淡的脸上终于动容。
若水肯定的点了点头。
“只要大师肯信我!”
“好!”老僧盯着若水的眼睛看了许久,脸上慢慢绽放出笑容。
若水也笑了起来。
此刻她才发现,这个面容枯槁的老僧,居然有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纯洁得就像一个孩子的眼眸一样,在他笑容灿烂却又皱纹密布的脸上,焕发出奇异的光彩,好像能照亮人的内心一样。
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位真正的得道高僧。
只有内心纯净、佛法高深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还没有请教大师的法号。”她恭恭敬敬地问道。
老僧笑了笑:“我叫丹增。”
“丹增活佛?”
若水有些讶异。
在她前世的藏区,丹增曾是一位活佛的名号。
丹增淡淡地笑道:“活佛二字,万不敢当,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僧人罢了。姑娘千万不要如此称呼。”
“好,大师心地空明,让人佩服。”若水由衷地道。
丹增看着若水,忽然说道:“姑娘这一路上辛苦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再帮我治疗不迟。”
若水一听,对丹增更是佩服。
他的冻伤情况极重,越快治疗越好,听他说话显然也是懂得医术的人,他不会不了解这个情况。
可他却先让自己休息,宁可晚些治疗,这等心胸,如何让人不服!
她一夜未眠,攀登冰原又用了大半天的时间,现在确实感到筋疲力尽,只要一合眼,她就能马上入睡。
可是救人如救火,丹增的伤势再也拖延不得。
若水从怀中掏出小瓶,倒出一颗雪白的丸药,正是当日谷永春送给她的,用玉秋萝花制成的凝香丸,含一颗在嘴里,十二个时辰之内可保护头脑清醒。
凝香丸一出瓶,清香四溢,让人闻了顿觉头脑一清,精神大振。
丹增大奇,清澈明净的双眼紧紧盯着若水掌心中的丸药,眼中兴味甚浓。
“姑娘这药很是奇特,不知可否给我瞧瞧?”
“好。”若水痛快地把药丸递给丹增。
丹增接过凝香丸,放在鼻间轻轻一嗅,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这味道真是好闻,我的脑中仿佛打开了一扇窗,一缕清风吹入,让人俗念皆消。”丹增爱不释手地看着凝香丸,又递还给若水。
若水不接,微笑道:“大师喜欢,这颗凝香丸就送于大师,我这儿还有。”
说着又倒出一颗,含在口中。
丹增眼中露出欢喜之意,也不推辞,珍而重之的把凝香丸收进怀里。
他凝视着若水,见她含用凝香丸之后,精神奕奕,再无半点疲累之态,对这药丸的神奇之处更增向往。
只是现在却不是询问这事的时候。
“不知道姑娘准备如何为我医治?”丹增不由问道。
他低头瞅了瞅自己那双坏死的双脚,又抬头看向若水。
若水却嫣然一笑,道:“不知道大师介不介意换个治疗的地方呢?”
丹增向周围瞧了一眼,这里是历代高僧的坐化之地,马上会意道:“今天遇到姑娘,冥冥中自有天意,若是姑娘治不好我这伤,我再来这里不迟。”
他一脸的豁达,轻轻叫了声:“阿咔!”
大灰熊飞快地跑了过来,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丹增,显得很是亲昵。
“阿咔真通人性。”若水看到这在冰原上让群兽恐惧的大灰熊,在丹增的面前却是憨态可掬,极是可爱。
“是啊,它是我从小养大的,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丹增摸了摸大灰熊的脑袋,大灰熊立刻乖乖的趴在了地上。
“走吧。”他身形一晃,已经稳稳地坐在了大灰熊的背上,阿咔驮着他向前方的屋宇跑去。
若水这才发觉,这双脚坏死的老僧,居然有一身极为高强的功夫,她竟然没看出来。
穿过平台,若水跟着大灰熊的后面,走进了一座建造古拙的庙宇。
虽然年深日久,但由于这里气候严寒,所有的东西都冻得极是坚实,所以乍眼看去,这座说不出建造了多少年的庙宇,依然完整如新。
阿咔驮着丹增来到他日常修行的静室之中,丹增保持着盘膝的姿势,坐在他素日打坐的蒲团上,对若水微微一笑。
“姑娘请坐。”
“多谢大师。”
若水却没坐,回头对着放心不下出来观望的小七招招手,小七身形一闪,已经来到她的面前,一脸关切地瞧着她。
“小七,我需要你的帮忙,帮助这位大师治疗他腿上的伤势。”
若水开门见山地说道。
“好。”小七沉声应道,并不多问。
若水拖过一个蒲团,坐在丹增的面前,说道:“大师,得罪了。”
丹增微微点头:“姑娘不必顾忌,尽管放手医治就是。”
他心里对若水充满好奇,倒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她会用什么样的法子,来治疗自己这双已经坏死的双脚。
“小七,你将大师的双腿放直,我好为大师施针。”
小七依言,掀起丹增的僧袍,当他看到那双黑紫色的双足,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抬头,深深看了丹增一眼。
伤成了这样,这老僧居然一脸的平和,神色自若地和他们说了这许多话,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心性!
他心中对丹增油然而生敬意。
丹增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这位尊客,你的心性和毅力不在我之下,而你眉宇之间,更是贵气逼人,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小七悚然一惊,就连若水,也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丹增。
丹增只是笑了笑,并不再多言,转头看向若水:“姑娘,开始吧。”
“好。”若水凝定了一下心神,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会很痛,大师可能忍受得住?”
“经受*的磨练本来就是我教的教义,姑娘你不用担心,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丹增含笑答道:“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个试炼的机会。”
果然不愧是得道高僧!
若水心里暗赞。
她开始从怀里取出一样样工具。
一只白玉做的长颈瓶,一排细长闪亮的银针,还有一把小巧精薄的手术刀。
丹增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三样工具,眼中的好奇再也掩盖不住。
“姑娘,你就用这些,就能治好我的双脚?”
“不错。”若水胸有成竹的一笑,在三样工具中第一个拿起了手术刀。
锋锐的刀锋闪烁着寒光,一望可知,这刀子虽小,可是锋利异常。
丹增的心不由一颤,见若水拿着这把小刀在自己的双足处比来比去,饶是他修为极深,还是没忍住,开口道:
“姑娘,我的脚……”
“大师放心,我答允过你,一定会帮你保住双足。”
若水抬头一笑,找准了位置,手术刀连连挥动,已经在丹增的左右双足上割出了好几道口子,伤口不浅,却没有鲜血流出,而丹增的脸上也没有半点痛楚。
“大师,疼吗?”
丹增不答,只是缓缓摇头,心中流过一抹淡淡的失望和悲哀。
若水像是早就料到,她取过那排银针,飞快地在丹增的膝盖和脚踝处的几个穴道扎了下去。
丹增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他看着那排银针,赞道:“姑娘这施针的手法我是头一次见到,可见姑娘的医术不浅啊。”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不相信若水会治好自己的冻伤。
若水笑了笑,拿起白玉瓶,拨开瓶塞,一股刺鼻的辛辣气味登时弥漫在空气中。
“阿嚏,阿嚏!”
大灰熊一直趴伏在丹增的身边,闻到这股味道,登时打了好几个喷嚏,那憨憨的模样引得若水和小七忍不住莞尔。
丹增却若有所思地看着若水手里的白玉瓶:“这味道像是……”
他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若水微笑着答道:“这瓶子里装的是血藤花汁!”
“不错!就是血藤花的味道。”丹增连连点头。“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到各国游历,曾经见过一株血藤开花,它的花香就是这种辛辣呛鼻的味道。”
他顿了顿,看着若水,缓缓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血藤花有毒!”
“大师说的对。这血藤花提炼出来的花汁不但有毒,而且是剧毒。它的毒性之烈,排在天下毒物的第九位。它的毒最容易通过血液散发到全身,只要人的身体上有一小道伤口,它的毒就会顺着伤口迅速蔓延,最是厉害不过。”
若水一脸坦荡地答道。
听到这里,小七看向若水手中的瓶子,又看了看她在丹增双足上割出来的伤口,仿佛想到了什么,眼中露出不解的疑问。
丹增却神色如常,没有半点异样。
若水瞟了小七一眼,转头看向丹增。
“大师,下面我就要把这血藤花汁倒进大师你双足的伤口之中,会非常非常的疼痛,请大师千万忍住,不要移动双足,否则就前功尽弃。”
“好,我就当自己睡着了。”丹增淡淡地一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若水赞许的一点头,倾过白玉瓶,缓缓往丹增右足上的一处伤口中倒去。
“且慢!”
突然之间,一只大手猛然抓住了她的手,夹手从她手中夺过了白玉瓶。
“水儿,你究竟是要救人,还是要害人?”
若水抬起脸,眼前是小七那双带着怒意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