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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果然不愧第一杀手的名头,他也并没有说虚话大话,他的追踪术和隐匿术的确是无人能及。
虽然带着一个人,他的身法仍是轻盈灵动,飘然若仙。
他并没有把若水负在背上,也没有搭在肩上,而是展开双臂,让她平平地躺在自己的臂弯里,上半身稳稳不动,只靠双腿的力量,在树梢之间灵动如飞。
若水身不能动,但是耳边只听得风声作响,眼前蓝天白云在飘,侧过眼,是墨白那张寂然不动的脸。
她口不能言,心中又气又急。
这个墨白该不会是个精神病患者吧?他好端端地,发的是什么疯?竟然把自己掳走?
就为了一个薄香丸的解药?
应该不至于吧!
若水只是担心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让自己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她不急,一定不能着急。
她相信墨白不会一直点了她的穴道,不管墨白是为了什么原因,掳走自己,只要她能开口说话,她就有办法让墨白把自己再送回小七的身边。
墨白展开轻功,在茂密的树丛林梢间纵跃如飞,有如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若水却没有感觉到半点颠簸,对他的功力之深,倒也佩服。
这片山林十分的广袤,墨白沿着山林一路向上攀延,很快翻过了这座山头,他抬头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折向东行。
真聪明!
若水心中又是一阵赞叹。
这人果然是躲避追踪的一把好手。
他不仅是从地形上让追踪的人无从捉摸,更是把追踪人的心理琢磨得一清二楚。
因为自己和小七原本就是向东而行,他当着众人的面前掳走自己,按照常理推测,他最不会选择的行进方向,就是往东!
可他偏偏就选的东方。
若水曾经读过一点关于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对于心理学,她只能称得上是略知皮毛,没想到在古代,居然也会遇到一位懂得追踪心理的高手。
除了方向的选择之外,墨白另一个让若水觉得佩服的地方就是,他没有选择骑马,而是展开轻功,不辞辛劳地带着自己一路步行。
像塔克拉玛干那样的神驹,在世人的眼中都是可遇而不可得的宝物,墨白不会不知,可他却视而不见,弃而不用。
显然是因为他知道,这四匹宝马都是有灵性的,认主!
不管他骑走了哪一匹,都会给小七的追踪留下蛛丝马迹,当断则断,果然是杀手的风范。
只是,墨白就这样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小七……他能追踪得到自己吗?
事实上,若水压根就不想小七追上来。
论武力,他打不过墨白,论智计,墨白也丝毫不在小七之下。
这是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若水头一次看到了一个比小七更为强大的存在。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怕他!
她不想小七追上来的原因是,她已经想出了法子,让墨白会乖乖地把自己送回去。
现在,她就等着墨白解开自己的穴道了。
墨白的轻功已经到了踏雪无痕的地步,他虽然抱着一个人,依然身法如风,足尖在树叶上轻轻一点,像是从冰面上滑过一样,不留半点痕迹。
他足不停步地一口气奔出了山林。
出了山林,再往东行,就是通往帝都的官道,他再这样双臂托着若水而行,未免就有些引人注目了。
墨白目光一转,飞快闪进了一所农家的茅舍之中,见家中无人,想来都去田里劳作了,他取了一件男子穿的粗布衣衫,自己先换上了,然后找了床薄被,把若水连脑袋一起裹在里面,连头发丝也没露出半点。
就是这样,墨白仍是不敢掉以轻心,他看了看天色,抱着若水,再次钻进了山林里。
这样一来,小七他们想要追踪他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在墨白掳走若水之后,马车里的三人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老八和唐珊瑚压根就不敢去瞧小七的脸色,两个人全都看着外面的太阳,计算着时辰,那墨白说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的穴道自解,老八准备解了穴道的第一件事,就是追上那个掳走七嫂的混账家伙,一剑捅他个透心凉。
眼瞅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老八的心越来越是焦急。
那个墨白的脚程极快,他那般的轻功,要是有心想避开他们的追踪,他们就别想追得上他。
可是,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掳走七嫂吗?
七嫂落在这样一个大色魔的手里,还想守得住清白吗?
七哥,七哥又该怎么办?
老八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裂开了。
突然之间,小七一声清啸,跳起身来,飞快地解开了老八和唐珊瑚的穴道。
老八觉得四肢一阵酸麻,刚想站起,右腿一软,又坐倒在地。
但他很快就一咬牙跳了起来,伸手抓起墨白掷在唐珊瑚身前的火红长剑,深吸一口气,对着墨白消失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老八,回来!”
老八刚刚奔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小七的一声清叱,他猛地站住脚步,回过头来。
“七哥,咱们分头去追,他掳走了七嫂,不是向西,就是向北。”
“我也去!”唐珊瑚揉得发酸麻的脚脖子,也跳下了马车。
“谁也不许去!”小七沉着脸,他只觉得心口憋闷得几乎要爆炸开来,却无从发泄。
“七哥!为什么!要是再不追,真的就追不上了!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七嫂被他掳走吗?你为什么不去救?”
老八急得额头上青筋直爆,他一翻身上了珠穆朗玛,一勒马头,准备向北方追去。
他记得那天晚上,那个叫冯安民的黑衣人首领临死之前正要吐露真相,他曾说了一个“北”字,他直觉地认为,墨白带着若水,不是往西,就是往北。
“我说不许去!老八,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小七再次出声,他的两只墨玉般的深眸,像是大海,隐隐现出滔天巨浪,看得老八一阵心惊肉跳。
可是很快他就把对小七的惧怕心理抛在了脑后,他梗了梗脖子,大声道:“七嫂她是你的妻子,她为了保护你才被人掳走,你为什么不肯救她?难道你要看着七嫂落在那人的手里,受尽折辱而死吗?”
小七的眼角肌肉一阵跳动,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冷肃着眉眼,眼底却是血红一片。
可惜老八并没有看到。
他只看到小七身形不动,矗立在车前,像一尊石像,不由得气往上冲。
“你不去救,我去救!你怕墨白,我不怕!”他气冲冲地怒声道,猛地一拍马屁股,白马仰起脖子,发出一声长嘶,放开四蹄,往东驰去。
哪知白马刚刚奔出数步,老八就觉得眼前人影一闪,白马的缰绳被人抓住,登时站定了脚步。
老八定睛一看,拉住自己马缰的人,正是小七。
“七哥!”老八一声怒吼,正在朝小七咆哮,突然一怔,冲到口边的骂人之语登时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七哥……”他的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张牙舞爪的气势也收了个干干净净。
因为他看见,小七的眼底一片通红,眼角还湿润着。
七哥,他哭了啊!
老八的心里顿时揪成了一团,再一次把墨白的八辈子祖宗问候了一遍。
他掳走了七嫂,害得七哥这样伤心!
从小到大,七哥在他的心里,是天下最坚强的男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七哥流过半滴眼泪。
就连他中毒最深的时候,被人砍成重伤,生命垂危的时候,他也是只流血,不流泪!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七哥落泪的模样。
“七哥,你放心,咱们一定可以把七嫂救回来,把那个墨白碎尸万断!”
老八狠狠的一挥拳。
小七极缓极缓地摇了摇头。
“七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真的不打算救七嫂了吗?”老八简直不敢置信的瞪着小七,要不是看到小七眼角的泪痕,他早就忍不住一拳轰了上去。
“救?你救得回来吗?”
小七的嗓音喑哑,每个字都像是沾着血,从他的心里吐出来。
“你知道他们往何方而去?你能追上墨白?追上了你又能打得过他?”小七冷冷地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道。
老八愣了,小七的话让他感觉到一阵绝望,他茫然地道:“追不上,就不救了吗?”
小七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抬起头来,看向重重叠叠的山林深处,那是墨白掳走若水的方向,此时只有风动树梢,晃起一片树影。
“走!”小七猛地一甩头,翻身上了枣红马。
“走?去哪儿?”老八愣愣地问道,他看着小七拨转马头,向着东方。
这是要继续赶回帝都的意思么?
就算是用脚后跟想,那墨白也绝不可能带着七嫂往东边走啊!
“回帝都!”小七冷冷地抛下三个字,头也不回地打马狂奔。
转眼前,枣红马就像一道闪电般,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老八目瞪口呆地看着小七身后扬起的一路烟尘,狠狠地骂了句娘,他的七哥,居然就这么走了,抛下七嫂不理,就这么无情无义地离开了!
那,自己该怎么办?
“八、八哥,咱、咱们去救若水姐姐吧!”
唐珊瑚悄步走到老八身边,张大了眼睛问道。
刚才的小七像只隐忍暴怒的狮子,浑得上下充溢着嗜血的杀意,吓得她一声都不敢出,直到看见小七的背影远去,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像是远离了危险般拍了拍胸口。
可是一想到若水被那个杀手墨白掳了去,她的心口又沉甸甸地坠了一块大石头,忧急担心。
她毕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遇到大变故之时,不由得六神无主,眼巴巴地瞅着老八,等着他做出决定。
他是她的男人,她全身心相信和依靠的男人,他说要去救若水姐姐,她相信他一定会把若水姐姐救回来的。
哼,她唐珊瑚看中的男人,就是比若水姐姐的男人强!
那个看起来冷面热心的男人,平时对若水姐姐那般恩爱体贴,柔情蜜意,全是假的,骗人的!
眼见若水姐姐被坏人掳走,他竟然救也不去救,怕那个杀手怕得要死,刚一能动,就迫不及待地打马逃回帝都了。
这样的男人,枉费了若水姐姐待他的一片心!
老八回身看了一眼唐珊瑚,咬了咬牙,道:“上车!”
“噢!”唐珊瑚清脆的答应了一声,跳上了马车,她坐在了车驾上,满眼期盼地看着老八。
老八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拍,小灰和小黑就撒开四蹄,向前飞快地奔去。
“八哥,八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唐珊瑚的声音顺着风声飘了过来,老八一挟马腹,白马像箭一般窜出,很快就超过了马车上的唐珊瑚。
“回帝都!”老八憋闷得想要吐血。
可是他必须这样做。
老八的手触到了怀中的瓶子,那里面装的是救父皇性命的灵药,他们千辛万苦求回来的解药,七嫂重要,父皇的命更重要!
七哥的决定没有错!
虽然道路的前方已经连小七的背影都看不到了,可是老八仿佛看到了这一路上洒落的,是七哥心头滴下来的血……
若水是他最心爱的姑娘,她被人掳走,七哥怎么可能不心痛,不忧急!他的心肯定早都裂开了吧,他一定比自己的心更痛。
可自己刚刚还大声地指责他,骂他,说他怕死,胆小,不敢去救七嫂,自己真是个混球!
老八的眼里蓄满了泪,他猛地一甩头,眼泪随风飘落。
男子汉,只流血,不流泪!
七嫂,你放心,等赶回帝都救了父皇,我和七哥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一定会寻找你,把你从魔鬼墨白的手里救出来!
一定!
墨白带着若水,再次钻入了山林,他很快寻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一头钻了进去。
山洞很深,很黑,也很干燥。
越往里走,越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若水干脆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这个墨白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她只知道,墨白一路上不停的抹掉他留下的细微痕迹,他似乎在防备着什么人追踪而来。
他防的人,难道是小七?
可是不像!
若水有一种本能的直觉,这个武功天下第一的高手墨白,他也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以他这种小心翼翼的形径来看,他分明是在忌惮着什么。
就算是小七追上来,以墨白那傲慢自大的性子,他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墨白,原来你也有弱点啊!
若水心中冷冷一笑。
墨白足不停步地往山洞里疾走,他的一双眸子像是在黑暗中能视物如白昼一般,哪儿有凸起,哪儿有凹陷,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连着几个纵跃,跳过了地上的几道沟坎,一口气奔进了山洞的最里面。
他游目四顾,找了一块平整的地面,先把从农家取来的被子铺在地上,再扶着若水坐在被子上,像是怕她被硌痛一般,很是小心周到。
这里没有半点光亮,若水睁大了双眼,看出去全是一团漆黑。
墨白隐匿在黑暗中,没有发出半点声息,就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可是若水知道,墨白就在她的身边,虽然她看不见他,但是她能感觉到墨白的一双眼睛正直直地注视着她,因为她身上的每个毛孔,都细细地起了一层颤栗。
这个该死的杀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为什么还不解开自己的穴道?
若水心里直嘀咕。
黑暗中的墨白,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在暗中张着闪闪发亮的眼睛,警惕地盯紧它的猎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若水忽然觉得脸旁掠过一阵微风,随后她马上就明白过来,这是墨白从她的身边擦身而过带起的风,他这是要做什么?
尽管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可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能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墨白好像是出去了。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就算她再大胆,她也是个姑娘,而墨白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她不怕他出手杀了自己,她怕的是……被他轻薄!
好在这一路上,墨白都对她规规矩矩的,连她的手指头都没有碰一下,就连抱着她的时候也是隔着被子,让她放心了不少。
突然之间,若水的耳朵一动,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
暗器!
是暗器破空的声音。
若水的心中一动,马上意识到,有人来了!
那声音极为细小,隔得又远,若水只听了个隐隐约约,实在分辨不清那暗器是不是小七发出来的银针。
她屏住了呼吸,集中了全部精神凝听。
衣襟带风的声音,和拳脚交错的风声,略微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显然来人已经和墨白斗在了一处。
若水的心揪了起来。
小七,来的人会是小七吗?他、他又怎么可能是墨白的对手?
突然,“啪”地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人中了重重的一掌,身形飞起,撞在了山壁之上。
“哼,不自量力!”墨白的冷哼一声,显然是来人被他击中。
墨白只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拖着来人的身体返身回入,山洞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若水能够感到那人的身体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却没听到半点声音,连呼吸声也没有,似是中了墨白的一掌,已经送了性命。
是小七么?他会是小七么?
若水拼命睁大眼,仍是看不到半点人影。
“他不是你的情郎,你可以不用把眼睛睁得那么大,不累么?”
墨暗中,墨白的声音幽幽响了起来,带点调侃和嘲弄。
不是小七!
若水再次松了口气,她的眼睛确实睁得很累,于是闭了起来,不去理会墨白。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说不了话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啊?”
墨白似乎在笑,坏笑!
若水在肚子里发出一阵咒骂,这该死的小肚鸡肠的男人,说不过自己,居然点了自己的哑穴,不让自己说话!
他还好意思嘲笑自己!
就像是有什么反应似的,她的肚子突然发出了一阵叽哩咕噜的声音,让黑暗中的两个人都一愣。
随后,若水就听到了墨白忍俊不禁的笑声。
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但若水仍然能听出,他笑得极是欢愉。
该死的,这个肚子这么不争气,在这种时候给自己丢脸!
若水气哼哼地腹诽。
“你饿了么?”墨白止住了笑,问道。
听不到若水回答,他又失笑一声:“哎呀,我居然忘了,你现在说不了话。但是你的肚子可比你的话诚实,它告诉我,你饿了!好罢,我去弄点吃的回来。”
他说完,若水觉得风声又起,显然,他出洞觅食去了。
过的时间不长,正在闭目养神的若水突然闻到了一阵扑鼻的食物香气,肚子被这股味道勾得立马咕噜噜地乱叫起来。
“吃吧!”墨白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让若水吃了一惊。
这人的轻功真是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她居然连他的半点声音也没听到。
吃?怎么吃?
若水愤愤地想,这个墨白就是故意折磨她来的。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只烤得喷喷香的山芋,就递在她的唇边,那诱人的香气直往她的鼻子里钻,她只需要一张口,就能吃到。
可是!这该死的墨白没给她解穴,让她只能闻得到,吃不到!
烤山芋的甜香气直冲入脑,若水一个劲的咽口水,肚子里拼命大骂墨白。
“你为什么不吃啊?是觉得我的手艺不好?还是嫌弃这山芋粗劣,不对你太子妃的胃口?”
墨白举着山芋,在若水的鼻子前晃来晃去,故意逗弄她,见她气得脸色通红,心中大是得意。
自打他在酒楼遇到若水之处,他就处处吃瘪,从来没在她的面前占到半点上风,现在,他终于有了一种找回场子的满足感。
墨白听着若水肚子里发出的叫声,心里头直乐,若水则越来越气,既恨自己肚子不争气,又恨墨白想了这个古怪的法子来捉弄自己。
“哎呀,瞧我都糊涂了,居然忘了给你解开穴道。”
墨白终于玩够了,他一拍额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伸手在若水的后背点了一指。
若水只觉得脖颈处一阵酥麻,头部的诸穴齐活,登时骂出声来:“墨白,你不是个男人!”
“噗!”
墨白怎么也没料到,若水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他怔了一下,接着笑喷了。
他就是逗弄了她一下,怎么就不是个男人了?
他又没有趁人之危去欺负她。
否则以他墨白对付敌人的手段,要是一一用在她的身上,那就叫是男人了?
虽然被一个姑娘家骂自己不是男人,算得是上一种极大的侮辱,可墨白并不生气,反而笑吟吟地把烤山芋拿回来,细心地剥掉皮,再次送到她的口边。
“吃吧!”
剥掉了皮的山芋香气更加浓郁,若水感觉到那带点微烫的山芋就贴在自己的唇边,她略一犹豫,就张口吃了起来。
她的原则就是:绝对不吃眼前亏!
有吃的不吃,饿肚子,那叫和自己过不去。她一定要先填饱了肚子,才有精神、有力气和这个有点精神变态的墨白斗下去。
山芋香软甜糯,若水很快就把这只大山芋吃得干干净净,她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真想再来一只。
山洞里依然飘散着烤山芋的甜香气,若水知道,墨白肯定烤了不只一个。
“山芋虽然好吃,但是不能多吃,你既然是大夫,想必比我更了解这个道理,这可不是我小气不给你吃。来,喝口水吧。”墨白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解释道。
一个水囊递到了她的唇边,若水喝了几口,那水冰凉清甜,显然是刚才墨白出去接回来的山泉水。
等若水吃完喝完,墨白才拿起山芋,剥掉皮,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若水虽然看不到,也能猜出来,他吃东西的时候一定很斯文,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咀嚼的声音,就像小七一样。
她最喜欢的就是看小七吃东西的模样,他吃的很慢,每一口食物都细细的咀嚼了再咽下,她不由想起来,第一次和小七还有小桃,三个人在酒楼一起用饭时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一想到小七,若水的唇角勾起了盈盈浅笑,唇边梨涡若隐若理,眼中焕发出星子般的光彩来。
墨白不知不觉地看呆了,连嘴里的山芋都忘了咽下去。
在他的眼中,天下的女子全都一个样,区别就在于,她们的皮囊不同,有的精致些,有的粗糙些。
但,此时此刻,他一向奉行的观念突然被颠覆了。
眼前的这个姑娘,就像是一个闪闪发光的物事,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就吸引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了又看,舍不得眨眼。
原来,一个姑娘家好看的容貌,居然也会带给人这样大的愉悦。
他以前那二十二年,竟然白活了!
连这个简单的道理,他都没想通,连这么简单的愉悦,他都没享受到!
真是亏大了!
墨白一边摇头,一边继续欣赏着眼前的秀色,他甚至觉得,连吃下去的山芋都格外的香甜可口。
“六个时辰!”若水突然道,声音清脆,像是山泉出谷。
“什么六个时辰?”墨白一愣。
“你呀,你还能活六个时辰!”若水清清楚楚地道,她一双明亮的眼睛眨啊眨,虽然看不见墨白,却准确无比地正对墨白的方向。
“薄香丸的药性,再有六个时辰就要发作了。”她幽幽地又补上了一句。
“呃?是么?”墨白淡淡地应了一句,唇角上翘,不但不惊惧,反而微笑了起来。
若水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笑意。
“你以为我骗你?好罢,如果你不相信,请墨公子你深吸一口气,然后用这股气息去撞击你脐下三分处,看看有什么反应。”若水也淡淡地道。
墨白犹豫了一下,他倒不是怀疑若水的话,而是生怕又中了这诡计多端的丫头的招儿。
他先用手在脐下三分的小腹处按了按,发现不痛不痒,没什么异常,这才依言吸了口气,缓缓将这种内息送到手指所按的部位。
突然之间,就像是一枚尖针,骤然刺穿了他的小腹,然后那枚尖针,转眼间化为一道利刃,在他的腹部一阵狂绞,绞得他的每根肠子似乎都寸寸断裂。
他是从小受过严苛训练的杀手,从小到大,各种各样的痛楚他遭受了不计其数,忍痛的耐力己臻一流,就算是用刀子在他身上割上几道深深的口子,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上一皱。
可这突如其来的一痛,让他差点没忍住痛呼出声。
怎么会这样?
墨白脸上浅淡的笑容消失不见,他的一双墨眸晦暗不明,闪烁着幽幽的光芒,紧紧盯住若水,就像是饥饿的野兽,盯住了可口的羔羊。
可惜黑暗中,若水瞧不见。
“墨公子,我没有骗你吧?”
“没骗我。”墨白平平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的起伏,好像压根没有经历过刚才那阵肝肠欲断的疼痛。
“六个时辰之后,墨公子还会尝到这种滋味,只是,到时候它就停不下来了,它会一直痛下去,而且越来越痛,以墨公子的忍耐力,大约可以挺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唉。”若水叹了口气。
“半个时辰之后,我就会肠穿肚裂而死,嗯,保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是不是?”
墨白补充道,竟然唇角一勾,自嘲的笑了起来。
“墨公子大好的年华,如果就这样英年早逝,岂不可惜?哎,谁能想到江湖第一杀手,最后的归宿是葬身于一个黑暗的山洞中,一代高手就此湮没,实在是江湖中的一大憾事,思来,也让人扼腕痛惜。”
“是啊,我也觉得很可惜。”墨白干巴巴的道。
墨白的反应有点出乎若水的意料之外。
在酒楼用饭的时候,她注意到,墨白食必精,衣必美,用现代的话来讲,他是个十分讲求生活品质的人,像他这样的人,都是十分惜命的。
正因为如此,她才敢给他服下薄香丸,用来要胁他。
他得知自己服下毒丸后,果然如若水所料,出手帮他们料理了那伙儿黑衣人,并气急败坏、不择手段地逼自己交出解药,甚至不惜掳走自己。
可是现在,他好像一下子看淡了生死,变得若无其事了,当真是奇怪!
若水的眼珠骨溜溜一转,墨白在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唇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墨公子,咱们无怨无仇,你受人所雇,要我夫君的脑袋,但是你并没有下手,我很是感激,又怎么会真的忍心看到墨公子肠穿肚烂而亡呢?那我岂不是成了恩将仇报的小人?”
若水试探着抛出一个诱饵。
“听太子妃的意思,是打算给我解药喽?”墨白不紧不慢地道。
“我从来就没打算要墨公子您的命啊,当时给公子服下这薄香丸也是迫不得己,它不是毒药,这一点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但是服下它之后,确实对人体大大的有害,我虽然没有解药,却有办法帮公子除掉体内这薄香丸的药性。”
若水也慢悠悠的说道,她说完之后,就屏住呼吸,倾听墨白的反应。
还是没有半点声息。
若水狐疑,他听到自己这番话,不该大喜欲狂,加重呼吸之声吗?
难道是他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过了良久,若水才听到墨白的声音悠扬的响了起来。
“太子妃的意思,我墨白听懂了,你是想和我做一笔交易,对不对?”
这个人的反应也太迟钝了点吧!
若水心想自己把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要是再听不懂,可不就是傻子了么。
“不错!”若水点点头,她知道黑暗中墨白一定看得到。
“太子妃是想解了我的毒,然后我放了你,让你回到你夫君的身边,对不对?”
“对!”若水坦然承认。
“呵呵,哈哈,太子妃,你果然聪明,这手算盘打得极为精妙!”墨白冷笑。
“互惠互利,有何不可?墨公子性命可保,一世英名亦无损,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女子,性命和墨公子比,就如草芥一般,说起来,这笔交易还是墨公子你大赚特赚。”
若水不以为意地道。
墨白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若水都没听到墨白的声音,她越来越琢磨不出这人的心理了。
他掳走自己,为的不就是这薄香丸的解药吗?现在自己答应给他解毒,他反倒犹豫起来,真是个怪物。
“墨公子,行或不行,给个话,是男人就痛快点。”若水有点不耐烦了,这墨白看上去不像是婆婆妈妈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古怪了呢。
墨白终于出声了。
“如果我说,这笔交易,我不做,太子妃你是不是会很失望?”他的声音里居然带着丝笑意。
不做?
墨白的话颇出若水的意料之外。
她只皱了皱眉,便道:“墨公子,你的意思是?”
“解药我要,你……我也要!”黑暗中,墨白清润的嗓音格外清晰入耳,他最后的三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若水愣住了。
要她?
这墨白看起来不像是对女色感兴趣的人,怎么会突然对自己起了邪念?
若水自诩这双眼睛看人是极准的。
在酒楼上,这墨白第一眼扫过自己的时候,轻飘飘的没有半点逗留,从那一眼,若水就可以判定,在他的心里,当自己和周围的摆设没什么两样。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突然对自己起了兴致呢?
难道是……
若水一下子想到了他用剑挑掉自己的衣衫之后,眸子里露出来那带着兽性的目光。
她忽然觉得身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是了!就是这个原因!
就算他以前是个没接触过姑娘的青涩少年,当他第一次看到姑娘家的身体之后,他也会不知不觉地起了反应。
一想起他用手摸过自己的小臂,若水就觉得胳膊上一阵麻酥酥的,像是他那带着薄茧的手指又沿着自己的手臂肌肤滑动。
该死的!
早知道这样,当时就该给他服下一颗毒丸,要了他的命!
墨白在黑暗中把若水咬牙切齿,纠结万分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眼中的兴味越来越浓,想逗弄她的念头更是压也压不住。
他悄无声息地向她靠近,直到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若水才骇然惊觉,她想躲,却发现脖子僵硬,动弹不得。
“我听他叫你,水儿?你的名字里,可是有一个水字?水儿,水儿,果然是好名字,晶莹剔透,纯净无瑕。”
他的声音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说完,还在若水的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若水的全身迅速爬满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住嘴!水儿这名字,不是你叫的!”她咬牙道,这个墨白怎么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恁地无耻!
“只有你的夫君可以叫么?你放心,过了今夜,我就是你的夫君,你的名字,我自己可以叫得。”墨白的笑更是不怀好意。
虽然他一个指头也没碰到若水,若水还是觉得自己的心都发起抖来,她别的都不怕,就怕他真的不管不顾的乱来。
“你、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我绝对不救你!”若水一咬牙,抛出最后一根杀手锏。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果能和你亲热一次,就算是死,又算得了什么?”墨白脸不红气不喘地道:“等到你我成了真正的夫妻,你会舍得让我死吗?你放心,我会对你很温柔的。”他轻笑一声。
若水被他的无耻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好在他只是嘴巴上痛快了痛快,并没有做出什么侵犯她的举动。
“俗话说,洞房花烛,*一刻值千金,这里一片漆黑,我能看见你,你却看不到我,对你来说岂不是个遗憾?嗯,这样吧,咱们就用火折子暂代可好?呀,我这只有一个,你身上有没有?”
墨白也不等若水开口,就从怀中摸出火折,伸手一晃,燃了起来。
幽幽的橘色光晕,照亮了小小的一方天地。
在黑暗中呆了这么久,眼前乍然出现一团光亮,若水不由闭了闭眼,然后才睁了开来。
烛光下,墨白笑得很是优雅迷人,可看在若水的眼里,只觉得他很欠扁。
“墨公子,你就这么怕我?”
“我很怕你?”墨白怔了怔。
“你要是不怕我,为什么一直不敢解开我的穴道?我武功不及你,机谋不及你,聪明也不及你,你不是怕我,又是什么?”若水讥诮地一笑。
墨白歪了歪头,道:“说得也是。不过……”他邪邪的一笑,“还是等到你我完成夫妻之礼后,再解开你的穴道比较好,我墨白不喜欢强迫别人,到那时,就算是你想跑,都舍不得离开我了。”
若水差点被他给气乐了。
要是说他的脑筋没出问题,若水都不信。
他明明没有半点想轻薄她的意思,却偏偏说的煞有其事,要不是他燃起了火折,她清楚的看到他的目光,她还真的被他给唬住了。
他的眸底清明一片,没有半点*,可见他刚才说的这一切,都是在故意逗弄自己。
“墨白,你究竟想要什么?”
若水懒得和他兜圈子,索性单刀直入地问出来。
“要你啊!”他暧昧地冲他眨了眨眼,并往前面凑了凑,伸手向她身上摸去。
若水心中一颤,他却只是抓住了她肩上披着的白衣,帮她拢紧了一下,低笑一声:“你身子娇弱,可受不得这洞里的风寒。”
见她一脸的戒备之色,他忍不住又逗她:“怎么,想要我抱抱你?”
“你能正正经经的说话吗?亏你还号称天下第一杀手,这么轻薄无赖的样子,丢人不?”若水白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
她发现,墨白果然和初见时不一样了。
他好像心情很好,眼角眉梢带着一种轻松的笑意。
墨白轻笑一声,橘红色的光晕照在他的脸庞上,连他的笑容都变暖了。
他随手在若水的腰间一点,若水只觉得一股热力直透腰间,接着,她僵硬的四肢就恢复了知觉,能动了。
这个墨白做事,真是事事出乎她意料之外。
若水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脖子,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丢给墨白。
“两个时辰服一颗,可保你三天无事,三天之后,我会想办法帮你解除薄香丸的药性。”
墨白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看也不看就往嘴里一丢,咽了下去。
“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害你?如果我告诉你,这是一颗毒丸,服下之后会七窍流血而亡呢?”若水轻轻一笑。
墨白盯着若水的双眼,缓缓道:“能死在你的手里,我墨白心甘情愿。”
他语气十分认真,没有半点调笑的口吻,倒让若水愣住了。
“为什么?”
他对她的态度和以前截然不同,他现在在她面前,既亲切,又随意,还带着点漫不经心和满不在乎,这种态度,就像是和最亲近的人说话一般。
这个变化,就是从他掳走她的时候,她隐隐察觉到了。
若水的问题没头没脑,墨白却像是早就在等她这一问一样。
他深深地凝望了她一会儿,然后缓缓解开了衣襟,露出饱满结实的胸膛,和光洁细腻的肌肤。
若水凝眸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目光牢牢盯在他的胸口,移不开来。
“这个东西,你看着可眼熟?”
墨白的肌肤如玉般晶莹光润,显然是长年不见日光,所以格外白皙,但是在他的胸前,却用浓墨刺了两个圆环的图样,墨色深黑,直入肌理深处。
“这、这是……”若水的嘴唇微颤,只觉得呼吸不畅,眼眸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不错,你果然瞧出来了,我胸口上刺的这个图案,就是你手上戴的那两枚墨玉黑镯。”墨白一笑。
“这就是你掳走我的原因?”若水震惊过后,很快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马上就想明白了。
当时墨白突然拉着自己的手看个不停,其实,他看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那对黑镯。
她静静地看着墨白:“你怎么知道你胸前的刺青,就是我戴的镯子?天下间相似的物事何其多,你怎么能仅凭一个图案就这么肯定?而且我的镯子和你的刺青又有什么关系?”
若水的脸上一片平静,实则她的心里都快好奇死了。
这两枚来自穿越前时空的神秘黑镯就像是两只附骨之蛆,戴上之后就像是认了她为主,再也摘脱不下来,而且她至今也没发现这东西的半点用处。
突然之间,她竟然在墨白,这个杀手的胸前发现了墨镯的刺青,那刺青栩栩如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和她手上的镯子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期待墨白能够解破她心中的这个谜团。
“呵呵。”墨白笑了,他垂下眼眸,用手抚着胸口的图案,目光射向若水的手腕,若水身上披着墨白的那件白衣,遮住了腕上的镯子,但是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衣料,准确地看着镯子的方位。
“这是我墨家故长相传下来的一个秘密,传到我这儿,已经不知道多少代了,但是我墨家的子孙,还是会继续把这个秘密一代一代的传下去,直到,找到这个图案的主人为止。”
墨白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述说着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他抬眸凝视着若水,“我曾经以为这个秘密,就是一个传说,可是我没想到会在我这一代,让我亲眼看到传说,就在我的眼前变成了现实,我竟然真的看到了这样的一对圆环,而你,就是这对圆环的主人!”
“你们家传的秘密,是和这个圆环的主人有仇么?找到戴着镯子的人后,会怎么样?”若水问。
“这个么?”墨白对着若水眨眨眼,笑得很是暧昧。
“如果圆镯的主人是男子,那就结为兄弟,如果是女人,自然是要结为夫妻了。所以,水儿,咱们还是赶紧拜堂成亲吧!”
“胡说八道!”若水啐了一口。
她一看到墨白的神色就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是很显然,他对自己并无恶意,反而有一种心愿终于得偿的喜悦。
墨白收起了嘻皮笑脸,正色道:“墨家第五十九代长子嫡孙墨白,今天终于完成了祖先的遗愿,遇到了黑玉双环的主人,从今天起,我墨白将追随在你的左右,鞍前马后,供君驱策。”
他这番话说的郑重之极,若水怔怔的听着,一直到他说完,微微诧异道:“你要跟在我身边?供我驱策?”
这是什么祖训?
“不错!祖训如此,墨白不敢违背。”墨白的脸上没有一点玩笑之意。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从现在开始,我将和你不离不弃,同生共死,祖训有明示,如果墨氏子孙得遇明主,主生我生,主死我亡,我绝对不能让你出半点意外,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