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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皇后从陈年往事中收回思绪,见圣德帝神色松动,显然被自己的一番话打动,便又加上了句:“陛下,太子妃熟识医毒,臣妾却连草和药都分不清楚,像臣妾这种草药不通的人,又如何害得太子妃?”
这话倒也有理。
圣德帝默默点头。
小七却冷冷地道:“皇后娘娘身边人才济济,又何需亲自出手,自有人乐意为娘娘效劳。”
姚皇后闻言,似乎恼了,面色一冷:“太子殿下,你如果怀疑本宫给太子妃下毒,就拿出证据来,如果没有,就请太子殿下注意你的身份,本宫,是一国之母,是你的长辈!”
姚皇后语气凛冽,疾言厉色,小七被挑起心头火气,上前一步逼视姚皇后,那股冷冽的气势让姚皇后身不由己向后退了两步,随后强作镇定,厉色道:“你要做什么?当着你父皇的面,你敢以下犯上?”
她色厉内荏,言下已经露了怯意,将圣德帝都搬了出来。
小七冷冷地道:“我只是想提醒一下皇后娘娘,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请皇后娘娘好自为之!”
姚皇后面色微变,还来不及说什么,突然听得太监高声传报:“太后娘娘驾到!”
闻言,房中诸人神色各异。
圣德帝恼得挥挥袖子,低喝:“哪个大胆的奴才,居然惊动了太后娘娘的凤驾!扰了太后娘娘的清修,真是混账!”
要知道邹太后大病初愈之后,觉得宫里住得气闷,便带了玉瑾姑姑等几名嬷嬷去了离帝都不远的清凉山五佛寺,清修祈福。
她本意是想去小住半月,哪知道清凉山环境清幽,静谧怡人,鸟语花香,山温水秀,邹太后越住越是满意,竟然由小住变成了长住,并遣人送信回宫,传言圣德帝,说是除非老七家的有了喜胎,否则不得派人前去打扰。
就连数月之前,圣德帝身中奇毒,都不曾派人告诉邹太后,一是不想让母后为自己担忧,二来宫中情势严峻,危险重重,他不能让母后牵涉其中。
而姚皇后听得邹太后回宫,也是眉头一皱,心道:这死老太婆回来作甚!随后又想,回来也好,谅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她要是敢搅和了自己的好事,自己就连她也一起除掉。
圣德帝的话声刚刚落地,就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皇帝也要瞒着哀家吗?”
邹太后拄着拐杖,在玉瑾姑姑的搀扶下,气势十足地出现在房门口。
屋里的人立刻齐唰唰地跪了一地。
邹太后对众人正眼也不瞧,目光在房内一扫,已经看到了床上的若水,愣了半晌,方才举步,只觉得脚下虚浮,幸得玉瑾紧紧扶住。
她一直精神矍铄,这时突然像是苍老了几分,走到床前,颤颤微微地伸手抚着若水的脸颊,脸上两行老泪流了出来。
“可怜的孩子,哀家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玉瑾也凝望着若水,眼神中露出哀戚,陪着邹太后默默地垂泪。
房里的人不得邹太后发话,谁也不敢起身。
就连圣德帝和姚皇后也不例外。
邹太后拭了下眼泪,回首看到小七,怒气上涌,厉声喝道:“老七,滚过来!”
小七原本跪在地上,没听到邹太后让他起来,只好膝行两步,跪在邹太后身前,叫道:“皇祖母!”
邹太后举起龙头拐杖,对着小七重重打了下去,小七不敢闪避。
只听得“扑”的一声闷响,正打在小七的肩头。
小七没敢以内力相抗,邹太后这一下又用了十足的力道,只打得他肩膀一阵剧痛,可又哪里及得上他的心痛!
只听得邹太后怒道:“哀家打死你这个小畜牲,哀家不在宫里,你就这么照顾你媳妇的?把好端端水灵灵的小姑娘,弄成了这样半死不活的模样?小七,你说,你给哀家好好解释!”
小七心中伤痛难忍,垂首道:“皇祖母责打得对,是孙儿没有照顾好若水,请皇福母重重责罚。只要水儿能够平安无事,孙儿就算是舍了这条性命,也无怨无悔!”
“放你娘的狗臭屁!”邹太后气得破口大骂,重重一顿拐杖:“你以为你舍了性命就能救得水儿回来吗?你这臭小子的命也是水儿救回来的!要不是水儿,你以为你活得到现在?还有你!”
她瞪向跪在一旁的圣德帝:“水儿对你也有救命之恩,你这个当皇帝的,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危在旦夕,居然还无动于衷!你的良心都被狗吃啦!哀家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畜牲!你们通通都没有良心!畜牲,全都是畜牲!”
她气恼之下,口不择言,随口乱骂。
圣德帝被邹太后训得抬不起头来,满腹委屈,也不敢辩驳,只好低下头,连声道:“孩儿知错了,请母后恕罪。”
他贵为一国之尊,年过五十,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却被邹太后当着众人的面前喝斥,一口一个畜牲的乱骂,又是尴尬,又是下不来台。
他抬眼瞧了瞧邹太后,心想,母后好大的气,您骂儿子是畜牲,那岂不是连母后您自个儿也一起骂进去啦?
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来的,只是说道:“母后教训得极是,都是儿子不好!”
“你当然不好,你们通通都不好!”邹太后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骂得的有点过份,但却不肯认错,眼睛对着儿子和孙子重重一瞪,却不再“畜牲畜牲”的乱骂了。
她骂了儿子,骂了孙子,就是不骂姚皇后,不但没骂,甚至连看都没看姚皇后一眼。
可不知怎的,被她骂了的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亲切,而没挨骂的,却在心中暗自恼恨。
刚刚回来的德喜公公等邹太后发了一通脾气后,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对着邹太后磕了个头,双手高举一只白玉雕盒,道:“启禀太后娘娘,这是陛下命奴才取来的天山雪莲,为太子妃解毒的。”
“天山雪莲?”邹太后眼前一亮,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接了过来。
那玉盒是由一整块白玉雕琢而成,颇为沉重,邹太后拿在手里觉得吃力,玉瑾见状,忙将玉盒从邹太后手里取过,打了开来。
一股极清淡,极幽香的气息弥漫开来。
似兰非兰,似莲非莲,让人嗅了,心肺俱清。
盒中那朵莲状的奇花果然和它的名字一样的美,花瓣莹白如雪,果然是一朵雪中寒莲,幽然绽放,吐蕊芳香。
它保存在白玉盒中,香气不散,花朵不败。
“好,好,好!”邹太后连赞了三声好,她也曾听过天山雪莲有解毒的奇效,当下欣喜万分,对圣德帝叫道:“乖孩儿,还是你大方,居然舍得拿出这样的好东西来救水儿,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把年纪了还跪在地上,也不怕闪了你那老腰!”
她见若水救治有望,便消了对圣德帝的怒气,转而关心起儿子的老腰来。
圣德帝哭笑不得,在母后的眼里,自己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只是他跪得久了,腿脚发麻,德喜忙在他腋下搀了一把,扶他起身,又见伶见俐地搬过几把椅子,让邹太后和圣德帝都坐了。
邹太后发了一通脾气后,又见有天山雪莲这等灵药,胸中的怒气也慢慢消了,对周围扫了一眼,道:“全都起来!一个个见了哀家就矮半截,难道哀家是吃人的老虎吗?”
众人这才敢慢慢站起身来。
邹太后又眼一瞪,道:“老七,你给哀家继续跪着!水儿什么时候睁眼,你就什么时候起来!”
小七低头道:“是。”
青影暗中咂舌,为自家主子感到颇为委屈。
心道:这老太太好厉害,自家主子有这样的祖母,也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主子明明是她老人家的亲孙子,可瞧这架势,老太太倒像是疼孙媳子比亲自己的亲孙子还要多,这心眼儿偏得!唉!主子,您的膝盖可受罪喽。
圣德帝看了小七一眼,颇为心疼儿子,心道:母后好糊涂,水儿中毒,和老七有什么相干,下毒之人又不是老七,您老人家没看见,水儿生命垂危,小七他比任何人都难过着急吗?您要罚,就该罚那罪魁祸首。
他有心想为小七说几句话,可在邹太后威严的目光下,话到嘴边又缩了回来。
唉,还是明哲保身吧。
自己要是一搭话,母后的怒火准会烧到自己身上来,到时候再被母后一通小畜牲之类的乱骂,自己这皇帝的尊严是彻底地丢光了。
邹太后盯着玉瑾手中的天山雪莲看了一会儿,又转头对着房中众人扫了一眼,猛地一顿拐杖,吓了众人一跳,不知道谁又哪里惹到了邹太后。
一个个全都胆颤心惊地看着她。
只听得邹太后怒道:“太医院的那些混蛋太医呢?全都死了不成?哀家的孙媳妇病成这样,居然只有一个太医守在这里,其他的那些庸医呢?还不给哀家滚进来!”
于是,那些刚被小七吓破了胆子的太医们,又被叫了进来,一个个抖得像筛糠似的站在原地,脸色苍白,两个眼珠子都不知道往哪儿看。
邹太后一看太医们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更加来气。
“太子妃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中的是什么毒,你们给哀家说清楚,要是说不出来,哀家一个个砍掉你们这些庸医的狗头!”
太医们闻言,吓得更是全身哆嗦,本来全都缩在后面,这会儿一下子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纷纷叫道:“我来瞧,我来瞧,太后娘娘,让下官先瞧,下官一定能查出太子妃所中何毒。”
“一个一个地来!”邹太后龙头拐杖又是重重一顿。
太医们你推我,我搡你,终于还是勉强排成了一排,挨个上前替若水把脉。
其实他们早都帮若水把过脉,却什么也瞧不出来,可这会儿邹太后正在发威,谁也不敢吐露真情。
如果说自己啥也没瞧出来,那邹太后第一个准砍了自己的脑袋。
于是,第一名太医瞧过之后,皱了眉头,做苦苦思考状。
“据老臣观察,太子妃她得的是……是……”
“是什么!”邹太后一瞪眼。
那太医吓得一缩脖子:“是……是……”
他吭哧了半天也没吭哧出来。
“庸医,滚!”邹太后不耐烦了,一拐杖敲在他的膝盖骨上。
那太医居然真的膝盖一弯,抱着头滚了出去。
邹太后差点给气乐了,转着眼珠子瞪向第二名太医。
那太医倒也干脆,直截了当的往地上一倒,自觉地滚了。
“下、下官们马上滚,马上滚。”
其余的太医一见这法子好使,一个一个全都缩成了球,滚出了门去。
邹太后已经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骂,或是真的一个个砍掉他们的狗头了。
救不活病人,也罪不致死。
自己总不能因为他们医术不精,就当真砍了他们的头吧。
她无奈地回过头来,见房里只剩下一名太医,犹自站得笔直。
邹太后眼一瞪,道:“你是谁,怎的还不滚?”
那留在房里的却是曾太医,他上前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礼,道:“启禀太后,微臣姓曾,臣留下,是想告知太后娘娘,这天山雪莲的用法。”
邹太后闻言,不由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治不好太子妃,你就不怕哀家要了你的脑袋?”
曾太医道:“太子妃对臣有知遇之恩,传医之德,臣不怕死,臣只愿倾尽全力,让太子妃能够化险为夷。”
这太医说的倒像句人话。
邹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玉瑾一努嘴。
玉瑾会意,上前一步,把手中装着天山雪莲的白玉盒子往曾太医手中一放。
“这只雪莲就交由你,你一定要把哀家的孙媳妇,平平安安地救回来!”
“是,下官定会尽力而为!”曾太医恭恭敬敬地接过玉盒,看了邹太后一眼,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话,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哀家最讨厌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邹太后这话似是意有所指,听得姚皇后心头一跳。
“回太后,有一件事,下官不知当不当说。”曾太医神色犹豫,几次三番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说!”邹太生的拐杖又是一顿。
曾太医咬了咬牙,大着胆子继续道:“下官替太子妃把脉,发现太子妃除了中两大奇毒之外,似乎……好像……还有……”他又开始吞吞吐吐。
圣德帝和小七的心一下子全都提了起来,小七也顾不上许多,从地上一跃而起,抓住曾太医的手腕,喝道:“她还中了什么毒!快说!”
“快说,快说!”连圣德帝都忍不住催促道。
“太子妃她……她……她好像怀了龙胎!”曾太医把心一横,终于说了出来。
“什么!”
“你此话当真?”
“水儿她怀孕了?”
闻言,邹太后、圣德帝还有小七神色骤变,齐声发问。
曾太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点了点头:“不过太子妃中毒之后,脉象不稳,因此下官只有七成把握可以断定,至于这喜脉是不是真的,还需要等帮太子妃解毒之后,下官再为太子妃详加诊脉,到时便会有定论。”
原来只有七成的希望!
可听到消息的三个人,还是大喜过望,尤其是邹太后,只觉得一股浓浓的喜气从天而降,乐得合不拢嘴,直叫:“好消息,好消息!”
小七心中的喜悦一闪即逝,随后心情更加沉重,他一言不发地走到若水床边,静静凝视她苍白的容颜,心中又悲又痛,再无半点喜悦之情。
如果她没有中毒,生命危在旦夕,听到这个消息,他该有多么欢喜。
可现在,明明是天大的好消息,却像是一把尖刀,锋利地插进了他的心脏,让他疼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如果他失去了她,他失去的将不仅仅是她自己,同时还会失去他期盼己久的孩子。
小七走到窗前,抬首望向青天。
他从来不信命,不信神,更不信苍天。
可这一刻,他突然变得无比的虔诚,他希望上天真的有神灵,能够保佑他心爱的姑娘和她未出世的孩子!
只要他们能够平平安安,就算要他死,又算得了什么!
邹太后和圣德帝对视一眼,脸上的喜容都消失了,眼中重新笼罩了一层愁云惨雾。
现在连母亲的性命都岌岌可危,那腹中的孩儿就更不能指望了。
两人都极重极重地叹了口气。
邹太后摆了摆手,对曾太医道:“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尽心救治太子妃,快快下去煎药去吧,如果你救得回太子妃,哀家就封你做这太医院的医正一职,决不妄言!”
曾太医却道:“救人乃是医者分份,这是太子妃教导下官的,下官一直谨记于心,太后娘娘的厚爱,下官愧不敢当。”
说完,他行了一礼,捧着玉盒,转身而出。
邹太后凝望着他的背影,轻轻一叹。
“此人不错,水儿大有眼光。只是她却……”她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若水,只觉得心力交瘁,身子微微摇晃。
玉瑾忙上前扶住,劝道:“太后,您车马劳顿,刚刚回宫就前来探望太子妃,还没好好休息,您的身体怕是吃不消,奴婢先扶您回去睡上一觉,待养足了精神,再来瞧太子妃如何?”
“哀家哪儿都不去!哀家就要在这儿守着她!”邹太后眼睛一睁,拐杖一顿。
玉瑾无奈,只好取过软枕靠垫,替邹太后布置得舒服了一些,让她靠着休息,然后站在她身后,帮她轻轻捏肩垂背。
邹太后的确是倦了,她闭上双眼,不再说话。
房里变得静悄悄地,众人大气都不敢说,唯恐惊扰了邹太后休息。
姚皇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气愤地瞪了德喜一眼,暗骂:这个不长眼的老东西,居然只搬了两把椅子过来,一把给了邹太后,一把给了圣德帝,让自己这个皇后娘娘就这么干站着!
他个狗奴才眼睛里究竟还有没有自己这个皇后娘娘啊!
她又暗中瞪了邹太后一眼,恨道:这个死老太婆,早不回来,晚不回来,这个时候赶了回来,坏了自己的大事!
更让她觉得气愤的是,邹太后回来之后,一句话也没和她说,一眼也没向她瞧,眼睛里就像没她这个人一样。
还有那圣德帝,不过是你的儿媳妇有了龙胎,用得着这么高兴吗?想当初自己怀了妙霞的时候,都不见他露出这样的喜容来。
哼,那个臭丫头居然怀了孕?
很好,实在是太妙了!
自己这毒下得还真是非常的妙!
一尸两命!
让他们痛上加痛!
姚皇后低垂着眼,遮住了眼中的得意和恶毒。
过不多时,曾太医捧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进来,他一进房,众人都觉得精神一振,齐齐向他看去。
“曾太医,这药煎好了?”邹太后第一个睁开眼来,发问。
“禀太后,煎好了。待药汁稍凉,就可喂太子妃服下。”曾太医恭恭敬敬地呈上药碗。
玉瑾正准备接过,旁边伸过一只大手,抢先接过了药碗。
“我来喂。”
正是小七。
邹太后点了点头。
心中微疼。
老七对水儿真是情深义重,那份深情她全看在眼里,只是可惜,水儿这么好的姑娘却……
她的眼眶微微湿润,抬袖拭了拭老泪,叹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太子妃她……生机微弱,喉部僵硬没有知觉,恐怕这汤药,不易下咽,这药极是难得,每一滴都是救命的良汁,最好、最好一点都别浪费。”
曾太医看着小七,犹豫了一下还是出言提醒。
在他看来,太子殿下心里再怎么对太子妃好,他也是一个男人,总及不上女人细心。
这喂药一事,还应该由经验丰富、温柔得体的玉瑾姑姑来做更为合适。
只是小七乃是太子之尊,他不敢明言,只好含含糊糊地暗示。
旁边的人倒也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邹太后便道:“老七,这喂药之事,你不擅长,还是交于玉瑾来吧。”
小七却毫不犹豫地道:“她是我的妻子,自是由我来喂。”
邹太后无奈,看了圣德帝一眼,圣德帝也是微微摇头,表示随他去罢。
小七看向曾太医:“你说,一滴也别浪费?”
曾太医硬着头皮道:“不错。”
“好。”小七点头。
他俯身床前,凝眸看着若水,一手稳稳地持着药碗,动也不动。
邹太后和圣德帝皱了下眉,都想,小七还是没经验,不会喂药,却偏偏抢着要喂,这可是救命的仙丹,珍贵无比,要是喂洒了,可再也没有第二朵天山雪莲了。
二人正准备开口相劝。
只见小七端着药碗,送到自己唇边,喝了一口。
邹太后和圣德帝“腾”地站了起来。
这个小七,是急糊涂了还是怎的,这药是让他喂给若水的,他居然自己喝了?
“老七,你……”邹太后的一声喝阻顿时哽在了喉咙里,忍不住睁大了昏花的老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小七只是将药含在嘴里,然后低下头,双唇贴在若水的唇上,只觉她双唇冰凉,没有半点反应,心中又酸又痛,嘴对嘴地将药汁一点一点地哺在她的唇里,然后再度进一口真气,助她下咽。
他一口接着一口,直将碗里的所有汤汁全部哺完,果然没有浪费一滴,这才抬起头来,轻轻吁了口气,直起腰转过头,然后看到所有人都呆掉的脸。
他这哺药的动作做得娴熟之极,就像是哺过了不知道多少次。
结果就是看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众人均想,传言都道太子殿下极宠太子妃,自己今儿总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这当众哺药,毫不避忌众人的目光,这样的气魄,才真不愧是太子殿下,换了旁人,怎会好意思当着旁人的面前,亲自给自己的妻子嘴对嘴的喂药?
邹太后和圣德帝看在眼里,又是欣慰又是心酸,老七待水儿的这番深情,水儿你可千万要好起来,莫要辜负了他的这一片心!
曾太医早就低下了头,不敢相看。
忽听得小七的声音响了起来。
“曾太医,这天山雪莲服下多久,可见功效?为何她还是昏迷不醒?”
小七坐在床前,没去理会众人那又惊又呆的目光,只是瞧着若水,观察着她的变化。
可过了好一会儿,若水还是气息微弱,脸上的黑气也没有半点消退,越来越是心惊。
本来心中怀着五分希望,此时也缩减到了三分。
邹太后和圣德帝都一脸关切地围上前来。
曾太医替若水把了下脉,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曾太医,太子妃她怎么样了?可有好转?”邹太后的声音有些发颤,这天山雪莲可是能解百毒的灵丹,如果连天山雪莲都解不了她的毒,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回太后,太子妃服下这天山雪莲之后,脉像又有了变化。”
曾太医字斟句酌地道,唯恐用词稍一不慎,让眼前这东黎国帝位最尊荣的三个人心神大乱。
“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是好,还是坏?”邹太后皱眉道。
这曾太医为人好是好,就是说话吞吞吐吐,好不爽快。
“这……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曾太医有种进退两难的感觉,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实在是没味,可是实情就是如此,他无法捏造。
邹太后忍不住翻翻白眼,她最后的一点耐心都快让这曾太医磨光了。
曾太医一看三人不愉的脸色,连忙补充道:“臣为太子妃把脉得知,太子妃的毒性并未继续扩散,这是好事。”
三人神色顿时一松。
曾太医又道:“可是,这天山雪莲好像在太子妃的体内并未发挥效用,太子妃体内的两种剧毒没有半点儿消减,依然是互相克制,这……这便是坏事。”
闻言,三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你的意思是,这天山雪莲无功?”小七咬着牙问道。
“好像、好像是这个意思。下官无能。”曾太医垂首答道。
“那她……会怎样?”小七一字一字地道。
“太子妃暂时还会昏迷不醒,这天山雪莲只是将她体内的毒性暂时压制没有发作,如果三天之内再找不到对症的解药,恐怕太子妃她会……”
曾太医声音越来越低,不忍再说下去,更不敢去瞧三人绝望之极的脸色。
“如果说来,太子妃竟是无救的了吗?”邹太后缓缓地跌坐在椅子上,眼中一片茫然。
圣德帝也觉得心中一痛,转头看向小七,却想不出什么言语安慰爱子。
小七的神色却变得极为平静。
他只是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便松开了抓住曾太医的手。
姚皇后得意的几乎要笑出声来,她抿紧了嘴角,没让自己露出半点笑容。
妙啊,真是妙!
现在还不是笑的时候。
三天之后,她将痛快的笑着,看他们哭!
“你们……都退下吧,让老七留在这里陪陪水儿。”
邹太后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挥了挥手。
“皇帝,让所有人都离开。”她心中伤痛难当,说话有气无力。
“是,母后。”
圣德帝何尝不心痛,只是他留在这里,也帮不了爱子半点忙。
他凝起眸光,看了低眉敛目的姚皇后一眼。
如果水儿真的有什么不测,他会让那害了水儿的凶手,不得好死!
圣德帝和一众人全都退了出去。
邹太后叹了口气,拍了拍小七的手,缓缓道:“老七,生死有命,皇祖母相信,水儿她是有福之人,吉人自有天相,她……不会有事的。”
这话她自己说来也没信心,但是她又不能不说。
小七慢慢点头,道:“皇祖母,孙儿懂。您一路累了,回宫歇息吧。”
“好。如果有什么消息,马上派人来通知皇祖母,知道吗?”
邹太后回头又看了若水一眼,才在玉瑾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了出去。
“小姐!”
等邹太后和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小桃再也忍不住,从帷幕后面冲了出来,哭倒在床前。
刚才所有的话她都听见了,早就哭得泪如雨下,却被青影死死捂住了嘴巴,没有让她发出半点声音。
“小姐,小姐!你别抛下小桃,呜呜呜,小姐,你答应过小桃,你说要带小桃出去游山玩水,你说这天下有许许多多好玩的,好吃的,你要带着小桃去吃遍,玩遍,小姐,你还没做到呢,呜呜,小姐,你骗我,你骗小桃,你不许死,你要是死了,谁带小桃出去吃,去玩……”
她哭得上下不接下气,听得青影直皱眉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丫头的脑子里只想着吃和玩,这话让主子听见了,怕不是要大大地生气。
他偷眼看向小七,却见小七的脸上没有半点怒容,有的只是深深深深的悲哀。
“小桃。”小七突然开了口。
“干……干什么?”小桃哭得一抽一抽,浑忘了自己平时对小七的惧怕,像兔子一样的红眼珠只是看着若水。
“以后,有青影会带着你,去吃,去玩,去走遍大江南北,看遍绿树花红,你家小姐不喜欢看到你哭,你忘记了吗?她常对你说的话就是,小桃,要多笑,这世上,开心的事总是比伤心的事要多,你还记得吗?”
小七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似乎是在对小桃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曾经,我也答应过她,要陪她一起,走过她不曾走过的地方,看遍她不曾看过的风景,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做数的。如果以前,我没有做到,那么今后我一定会做到。她还说过,有很多东西,当你握在手里的时候,你往往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可等到有一天你失去了,你才会追悔莫及。”
“青影,去吧,带小桃离开这里,带她去吃,去玩,去这世上你们没去过的任何地方。不要让你们的人生,留下任何的遗憾。”
小七说完了这番话,就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出房去。
留下青影和小桃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话是随便说说,还是认真的。
小桃突然“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我不走,我说什么也不走,我要留在这儿陪小姐,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跟你走。”
青影磨了磨牙,瞪着小桃。
蠢丫头,谁说要带你走了!
主子和太子妃现在这样,他要是带着小桃出去游山玩水,那和没心没肺的畜生有什么两样!
小桃打来了一盆热水,沾湿了毛巾,细心地帮若水擦脸,擦手,一边擦,眼泪一边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一颗一颗全都掉在了若水的脸上。
青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小桃,别哭了,你的鼻涕都要……滴在太子妃的脸上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眼花了,他好像看到若水的两排长睫毛轻轻一颤,好像要睁开眼来的样子。
他连忙屏住呼吸,仔细瞧去,好一会儿,见若水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当真是眼花了。
那曾太医说过,太子妃已经没有了半点知觉,就连天山雪莲都没有解了她体内的毒,她怎么可能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