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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掀起,柔白色的玉手下带出一截鲜红色的衣袖,绣着银丝如意纹,被夕阳晚霞一映,熠熠生辉。
那人只掀起了车帘的一角,露边半边玉颜,眉毛挺秀如画,长长的凤眼,眼角微向上挑,眸光如波,闪烁如星,唇角微抿,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浅浅梨涡。
果然是秀眉凤目,容色绝丽。
虽然只露出了半边脸,这样的姿色已经足以让人惊艳。
最让人惊艳的还不是她的容色,而是她周身笼罩的那种难描难画的淡淡韵味,仿佛弱不胜衣,娇柔无限,让人一见,就打心里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怜爱之情。
但这都不是让若水吃惊的原因,就算从车厢里出来一个天仙,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北曜国十三皇子是何等的身份地位,他也并不算得很年轻了,生平不知道见过了多少绝色佳人,能够得到他的青睐,并被他带在身边出使他国的姑娘,定然是一等一的容貌。
让若水吃惊得差点掉了下巴的,不是因为车厢里的这人有多美,而是她……不是她,而是他!
他只露了半边侧颜,若水还是一眼就发现,这名容貌惊艳脱俗,让人见之忘忧的尤物,居然是个男人!
他的喉头有着明显的喉结,胸部平平,仅这两点就足以让若水断定了他的身份。
她怎么也想不到,十三皇子的同车之伴,竟然会是个男人,还是这样一个美艳绝伦的男人。
这一下尴尬了。
若水的脸不由微微涨红,低下头去,不再去瞧那名叫子乔的男子。
甚至她也不好意思去看十三皇子。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登上这辆马车,实在是太鲁莽,欠考量,连对方的车中还有什么人都没看到,就这样冒冒失失地上了人家的车。
她没想到十三皇子居然会有这样的喜好,他好男风!
这样的情形,不管是谁看到了都会产生和若水同样的想法。
她这样上了十三皇子的车,显然是打扰到了两人的好事,怪不得那子乔一脸幽怨地看着十三皇子,又用不善的眼光瞪了她一眼。
“十三王爷,您车上有客,我不便同行。”若水轻声道,甚至改了称呼。
“他不是我的客人,只是我的……小厮。”十三皇子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对着子乔略一摆手:“太子妃是我的贵客,你先下去,骑马而行吧。”
那子乔一脸的错愕,随后低低地叫了一声:“王爷。”声音中大为不满。
“下去。”十三皇子眉心略皱,那子乔心里突的一跳,不敢多言,挑开车帘,走出车来。
若水见他肤色白腻,容颜秀美绝伦,有若好女,一袭火红的衣袍,虽是男子服色,但穿在他的身上,却只觉得娇艳似霞,更增添了他三分美貌。
她从来没想过,一个男人居然也可以这样的美。
美得简直已经不像是男人了……
若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子乔,为自己的想法暗暗好笑。
她略略低着头,不让那子乔看到自己嘴角露出的微微笑意,对十三皇子的决定,她也没有提出异议。
她对十三皇子实在是太好奇了。
因为小七对他十分亲近,按理说他是小七的亲舅舅,可他却始终淡淡的,对小七和自己的态度不冷也不热,在南越国的时候,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能够有机会和他近距离接触,是若水十分期待的事。
所以十三皇子的邀约,正中她的下怀。
那子乔气哼哼地下了马车,一名青衣人很有眼色,马上把自己的坐骑牵过来,将缰绳送到他面前。
只看这一幕,若水已经猜到这个子乔绝对不只是十三皇子口中说的小厮这样简单,恐怕他在十三皇子的心里,也是有一定分量的人物。
否则这些青衣人哪里会这样讨好一名小厮呢?
她低眉敛目,不露半点异样之色。
十三皇子的喜好,是他个人的问题,他和这个子乔究竟是什么关系,和她无关,她没有权利质疑,更没资格评判。
“太子妃,请。”十三皇子亲自打起了车帘。
“多谢。”若水对他略一颔首,便走进了车厢。
在外面看的时候,她只觉得这是辆普通的马车,只是车厢比别的马车较为宽大一些,而整个车厢的外面用的都是最普通的青布做的帷幕,看上去平平无奇。
不管是谁看到这辆马车,都不会想象得到,这辆马车的主人竟然会是一位皇子贵胄。
可是打起车帘,若水一踏足车厢,她才发现,真正的惊讶就在眼前。
车厢十分的宽大,乍眼看上去,根本感觉不出来这是一个马车车厢,简直像是一座会移动的屋子。
地上铺着厚厚的紫红色地毡,毡子上用彩线织着精美的图画,踩上去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声音,而车厢里也十分的明亮。
明明已经是黄昏时分,天色渐暗,可车厢里却比外面的天色还要明亮。
若水眼角一扫,注意到车厢的两边各自镶嵌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散发出柔和的莹光。
窗户是用透明的琉璃制成的,这种琉璃在现代来说自是不值什么,可是在这个时代,每一块琉璃都是千金难得的宝物,而十三皇子就这样随随便便地镶在了马车上面做窗户。
“太子妃,请坐。”十三皇子随在她身后,也进了车厢,随手放下了厚厚的车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整个车厢里变得静悄悄的。
若水被车厢的宽大和奢华震了一下,她打量着周围的布置,其实里面的家俱很简单,靠着窗子摆放着一张长榻,中央是一张花雕梨木桌,两把一看就很舒适的椅子。
在窗户的另一侧,摆着一张短几,几上架着一具古琴。
除此之外,在车厢的一角还有一个小巧玲珑的红泥小火炉,炉上正*的烧着水,冒着呼呼的白汽。
每一样东西摆放得都恰到好处,既不多余,也不简略,就算是落在最俗之人的眼中,也能看得出来,这里的每件物事都情趣盎然。
室内满满的都是茶叶的清香。
若水忽然想起,这位十三皇子也是位好茶之人。
“多日不见,太子妃想必已经忘记本王所泡之茶的味道了吧?”
十三皇子一撩袍角,坐了下来,顺手从几案上取过一只雕刻精美的竹筒,打了开来,手势娴熟地开始煮茶,泡茶,每一道工序都做得一丝不苟,优美的动作看得人赏心悦目。
过不多时,一杯颜色澄清透亮,香气馥郁的热茶就被送到若水的面前。
若水先端起来,送到鼻端一嗅,一股清香直透肺腑,轻轻啜了一口,更是芳香满颊。
“好茶!不光是茶好,舅舅泡茶的手艺更是一绝。”若水微笑赞道。
“怎么,你不叫我王爷了吗?”十三皇子面露淡笑,笑容十分清浅,可是配着他那略带沧桑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比之小七,他身上那种成熟的魅力更是十足。
若水怔怔地看着他,不禁微微出神。
其实他和小七真的有几分相似。
常人都说,外甥多似舅,这话真的一点也不假。
他的脸庞和眼睛,和小七尤其相像,他淡淡微笑的时候,眼角露出浅浅的笑纹,衬得他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眸越发得幽黑,像是一泓深井,吸引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一探究竟。
若水心中不禁惊叹,这样的男人,才称得上是男神。
小七、老八还有墨白,和他一比,通通都被比了下去。
虽然论容貌三人并不给于十三皇子,可是他身上那种成熟男子的韵味,却是三人目前都欠缺的。
真正能让女子心折的,恰恰就是他的成熟气韵。
见若水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十三皇子却是不动声色,脸上看不出半点异样。
可是他心中还是微微有些得意,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天下女子爱慕的目光,他数十年前就瞧得厌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风浪,更是早就瞧不在眼里。
可现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姑娘,却有些不同。
她看着自己的目光里,并没有半点爱慕之情,有的只是纯粹的欣赏,就像是看到了一幅好画,一首好诗,一片美丽的风景所流露出来的表情。
这倒是有趣。
他对眼前的姑娘多了一丝兴味。
在这世上能够不被自己容光风采所迷的姑娘,他还真没遇到过。
或许,眼前就是唯一的一个。
若水感觉到马车微微一动,向前而行,不由问道:“舅舅意欲去向何方?”
“你想去哪里,本王就送你去哪里。”十三皇子再次帮她斟了杯茶,长眉一挑,目光中有如星光闪耀,璀璨无比,“本王亲手烹制的茶,你还喜欢吗?”
若水心中一动,抬眸看向他,他这话似乎别有深意。
“舅舅的茶,自然是极好的。”若水的目光从十三皇子脸上移开,落在手中的茶杯上,茶水清透,一眼可以看到杯底,不似对面的人心,深不可测。
十三皇子听得她避重就轻的回答,目光中闪过一抹赞赏的意味,唇边的笑意微微加深。
若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被他吸引,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充满了神秘感,她几乎没有看到他笑过。
从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发现,在他的眉宇之间,似乎笼罩着若有若无的淡淡忧伤,像是心中有什么郁结难解。
他不笑的时候,优雅飘逸,那股淡淡忧郁气质格外引人注目。
可是当他淡淡微笑的时候,那忧伤一扫而空,就像是拨去了云雾的太阳,明亮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来。
秀色可餐!
若水的脑海中不由冒出这四个字来。
她从来不以貌取人,可是此时却觉得,如果能在眼前能够时时出现像十三皇子这样的容颜,倒也是一件赏心乐事。
经过时光雕琢过的男人,就像是一块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美玉,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若水微微垂眸,不想被十三皇子看出自己心中所想,他要是知道自己把他比作食物,恐怕是大发雷霆吧。
“舅舅此番前来东黎,不知有何要事?上次舅舅曾说北曜国有急事需要回去处理,不知舅舅可曾办妥?”
若水定了定神,抬起眼来对着十三皇子瞬了瞬。
她的确好奇,十三皇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到东黎。
十三皇子看了她一眼,斟了杯茶,缓缓啜饮,神态悠闲自得,道:“此乃国事,请恕本王不便相告。”
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
若水腹诽了一句,脸上却微微一笑,露出浅浅的梨涡。
“舅舅这是想趁天黑之前进城吗?”她试探着问了一句。
十三皇子目光停在她的脸上,沉吟道:“你不想进城?也好。”
他双掌轻拍,对着外面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若水却一个字也没听懂,想来是他们的北曜国语言。
然后她就感觉到马车掉了个方向,折向南行。
“如果你不嫌弃寒舍简陋,就到舍下小住几日,可好?”
“舅舅在东黎还有宅子?”若水眼睛一亮,目光微闪。
“不止东黎。”十三皇子淡淡地道,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若水越发觉得眼前之人神秘难测。
他乃是北曜国皇子,却在各处都购有住宅,难道是不想以北曜为家,为自己留有余地吗?
“你不想进城,可是和太子殿下有所不合?”他淡然看了若水一眼。
“舅舅如何猜到?”若水微微讶异。
“这有何难猜?本王虽然身在北曜,也常常听得旁人夸赞东黎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琴瑟相谐,不知羡煞天下多少旁人,太子殿下对你真是宠极无度,和你形影不离。如今时日近晚,太子妃你竟然孤身一人出城,身边既无侍卫,也无随从,要不是因为和太子殿下制气,还有何原因?”
若水暗暗点头,他果然是心思灵透,观察入微。
只是他的话中提到小七的时候,极是疏离,只是以太子殿下相称,对自己也只是称作太子妃,显然在他心里,对自己和小七还有一层很深的隔阂。
这却是什么原因呢?
“舅舅既然猜到,我也不多说了,请舅舅不要多问。”若水微微低头,轻叹一声。
十三皇子颔首,他的耳朵一竖,轻声道:“若是太子殿下追上来了,你见他不见?”
若水一愣,右手情不自禁地按在腹部,想起小七说过的话,咬了咬牙,毅然道:“不见!”
“好。”十三皇子也不多问,伸手一扯身边的细绳,唰地一下,车窗两旁垂下了两道淡绿色的竹帘,遮住了外面的视线,车厢里的光线变得柔和起来,像是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只听得有急促的马蹄声自远及近,很快就越过他们这辆马车,远远地去了。
若水心中一动,轻轻掀起竹帘,向外瞧去,只见远处有一个挺拔的身影骑在一匹灰马上,马蹄扬起,溅起了一溜尘土,遮挡了她的视线。
但是那背影熟悉之极,不是小七,还有何人!
没想到,他终究还是追出来了。
只是……晚了,太晚了!
若水咬住了嘴唇,默默地放下车帘,心中一片怅然。
就这样擦身而过,未尝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你要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他的马儿虽快,我那十二名属下的马儿,却也尽能追赶得上,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派人将他追回来,让你们二人相见,重归于好。”
十三皇子似乎看出了若水脸上的惘然之色,突然开口说道。
“不必了,多谢舅舅好意。”若水抚着额头,只觉得疲累无己。
她现在不想见到小七,因为见到之后,她不知道该如何对他。
“累了?这儿有张软榻,你可以在上面小憩片刻,等到了地方,本王会叫醒你的。”
十三皇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和缓,听起来有如温泉一样,潺潺动人,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若水听在耳中,只觉得无比安心。
他的目光再不像疏离陌生,而是变得温暖而和蔼,就像是一个慈和的长辈般看着自己。
若水只觉心中一暖。
她微微阖拢双目,点头道:“好。”
她无法拒绝他的好意,更无法拒绝他的慈爱和温和。
她依言躺在那张软榻之上,身下软绵绵的,就像是躺在天上的云朵上一般,让她身不由己地深陷其中,昏昏欲睡。
那床榻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制,散发出一种好闻的木料的清香。
若水轻轻地闻着那股气息,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梦乡。
十三皇子依然端坐在桌前,自斟自饮,目光微合,似在品茗,只是眼角的余光却落在若水的身上,唇边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若水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香,几乎连一个梦也没有做过。
不知道多长时间了,她没有睡过这样香甜的一觉了,似乎自打回到帝都开始,她就陷入了一连串的阴谋斗争之中,想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这时候,她却睡得无比的安心。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到她终于睡醒了,睡足了,睁开双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所在。
天光早己大亮,她听到窗外有鸟儿在叽叽啾啾的鸣唱,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花香,让人闻了之后,心肺一片清明,仿佛置身于大自然之中,呼吸着清透洁净的空气。
她看着帐顶,上面是淡绿色的纱,绣着几丛芦苇,两只大雁正从空中飞过,意境极美。
这里不是自己的家,身下躺着的也不是自己睡惯的那张床。
这样精美别致的帐子她还是头一次看到。
这……是哪里?
若水微微皱眉,从床上坐了起来,环视周围。
这是一间宽大舒畅的厢房,布置得极为雅致,看得出来,每一样东西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而来,生动不流于俗套,显然主人极具匠心。
她略一思忖,想了起来,莫非这里就是十三皇子在东黎的一所别院?
她没想到自己睡得这样沉,居然睡了整整一夜未醒,甚至连如何来到这所别院之中,也完全没了感觉。
如果对方不是小七的舅舅,而是歹人,那自己真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若水微微苦笑了一下,心中暗自纳闷。
她素来警醒,按理说十三皇子算不得是她的亲近之人,她不可能在他身边睡得这样安稳,是了!
若水突然想起来,那张软榻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想来那制作软榻的木料,应该是一种极为稀少和珍贵的沉香木,传说中有一种沉香之木,会有让人安眠的奇效,睡在沉香木所做的床榻之上,对人的睡眠大有裨益。
她不禁吐了吐舌头。
十三皇子果然不可小觑,他竟然连这种传说中的神木都能弄到手中。
“姑娘,你醒了?”
若水正陷入沉思,没留神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穿着丫环服饰的少女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若水站在窗前,又惊又喜地说道。
那丫环长着一张鹅蛋脸儿,肤色白皙,一双大眼睛很是灵活有神,笑容甚甜,她对若水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又道:“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打水来为姑娘梳洗。”
“等等。”若水见她转身要走,忙叫住了她,问道:“这是哪里?”
那丫环眼中露出诧异之色,想了一想,为难地道:“请姑娘恕罪,奴婢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奴婢被买来之后,从来没有出过这所宅子,姑娘还是这所宅子的第一位尊客。”
这倒是奇了。
若水不由问道:“你是说,你也不知道这是哪里?难道这里没有门出不去吗?”
那丫环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奴婢被买来之后,就被告知,无论如何也不得踏出院门一步,奴婢没有那个胆子,所以从来没有出过府门。”
她垂下头,见若水不再说话,便悄悄退了下去。
若水觉得越来越奇怪了。
十三皇子的府里竟然还有这样一条不通人情的奇怪规矩?
难道他这所私宅有什么秘密怕人知晓不成?
小七纵马疾驰,一路出了西门,追寻若水而去。
他跨下的小灰极有灵性,出了帝都之后,沿着青石大路,一直向西疾奔。
突然之间,他的眼眸一冷,紧紧地盯向前方。
在前面不远的大路上,远远地围了一群人,人们纷纷摇头,面露不忍,议论纷纷。
“哎,死得好惨啊!”
“是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如此歹毒,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来。”
“可怜,可惜,唉!”
空气中飘着浓浓的血腥气,被风一阵阵送向小七的鼻端。
小七放缓了马步,狐疑地纵马上前。
小灰身高腿长,他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登时将人群中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心脏骤然紧缩起来。
在人群的中央,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一地的无头尸体,鲜血流得满地都是,而这些尸体的脑袋,分布在周围各处,死状惨不可言。
小七目光一扫,见这些所有的尸体全都是男人,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慢慢地回落。
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若水显然不在其中。
虽然这些人死状诡异,他一眼就看出来出手之人功夫着实不凡,但他现在根本没心思管这样的闲事,就算死了再多的人,也和他无关。
他一抖马缰,准备继续前行。
眼角一扫间,他再次勒紧了马缰绳。
他看到在尸体的旁边,还停了一辆马车,车上却没有车夫,不知道是不是也被那武功高强之人一并杀了,只有车帘静静地垂落着。
小七心中蓦然一动,这辆马车会不会就是若水乘坐的那一辆?
他记得何管家告诉过他,若水上的是一辆精致小巧的青壁油车,和这辆极为相似。
难道……她现在就在车中?
热血突然涌上了小七的头脑,他只觉得心跳加速,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让开,所有人都让开!”
他猛地发出一声厉喝,就像是晴天打了个霹雳一样,震得在场的所有人耳中都隆隆作响,面如土色地回头看着小七。
只见他高高在上地骑在马背上,一张冰雪般的容颜雪白,眉目冷俊,浑身散发着一股骇人的寒意,让看到他的人都情不自禁地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来。
看热闹的人全都出奇地沉默,自动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来。
这个男人的气势太强大,虽然他们不知道小七的身份,却本能地感觉到,绝对不能违拗他的话语。
小七骑着马,穿越人群,来到马车旁边。
他一跃下马,侧耳倾听,车厢中静静的,并没有听到呼吸之声。
“水儿,你在车里吗?”他试探着轻唤。
没有人应答。
小七不死心,他拉住车帘,掀起一角,只一眼,就看到车厢里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他登时失望之极,正准备放下车帘,突然鼻端中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仿佛正是若水身上的味道。
他再不迟疑,一跃上车,进了车厢,整个空间里依然弥漫着淡淡的气息,虽然香气极淡,但他对若水熟悉之极,这味道……正是她留下来的。
很显然,这辆马车就是她乘坐出城的那一辆。
只是马车虽在,若水却去了哪里?赶车的车夫又去了哪里?为什么旁边躺满了十几具无头尸体?莫不是若水遭遇了什么意外?
疑团一个接着一个在小七的心里升起,他钻出车厢,像一株青松般挺立在马车上,对着周围的人群冷冷地扫视一圈,沉声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面面相觑,然后都低下头,没人作声。
众人都不想惹事,他们一看小七就不是好惹的,唯恐说错了话,弄不好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就要搬家。
小七的双眉皱了起来,他一伸手,摸出两张银票,“谁能告诉我,这一千两银子就是他的!”
一千两银子!
人们的眼珠子全都瞪圆了,灼灼地发着光,齐刷刷地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小七手中的银票。
乖乖!居然真的是一千两!绝对不是做假!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当下便有人自告奋勇:“我说,我知道,这一千两银子归我!”
“我也知道,这位公子,哦,不,大爷,您听我说吧,刚才的事情我看得清清楚楚。”
人们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围在马车前面,仰着脸看着那两张银票,为了谁先说这个问题,吵得脸红脖子粗,不可开交。
有的人甚至开始动起手来,互相推搡,人群中登时闹哄哄的乱成了一团。
小七的眉头越皱越紧。
“太、太子殿下……”
他正在烦恼的时候,突然之间,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他身子一震,马上循声看去。
只见那一大堆无头尸体当中,慢慢地爬起来一个人,这人的脑袋居然还长在脖子上。
虽然他的脸上也沾满了泥土和血污,小七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活着的幸运儿,正是曾太医。
小七凌空跨出一步,轻飘飘地落在了曾太医的身前。
这一手轻功登时让乱糟糟的人群瞬间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看神仙似的眼神看着小七。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姿,怕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么?
有人听到了刚才曾太医的一声称呼,不由小声道:“难道这个像谪仙般的少年,就是咱们的太子殿下?”
人群中发出了一阵不可思议的嗡嗡声。
每个人的视线都停在小七的身上。
只见他气度高华,眉宇之间却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袍子的滚边用浅色的丝线绣出了螭纹的图样,这是只有皇族的服饰才会有的特殊标志。
众人心中一凛,登时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拜见太子殿下!”
小七眉头不由一皱,曾太医暗暗后悔,自己不该一时失言,暴露了太子殿下的身份。
“这里发生的事情,我自会派人来前处理,大伙儿都散了罢!”
小七的语气淡淡,却透露出不可抗拒的威严,让这一大伙看热闹的百姓们不得不从,于是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很快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曾太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太子妃呢?她在哪里?”
小七遣走了众人,紧紧盯着曾太医,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低沉着嗓子问道。
曾太医揉着疼痛欲裂的额头,他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被小七的一连串问题一问,登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太、太子妃?”他迷迷糊糊地对着周围扫了一眼,“她……她没在这儿么?”
那一大群乌鸦鸦看热闹的人和满地的尸体映入了他的视线,他拍了拍脑袋,猛地想起来自己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情,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子妃一定是被那伙青衣人抓走了!”
“什么青衣人?你再说一遍?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七抽了一口冷气,心脏像是有一根针狠狠地扎了一下,痛得他脸上的肌肉都抽动起来。
曾太医定了定神,把路遇山匪,要劫掠若水,然后一队来历不明的青衣人突然出现,其中一名青衣人出手,将所有山匪全部击毙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又道:“那青衣人抢去了太子妃的包袱,定是太子妃向他讨要,他不肯归还,然后将太子妃掳走了。”
他这番猜测,倒也入情入理,只不过若水乃是自愿,并非被掳走。
小七面沉似水,他抬起头来,思忖着这伙青衣人的来历。
据曾太医所说,十二名青衣人护卫着一辆马车,很明显,那出手杀人夺若水包袱的青衣人乃是受车中主人的指使,否则他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擅自出手。
而他这一手以长鞭取人首级的功夫更是奇怪,又狠又辣,不能以常理度之,究竟是哪一家哪一派的武功好手是这样的功夫呢?
他脑海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所谓关心则乱,他听得若水被人掳走,心情急躁,越是急,便越是想不起来。
“曾太医,你先回城去吧。”
小七看了看天色,晚霞已经染红了西方的天空,天色很快就要黑了,他要抓紧时间追上那伙青衣人。
曾太医正欲开口说要和他一起去寻找太子妃,只见小七足尖一点,轻飘飘上了马背,然后一抖缰绳,那匹灰马便放开四蹄,眨眼间奔得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影子。
小七沿着大路继续向西奔行,他拍了拍小灰的脑袋,“小灰啊小灰,你要是有灵性,就带我去找到她!”
小灰仰首嘶鸣了一声,仿佛听懂了他的说话,突然马头一转,折向南行。
小七心中琢磨,难道那伙人竟然带着她往南走了吗?
他本来也无头绪,索性相信小灰,任由它放开四蹄奔驰。
哪知道小灰越跑越慢,到后来,竟然停下了脚步,打了个响鼻,然后耷拉下了马脑袋。
“小灰,就连你也找不到她的踪影了吗?”
小七登时明白了,小灰失去了追寻的方向。
小灰再次打了个响鼻,似乎很是惭愧的样子。
小七的心便沉了下去,他发现面前横亘着一条长长的河流,如果那伙人带着若水涉河而去,便会掩去一切的气息,难怪小灰会追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