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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刚一说完,周围就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所有的人就像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样,笑得前仰后合的,心道这姑娘莫不是穷得变傻了吧,这世上还有人上赶着给她送银子的?那人准定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洪寨主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声,嘲弄地看向若水,道:“你倒说说看,那个给你送银子的人在哪里?是谁?”
难道会是那个给她通风报信的奸细?
他四面张望了一下,没看到有人走近。
“那个人,就是你。”若水瞅着洪寨主,慢慢悠悠地说道。
“什么,我?你是说我会巴巴地送银子给你?”洪寨主再次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山寨里的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这姑娘看着一副聪明伶俐的模样,没想到却是个头脑不清楚的傻姑娘,说出来的话真是有意思。
洪寨主和她非亲非故,她又赶走了洪寨主的二十一名心爱小妾,洪寨主恨她恨得牙痒痒,怎会送银子给她?
这就跟河里的石头滚上了山,哑巴天天唱山歌一样的不可能!
“很可笑么?如果我能治好你的病,做为病人,难道不该付给大夫诊金?”若水眨着眼睛,一脸认真地看着洪寨主。
“……”洪寨主的笑声嘎然而止。
他眯起了眼睛,第一次正眼看向若水,他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来,眼前的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难道她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她真的是个大夫?
可就算是她懂得点医术,应该也是在闺阁中无聊时读了几本医书罢了,要是论看病断症的经验,她也绝对不会比头发花白的老郎中更丰富,就连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也做不到不摸脉就断症,她怎么可能连脉都不摸,就对自己身体上的这些毛病了若指掌,如数家珍?
这绝对不可能。
“洪寨主可是还不相信我说的话么?好吧,请你附耳过来,我有一句话要说给你听。”若水幽幽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道。
洪寨主狐疑地看了看她,还是把硕大的头颅凑了过去,他还真的很好奇,这小姑娘要和自己说什么悄悄话。
何况他注意到,她的手指纤长白皙,肌肤细嫩得像刚出水的豆腐一样,根本就没有练过功夫的痕迹。
他一个昂藏八尺的男子汉,如果不过去听她的这句话,倒是要让旁人笑话他害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了。
他弯下了铁塔一样的身躯,凑到若水身前,饶是如此,若水站在他的身边,还是得踮起脚尖才能够到他的耳边。
小七看在眼里,心头突然不爽,很不爽。
刚才她在自己耳边说话的那幕非常温馨,可是看到她这样和别的男人说话,他就有些受不了。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右手已经攥成了拳,而且攥得紧紧的,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他现在很想一拳打爆那个洪寨主的脑袋,让他敢和自己的女人靠得这么近!
墨白把小七的异样全都看在眼里,莫名地就心情大好。
他只顾着欣赏小七的怒气,却没有留意到若水在洪寨主的耳边说的是什么话。
只见若水的嘴唇轻轻开阖了几下,声音轻如蚊鸣,然后就看到洪寨主的铁躯一震,脸色大变。
“你、你、你……”洪寨主瞪圆了铜铃般的大眼,瞬也不瞬地紧盯住若水,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这个表情让墨白登时大为后悔,该死的,自己刚才的心思跑哪儿去了,怎么就没留意听听那鬼丫头和这洪寨主说了些啥,居然让这洪寨主露出这样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
虽说那丫头的心眼子确是鬼了点多了点,但是长得可不赖,总不至于把洪寨主吓成这副模样吧。
“你是如何知道的!”洪寨主震惊了半晌,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问道,那模样像是恨不得把若水生吞活剥了。
小七不禁上前一步,紧盯着洪寨主,如果他敢发难,他绝对会第一时间出手。
若水对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意思是让他不要紧张。
墨白发现,洪寨主除了怒气之外,那张黝黑黝黑的脸膛竟然隐隐泛出了一丝可疑的红色,这更让他大为诧异。
敢情这洪寨主是恼羞成怒了哇!
这水丫头究竟说了句什么话,能让这脸皮看上去比城墙还厚的洪寨主都害羞了呢?
这可真是奇哉怪也!
“唉!”若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我告诉过寨主你好几次了,我是个大夫,我是个大夫,无奈寨主大人你总是不信,现在你总该相信我说的了罢?”
“……”洪寨主再次无语,虽然若水的话字字切中他的病由,可他还是不敢相信,若水真有那个本事,能够治愈这块折磨他多年的心病。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不把脉就断症的大夫。”洪寨主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他虽然是小声地自言自语,无奈他的嗓门实在是洪亮,就算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和常人正常说话一般无异,让周围的人全都听清楚了。
“是啊,大夫给人瞧病,不都是要把脉的吗?”马上就有人出声附合洪寨主。
“对呀对呀!不摸脉就看病的大夫,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点头称是。
他们谁都不相信,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会医术,是大夫,就算是她说中了洪寨主的一些病症,也一定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是蒙中的!
“怎么,你们说不把脉就瞧不出来病症吗?”若水闻言,却是微微一笑,目光对着说话的众人瞧了过去。
“你!”她顺手一指站在前排的一名男子,说道:“有口臭,对不对?”
那男子登时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嗡嗡”声,齐刷刷地看向若水,目光中全是惊疑不定。
这小姑娘难道是神仙不成?
否则她怎么会一眼就看出来别人身上的毛病?
要知道,若水所指出来的那人,的确是有口臭,而且非常厉害,一开口说话往往就能把站在他面前的人熏上一个大跟头。
正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毛病,所以平时总是寡言少语,几乎变成了哑巴,不到万不得己的时候,绝对不会开口说话。
要说这口臭不算病,可是臭起来要人命。
这男子容貌不恶,但就是因为患了这个口臭的毛病,所以一直找不到媳妇,不管是谁家,只要一听媒婆提起他的名字,马上就摇头拒绝。
所以这毛病困扰了他好多年,明里暗里不知道瞧过了多少名医郎中,却均被告知无法可治,时间长了,他也就慢慢地死了这条心。
但是男子好色,乃是人之天性,见到了美貌的姑娘,他自然而然地会隐匿自己的缺点。
今天见了若水,见她风姿动人,虽然他心中并无非份之感,却也不愿意在这等佳人面前自曝己短,所以在众人出言讽刺嘲笑若水的时候,他为了不唐突佳人,免得对方被自己的口气熏到,所以自始至终都是紧闭了一张嘴,一言不发。
哪知他一个字也没说,竟然被若水一口说出了自己的毛病,怎不由得他大大的惊奇。
惊奇过后,就是佩服。
“姑娘所言,一点不错,在下的确是有这个口臭之疾,不知姑娘有何良方,可以帮助在下除去这个烦恼?”他上前一步,对着若水恭恭敬敬地说道,言词之中,极是有礼。
他一开口,周围的人便马上捂住了鼻子,饶是如此,还是觉得一股恶气扑面而来,几乎熏得人不敢呼吸。
那人也察觉出来,脸孔涨得通红,马上向后连退数步,对着若水连连作揖,却是闭紧了嘴巴,再也不敢开口了。
若水神色如常,没有露出半点嫌弃的表情,这让那男子窘迫的神情大为缓解。
“法子么,我自然是有的,不过么?”若水瞅着那男子,沉吟了一下。
“不知道姑娘开这个方子,需要多少诊金?在下这有十两纹银,不知可够吗?”那男子想起若水刚才说过的话,看病就要付诊金,马上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双手捧到若水面前。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眼前的情形正像刚才若水说的,有人会自动把银子乖乖地送上门,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给她送银子了。
同时他们又无不在心中大骂那人是个傻瓜,被人家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说几句话,就信以为真,居然掏出十两银子去治他那个口臭病,这不是傻又是什么!
真是傻瓜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众人正在为那人愤愤不平,觉得他就是个冤大头,被那小姑娘占了个大便宜,却见若水摇了摇头,道:“这银子你拿回去吧,你是我今天的第一个病人,我免费送你一个方子,不收钱。”
那人不禁愕然,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开方子不要钱?
那她开出来的这方子还能用么!
她不会是在糊弄自己吧?
他正愣愣地发着呆,只听得若水说道:“你记一下,丁香两钱,桂花三钱,连翘两钱,桂枝和藿香各四钱,加冰片五钱,然后用荷叶水煎服,一日三次,当次便可见效,十日之后此疾便愈,此药不可再服。”
那人不敢怠慢,听若水说一句,他便记一句,把若水的每个字都牢牢地记在心里,等若水说完,他登时怔住了,喃喃道:“当次见效,十日可愈?”
他实在是太过震惊,一时忘了自己的毛病,又再开口出声。
这次旁人却没像刚才那样露出嫌弃的表情,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听呆了。
这小姑娘可不是在吹牛皮吧?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味药,就能去掉旁人身上十数年的恶疾?这要是真能见效,简直就是神医啊!
“不错。”若水点了点头,道:“你若是不信,不妨现在就去煎药一试,寨子里可有这几味药吗?”
她开出的这几味都是寻常草药,料想这山寨里的人过的都是在刀头上讨生活的日子,肯定会常备一些药材,这几味应该也在其中。
果然看到那人点了点头。
有人便开始怂恿那人赶紧去按方煎药服用,他们都想瞧一瞧若水随口开出来的方子是否真的像她说的那样神奇。
那人又何须他人怂恿,他早就按捺不住了,当下对着洪寨主一抱拳,正要开口请示,洪寨主马上一摆手,道:“快去,快去!”
洪寨主心里也和其他人一样有些迫不及待。
因为若水一口就说出了他的毛病,让他着实大吃一惊,他一方面怀疑若水的医术,另一方面却又暗暗期翼她说的话全是真的。
如果她真的是位神医,那自己的隐疾可就有治了。
那人得了洪寨主的允可,再不迟疑,撒开腿转身就跑,那速度简直比兔子还要快。
“这位姑娘,你瞧瞧在下我有什么毛病?”
一名膀大腰圆的大汉排众而出,挺胸阔背地站在若水面前,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看到他这副骄横的样子,墨白就是眉头一皱,知道这人是来故意找岔来的,因为大家看得都很清楚,这大汉面色红润,精气十足,而且浑身肌肉凸出,显然是身体极好,没有半点毛病。
若水抬眼打量了那大汉几眼,然后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你也有病,而且病得很重。”
那大汉一愣,随后就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人也跟着他一起笑。
“好,你倒说说看,我得的是什么病,又重到了什么地步啊?”那大汉一脸戏谑的表情。
“脚臭!”若水送了他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然后抬袖掩住了口鼻,秀眉微蹙,向后退了几步,离开那大汉远了点,嫌弃之意,不言而喻。
她对这大汉的态度,可就不像对刚才那人一样客气。
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这大汉一看就是故意找事,若水便对他毫不客气,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
那大汉登时涨红了脸,被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若水的确说中了窍要,而且一字不差。
他也和先前那人一样,活到了快三十岁还是没有娶妻,原因就在于他的这双臭脚。
他平时穿着鞋子的时候,臭味都会隐隐散发出来,如果他一脱鞋,那臭气直可飘到半里开外。
所以整个寨子里都没有人敢和他同屋而居,而他就连睡觉的时候,也是一直穿着鞋子,不敢脱下。
但是越是不脱鞋,他的脚臭气就越浓,只熏得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
这个脚臭,说病它真不是个病,可因为这个毛病,却让他饱尝了单身之苦,寨子里的姑娘见了他都躲着走。
“那、那我这毛病可有法子治吗?”这大汉现在半点也不敢怀疑若水的医术,刚才的骄傲之色一扫而空,眼巴巴地瞅着若水,那神情就像只在讨好主人的小动物,和他那魁梧的身躯极不相称。
“哈!”墨白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大汉脸一红,明知道自己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一个小姑娘讨方子有点丢人,可是他实在是快被自己的脚臭折磨疯了,但凡有希望能够治愈,他就算是拼尽全力也要去试上一试。
“这法子么,自然是有的。”若水慢吞吞地道,却不继续说下去。
那大汉倒也不蠢,马上领会了若水的意思,她这是找自己要银子啊。
他登时便踌躇起来。
刚才若水的确给先前那人开了一个药方,可治不治病,有没有效,大家都没亲眼看到。
这小姑娘是在胡吹大气,还是真有本事,谁都说不准。
弄不好,这小姑娘就是一个江湖骗子。
自己可别贸贸然地把银子交出去,弄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银子没有了,脚还照样臭,岂不是亏大了?
若水见他把手伸进了怀里,半天也没掏出来,就明白了他的怀疑,当下微微冷笑,不再理他,转开目光向着旁人瞧去。
每个人见若水的视线向自己瞧来,一颗心都是抑制不住的怦怦直跳,心情十分复杂。
他们既希望若水能够点到自己,说出自己所患何病,又害怕若水乃是一个骗子,借着治病的名头来讹诈钱财。
一时之间,现场静默无声,大伙儿都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透。
哪知若水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却是一言不发,嘴角微微噙着一抹冷笑。
那神情分明是,你们既然不信我,我又何必给你们瞧病?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从人群中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头上戴着一顶厚厚的毡帽,现在不过是晚秋,还远远达不到戴毡帽的地步,这人头上的毡帽就显得十分突兀。
“这位姑娘,请你帮我吴……吴老三瞧瞧,我有什么毛病啊?”他笑眯眯地对着若水抱了抱拳,神色很是和善。
笑面虎!
墨白心里送了他四个字。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既然彬彬有礼,若水自然不会恶声恶气。
她认真地观察了一下这中年男子的气色,不禁犹豫了一下。
从外表上看来,这中年男子的确是没什么病症,但是他既然敢走出来,就说明他一定是有什么隐疾。
却是什么呢?
若水的目光落在他头上的那顶毡帽上,若有所思,突然眼前一亮,点了点头道:“这位大哥,你这个毛病么,说起来它不算是病,治与不治,其实并无多大不同。”
那中年男子面部肌肉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随后又是一脸笑嘻嘻,道:“姑娘,你倒说说看嘛,我究竟得的是个什么毛病啊,说出来,治与不治,咱们可以再商榷商榷嘛。”
若水笑了笑,便道:“无他,谢顶而己。”
说完,她就笑吟吟地瞅着他头上的毡帽。
周围众人便笑了出来,纷纷叫道:“吴秃子,人家小姑娘都瞧出你的毛病来了,你还戴的什么帽子,遮遮掩掩的,还是快快摘了罢!”
那吴秃子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随后就自我解嘲地笑道:“姑娘目光如炬,我吴秃子玩的这戏法一眼就让姑娘你给瞧穿了。”
言下之意,只是夸赞若水的眼光锐利,却显然并不认为她是凭医术瞧出来的。
若水微微一笑,也不解释。
这吴秃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她判断出这吴秃子是个秃头,的确靠的不是医术,而是常理。
吴秃子被众人取笑个不停,他也不生气,哈哈一笑,伸手摘下了帽子,露出一颗油光锃亮的脑袋来,摸了摸光滑如剥皮鸡蛋的脑瓜顶,对着若水道:“姑娘,你可有什么法子能让俺吴秃子再长出头发来吗?”
“自然。”若水笑着点了点头。
“呃……”吴秃子就开始犹豫了,试探着问道:“不知道姑娘有何良方,收费几何?”
若水不答他的话,只是屈起手指算了算,道:“你的谢顶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在你三十岁之后,便开始慢慢地脱发,越脱越多,直到寸草不生。”
“对,对,这位姑娘说得真是一点也不错。”吴秃子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他的确是在过了三十岁的生日后,才慢慢变成了秃子的。
这时候听得若水一口说出了时间,竟然不差半分,他心中登时一热,滋生出了无限希望。
这小姑娘简直是活神仙啊,要不她怎么会对自己的情况这么了解呢?
“姑娘,你可有法子帮我治上一治?”他再次问道,同时紧紧盯着若水,生怕她摇一摇头。
“嗯,你这个病症,不疼不痒,也不影响你的日常生活,不治也罢。”若水淡淡地道。
吴秃子登时急了,他听出来了,若水这是有法子治,但是不愿意给自己治哇。
原因呢?
无他,就是因为刚才众人嘲讽她的时候,自己在旁边帮了几句腔,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风凉话。
看来这小姑娘虽然不动声色,却已经把自己记恨上了,不肯给自己医治,这下子可该如何是好?
吴秃子急得抓耳挠腮,他现在已经彻底不敢怀疑若水是个江湖骗子,这世上的江湖骗子没有一个人能一口说出他的毛病,但是若水却做到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真人不露相,这小姑娘,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神医哇!
吴秃子嘴唇嗫嚅了几下,想开口求恳吧,又实在是张不开这张嘴。
刚才嘲笑讽刺这小姑娘的时候,他可是笑得比谁都大声,话说得比谁都难听,现在让他拉下脸来向人家说软话,他好意思说,可人家不好意思听啊。
他正在踯躅间,忽然听得远外传来一声喜悦的大叫:“啊哈哈哈!”
这声音突如其来,只吓了众人一跳,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这大笑声正是刚才跑去煎药治口臭的那位仁兄发出来的。
“寨主,兄弟们,我好了,哈哈哈,我好了,我的口不臭了!”随着那人喜悦欲狂的大笑声,他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众人愕然看着他连跳带蹦的奔到近前,然后他再次发出大笑声。
“你真的好了,你……你的嘴没味了?”
大伙儿都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他身边有人终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一边问一边悄悄掩住自己的鼻子,生怕被那人喷出来的口气熏到。
“哈哈……”那人一边笑,一边张开了嘴巴呵了一口气,道:“你闻闻你闻闻。”
咦?好像真的没什么味道了。
平时只要那位仁兄一开口,他周围站得稍近的都会闻到异味,可刚才他说话的时候,站在他对面的人连眉毛都没皱,好像真的不臭了。
这一下就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把口臭那人闻在中央,乱糟糟地嚷成了一片,一个个都让他张大嘴巴给自己闻。
众人闻过之后,惊奇的发现,那人嘴里果然没了味道,不但不臭,还有一种淡淡的药草的气味。
那人笑得合不拢嘴,平时众人见了他,要不就是远远地退避三舍,要不就是皱着眉头一脸嫌弃,从来没有人这样亲热地围着他说过话。
一转眼间,他就看到了若水,当下推开众人走了过去,倒头就拜。
“神医姑娘,请受在下一拜!”
“不必客气,请起。”若水微笑道,并不伸手相扶,可那人却感觉到有一股力道在他的双臂间一托,他就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
他正在疑惑,只听若水说道:“你服药的效果不错,记住一日三次,不可疏漏。十日之后,此病就可去根。是药三分毒,你的毛病好了之后,这药不可再服,切记,切记!”
“是,在下一定牢记神医的吩咐,决计不敢有违。”那人恭然凛遵。
众人都没想到,若水这一剂药下去,居然立竿见影,如有神效,登时群情激涌,每个人看着若水,那眼神都贼亮贼亮的,不亚于看到天上掉下个金凤凰。
忽喇一下,众人一下子就把若水围在了当中。
“神医,我也有病,求神医帮我瞧瞧。”
“老朽有头痛之症,痛了有二十年了,神医啊,你先帮老配看看?”
“神医姑娘,不,神医仙子,您大发慈悲,去瞧一眼在下的老娘可好?她瘫痪在床已经下不来地了。”
众人七嘴八舌,叫嚷成了一团,而且一声高过一声,唯恐旁人把自己的声音压下去。
小七和墨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生怕若水出了什么意外,二人一左一右护持在若水身边,内劲暗暗发出,将众人全都摒除在若水身前三尺之外。
“让开让开,你们这些兔崽子们,全都给老子让开!”
一声大喝陡地响起,像晴天响了个霹雳一样,震得众人耳朵隆隆作响。
洪寨主拔开人群,像尊铁塔一样走了进来,他对着若水左瞧右瞧,点了点头道:“小姑娘,不错嘛,有两下子。”
“承蒙寨主夸奖,小女子愧不敢当,我说过,我是个大夫。”若水淡淡一笑道。
我是个大夫。
这句话之前她说过好几次,可是大伙儿却没有一个敢相信的,直到她一剂药治好了那口臭兄的嘴巴,在场的人再没有一个人敢怀疑她这话的真假。
她哪里只是一个大夫,分明就是一名神医啊!
自己先前真是有眼无珠,眼前站着的明明是一尊真神,自己却愣是没有看出来,如今个个后悔不己,尤其是那有脚臭的汉子和吴秃子,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这姑娘医术如神,自己就该痛痛快快地掏银子出来,现在看到被众人团团围在中间的若水,他们现在就是想送银子上去,都排不上号。
“神医姑娘,刚才是俺老洪看走了眼,有眼不识金镶玉,得罪了神医,还请神医千万不要见怪。”
洪寨主难得的一改粗犷的作风,学着文人学子的模样,对若水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更是一口一个神医,叫不绝口。
若水笑了笑,知道他的意思,是想求自己帮他治愈隐疾,但当着众兄弟的面前,他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身为男人,尤其是像洪寨主这样把面子看得比性命都要重的男人,更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洪寨主,外面天气这么热,站在这里说了这么久,我有些累了,也口渴了,不知道洪寨主这儿有什么好茶,可以让我们品尝品尝呢?”
若水不着痕迹地搬了个梯子给洪寨主下台阶。
洪寨主得此一言提醒,马上恍然,乐呵呵地道:“有,有好茶,不但有好茶,还有好酒,三位贵客,这边请,这边请,神医姑娘,这山路上石子多,不好走,你可千万要小心。”
他的神态立马变得殷勤之极,和先前对若水爱搭不理的冷淡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手下的弟兄们不禁叹服。
自家老大这变脸的速度,简直比翻书还要快!
而且脸皮之厚,整座寨子里更是无人可及!
众人虽然也想像洪寨主一样拉下脸来讨好神医,可是洪寨主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了,他的大掌一扒拉,就把挡住去路的人全都赶了开去,笑眯眯地引着若水走进那座最为高大的房屋之中。
若水早就猜到这所房舍就是洪寨主所居,远远望去的时候,已经极具气势,而且面北朝南,建在山寨里最好的位置。
所谓山为阴,水为阳,他这座房舍就建在山阳之处,房前有一泓山泉,潺潺流过,整所房舍呈阴阳吞吐之象,在风水之学上,乃是上佳之所。
若水虽然并没有学过阴阳风水之术,做为来自现代的她,多多少少却和懂得这方面的人士打过交道,所以也略知一二。
“洪寨主,你这间房子建得很好啊。”
几个人落座之后,若水便夸赞了一句。
“好?你看出我这房子好来了?你且说说,它好在哪里?”洪寨主吩咐人下去泡茶,然后正迫不及待地准备向若水开口提及看病一事,却被若水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若水朝屋外一指,笑了笑,道:“面南而山,屋前东水,气势环抱,有凤来仪。”
她这几句似通非通、似是而非的话,听得小七和墨白一头雾水,完全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可是洪寨主一听,眼睛顿时一亮,一拍桌子叫道:“好啊,说得好啊!没想到神医姑娘,还是位懂得风水的大行家,我这房子的妙处,你竟然说得是一毫不错,哈哈,哈哈哈!”
若水谦虚一笑,道:“我只是信口胡诌,什么大行家,可是万不敢当。要是论起这风水之学,洪寨主才是真正的大行家,小女子还要向洪寨主多多请教才是。”
洪寨主被她一捧,正是乐得合不拢嘴,开始对着若水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这房子的好处来,一时之间,竟然连看病问医之事都抛在了脑后。
他的确像是若水所说,对风水一事颇有研究,这所山寨也是他亲手设计,花费了他无穷的心力,可以说是他的得意之作。
但,越是像他这样的大师,完成了一副满意的作品,越是渴望能够有更多的人来欣赏,来认同。
可惜的是,山寨中都是些粗豪汉子,连大字都识不得几个,更别提有谁能够看得懂他的匠心之作了,所以洪寨主一想到此,不免心中郁郁。
就像是一个高明的琴师,弹得一手仙音妙曲,却没有知音能懂,只能孤芳自赏,自己对着流水高山弹奏,未免美中不足。
此时他听了若水的这几句赞美之言,而且说得正是他设计中的妙处所在,登时大起知己之感,恨不得拉住她一口气说上个三天三夜。
其实若水对这风水之说,所知甚浅,甚至连洪寨主的一点皮毛也及不上,但是她只是微笑倾听,偶尔说上一言半语,却总是恰中窍要,只引得洪寨主谈兴大发,大有滔滔不绝之势。
小七和墨白听二人说来说去,左右不离阴阳风水几字,越听越是无趣,抬眼看若水的时候,却见她双颊微红,眼神明亮,听得津津有味。
墨白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就想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可听的,就像是嚼过的甘蔗一样,淡而无味,还满口的渣。
小七虽然也听不懂,但他却太了解若水了。
这丫头就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她会对风水看相之学感兴趣?那才真的见鬼呢。
小七明白,若水之所以引得洪寨主高谈阔论,不停地发表自己的见解,其中定有深意。
所以他神情淡然,只是安心端起送上来的茶,轻品慢饮,悠闲自在,相比之下,墨白就像是个抓耳挠腮的猴儿一般,片刻都安静不下来。
若水和洪寨主谈兴正浓,压根就没注意到墨白的异样。
墨白的心就像被猫爪子挠着似的,痒痒得厉害。
他几乎比洪寨主还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洪寨主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他更想亲眼见识一下若水诊病的手法,因为她刚才给寨子里的人看病的时候,表现得实是在太神奇了。
她竟然连脉也不摸,就能一口说出对方的隐疾,这这这、这还是医术吗?简直可以称之为神术了吧?
墨白自己也懂得一点医术,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若水的这手出神入化的医术羡慕不己,自然,他也有一点想要偷师的小私心。
“咳咳咳,洪老哥,你说得口都干了,还是喝口茶吧润润嗓子吧,你就算不渴,我家表妹也口渴得很了。话说,洪老哥,你这山里的茶,不咋的啊!”
墨白吧嗒了一下嘴,他好不容易等洪寨主说得告一段落,生怕他再继续长篇大论,赶紧用话打断了他,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呵呵,咱们山里人平时喝的都是水,哪像你们富家公子,喜欢喝茶讲求排场,说起来这也算不得是什么茶叶,这是山上的一种植物的叶子,晒干了之后用水一冲,就权当是茶了,还请白老弟不要嫌弃啊!”
洪寨主爽声一笑,对墨白的挑剔也不以为意,他随口解释了一句,见到若水喝了一杯茶,正准备继续和她说一说自己这多年看风水的经验心得,又被墨白打断了。
“我说洪老哥,小弟我们来了这么久,只喝了一杯这树叶泡的茶,连好酒好菜都没见到,这可不像是洪老哥你的待客之道啊。”
被墨白一言提醒,洪寨主登时一拍脑门,叫道:“对,对,全是老哥我的疏忽,竟然忘了此事,怠慢了贵客,请三位稍待,我马上就安排好酒好菜,好好地款待三位贵客。”
他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到门口,正准备喊人上酒菜,却一愣神。
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房屋外面竟然乌压压地堆满了人,全是寨子里的男女老少,个个竖起了耳朵在偷听。
他们实在是好奇啊。
这洪老大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呢?
于是有人便大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外偷听,人同此心,偷听的人就越来越多,不知不觉就都挤到了屋子外面,可惜的是,他们听来听去,听到的全是一些听不懂的东西。
这时被洪寨主一下子撞个正着,人们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笑容,随后看到洪寨主双眉一竖,眼睛一瞪,所有人心里都暗叫不妙,趁着洪寨主还没发怒之前,人们发出一声呼喊,瞬间像倒了树的猢狲一样,跑了个无影无踪。
“你们这帮该死的兔崽子!胆儿肥了哈!竟敢偷听老子的壁角,一个个都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洪寨主叉着腰,站在房门口,扯着嗓门嚎了一声,只吓得那些还没跑远的人脚肚子一个哆嗦,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他们赶紧连滚带爬了溜得远远的,再也不敢前来偷听。
洪寨主心中暗叫侥幸,幸好自己出来发现了这些家伙们,也幸好刚才自己和神医姑娘谈的都是风水之学,并没有涉及到病症半个字,否则要是让这些家伙们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那自己以后简直不用做人了,在兄弟们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他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借着亲自去厨房催菜的名义,走出屋来,里里外外的全都找了个遍,没有发现一个漏网之鱼,这才放下心,又回到了屋子里,对着若水拱拱手。
“神医姑娘,请稍待片刻,酒菜马上就会送到。”
他看了若水一眼,又分别瞅了瞅小七和墨白,欲言又止。
若水微笑道:“洪寨主请坐,你可是想问我,你这病可有法子治,对不对?”
洪寨主黑脸一红,再次瞅了瞅小七和墨白,略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却不说话。
小七和墨白岂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二人就是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屁股甚至连抬都没抬。
墨白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还翘起了二郎腿,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他心道你小子想让老子滚蛋,可是老子偏偏就不滚蛋,你能奈我何!
洪寨主的神情更是尴尬,他不好意思开口让二人回避,只好对若水道:“神医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若水还未答言,墨白已经抢先说道:“我说洪老哥,你有什么话不妨当面说嘛,我表妹医术的确了得,可是小弟我的医术也不差,你有什么不适,尽管说出来,小弟我也可以帮着一起参详参详嘛。”
他现在和洪寨主二人称兄道弟的,言语之间亲热得很,倒弄得洪寨主没办法开口拒绝。
洪寨主忍不住对着墨白翻翻眼珠子,心道老子的病,怎么可能告诉你小子知道,如果说出来,岂不是让你小子笑话老子?要不是那小姑娘瞧不来老子的病,这辈子老子都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见洪寨主只瞪眼不说话,墨白就笑吟吟地转向了若水,道:“表妹,洪寨主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啊,你说出来,我和你一起研究研究。”
洪寨主一听,额头上的汗珠子唰地就下来了,他神色紧张地盯着若水,道:“神、神医姑、姑娘,可千万不、不、不能说啊,我、我……”
他话未说完,若水就点了点头,道:“洪寨主放心,我是一名医者,为患者保守秘密,乃是医者必须遵守的道德。”
她说得言简意赅,但表情认真严肃,洪寨主的心一下子落到了肚子里,他看着若水,眼神中含着感激之情。
“神医姑娘,多谢你了。”
“此时言谢还为之过早,洪寨主,等你的病痊愈之后,再谢我不迟。洪寨主,我现在就开个方子给你。”
若水说完,目光对着屋内一扫,没有发现笔墨纸砚,洪寨主大喜,正准备出去喊人去拿纸笔,若水却摇了摇头,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然后抬眼看向洪寨主。
洪寨主看着桌上的字,点了点头。
若水的心里在就开始嘀咕了一下,她写的这两个字,乃是“泽泻”,是一味药材的名字,她只是小小地试探了一下,没想到这洪寨主居然如果轻易地就上了自己的当。
先前洪寨主要休妾的时候,他可是说自己不识字的,那休书还是墨白来代的笔。
可是她随手写下的这两个字,笔划虽然并不复杂,却并不是常用的字眼,可洪寨主居然一下子认了出来,很显然,他的不识字是装出来的。
若水心中虽然早就猜到,还是有些愕然。
她见到这所山寨的时候,就开始对建造这所山寨的人发出赞美,听那王大柱说,这山寨是由他们寨主亲自设计,她就觉得这洪寨主非同常人。
后来见了他的这所住宅,又听了他讲述风水之学,就更加坚定了若水的想法。
这洪寨主不但识字,而且学识渊博,他不但懂得风水,还懂得兵法!
可是他却在人前装出一副大字不识一个的模样,瞒住了寨子里所有和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们,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原因。
小七的目光闪了闪,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掩盖在面具之色,无人发现。
墨白抻着脖子想去瞧若水写的是什么,可是若水写完之后,随后一抹,已经擦去了桌上的水印,他一个字也没瞧见,不由得气恼起来,同时也越加的好奇。
越是不让他知道,他就越是想要知道,可是若水转身背对着他,他就什么也看不到。
他猛地站起身来,一转眼,却看到小七正端坐在椅子里,若无其事的品茶,他走到小七身边,手肘轻轻一撞,轻声道:“喂,你难道就不好奇,不想知道?”
“我不好奇。”小七摇摇头,他看了墨白一眼,又道:“如果我想知道,她自然会告诉我。”
“……”墨白气结,狠狠瞪了他一眼。
“还有吗?”洪寨主把若水写的那两个字牢牢记在心里,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露出的破绽,略带着急地追问道。
“自然是有的,这个方子一共需要六味药材……”若水微笑着点点头,伸出了一根手指,却并没有写字,而是不紧不慢地道:“一味药材,一千两,总共是六千两,洪寨主,我也是痛快人,咱们快人快语好办事,你一手交银子,我一手交药方,如何?”
洪寨主一下子被噎住了。
他瞪视着若水,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若水的这番话,和他之前说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把自己说的话原封奉还,堵得他说不出话来,真是够厉害的。
六千两!
这丫头比自己还黑啊,愣是多要了一千两。
这简直是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
“怎么样?我知道洪寨主是个痛快人,所以我也不遮遮掩掩地,这样吧,难得寨主盛情款待,我无以为报,刚才那一味药方就算是我免费送给寨主你的,算是我的回礼。这剩下的五味药材,一共算是五千两好啦,洪寨主,你意下如何?”
若水笑眯眯地瞅着洪寨主,等着洪寨主回答。
在墨白眼里看来,她这模样就活像是一只满肚子坏水的小狐狸,正见牙不见眼地给那洪寨主挖了个坑,然后等着对方跳下去。
看到洪寨主这副吃瘪的模样,墨白忍不住失笑出声。
他就知道,任何人在这丫头的面前都别想占到半点便宜。
谁让那洪寨主刚才狮子大开口,明明知道自己三人身上没有银子,居然开出了五千两银子的身价银子,他想有意刁难一下若水,没想到现眼报,还得快,只不过是眨下眼的功夫,这被刁难的人就变成了他自己。
至于他为什么要找若水要五千两银子的原因,墨白也猜出了一个大概。
其一自然是因为他心中不忿,想故意刁难,其二嘛,就是因为他遣散了二十一名小妾,每人赠送二百两银子,送出去整整四千多两,这可不是个小数字。
据墨白估计,这四千多两银子应该是这位洪寨主的全部身家。
他一朝散尽家财,自然是想要从若水身上找补找补,给自己回回血。
只是没想到,他碰到的人偏偏是若水。
就像是一只狼,想吃羊,却没想到那只羊看上去软绵绵,一口咬下去的时候才发现,那羊竟然是铁铸的,硬生生地崩掉了狼的两颗牙。
呵呵,有趣,实在是有趣。
跟在这水丫头的身边,总是能看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发生。
这简直比他之前闯荡江湖的时候遇到的所有事还要有意思。
他以前的生活是紧张刺激,在刀尖上过日子,每时每刻他脑子里想的都是怎样去摘掉别人的脑袋,同时又要保证自己的脑袋不被别人摘掉。
就连睡觉的时候,他几乎是睁着眼睛的。
因为只要一闭上眼,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样的日子虽然紧张刺激,可是日复一日,他早就过得厌了。
跟在若水身边的这些时日来,墨白感觉到自己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和江湖中传说中的冷血杀手墨白,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他现在的心情总是很愉悦,也很轻松,嘴角总是若有若无地噙着笑意,就像他的心情一样很美好。
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够再过得长一些就好了。
墨白心中一叹,摇了摇头,把脑子这个没出息的念头抛掉,然后继续笑眯眯地盯着洪寨主,要看他这只大黑熊怎么应付若水那只小狐狸。
洪寨主瞠目结舌地看着若水,嘴唇嚅动了好半天,他岂不明白若水这是在一报还一报,如果他有银子,他肯定毫不犹豫地就掏出来付诊金了。
无奈,墨白猜的一点也不错,他的全部家当都送给了那些小妾们,手头上只剩下几十两碎银子,都不够若水要的一个零头。
怎么办?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掌,抓了抓头皮,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神医丫头哪里是想找自己要银子,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要的是自己今晚要娶的那新娘子啊。
“呵呵呵。”想通了这一节,洪寨主愁容尽展,笑了起来,他能遣散二十一名小妾,只留下银红一人,所以那红衣姑娘对他来说,只是可有可无。
“这样吧,银子嘛我没有,不过我愿意出一个人来交换药方,不知道神医姑娘可愿意啊?”洪寨主笑呵呵地道,他自知所料不错,心情很是放松。
“洪老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不给我们银子,反而要给我们一个人,这人跟了我们,不需要吃饭喝水么?不需要穿衣戴帽么?这哪一样不是银子啊?洪老兄,你这算盘打得也太精明了,不行,这笔买卖划不来,不做!”
若水还没回答,墨白已经抢先摇头。
洪寨主一愣,被墨白这一说,他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有点理亏,再次抓了抓头皮,他问墨白:“那白老弟你的意思是?”
墨白嘻嘻一笑道:“洪老兄,你家大寨大,银子也多,你要是一时之间手头不方便,拿人来换药方也无不可,只是需要一点搭头,这笔生意就可以做成了。”
“搭头,什么搭头?”洪寨主有点迷糊。
墨白拇指和食指轻轻捻动,眯起眼睛笑道:“自然是这个喽!”
洪寨主眨巴了半天眼睛,才明白了墨白的意思,这家伙是找自己要银子啊!
他不由有些肉痛起来。
倒不是因为他小气,而是他荷包里的银子已经不多了,而这山寨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还都指着他剩下的这点银子吃饭哪。
如果给了墨白他们,那寨子里的人就要吃草根树皮喝西北风喽。
总不能为了自己治病就让大伙儿跟着自己饿肚皮吧?
“这、这……我、我……”他看着墨白捻动的手指,心中矛盾,沉吟不决。
墨白神色大为不快,道:“洪寨主,在下瞧你是个爽快人,怎么做起生意来婆婆妈妈的像个婆娘,半点也不痛快。”
他本来一直跟洪寨主称兄道弟说得好不亲热,这时候拉下脸来,连洪老兄也不叫了,显然是生了气。
洪寨主把心一横,斩钉截铁地道:“人,你们可以带走,但是银子,没有!”
墨白一怔,他没想到洪寨主的态度会这样坚决,就算他身边的银子剩下的不多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他随便拔根汗毛出来,也比他们三人现在的腰粗。
“洪寨主,在下要的也不多,只要十两纹银的搭头即可。”
洪寨主的态度一强硬,墨白便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主动降价。
“没有,一两银子的搭头也没有!”洪寨主心中一盘算,自己身边只有几十两银子,可是山寨里头却有几百张嘴等着吃饭,这点银子都不够寨子里的人吃十天半月的,万一这段时间找不着羊牯宰羊,大伙儿岂不都要饿死?
不行,万万不行!
墨白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他没想到洪寨主的态度会这么坚决,居然连一两银子也不给。
他们三个人身无分文,如果再加上那红衣姑娘,又多了一张嘴巴吃饭,这可不是偷鸡不成蚀成米么!
他不由气恼得很,忍不住瞪了若水一眼,心道如果不是你横生枝节,这洪寨主早就送了咱们五十两雪花纹银,三个人就有了上路的盘缠,现在可倒好,为了那么一个丑姑娘,来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了,小白,你不用多说,盘缠的事么,我来想办法。”若水笑微微地开口,然后转向洪寨主:“寨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如果肯让我带走那位叫唐绛儿的姑娘,我就将治病的药方写给寨主,我一文钱的搭头也不要,寨主你如果愿意,咱们马上就可以成交。”
若水对于洪寨主一口拒绝墨白的原因也猜出了大概,不由得对他的为人敬重起来,她的本意只是要人不要钱,至于这银子么,只要她想,自然会源源不断而来。
“还是神医姑娘通人情明事理,仁心仁术,在下佩服,好,此事就照神医的意思,我同意!”洪寨主喜道,一连夸赞了若水好几句。
若水只是微笑,却不说话。
墨白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听出来了,这洪寨主明着是在夸奖若水,暗里却是在贬低自己,说自己不通人情,没心没肺!
“寨主,请继续记。”
若水再次用手指蘸水,继续写下一个药名,随写随擦,写完了药材,又写出煎药之法和注意事项。
她知道洪寨主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此事,所以开药方不留痕迹,就算有人怀疑,也猜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洪寨主,方子我已经开给你了,只要你按方服用,三个月之后,这病就可以痊愈。只是有一点请洪寨主牢牢记住,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服药之后,一要戒酒,二要戒色,否则此药不吃也罢。”
若水说话的时候神情严肃,说完最后一句话,抬眼森严地看了洪寨主一眼。
洪寨主只觉得后背一麻,连连点头道:“我懂,我懂,全都听神医姑娘你的。”
墨白先前一直在纳闷,这洪寨主看上去精神奕奕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有病的,他得的究竟是啥病呢?
可这时候听若水一说注意事项,他就好像明白点了什么,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盯着洪寨主打量,尤其是盯着洪寨主的两条腿看个没完。
只看得洪寨主的脸色变来变去,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咳嗽了几声,站起身走到房门口,大声吆喝了一句。
“来人,把那个唐绛儿给老子带上来!”
墨白闻言,立马把脸往旁边一扭。
那个丑八怪,他真是一眼也不想再多瞧。
可若水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她做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为的就是这个唐绛儿。
唐绛儿被带上来的时候,还是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呆呆地站在那儿,只有一双眼珠子可以转动,但是她却紧紧闭上了脸,对着厅里的众人一眼也不瞧。
不知道是心灰意冷,还是把生死置之度外。
大厅上的人除了洪寨主和若水,倒也没有旁人愿意瞧她。
实在是她这张脸实在太丑,看了之后晚上那是会做噩梦的。
洪寨主走到唐绛儿身边,在她后背拍了两下,可唐绛儿还是一动不动。
洪寨主就大大地诧异了起来。
他早就看出唐绛儿是被那穿黑衣服的小子给点了穴道,刚才他在唐绛儿后背拍的这两下,表面上看起来轻描淡写,实际上他却是用了八成的功力,想要给唐绛儿解开穴道,哪知道竟然半点不见功效。
他不由地向小七瞧了过去,心想自己居然又一次看走了眼,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黑小子,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
他随手一指点的穴道,自己用了八成的功力竟然没解开。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小子的功力分明在自己之上!
洪寨主登时大大地不服气起来。
这小子虽然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出来真实容貌,但是看他的举止言行,分明不过二十出头,比自己年轻了二十多岁,可是这功力居然比自己还要深。
这不可能!
就算是他打在娘肚子里开始练功,也不可能比自己更强啊!
洪寨主的目光依次从若水、墨白和小七脸上掠过,心中越来越惊。
这三个少年男女,个个都是深藏不露,那少女医术超群,另外两名少年,却均是他生平仅见的武功好手,这三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来到他的山寨所为何图?
还有,那少女为何别的都不要,单单看上了那名叫唐绛儿的姑娘,莫非他们和那唐绛儿早就相识,此次上山就是为了那唐绛儿而来?
洪寨主心中惊疑不定,现在在他眼中看来,若水三人就是三尊大大的瘟神,他巴不得赶紧将三人送走。
“神医姑娘,唐绛儿就在这里,你们将她带走吧,时辰已经不早,三位不如趁着天色未黑早点下山,山路崎岖,请三位务必小心在意,本寨主就不多留三位了,山高水远,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对着三人抱了抱拳,竟是送客的意思。
墨白登时怒气暗生,心道好哇,这洪寨主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若水没给他治病的时候,他那一脸讨好的笑容像孙子一样,等药方到手,他马上就趾高气扬起来,居然连好酒好饭也不招待了,更不留三人在山寨里过上一夜,急吼吼地赶他们走人,什么东西!
他脸色一沉,正准备发难,却见若水站起身来,微笑道:“洪寨主所言甚是,那我们就不多叨扰洪寨主了,咱们后会有期。”
她转头看向小七:“小七,你解开唐姑娘的穴道,我要问问她的意思,是留在这里,还是跟着咱们下山。”
小七也不多言,右指轻弹,一缕劲风疾出,已经解开了唐绛儿的穴道。
唐绛儿手足酸软,一跤便往地上坐倒,若水早就料到,伸手扶住,柔声道:“唐姑娘,你……”
“我跟你们走。”
若水话未说完,那唐绛儿已经开口说道,她穴道被点,但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听得若水相询,她马上答道,神色惶急,像是生怕若水会反悔一样。
“好。”若水点了点头,再次向洪寨主道了别,便携着唐绛儿的手走出屋来。
洪寨主跟在四人身后,将四人一直送到山寨门口,命人放下吊桥,送四人出寨。
临走之时,若水忽然回过身来,在洪寨主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洪寨主登时脸色大变,看着若水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若水再不多言,转身便行。
洪寨主站在桥头,看着四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没入山林深处消失不见,他仍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寨主,客人已经走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寨了?”
王大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洪寨主的身边,他也跟着一直目送若水四人走远,这时看到洪寨主像铁塔一样伫立在桥头,良久良久,忍不住出声说道。
“大柱子,你跟我详细说说,这三个人你是怎么碰上的?”
洪寨主回过头来,看到王大柱,神色凝重无比。
王大柱吓了一跳,他不敢隐瞒,只好把自己偷着下山干私活一事和盘托出,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洪寨主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你是说,你要打劫他们,却被他们打劫了?咱们布置的陷阱对他们没有半点用处?”
王大柱使劲点了点头。
“他们要进咱们山寨,你就带他们来了么?”洪寨主的语气突然变得森严无比。
王大柱苦起了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大哥,我实在没有别的法子啊,我是想带他们进了咱们山寨,咱们人多势众,这三个人要是不怀好意,咱们就一起灭了他的,让他们来得走不得,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了这样,大哥,你要是觉得这三个人有危险,我就带兄弟们追上去,干了他们!”
“干了他们?就凭你们?”洪寨主轻蔑地哼了一声,道:“别看他们只有三个人,可是那两个小子的功夫,就算咱们山寨所有兄弟加在一起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你们追上去只能是送死,哼!”
“大哥,那、那怎么办?”王大柱急道,这事情是他引起来的,这后果也该他来承担。
如果因为他一时大意,引狼入室,那让他如何对得起山寨里的兄弟姐妹?
“他们如果想要灭咱们山寨,早就灭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洪寨主哼了一声,没再看王大柱一眼,大踏步转身而去,只留下王大柱站在原地愣愣地发呆。
洪寨主的耳边一直响着若水临去时说的两个字,那声音虽轻,却像是在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炸雷,炸得他直到现在,还觉得后背麻酥酥的。
他双手牢牢地握成拳,眉毛皱成一把锁。
他就想不明白了,那小姑娘年纪轻轻,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本事。
不但医术通神,更让他震惊的是,她一口就说出了自己建的这所山寨的破绽所在。
再想到她身边的那两名少年,都是本领卓绝的罕见人才。
自己隐姓埋名躲在这穷山沟沟里数十年,没想到江湖上居然出了这许多优秀的少年。
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洪寨主长长地叹了口气,在暮色苍茫中环视着整座山寨。
这座原本被他视为铁桶一样牢不可摧的山寨,竟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对方只要用一把火,就可以将这里夷为平地,化为一堆灰烬。
如果对方是敌非友,那他现在,早已经不能站在这里了。
那小姑娘最后说的两个字,就是:防火!
百密一疏。
洪寨主的嘴抿得紧紧的,大踏步向寨子里走去。
他现在心中颇为后悔,这三人对自己根本就没有恶意,可是自己却枉做小人,怀疑对方,更是毫不客气地将三人赶走,此时他就是想追上去道歉,一来是不一定能追得上人,二来他也实在是厚不起那个脸皮。
他越想越是愧疚,他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欠了别人的情还不起。
这个人情债,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
罢了罢了!
洪寨主走回房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
他知道,自己欠了那小姑娘一个大大的情,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够还得上。
若水一行四人,按照原路下山,还未曾到得山脚下,天色已经变得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小七和墨白都能夜间视物如白昼,可是若水和那唐绛儿就完全做不到。
小七拉着若水的手,在崎岖的山道上纵跃自如,奔腾如飞,没有让她受到半点颠簸,而那唐绛儿自然是由墨白负责照料。
墨白心中大叹晦气,一张俊美的脸拉得老长,肚子里把小七和唐绛儿的祖宗挨个问候了个遍。
凭什么让他照料这个丑八怪,凭什么好事永远轮不到他头上!
小七只留下一句:“山脚下集合!”就带着若水消失在了黑暗中,只剩下墨白翻着白眼,险些破口大骂。
他满脸怒容地回头瞪着那小心翼翼在黑暗中摸索着走路的唐绛儿,特意避开了她的脸,只是盯着她的脚。
“走快点,照你这种乌龟爬的速度,天亮了我们都下不了山!”
墨白没好气地道,这真是个甩不掉的大包袱,果然让自己给背上了。
唐绛儿咬了一下嘴唇,抬起头看了看墨白出声的方向,自然,除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她却加快了脚步,努力让自己跟上墨白的速度,只走出两步,就被脚下的树根一绊,整个人向前扑跌了下去。
“该死的女人,你要不要这么麻烦!”
随着一声喃喃的咒骂,唐绛儿只觉得腋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托,然后向下摔去的身体一下子站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