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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知府对着墨白连连拱手,连连道歉。
这番话听得十九师弟目瞪口呆,这知府大人……还真是不同寻常啊。
明知道师兄是在冤枉他,他眼都不眨地就认了,还主动把竹杠送到师兄的面前,让他敲得梆梆响。
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知府大人这样说了,那在下就原谅你这一次,既然知府大人悔过之意甚诚,在下也不好意思拒绝,那我师弟在这儿养伤期间的所有费用,就有劳知府大人操心了。昨天我给你的银票,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吧?”
墨白脸皮极厚,说着这等大言不惭的话时,面皮红都没红,对着侯知府伸出手来。
这样就连侯知府,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要是这世上论脸皮之厚,当属眼前这位大侠无疑啊。
好在昨天墨白塞给他银票的时候,他就没敢真要,一直想找个机会还回去,眼下正是好时机,他就顺水推舟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双手恭恭敬敬地递到墨白面前。
“自然,自然,是本府害令师弟受的伤,这费用自然该由本府承当,大侠的银票原数奉还。”
他不但还了银子,还把十九师弟受伤的原由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这点尤其让墨白满意。
他接过布包,轻轻一掂,心里就有了数。
侯知府还回来的这些银票,数量明显比自己昨天给他的为多,看来他还真是个识趣之人,没敢真收自己的银子,不但还了,还加了不少的添头。
唔,他花了区区几万两银子,就能买自己对他的一个好印象,这价格可一点儿也不贵。
要知道这世上想讨他墨白好的人何止成千上万,大伙儿倒也不想求他帮自己什么忙,办什么事,只求他不要一时兴起,摘了自己的脑袋就是上上大吉。
墨白每每想到这些人的嘴脸,总是嗤之以鼻,他墨白是随便杀人的人吗?要让他出手杀人,不给银子怎么行!
银子少了还不行!
一想到这个,墨白就觉得自己冤死了。
他想起自己昨天下午割下的数百颗人头,就觉得亏大发了。
他只顾着杀得爽,却忘了自己一向的原则,先收钱,再杀人。
亏啊,亏大了。
那数百个人头,随便哪一个不得值个几万两,昨天那一仗,最少他也该收个数百两万的进账才对。
墨白的眼珠骨溜溜地转着,眼角向着侯知府一瞟一瞟的,侯知府被他看得心惊肉跳,心里发毛。
他哪里知道,墨白已经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来了,现在正寻思着怎么开口,向他讨要那数百万两银子的人头费呢。
墨白的嘴唇翕动了几次,还是闭上了。
他虽然脸皮厚,也实在张不开这张嘴,自己杀了对方精心培训多年的铁甲军那么多人,对方没找自己的麻烦,没恨自己入骨,还给了自己一笔重重的好处费,自己要是再开口找人家要人头费,未免太无耻了。
这么无耻的事,他墨白怎么能做呢。
墨白终于把目光从侯知府身上移开。
虽然不知道刚才墨白盯着自己一个劲地看是什么意思,看到墨白转开了目光,侯知府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暗中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
“大侠,令师弟还没有用膳吧,想必早已经肚饿,本府担心令师弟行动不便,特意从府里拔了两个丫环前来服侍令师弟,进来!”
侯知府拍了两下手掌,门帘一掀,从外面进来了两名少女,见了侯知府,先盈盈下拜。
“拜见老爷。”
侯知府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两名少女直起身来,一左一右,站在侯知府身边,低眉敛目,肃手而立,一见可知受过良好的教养。
这两名少女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左边少女穿着粉红短衫,一张雪白的瓜子脸,清丽秀美,右边少女穿的是鹅黄短衫,圆圆的脸庞,妩媚娇俏。
两人一进来,就让人眼前一亮,室里像是多了两朵鲜嫩明媚的解语花,含苞凝露,花香袭人。
“含香,凝露,以后你二人就服侍这位小公子,照料他的饮食起居,要是敢有半点怠慢之处,小心你二人的脑袋。”侯知府沉声对二人道。
“奴婢不敢。”两名丫环莺莺燕燕地说道,声音又轻又软,听在耳朵里说不出的舒服。
“快来见过小公子,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小公子的人了,对新主人,要尽心竭力的侍候着,知道了吗?”
“奴婢知道,奴婢拜见新主人。”两丫环又向十九师弟盈盈下拜。
十九师弟早已经瞧得呆了,他生平头一次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说话,顿时脸红耳赤,手足无措,坐在地上一堆的烂木头之中,一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小公子,本府想请问一下,不知道小公子该如何称呼?”侯知府见了十九师弟这困窘的模样,微微一笑,心道,原来是个不解风情的毛头小子。
脸上却不露半点声色。
对方虽然年幼,可是他对之礼数丝毫不缺,脸上没露出半点因为对方年轻而轻视之意。
他也的确不敢轻视对方。
就是这年纪轻轻的小子,昨夜竟然潜伏在泥土里不知道多长时间,然后瞅准了时机,一击得手,险些儿要了自己的老命。
但他之所以对十九师弟这般客气,却是看在墨白的面子上。
十九师弟再强,他现在也是个废人,可自己对他的态度和气一些,那墨白看在眼里,对自己的印象就会好上一分。
像墨白这样的风尘异客,那是寻常人想结交都结交不上的,自己能有这个机缘和他套上近乎,这是多大的福气啊,所以他要牢牢地把握住,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加深墨白对自己的好感度。
如果自己能够笼络住这尊杀神,绝对是好处多多。
果然,墨白再看向侯知府的眼神,就柔和了许多。
这个瘦猴儿,还挺知情识趣,想得也周到,连服侍十九师弟的人都安排好了,看这两名丫环的模样,就知道是个伶俐的。
唔,以后这瘦猴儿要是有什么所求,要是不太难的,自己不妨伸手帮他一把,答应他一个要求,也不是不行。
他哪里知道,自己的这番心思,正中了侯知府的下怀。
侯知府费尽了心力做了这么多事,花了这么多银子,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墨白只是一江湖杀手,他就算再聪明,心思也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哪像侯知府,浸淫官场多年,一颗心早就练得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老奸巨猾,滑不溜手。
“我、我叫燕孤云。”十九师弟回答侯知府的话时,脸色总算自然了一点,对着那两名娇艳如花的丫环,他简直一句话都不敢说。
“原来是燕公子,唔,燕孤云,这姓姓得好,名字也取得好,有鸿鹄万里,志在天下之意,果然和燕公子的为人一样的孤高桀骜。”
侯知府口齿便给,赞美之词张嘴就来,几句话就哄得十九师弟十分高兴,觉得这侯知府真是一个大好人。
“知府大人过誉了,我就是一个江湖中人,哪里谈得上鸿鹄万里,说起来我倒要祝知府大人官运亨通,青云直上才对。”燕孤云也有来有往,送了对方一顶高帽。
他虽然年轻,可要论起江湖经验,能甩侯知府好几条街,江湖上形形色色的人他也见过不少,并非没见过世面之辈。
尤其是他有一位神秘莫测的隐世名师,还有像墨白这样一位师兄教诲,眼皮子绝不浅薄,侯知府的话说得是真情还是假意,是不是口蜜腹剑,他还是能分得出来的。
他一听就听了出来,这侯知府是在讨好自己。
自己现在功力尽失,就是一个废人,他堂堂一个知府大人为何要纡尊降贵的讨好自己,为的是什么?那自然是为了巴结自己的师兄,他巴结师兄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巴结上一条更粗的大腿,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所以他回答得也极是巧妙,不着痕迹,却又让对方明白,你对我无恶意,我对你也怀善意,只要你不和我作对,那我就祝你鹏程万里。
“呵呵,本府多谢燕公子吉言,如果真有那一日,本府一定忘不了燕公子今日的善祷善祝。”侯知府笑着捋了捋胡子。
他再一次对燕孤云刮目相看,这小子不简单啊,自己这番心意隐晦之极,就连他那位精明之极的师兄都没瞧破,倒让这年纪轻轻的小子看出来了,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他不知道墨白和燕孤云出自何门,但能够教导出这样厉害的两个徒弟来,其师傅定是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
看来自己决定不和对方交恶的决定是正确的。
否则,就以墨白杀了他那么多的铁甲兵,他如何还能对墨白如此客气?
“好说,好说。”燕孤云笑着对侯知府拱了拱手。
二人相视一笑,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各自心知肚明。
墨白侧目看着燕孤云,觉得这样的十九师弟很是陌生,好像一下子长大,变得成熟起来。
这二人好像话中有话,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哎呀呀,瞧本府这个糊涂人,居然这么久了都忘了让人帮燕公子换张床来,含香,凝露,还不快快把燕公子扶起来!燕公子,真是对不住,居然委屈您在这张破床上坐了这么久。”
侯知府猛地一拍脑袋,对着燕孤云连连道歉,然后出去喊了几名士兵进来。
不一会儿功夫,一张崭新的紫花梨木床已经搭建完工。
燕孤云被安置在新的床榻上,绫罗绸缎铺满床,软绵绵,香喷喷的,那被褥的料子摸上去,像水一样丝滑,他自小生活在九阳山上,住的是石屋,睡的是石床,一张粗席一块粗布,生活简陋之极。
这时突然置身于这样一个富华奢侈的所在,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
他狠狠了咬了一下嘴唇,抬眼看了看墨白,叫了一声:“十七师兄。”
墨白正在出神,闻言回过头来,道:“嗯?”
燕孤云微微胀红了脸,不安地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师兄,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帐篷里的士兵已经将碎床木渣全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此时已经退了出去,房里只剩下侯知府和那两名丫环。
“何事?”墨白问道。
燕孤云左顾右盼,神色忸怩,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来。
“究竟是什么事,小十九,男子汉说话就该大大方方,大声大气的,你少给老子出那种娘们样子,老子不爱瞧!”
墨白突然不耐烦起来,脾气暴躁地凶道。
燕孤云被吓了一跳,忙道:“没事,没事,我就是叫叫你。”
十七师兄心情不好,自己还是少惹为妙。
“叫什么叫,老子又不是魂,你叫个屁呀!”墨白狠狠瞪了燕孤云一眼,突然站了起来,说道:“这里闷也闷死了,老子出去透透气。”
说完掀开帘子,迳自出门,连头也没回。
屋里人谁不敢阻拦,也不敢多问半个字。
侯知府觉得纳闷,这墨白大侠不杀人的时候,模样就像画中的仙人一样,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冷清孤高得厉害。
可是发起脾气来,却满嘴“老子、老子”的不离口,就像是市井里的粗汉无赖一样。
还真是古怪。
燕孤云望着帐帘,却是在想,十七师兄突然发怒,定是在想那个女人了。
他心中掠过一抹愤恨,脸上却丝毫不露。
他之所以失去功力,变成了废人,全都是拜那个女人所赐!
如果世上没有这个女人,那十七师兄就不会背叛师门,大师兄也不会无故惨死,自己更不会变成连娘们都打不过的废人!
柳若水!你等着,我燕孤云今日不死,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向你讨回所有的血债,一笔一笔地跟你好好算清楚!
他在心里发下了毒誓,略带稚气的眉宇间露出坚毅之色。
只是那神色一闪而过,他马上有些痛苦地皱了下眉,心中犯难。
报仇雪恨什么的以后再说,眼下他有一个当务之急,非要马上解决不可。
可是十七师兄一怒出门,自己又该向谁求助?
侯知府是个人精,鉴貌辨色,马上留意到燕孤云微皱的眉头,十分体贴地问道:“燕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含香和凝露这两个丫头办事稳妥,人又机灵,一定会帮公子你处理得妥妥当当。”
他不说还好,他说完之后,燕孤云的脸色更红了,期期艾艾地道:“没、没什么事,不、不需要她们帮我解决。”他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心道,这种事怎么能让两个小姑娘帮自己解决,不但不能,还绝对不能让这两个姑娘知道。
真是个少年,有什么心事也藏不住,都露在了脸上。
侯知府心里道。
他越是说没事,就越是有事。
眼下他师兄不在这里,正是自己献殷勤的好时候,如果自己能够帮他解决了难题,他非承自己一个大大的情不可。
于是他更加热情地说道:“燕公子,如果你觉得这两丫头粗手笨腿,不能为你排忧解难,那不妨告诉本府,本府乐意为燕公子效劳。”
燕孤云闻言,眼神一下变得古怪之极,他看了侯知府一眼,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坚决摇头拒绝道:“多谢知府大人好意,我真的没事,不、不需要大人帮我解决……噗!”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得一个响亮的声音从自己身下传了出来,随后嗅到一股淡淡的臭气。
燕孤云的脸瞬间胀红得像个紫茄子,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去。
简直丢死人了!
他已经没脸见人了。
他居然当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面前放了个屁,还是个又响又臭的屁!
老天哪,他真恨不得立刻死掉算了。
从小到大他都没这样丢过人。
可是,这能怪他吗?都怪他那个不管不顾而去的十七师兄。
燕孤云幽怨地想道。
他刚才就内急得紧,想找师兄扶他出去解决一下,可当着那两姑娘的面前,他愣是没好意思开口,结果师兄反而训了他一通,摔门而去。
他憋得实在是狠了,这才一个没忍住,漏了个屁出来。
如果再憋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屎尿齐流,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还是死了算了。
没脸活了。
听到了那个响亮之极的屁声,侯知府不由错愕了几分,他立马了然地看得燕孤云,看到对方那尴尬之极的脸色,嘴角勾了勾,想笑又强自忍住。
含香和凝露两个丫环却没侯知府这般的好涵养,两人伸袖掩着鼻子,眼神一瞟一瞟地看向燕孤云,吃吃地小声笑着。
听到两个少女的笑声,燕孤云更恨不得地上马上裂开一个洞,他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对不住,燕公子,实在是抱歉,本府吃坏了肚子,刚才一个没忍住,居然放了一个屁出来,污了燕公子这里的清新空气,哎呀,这都是本府的错,还请燕公子千万不要怪罪本府。呵呵,本府年纪大了,内急起来,想忍可就是没忍住,熏坏了燕公子,得罪得罪,抱歉抱歉。”
就在燕孤云羞愤欲死的时候,忽然传来侯知府充满诚挚的道歉声,一口一个那屁是他放的,请自己原谅云云。
燕孤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啥?
这屁是他放的?
如果不是燕孤云知道那股气流,的的确确自己屁股底下钻出来的,他都几乎要相信侯知府的话了。
至于这屁究竟是谁放的,屋子里的四个人全都心知肚明。
含香和凝露睁大了一双妙目,不解地看向侯知府,想不明白老爷为什么要代人受过,这屁明明是那少年放出来的呀。
侯知府把放屁一事揽到了自己身上,燕孤云马上觉得自己又能抬头见人了。
他脸上的红晕消褪,抬起下巴,微微一笑道:“不怪罪大人,这人有三急嘛,知府大人请自行方便。”
他看向侯知府的眼神充满了感激之色。
这次,他的感激之情是百分之百的真诚。
知府大人真是好人哪!
他在两名少女面前替自己挽回了面子,这比救了他一条性命更让他感激不尽。
他心中马上决定,今后不管知府大人有何难事,只要他说一句话,他燕孤云愿意为他肝脑涂地,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他的眼神已经将他的心意表达得清清楚楚。
侯知府全都看在眼里,心里满意极了。
哈哈,果然是少年脸皮子薄,不就是当着姑娘们的面前放了个屁吗?有啥大不了的!
自己不疼不痒的只说了一句话,轻轻易易地就收买了这颗桀骜不驯的少年之心,这笔买卖,实在是太划算了。
哈哈,哈哈哈!
他心里得意,却是板起了脸,对着两个丫环训斥道:“蠢货!亏得本府刚才夸你们两个聪明伶俐,才让你二人服侍燕公子,怎地这会儿就蠢笨如猪!是人就有三急的时候,懂不懂?这房里的恭桶呢?可有备好?什么,没备?蠢货,两个一样的蠢!快去取恭桶进来,快去,快去!”
两名丫环连声答应,像燕子一样翩飞出去。
过了一会,一人提着一只恭桶,一人抱着一扇屏风走了进来。
两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就在帐篷的角落里布置好了一个方便的所在。
“哎哟,燕公子,对不住,本府内急得厉害,这就先告辞了,请燕公子恕罪则个。含香,凝露,你们为本府带路。”
两丫头一咧嘴,心道我们哪里知道你们男人方便的地方在哪。
硬着头皮道:“是,老爷。”
侯知府再次对着燕孤云拱拱手,带着两名丫环一掀门帘出去了,然后嘱咐两丫环守在附近,等过得半盏茶时间,再进去服侍燕孤云洗漱用膳。
燕孤云再次感叹,这侯知府真是急人所急的英雄好汉哪。
他虽然手足酸软无力,还是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坚持着走到屏风后面,一泄千里。
等他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已经一脸的轻松,觉得神清气爽,精气神十足。
他知道自己刚才一番排泄,已经将身体里的余毒尽数排清,此后只需要好好调养,这条性命算是彻底捡回来了。
至于他失去的功力么?
燕孤云咬了咬牙,大不了,他从头再来,重新练过。
他就不信,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总有一日,他会亲手为自己和大师兄,报这笔血海深仇!
燕孤云下了决心,只觉斗志满满,信念十足。
突然他闻到一阵诱人的饭菜香,紧接着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叫声,他笑了笑,面对着满桌子的佳肴美味坐了下来,准备放开肚皮,吃个痛快。
只听得脚步声细碎,门帘掀起,含香和凝露走了进来,对着他盈盈一礼,道:“公子,婢子们侍候先公子梳洗,再用膳可好?”
燕孤云脸上一红,面对着这两名同龄少女,他只觉手足无措,胡乱地点了点头。
他可以取人首级连眼都不眨,面临凶险而毫不变色,可是现在他的一颗心却突突突跳得厉害,见两名少女走近身来,情不自禁地往后一缩。
含香端着一盆清水,凝露手中捧着香胰,见状抿唇一笑。
凝露较为活泼,笑道:“公子,婢子们是知府大人送给公子的,以后就是公子的人了,公子好像有点害怕我们?公子请放心,婢子们不是老虎,不会吃掉公子的,嘻嘻。”
侯知府不在眼前,燕孤云又和她们年纪相仿,一脸的稚气,她们俩对这位新主人便不如对侯知府般敬畏,说起话来,胆子也大了许多。
燕孤云听得她好像在取笑自己,脸上更红了,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面对侯知府和墨白的时候,可以神态自若的侃侃而谈,可是面对这两名少女,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闭口不答。
含香白了凝露一眼,微嗔道:“凝露,知府大人吩咐过,不可以对公子无礼。”
“是,含香姊姊,我知道啦。”凝露吐了下舌头,神情甚是娇俏可喜。
燕孤云呆呆地看着她,只觉得她真是说不出的好看,一时竟看得出了神。
凝露脸上一红,跺了跺脚,将毛巾放在水里浸湿了,递给含香,道:“姊姊,你给他擦面吧。”
含香扑哧一笑,不接毛巾,道:“公子在瞧你呢,你去擦。”
凝露嘟起了唇,不悦道:“姊姊,哪有他这样瞧着人的,两个眼珠子像是长在了我身上一样,我不去。”
“嘻嘻,公子是喜欢你,才这样瞧你,要不,怎么不见他这样瞧我呢?”
“啊,坏姊姊,你取笑我,我不理你啦。”凝露将帕子往含香身上一甩,俏脸含嗔转过头去。
燕孤云心中想道,她为什么转过脸去,是生气了么?是谁惹她生气了?她脸红的样子,真是好看,怎么瞧也瞧不够。
他在九阳山上之时,常听得师兄们说山下窑子里的姑娘们多么多么迷人,多么多么美貌,也有好多师兄将那些姑娘带到山上来过夜,可他一见之下,总是大失所望。
那一个个女人的脸白得像是涂了面粉,红的像是猴儿屁股,眉毛像木炭,嘴巴像血盆,笑起来还露出一口大黄牙,简直是一个赛一个的可怕。
怪不得他最尊敬和崇拜的十七师兄,从来不肯沾那些姑娘的边。
燕孤云就觉得奇怪,这天下的女人长得都这样丑,为什么师兄们却把她们都当成了宝,宠着爱着,夸着赞着,整天挂在嘴边不离口,还互相攀着比,都夸自己的女人是最美貌的。
这美貌的女子长得都这个模样么?
燕孤云心里自此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他决定也像十七师兄一样,见了女人就绕道走,一眼也不多瞧,而且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这辈子不成亲,也绝对不想在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枕边人有一张血盆大口和满嘴的黄牙。
那简直就是噩梦中的噩梦!
直到他听说素来不近女色的十七师兄,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而叛出了师门,从此不再做冷血杀手,这让他就像是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呆了。
紧接着,他就被雷劈了第二下,因为师兄们说,让十七师兄背叛师门的那个女人,还是个有夫之妇,是个嫁过人的姑娘!
燕孤云觉得不是十七师兄疯了,就是自己疯了,竟然出现了幻听。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十七师兄怎么会为了那种丑陋的女人而离开他生活了十几年的九阳山?离开养他育他教导他的师傅?离开和他朝夕相处的师兄师弟们?
直到他亲眼见到了十七师兄对那个女子的模样,燕孤云才真的意识到,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怪不得十七师兄会为了她,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来。
那个姑娘的确是让人一见难忘。
可燕孤云还是不理解,不就是个长得好看点的姑娘吗?天下底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长得漂亮的姑娘肯定不只她一个,十七师兄为什么就非认定她不可呢?
这个疑问一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颇难费解。
直到今天,他才恍然而悟,原来,一个姑娘的喜笑嗔怒,会是这样的醉人,这样的牵动人心,让他的全副心神,都跟着对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而游走。
他只觉得脸颊发烧,一颗心跳得厉害,咚咚咚的,心里想着,不要再看了,人家姑娘已经生气了,可两个眼珠子就是忍不住牢牢地盯着凝露,觉得她的背影,都是美不可言。
含香笑着看了凝露一眼,见她连耳根都红了,再转头看燕孤云的时候,见他也是满脸通红,心中不由一乐。
她走上前来,柔声道:“公子,婢子帮你净面,好不好?”
燕孤云只是盯着凝露,根本没听清她说些什么,胡乱点了下头。
含香一笑,拿起帕子,轻轻地帮他擦着脸,燕孤云一下子呆住了,他生平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尝到了被人服侍的滋味。
“含香,谢谢你。”燕孤云记得侯知府说过她们两人的名字,瓜子脸的叫含香,圆圆脸的叫凝露,要是说容貌,含香的清雅秀丽,更胜娇俏的凝露一筹。
可是在燕孤云的眼睛里,却只有那个巧笑嫣然的俏凝露。
“公子,婢子们是您的丫环,服侍您是份内之事,您不必说谢谢。”含香温柔一笑,她性格较之凝露沉稳,人也文静。
擦完了面,含香又帮燕孤云洗了手,燕孤云呆呆地,任由她摆布,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真像是在梦中一般。
含香果然像她的名字一样,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她靠近他的时候,香泽幽幽,沁人心脾,是梦不是梦。
而凝露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瞧着,一直没有转过头来。
“公子,婢子们服侍您用膳,好不好?”含香说话十分有礼貌,听在耳中说不出的熨帖。
燕孤云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凝露。
含香一笑,道:“凝露妹子,你过来,服侍公子用膳,我去倒水。”
说完也不待凝露答应,就端起面盆面巾,出门而去,临走之时,回眸对着凝露挤了一下眼睛,笑道:“凝露,知府大人说,要咱们尽心服侍公子,你要是惹得公子不快,公子可就不要你了哦。”
“含香姊姊,你、你别走!”凝露追到门口,只见含香已经含笑远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跺跺脚,不满地嘟囔道:“什么姊姊嘛,就知道取笑人,吓唬人。”
她轻嗔薄怒,圆圆的脸像苹果般红扑扑的,燕孤云真想啃上一口,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忙垂下头来,生怕被凝露看破自己心中所想,那就太丢人了。
“公子,请用。”
凝露端起一盏黄澄澄的茶汤,送到燕孤云面前,神态很是恭谨有礼,规规矩矩。
显然含香临去时的那句话,对她起了威慑作用。
平时在侯知府的府里,对她们管束甚严,一言一行都要恪守本份,一点也不许逾规,稍有差池,就会受到重罚。
燕孤云接过茶盏,忍不住又向她瞧去,只见她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俏脸板得紧紧的,不露半点笑容,心下好生失望。
她这个样子,和木头人有什么两样?
还是像她刚才那吐舌脸红的模样最可爱。
“凝露,你以后,不要这样了。”他想了想,对凝露道。
“不要哪样?公子,婢子哪里做得不合规矩吗?”凝露脸现疑惑。
“不是不合规矩,是、是……”燕孤云觉得有些词不达意,他盯着凝露的脸,直直地道:“你要笑,我喜欢看到你笑。”
他这句直白毫不掩饰的话,瞬间让凝露红了脸。
她脸红只是一瞬间,随即就板起了俏脸,重重哼了一声。
燕孤云大是尴尬,忙端起茶盏,大大地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吧嗒了一下嘴,奇道:“这茶怎地一点茶味也没有?”
“这、这不是茶呀,公子,你、你居然把它给喝了?”凝露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珠,就像是两颗黑葡萄般,水润动人。
“不是茶是什么?难道这水里有毒?”燕孤云脸色一变,第一个反应是:这茶难道是毒茶?
他伸手一挥,已经将茶盏扫落在地,淡黄色的液体洒了一地。
凝露笑着掩住唇,吃吃地笑道:“公子真会说笑,这水里怎么会有毒,这不是茶呀,是给公子准备的漱口水,是用艾叶草熬出来的,可以清新口气,保护牙齿,嘻嘻,婢子倒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把艾叶草的漱口水当茶喝下肚去的,这可不是要闹肚子嘛,嘻嘻,嘻嘻嘻。”
燕孤云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大笑话,脸直接红透了,恨不得一头钻到桌子底下去。
他自小在九阳山长大,粗生粗长,平日里渴了喝山泉,饿了啃馒头,剩下的时间就是练功、练功、再练功。
他哪里会知道,富贵人家光是吃个饭,还会有这许多的规矩。
比如吃饭之前,先要净手,然后再上一盏漱口水,等漱过口之后,再奉上一盏饮用的香茶,让舌底生津,然后才开始正式用膳。
凝露看到燕孤云面红耳赤的模样,更是吃吃笑个不住。
她心里不无得意地想,让你刚才像个登徒子一样,盯着本姑娘瞧个没完,现在可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
“公子,请用香茶。”她又递给燕孤云一只瓷盏,故意把“茶”字咬得极重。
燕孤云不敢抬头,怕再被她笑话,接过来把瓷盏里的水往嘴里一倒,漱了漱口,然后吐了出来。
“公子,你怎么把这上好的香茶吐了?是不喜欢这茶的味道么?”凝露睁大圆圆的黑眼睛,吃惊地看着他。
“你、你不是说这是漱口水吗?”燕孤云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这丫头不是故意要捉弄自己吧?
“公子,第一盏是艾叶水,用来清新洁口,第二盏是上好香茗,可以消渴生津,这是用膳之时的常规,难道公子不知吗?”凝露眨了眨眼,疑惑道。
不过就是吃个饭,居然还有这许多的罗嗦规矩。
燕孤云腹诽,嘴上却不肯承认,道:“我自然知道,只是我不喜欢这茶的味道,和漱口水一样,以后不要再给我上茶了,我只喝山泉水,那个又凉又甜,我最喜欢。”
“是,婢子记下了。”凝露恭顺答道。
“用膳吧。”燕孤云淡淡地道,神态高冷,一眼也不再看向凝露。
他又不是傻子,通过这两件事,如何看不出来那凝露是在有意捉弄自己,故意想看自己的笑话?
他愤然想道: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些破烂规律,说得好听点,叫守规矩,说得难听,就是穷讲究!
他从来就不是个讲规矩的人。
“是。”
燕孤云突然摆出了主人的姿态,高高在上,倒一下子镇住了凝露。
她再也不敢造次,更不敢再有意捉弄对方,只觉得这个面带稚气、动不动就脸红的登徒子少年,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公子,请用膳。”凝露将菜肴挟在一只只的小碟里,摆在燕孤云的面前。
她服侍人的本事十分周到,细心地将鸡鸭鱼肉都剔净了骨,只余细肉,又将虾只剥好了皮,一只只排好了放在燕孤云面前,看起来赏心悦目。
燕孤云只是大咧咧地坐在椅中,连筷子也不拿。
他算是看明白了,如果自己不拿出点主子的样子,这个叫凝露的丫头准会欺到自己的头上来。
自己要想震得住她,就不能给她好脸色!
凝露布好了菜,见燕孤云动也不动,犹豫了一下,取过饭碗,用小匙舀了一小勺米饭,再在饭上细心铺上菜肴,伸长了手臂,送到燕孤云的嘴边,俏脸板得紧紧的,眼中露出戒备之色。
哼,这个小色狼,登徒子,看上去老实巴交,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这才装了没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他想要自己喂他吃饭,定是想借机占自己的便宜,她绝不会让他得逞。
她紧张地盯着燕孤云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有一点不规矩的地方,她马上就逃,逃得远远的。
燕孤云年纪和她相仿,可是鉴貌辨色的本事,高她十倍。
她眼中的戒备之色,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小丫头在防着自己,为什么?
她是怕自己打她、骂她,还是欺负她?
肯定是后者!
燕孤云心中暗笑,这丫头刚刚捉弄过自己,自己要是不捉弄回来,岂不是对不起她?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张开嘴,把她送到嘴边的一勺饭吃了。
饭里拌有肉汁,铺着鸡肉和青菜,吃在嘴里,又香又甜。
燕孤云再次怔了怔,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原来有钱人过的日子,居然这般美妙!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这种被人服侍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他张开眼睛,打量房中摆设,虽然只是一个简易的帐篷,里面铺陈得却是花团锦绣,一派富丽堂皇,房里一角还燃了一只香炉,香气袅袅。
他只瞧得眼花缭乱,这房里的大多数多东西,他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唉,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有了银子,就该这样享受!
自己做杀手也赚了不少的银子,却全都堆在石床底下,当它们和石头一样,瞧也不多瞧上一眼,每日里还是啃馒头,饮山泉,穿的还是粗衣布衫,每日里想的只是练功。
还真是傻!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从今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他燕孤云就要过这种人上之人、被人服侍的日子。
凝露哪晓得自己的一口饭喂对方吃下,对方的脑海里会转过这许多念头。
只见他脸上神色变幻,似幽怨,又似欢喜,心中更是害怕,再往后退了一小步,胳膊伸得长长的,硬着头皮将第二勺饭送到燕孤云的嘴边。
她心中一个劲在埋怨含香,不该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和这小色狼单独相处,万一对方兽性大发,那该如何是好?
虽然燕孤云看上去只是一名身材瘦削、病骨支离的稚气少年,连坐在那儿似乎都没什么力气,可凝露心底里却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惧怕。
她本来只当对方是个瘦弱少年,腼腆无害,见他火辣辣的眼神一直盯在自己身上,看得她又羞又恼,所以才想着要捉弄捉弄他。
哪知道刚才这腼腆无害的乡下少年,突然之间端起了主人的架子,不怒自威,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宝剑,寒光凛凛,让她不寒而栗。
好可怕!
这少年的身上似乎潜藏着一股危险的杀气,让她胆颤心惊,再也不敢肆无忌惮的乱开玩笑。
她明知道对方无甚力气,可她面对他的时候,只感觉说不出的害怕。
她眼中的害怕自然没有逃过燕孤云的眼底,他心中满意地一笑,小丫头终于知道怕了?
不过,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张开口,继续吃她喂给自己的饭,越吃越是香甜。只是见她始终离得自己远远的,手臂伸得老长,让他心中不快。
自己是老虎,会吃人么?她有必要怕成这样?
啊,不对,她不是怕自己,而是嫌弃自己身上肮脏,不愿意靠近自己!
这个念头钻进他的脑海,一下子刺痛了他。
他恼怒起来,眉头一皱,重重哼了一声。
凝露吓了一跳,“公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可是婢子喂得太快了?是噎着了么?”
她为了早点解脱,一勺接着一勺的连喂了他好几口,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嚼都没嚼就直接吞下肚去。
燕孤云一听,正中下怀,点了点头,下巴对着茶杯一努,道:“咳咳,喂我喝茶。”
凝露赶紧端起茶杯,送到他的唇边,喂他喝了几口。
燕孤云看到她还是离自己远远的,不愿靠近,心头愈恼。
“哎哟,好痛,痛死我了!”他突然脸现痛苦之色,大声呼痛。
“公子,你怎么了?你、你哪里痛?”凝露手足无措,神色惊惶地看着他。
“肚、肚子痛,这、这茶是凉的,大夫说,喝了凉茶就会肚痛,你、你为什么要喂我喝凉茶?”燕孤云哼哼叽叽地呻吟着,一面大声指责凝露的错处。
凝露脸一红,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后怕。
她的确没有留意到茶已经凉了,身为婢女,居然给主子喝凉茶,真是大大的失职。
要是让知府大人知道了,自己绝对逃不了一顿重责。
她吓得小脸都白了,双膝一曲跪在地上,带着哭音央求道:“公子,婢子真的不是故意的,婢子、婢子真的不是故意给公子喝凉茶的,求公子千万饶了婢子这一遭儿,不要告诉知府大人,要不知府大人绝对饶不了婢子的。”
她哭起来的模样格外动人,晶莹的泪珠滑过她白玉般的脸颊,果真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梨花带雨,花瓣凝露。
燕孤云不知不觉看得呆了。
原来这丫头哭起来,比笑起来更好看!
唔,很好,以后一定要让她常常哭。
燕孤云皱紧了眉头,闭上眼睛,大声呻吟了几声,根本不搭理凝露的软语相求。
凝露更加慌了,她跪在地上,膝行了几步,两只纤纤素手抓住了燕孤云的衣摆,看上去不盈一握,仰起脸来道:“公子,您肚子痛得厉害么?都是婢子的错,要不,婢子帮您揉揉肚子,好不好?小的时候,婢子也常常肚痛,婢子的娘就帮婢子揉肚子,揉着揉着,肚子就不痛了。公子,你千万不要告诉知府大人,先让婢子帮您揉揉,好么?”
她的声音又娇又柔,又轻又软,燕孤云听在耳中,就像是被一只小猫的爪子,在心里挠了一下,痒痒的,却又说不出的舒服。
燕孤云原本恼她嫌弃自己,不愿靠近自己,这会儿见她跪在自己面前,两只洁白如玉的小手紧紧抓住自己肮不拉叽的衣摆,娇声软语地相求,心中的怒气早就跑到爪哇国去了。
他刚要开口让她起来,突然心念一动,一抹坏笑浮上嘴角。
揉肚子?
好哇,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揉过肚子,不知道被这小丫头揉起肚子来是什么滋味。
“好吧,那你就试试,帮我揉揉,如果揉得我不疼了,我就答允你,不告诉知府大人。”他一脸的不情愿,勉强说道。
“好,多谢公子。”凝露大喜,脸上泪珠未干,笑容已经绽放。
真像一朵含露凝香的解语花。
燕孤云觉得她的美,自己怎么看也看不够,可是他不敢多瞧,免得被这小丫头发现了破绽。
他扭过了头去,不再瞧她,却在暗中期待着她帮自己揉肚子的感觉。
凝露跪在他脚边,也是满脸飞红,一只素手伸出去又缩回,缩回又伸出去,每次将要碰到燕孤云的衣衫,都像被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这、这也太羞人了。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好意思去给一个少年男子揉肚子,做这等只有为自己夫君才能做的亲密举动!
她现在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刚才她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居然主动提出来要为小色狼揉肚子,这可不正好是送羊入狼口吗?
小色狼要是不借机欺辱自己才怪!
怪不得他答应得那般痛快,一听到自己要给他揉肚子,马上就不吭吭了,先前的肚子痛分明就是装出来的!
凝露又气又羞,又悔又恼,心中念头转来转去,不知如何是好。
万一小色狼不是装的,而是真的肚子痛,自己要是不给他揉,他一怒之下到知府大人那里告自己一状,那自己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万一他要是装的呢?
凝露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一排洁白的细齿紧紧咬着下嘴唇,咬出了深深的牙印。
燕孤云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凝露的小手碰到自己的衣衫,他眼睁一线,微微侧目,向凝露偷瞧过去。
只见她的小脸白里透红,好看的眉毛皱得紧紧的,一只小手伸过来,缩回去,显然是又羞又怕,拿不定主意。
那自己就帮她做个决定好啦。
燕孤云闭上眼睛,右手在左掌心中用力一掐,疼得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大声呻吟道:“你、你既然不愿意,就不必帮我揉什么肚子啦,我、我燕孤云从来不愿意勉强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你放心,今天之事我也不会告诉知府大人,你、你去帮我找个大夫来瞧瞧吧,哎哟,痛,真的好痛。”
他双眉绞起,额头上的汗一颗颗地往下流,一副痛不可当的模样。
就是最好的戏子,也演不出他这样的逼真。
可要是墨白在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假装。
他们是什么人?是杀手,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他们从小接受的一项训练,有一个项目就叫做:忍痛!
就是拿刀子在他们的身上片下一片肉来,他们杀手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更是连哼都不会哼。
他们要是大声呻吟呼痛,那全是用来迷惑旁人的一种手段,让对方对自己失去戒心,好趁其不备,一击得手。
可凝露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妙龄少女,论心机之深,哪里比得了燕孤云的半点。
别看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她就是给燕孤云做徒孙,燕孤云都嫌她太嫩。
所以听了燕孤云这番以退为进的说话,看到他那逼真的表情,小丫头完全被唬住了,对他的每一句话都信以为真。
她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心道原来小色狼居然这般好,宁可自己痛死,也要为自己隐瞒真相,可是自己还担心他会欺辱自己,不肯帮他揉肚子,真是太不应该了。
“公子,都是婢子不好,婢子以为、以为……公子,让婢子先帮您揉揉吧,要是揉了之后,您还是痛得厉害,婢子再去帮您找大夫来瞧,好不好?”
凝露仰起小脸,焦急地看向燕孤云,生怕对方拒绝。
如果真的传了大夫来瞧,知府大人迟早也是要知道的,这事儿,还是能瞒就瞒。
看小色狼的样子,倒是真的痛得厉害,而且,他似乎也没自己想的那么色。
除了一开始盯着自己直勾勾地看个不停,他倒也没什么不规矩的举动,既没有出言调笑,也没有毛手毛脚。
那自己就帮他揉揉肚子好了。
要是他真的对自己不规矩,那她就咬舌自尽,宁死不从!
“我一个乡下小子,根本不是什么公子,怎么好意思委屈姑娘帮我揉肚子,岂不是太埋汰姑娘你了,不妥,不妥。”燕孤云暗中快笑破了肚子,嘴上却一个劲地推脱。
这招以退为进之计,用得更是成功。
凝露顿时抛开了所有的顾忌和猜疑,急急地道:“公子,知府大人把婢子二人送给了公子,婢子就是公子的人了,公子要打要骂,全都由得公子,婢子只是帮公子揉揉肚子,哪里算得上委屈呢,是不是公子嫌弃婢子手脚粗笨,不肯让婢子为公子效劳呢?”
她声音里满是委屈,唯恐被燕孤云嫌弃。
“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要是再不答应,岂不是太不通情达理了嘛。那你就随便帮我揉揉好了。”燕孤云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凝露再次绽开了笑颜,她生怕燕孤云改变主意,不要自己揉了,当下一只手牢牢攥住他的衣摆,另一只手怯生生地去碰他的腹部,轻轻按了按,问道:“公子,这样可好点了么?”
只是这么轻轻一按,她就已经羞得满脸飞红,几乎抬不起头来。
这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接触,虽然双方肌肤并未交接,还隔着一层布料,可是她还是能感受到指肚下男人的体温,和那硬硬的肌肉。
这人的肚子里藏了本书么?怎地这般坚硬?
她曾经揉过自己的肚子,也帮含香姊姊揉过肚子,都是软软绵锦的,可燕孤云的小腹竟然会是这样硬硬的触感,让她大感惊奇。
难道男人的肚子都这么硬么?
她这像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触,让燕孤云大为不满,他还什么也感觉出来呢,她的小手就缩了回去。
这就叫揉肚子么?
他皱起眉头,哼了一声,道:“痛,越来越痛了。”
“那、那我再用点力。”凝露果然加了点力气,她将一只小手按在燕孤云的小腹处,就像小时候娘亲帮她揉肚子一样,又轻又慢地揉着。
硬,真的好硬,像是在揉一块钢板一样,只揉了一会儿,她的手腕就酸了。
燕孤云闭上了眼睛,感受她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揉来揉去,那力道轻得像猫一样,可他还是觉得十分的享受,真想让她这样一刻不停地揉下去。
“好像好点了,不太疼了,继续,继续揉,再用力一点。”
凝露眼睛一亮,看来揉肚子真的有用,那他要是肚子不疼了,说不定就不会告诉知府大人了。
她的一只手已经揉酸了,只好换另一只手去揉,又加重了一点力气,只揉得几下,就累得娇喘吁吁,额头见汗。
两人相距极近,燕孤云只觉得她吐气如兰,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几缕发丝飘过他的鼻翼,痒痒得他差点打出喷嚏来。
这样一番温柔的滋味,是纵横刀山血海的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怪不得师兄们常说,美人们的温柔乡,就是杀手们的英雄冢。
如果一味地沉醉在温柔乡里,迟早有一日,会被人在梦里摘了脑袋都不知道。
他悚然一惊,猛地警觉起来,双眸一张,炯炯瞪向凝露。
如果对方此时在自己小腹插上一刀,自己简直是毫无防备,必死无疑。
“公子,是不是我用力太大,弄痛了你啦?”凝露被他凶恶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停手不揉,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你的力道很好,继续揉。”
燕孤云再次闭上了眼睛,心里苦笑。
自己现在已经像个废人,一无所有,贱命一条,有谁想要,尽管来取了去好了,自己也可少受几十年的痛苦折磨。
虽然他心底里想着要从头开始,重新再来,可失去的功力能够练回来,这受了损伤的经脉还能再恢复原状吗?
他心底也知道,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实在是渺茫得紧。
凝露继续帮他揉着肚子,一刻也不敢停,她的两只手腕都变得又酸又软,可是燕孤云不说话,她就不敢不揉。
她的力气真小,是没吃饱饭么?
燕孤云觉得很不过瘾,睁开眼来,只见她的小脸累得通红,额头冒汗,显然已经出尽了全力。
原来,姑娘家的力气居然这样的小,真不比一只猫的力道大多少。
燕孤云嘴角不屑地一撇,自己就算是失了功力,论起力气来也比她大许多。
“再往上一点揉,对,就是这里。”燕孤云不满意她的力道,但很享受被她小手按在自己身体上的感觉,于是闭上了眼睛,指挥着她在自己身上揉来揉去。
“往左一点,靠右一点,再向下一点。”
凝露乖乖地听着他的指挥,一丝不苟地揉着。
这感觉……太舒服了!
燕孤云全身放松,几乎舒服得要睡着了。
突然之间,他只觉得丹田一热,蓬蓬勃勃,有如星火燎原般,逆势而上。
只烧得他口干舌燥,不可遏止。
他怔了一怔,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这股火烧得让他瞬间想化身为猛兽,将她扑倒在地。
“该死的!你在做什么?”燕孤云猛地吸了口气,舌绽春雷,瞪大了眼睛,努力保持着心头的一丝清明。
“我、我、我……”凝露彻底被吓到了,她就是在规规矩甜的揉肚子,难道揉痛他了么?让他突然像是变成了一个人,不!不是人,而像是要吃人的野兽。
“我什么也没做啊,我只是照着公子的吩咐,在帮你揉肚子啊。”
凝露吓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想哭又不敢哭,身子拼命地往后缩。
燕孤云的样子好吓人,两只眼睛通红,像只狮子一样盯着自己,像是随时随地都要把自己吃掉。
呜呜,呜呜呜。
她想好哭。
含香姊姊,快来救救凝露啊,燕公子要吃人啦!
“把、手、拿、开!”燕孤云痛苦地吸着气,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该死的,她居然把手还放在他的那个地方,是不是想要他的命啊!
还是她想让自己把她吃掉。
一想到吃掉,他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看她的眉毛,眼睛,鼻子,然后落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
那小小的一瓣,就像是一颗含着露水的樱桃珠,诱人去尝。
燕孤云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液,喉结一上一下地蠕动着,真想不顾一切地凑上去咬一口,那味道一定很好,又香,又甜,汁多味美。
他被心头的那把火烧得几欲发狂,凶狠贪婪的目光在凝露全身上上下下的逡巡着,他已经不满足于只盯着她的唇,而是看她的手,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腿……
每一分每一寸都让他冲动万分,只想将她一口口地吞吃入腹,连骨头也不剩下。
“呜呜,不要,不要吃我,公子,求求你,饶了婢子吧,婢子的肉不好吃,呜呜呜,公子,你要真是饿了,桌上有鸡有鱼有肉,它们的肉都比婢子的肉好吃……”
凝露哭得像个花面猫一样,她抽抽噎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瘫坐在地上,心里一百个想要逃,可是双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完了!
燕公子的眼睛就像饿狼一样,嗖嗖地冒着绿光,分明是要吃人的节奏哇!
她还没活够,不想被吃掉啊!
谁来救她,谁来救救她啊!
就在她叫天不应,叫地无门的时候,燕孤云突然向门外一指,怒声喝道:“滚!马上给我滚出去!你要是不滚,老子马上就吃了你!”
凝露闻言,如闻大赦,她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只好手足并用,爬出帐外。
逃到了外面,她用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回想起帐篷里燕孤云那可怕的神情,真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就在燕孤云陷身于情山火海,苦不堪言的时候,墨白正远远地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梢,若有所思地望着连绵远山,对他所受的折磨半点不知。
他的思绪比他的目光飘得更远。
他信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悠悠咽咽地吹了起来。
这是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深夜,他曾经听到大师兄用竹笛吹奏过,当时他年纪还小,听不懂曲调中的缠绵相思之意,只是觉得很婉约,很好听。
他有过耳不忘之才,觉得好听,便将这首曲子记了下来。
那晚,大师兄吹了很久很久,一遍又一遍,他不知不觉记了个滚反烂熟,虽然事隔多年,他连一个音符也没有忘掉。
初闻大师兄笛音的时候,他还是个懵懂少年,什么也不懂。
可这时候他情不自禁地吹奏此曲,只觉得此曲的每一个音符、节拍,无不和自己现在的心境暗自合拍,就像是为自己量身度造一般。
如倾如诉,如慕如艾,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求而不得的爱情故事,甜蜜而悲怆。
墨白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团白雾,远远地有一名绿衣少女,溯水而居。一条长而婉转的河流拦在他和她之间,他想翻山跃岭,跨过长河去寻她,却发现她只是一片幻影,存在于水中央……
曲子越到后来,越是哀婉如诉,凄美动人。
附近正在忙忙碌碌的铁甲军们听到曲子,有不少人被触动情肠,停下了手中的活,思念起家乡的妻儿,未婚的姑娘,以及倾心的少女,更有的人情难自己,潸然泪下。
所谓铁汉柔肠,他们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刚强汉子,可再刚强的人,心中也有着一片柔肠。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树下忽然传来少女柔婉的抽泣声。
墨白正全副心神沉浸在乐曲之中,忽然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哭声打断,心中不悦,把树叶一抛,沉声喝道:“是谁在那儿哭?”
他眼角一斜,看到树下闪过一角粉红色的衣衫,和一张雪白的瓜子脸,那清雅秀美的容颜哭得梨花带雨,更增秀色。
“大侠,对、对不住,是婢子……含香。”
树下的美少女吃了一惊,伸袖拭去了眼泪,连声道歉。
“都是婢子不好,听曲子竟然听得哭了,一个没忍住,哭出声来,惊扰了大侠,还请大侠原谅婢子。”含香对着树上的墨白盈盈下拜。
如果对方是个男人,墨白早就不客气地一个耳括子扇了过去,可对方偏偏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要是动了手,岂不大大地有*份。
墨白只好强忍怒气,冷哼一声,一跃下树,头也不回地就走。
“大、大侠,请留步,大侠,你等一等,等一等我。”
含香迈开碎步,急匆匆地追了过来,边追边叫。
“你还有何事?”墨白停步回身,神色间极是不耐。
他本是吹曲以抒胸臆,却被她打断了思绪,心情更糟,对这个罪魁祸首自是没什么好脸色。
含香收足不住,险险一头撞进了墨白的怀里。
墨白微一皱眉,身形一晃,已经闪了开去,冷冷地道:“你给我站稳了。”
含香撞了个空,往前一扑,差点摔倒,她好容易站稳脚步,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眼底更有一丝委屈,只是那委屈一闪即逝,快得几乎看不见。
“大侠,婢子在树下听了好久,觉得大侠所吹的曲子实在是好听,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大侠可否告知婢子呢?”
她追了半天,就为了问自己这首曲子的名字?
墨白怀疑这叫含香的丫头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要不就是没问找话。
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无可奉告。”墨白冷冷地道,转身就走。
“大侠,等一等,我、我还有话要说。”含香又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说。”墨白拧了拧眉,回头。
这丫头一直纠缠不清,究竟是要干什么。
“大侠,你先不要回去帐篷,令师弟、令师弟……”含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师弟他怎么了?”墨白心下一惊,暗想莫不是师弟的伤势起了变化?
“大侠别急,令师弟没事,只是,只是……”她吞吞吐吐,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少女的羞意十分动人。
可墨白压根就没留意,只是不耐烦地追问道:“只是什么,快说!”
含香咬了咬嘴唇,水汪汪的眼睛瞟着墨白,道:“令师弟正在用膳,凝露在服侍他,大侠还是先不要去打扰他们吧。”
“打扰他们?什么意思?”墨白不解,十九师弟连用个饭,都不让旁人参观了?
“就是、就是,那个意思。”
含香红着脸跺了跺脚,她不好意思说得太明白,毕竟,她只是看出了一点苗头,就很识趣地避了开去,给他二人留下更多单独相处的机会。
如果那燕公子是个懂人事的,说不定此时早已经把凝露连皮带骨,吃得渣都不剩,二人弄不好已经成其了好事,如果她没拦阻,让墨白此时闯了进去,岂不是惊散了一双鸳鸯。
她很庆幸燕公子瞧中的人是凝露,而不是自己。
因为她压根就不想得到燕孤云的垂青,因为,他不配!
不过是个土得掉渣的乡下小子,他哪里配当她含香的男人!
虽然知府大人把自己送给了那姓燕的小子当丫环,让自己服侍他,可含香却不甘心,就这样被埋没了一辈子。
她的父亲是侯知府家里的管家,她是个家生子,向来觉得自己比那些外面买来府里的丫环们高出一等,加上她姿色出众,更是孤芳自赏,不把别人瞧在眼里。
她自幼在侯知府家里长大,耳濡目染,见惯了富丽堂皇的雕梁画栋,见的是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她心气极高,自觉凭着自己这样一副容貌,迟早会有一天飞上枝头当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