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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时候,元长伯自觉的去背婉儿,期间婉儿折了几枝嫩柳条递给小胖,小胖胖乎乎的小手竟是十分灵活,讨好的编了一个花环送给婉儿。婉儿也不带,安在元长伯头上。
三人说笑着下山,婉儿正说,明日还来看日出,不过元长伯不肯再背她。二人要价还价间,一队装备精良的卫士将他们团团围住。
婉儿愣了愣,领头那人三十来岁,灰袍束带,美髯高冠,凤仪俊美,婉儿看向他头顶,忠臣良将文武双全的气运,此人官运亨通,为人正直忠勇。
也不知是敌是友?
正思忖间,那人单膝在元长伯身前跪倒,“少主,属下总算找到您了。”
婉儿往元长伯身后躲了躲,想着不要让人家在手底下人面前难看嘛!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去,元长伯往上托了托她继续背着。
那人也看到自家少主背着一个娇俏的小村姑,身旁还跟着一个小孩子,那孩子……
温峤向左右吩咐道,“将这孩子好生送回家里去。”
又看少主背着婉儿不肯放手,心道,不过是个乡村野丫头,少主若是喜欢,同她家人讲了,还不欢欢喜喜的送上门去。可眼下,家中要有大事,少主不宜在此儿女情长。
温峤朗声道,“少主,近来主人筹划的那件事,要做成了。少主须得尽早赶回家去。”
元长伯淡淡道声知道了,又说,“你们先退下,我和灵儿有话要说。”
温峤带着众人退到十丈之外,元长伯将背上的婉儿放下来,看了看她,又将自己佩戴的玉佩取下来,塞进婉儿手中。
婉儿是个商人,看见玉佩,自然便想到了价值,仔细端详片刻道,“你这块玉佩蛮值钱的,无功不受禄,你是要收买我么?”
“你有什么可被收买?”
“有啊。”婉儿眯了眯眼睛,奸商本质暴露无遗,“我见过你,也见过你手底下的侍卫长,假使我暴露你的行踪,引那日的另一拨人去追,他们说不准会给我极大的好处。现在我拿人手短,要讲道义嘛……”
元长伯气笑了,“女人,收起你这副小人嘴脸,我要走了。”
“去吧去吧,我的人也很快会来寻我。”婉儿挥挥手。
“你怎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非要我说我羡慕嫉妒恨我的人没有你的人得力,你的人来寻你了,我的人还不知在哪儿,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么?”
元长伯笑的开怀,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那你跟我走罢,我送你回家。”
婉儿摇摇头道,“我的事情没有办完,该见的人没有见到,我不能走。你先回家吧,等我日后去找你玩儿。”
元长伯干脆的转过身走,婉儿哎了一声,他停下来,没有回头,问,“怎么了?”
婉儿说,“我怎么找你啊?”
“你好生带着玉佩,我会去找你的,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这句话事后常被婉儿拿来教育儿子,“儿子啊儿子,切记切记,万万不要太过于自以为是,像你爹似得。总觉得自己上天入地一切尽在掌控,却连个人都会认错。”
可那时元长伯也有自己的考量,而事实证明他回去后确实经历了一场厮杀。只不过,那些事都发生的太过安静,结束的太过安静,史书上没有记载,世人只看到几日内风云变幻朝堂剧变。
说到底不过是二人的缘分,注定要经历一场波折。
婉儿看他越走越远,慢慢的在地上蹲下来,温峤看她这般情形,又看元长伯眉头不展。疑惑道,“少主既然喜欢这个小女子,带回去也就是了。”
“你当她是什么人?由得孤做主么?何况,孤现在尚且做不了自己的主。”语气不免有几分失意败气。
“主上登位之事推却再三,百官之中由会稽内史纪瞻老大人为首,拟书上奏,就在这几日了。少主若是现在意气,只怕将来……您想想您的生母……”
元长伯藏在袖袍中的手不自觉攥了攥,“快马加鞭赶回建康去,此外,命人保护灵儿,直到贾易知的家奴来接她。”
温峤吩咐几声,也随元长伯快步走远,绕过这道山梁,平坦的山路上备着十几匹良驹。元长伯登镫上马,回头再看一眼身后的青山,赶马离开。
这一别,再见,他已娶妻。
另一头,婉儿把头埋在膝盖里埋了许久才抬起脸轻轻呵出一口气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她默默念着,走回村长家,月梅等在院子里,看见婉儿急忙道,“灵儿妹子,有人来寻你。”
婉儿抬眼,一袭黑衣的司徒南站起身,“灵儿,为师来……”
“师父……”婉儿扑进他怀里,“徒儿被人欺负了……”
司徒南挑眉,面含怒气,“何人如此大胆?”
“姓元。师父在江湖上找找这个混小子,找到他不要杀不要刮,等我亲自料理。”
“好!”司徒南应道,“我这便在江湖上下赤贴!”
“不可。”婉儿制止,赤贴生死不论,即便活着,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奄奄一息。“下白贴,婉儿要看到完好无损的人。”
司徒南愣了楞,点点头,“白贴。”
婉儿过去和月梅告别,摸着她儿子的脸蛋道,“日后若是张家村不安稳,带张远山和佑儿来建康寻我,我为佑儿寻一位好先生。”
月梅连连应是,婉儿看着粉面团子一样的小佑儿,“佑儿,好好跟你娘学认字,将来……”想了想寒门子弟的出路,她生生止住话头,“将来习兵法策论,上阵杀敌,为国收复失地。”
小佑儿似懂非懂的模样,婉儿摸摸他的头,“长大就懂了。”
又可惜道,“不能和张大哥道别。”
月梅宽慰她道,“远山哥进了林子,这一趟没个四五天回不来。您有事只管先走便是,有闲再来,奴婢备着您最喜欢的白果羹。”
婉儿点点头,也在那之后离开张家村。
坐在马车上,婉儿频频回头看。
司徒南笑道,“不舍得?做村姑还上瘾?”
“恩……”婉儿长叹口气,“多好的地方。”
司徒南正色道,“可惜这样的安宁未必长久,这回劫你的陈川绝非善类,迟早必定生事,豫州境内战火四起,张家村这样的小村子又如何能够幸免?”
这些事,婉儿顿了顿,“神医那处可有消息了?”
“三日后问斩,我安排了人去劫法场。”
婉儿皱眉,“启程,去颍川。”
两日后颍川郡守府门前有人递帖子拜访,那人模样英俊挺拔,金冠锦带,身上的金子怕不是有一斤多,挂在身上叮呤当啷响。
门后守卫看着这人,目光在他胸前的那块金牌上看了又看,渴求之意明显。
待又过了片刻,府内有个文士出来迎那满身富贵的年轻人。那人经过门口时,好心情的将胸前的金牌摘下来丢进一人怀中,“你们几人分了吧。”
文士估摸着金牌的分量,眼睛笑开,一路颇为热心道,“郡守大人近来总说天干物燥,心神不宁。”
“那不知郡守大人可请了大夫调理么?”
“请了,那不是请了神医欧文伯,可谁能知道只是名头响,没什么料的。”
婉儿沉吟道,“果真是个庸医么?”
“可不是?”那文士撇撇嘴,“身上多余的一个子儿也没有,可见治不好病赚不到钱,徒有虚名。”
婉儿松了口气,应和道,“那些坐堂大夫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这样的穷酸大夫倒真是少见。”
文士嘁嘁,可不是嘛。
说话间,到了书房前,进了门,还有红袖添香的佳人。
婉儿早不动声色的另塞给文士一个足金小兽,大匠打造,比那块金牌不知值钱多少。
那文士急急忙忙退下找了个地方端详,婉儿往客榻上款款入座,美人上前斟酒,婉儿顺势抓住她的手,往怀里一带。
美人娇笑着扭动身子,婉儿嘴角噙着笑,看那郡守,“美人如斯,大人艳福不浅呐。”
“贾老弟见外了,若是没有老弟,何来愚兄今日?不知老弟此次来颍川,有何贵干呐?”
“小弟近次北上商队被劫,不巧小弟这一趟就在其中,此番也算死里逃生。”
赵寺惊讶道,“何人敢劫你的商队?”
婉儿将酒饮尽,“蓬陂坞主陈留太守。”
赵寺脸色大变,跳起来,过去将那舞姬拉起来推出门去,“兄弟啊,他这是何意?是要叛了么?你可得替哥哥再指条出路哇,哥哥身家性命可全都付托给你了。”
婉儿自顾自倒了一杯酒,赵寺这些年来长进不少,起码鼻子灵敏了许多,知道若是陈川反叛,必有一战,届时他风雨飘摇便不能像现在这样中立,做土霸王逍遥快活。
“兄长信我?”
“自然是信的。若不是兄弟指点愚兄跟着大哥,愚兄现在还是小小百夫长,焉能做到郡守高位?”
婉儿也没想到,当时顺手指点的那个小兵长,现在竟会官拜郡守。
又看向他头顶,暗叹一声,什么运气,看他这样子,官运不到头,还要升呐。
沉吟片刻,“兄长一生只求安稳,不妨南下。”
“可愚兄这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