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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口小儿,休要……休要血口喷人!”虽是反驳的话,可说着,却没什么底气。
说来也怪,这人有胆子害人,有胆子下毒,却害怕被人戳穿?
那牙侩姓郑,此时看着也不由满脸鄙夷道,“你说话哆嗦个什么?”
“那自然是咱们说中了。”
“原我还想,他不过是有些贪心罢了,可现在看来,他还背主忘恩,谋害了自家主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夫伺候了故庄主十年,主仆情深,老夫怎会做那样的事情……”
婉儿打开折扇缓缓扇了扇风,“胡说八道?”
“你且说说看,一屋子的人都面色戚戚,哽咽难掩,甚至有人泪洒堂上,大管事的你既然同你家主子主仆情深,怎的连哭也不哭?”
“哼……”大管事的挑了挑眉,“老夫生来无泪,某说是丧主,便是亲儿子死了,心中痛如刀绞,也是流不出一滴泪来的。”
“哦?”婉儿觉着新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大管事的嗤声道,“孤陋寡闻。”
婉儿摸了摸鼻子,“那么本公子再问你,听闻巴蜀之地习俗,故去之人,还未下葬便不封棺,若是封棺,便要下葬,是不是?”
大管事的恼声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前庄主和他膝下的女儿死了一天,怎么也不到该下葬的时候。却无故封了棺,本公子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们死的许是不那么自自然然,早早封棺是为了不叫旁人看出什么来吧。”
大管事的在原地站着盯着婉儿,却不出声反驳。
婉儿便了然道,“看来本公子猜对了。”
郑牙侩忍不住道,“可故庄主的女婿真个儿是个不成器的,这些传得人尽皆知,许是真会打死老丈人。”
“传言可不可信暂且不说,本公子疑心这管家还有一个缘故,便是他那狗屁不通的故事。”
“假地契那一段儿?”
“也和这一段儿有些干系的,这固然是这位大管事为了编故事。却也叫某想到,他料定了咱们会死,编故事便尽量曲折离奇,拖着时间毒发。偏偏大人也看到了,这老头胆子小的很,这故事难免不会带出些实情来。”
“譬如,那女婿是真偷了地契出去卖的,若不然也不会到了本公子手上。可那故庄主,说不准是真受了些伤的。”
“那么问题就在,故庄主那时,为何不去报官?甚至一点儿风声也没放出来?”
郑牙侩思忖片刻道,“许是顾忌着家丑不可外扬?”
“若是顾忌这些,那他女婿的败家名声怎么传出去的?”
郑牙侩觉着头更痛了,信口道,“许是他报官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官府并未收到?许是有些什么意外?”
话刚出口,却见婉儿略带惊讶的看他。
郑牙侩脑子忽然清明几分,指着那大管事的道,“你……是你?”
大管事的阴测测的看着他二人,“是不是老夫,有什么要紧的,老夫固然最后推了老庄主一把,可那也是他识人不清,招进了那么个女婿。与其便宜了那小子和外人,老夫跟了他十年了,为什么不能便宜老夫?”
“好了,二位安心上路罢。”
婉儿重重的敲了敲扇子,“大概差不多了,大人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这老刁奴简直罪无可恕。”
婉儿点点头,坐得久了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
大管事的不敢置信道,“你……你怎么还能站的起来?你……你不是……”
“是什么?”
婉儿先是一脸不解,随后晃着折扇道,“哦,大管事的大概不明白为何本公子还站的起来吧。”
“可,谁说茶杯空了,那茶一定是我们二人喝了呢?”
大管事的想到了什么,沉吟道,“怪不得,你是有意将杯盖摊开叫老夫安心,放松老夫的警惕。”
郑牙侩这才想起方才,婉儿倒空了茶,还特意将两只茶杯的杯盖搁在一旁。
随后看着婉儿的眼神便有几分钦佩。
“不叫你放心,怎么叫你说出实话来,让这位大人听见呢。”
“你以为……”大管事猛然从袖间掏出一把匕首朝婉儿刺来,“你以为老夫说了那么多,会不防备你们逃走。”
婉儿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那匕首却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拐了个弯儿,直逼她的心口。
“你居然还会功夫?”这可是所料未及的事情。
婉儿将手中一把折扇舞开,“怪不得,怪不得……本公子还正奇怪,事情怎么会这么顺利,你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将事情全认了。原来是这个缘故,你这是有信心不叫我二人走出去。”
郑牙侩腰间配着刀,原本正打算上前帮把手,可一看这二人短短时间内过了不下数十招,当即明白过来,这二人都是高手。
自己上去只有找死的份儿,于是很没骨气的缩了缩脖子作壁上观。
婉儿这一架打得很开心,“我师父总说我除了力气大,功夫其实很上不得台面。这回有了你陪我练练,实在痛快。”
那大管事的却觉出不妙来,这个富贵小公子看着弱不禁风的,可谁料到力气这般大,他的虎口几乎已经被震碎了,殷殷血迹流出来,空气中渐渐有了一丝腥甜味道。
见事不妙,大管事的当机立断,看准窗户要往外跳。
婉儿一把扇子重重的扔出去砸在他腰眼上,大管事的呼痛一声,挂在窗口上被婉儿一把拽了回来。
见他还要举刀行凶,婉儿一脚踢断了他的右手,又见左手挥来。
婉儿往后退开,悠闲的回到几案上,拿起一只空茶杯扔了过去,喀拉一声,那只左手也废了。
腰上受了伤,大管事的站不起来,双手又不能动,可他还是死死的盯着婉儿,“你们以为,你们逃得了?”
婉儿夸张的挑了挑眉,“怎么就逃不了?”
“这府中有老夫的兄弟们,若是老夫出了什么事,你们二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说得好像只有你有兄弟似的。”婉儿冷笑两声,走到窗前,从袖中取出一枝小竹筒,一拉底下的白线,竹筒嘶鸣着蹿上天去,啪的一声炸开。
大管事的张了张嘴,郑牙侩也惊讶的张了张嘴,只见婉儿施施然坐回几案上摇着扇子,“买这庄子之前,我手底下的人进这庄子里看过。正巧见着了你和那位掌管官牙的张都头儿说话,又看见了你在伪造遗书。”
“本公子这个人呢,比较怕麻烦,来之前就准备了准备。今儿是收庄子的日子,你是定会生事的,那位张都头儿也定是会来的。故此,早早的,本公子备了些人手,又知会了官府一声儿,劳他们在外候了候。”
“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你一个外地人怎能调得动府衙?”
“说来惭愧,本公子虽是个外地人,可同宰相范大人还是略有交情。这桩事和他说了说,调些人手来,实在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宰相……宰相……
郑牙侩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呼道,“你姓贾,莫不是近来买山开矿的那位……”
婉儿看了他一眼,谦虚道,“正是不才。”
大管事的也有些不能相信,“怎么会是你,怎么能这么年轻,怎么会……”
“大管事的,你夸本公子年轻,本公子很开心,但你这桩事,本公子也是无能为力,帮不了你了。”
大管事的一脸煞白,倒在地上,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婉儿看到他这副样子也是同情的摇了摇头道,“胆子太小不敢跑江湖,可连奴才都做不好,这一辈子过得实在是失败。”
郑牙侩脑子晕了晕,此时好容易将事情一件一件的理清楚,忽然问了一句,“这老刁奴今日会加害你我二人,都头儿大人是知道的。”
婉儿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便是这大管事的放过你,你回去也是活不成的。”
“这……怎么会……作甚要害我?”
“自然是你平日里说话不当心,得罪了领头儿的。”婉儿意味深长道,“不然,大人以为,本公子为何给了你双倍的赏银?”
“却是因为,我要同你一道儿赴险?”
“当是压惊。”婉儿闭了闭眼道,“不过,你不错,本公子很满意。”这人做事虽夸张了些,可也相当周全。
郑牙侩听着婉儿话里的意思,愈发觉着这人高深莫测,遂拱了拱手道,“您这又是何意?”
婉儿斜斜看了他一眼,“怎么说,咱们也是有了患难的交情了,要知道……”
“官牙那位都头儿这回犯的可是害人性命,夺人家产的要案。”
郑牙侩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能不明白婉儿的意思,当即跪下大拜道,“多谢贾公子提携之恩。”
婉儿勾唇笑笑,“都是自家兄弟了,这些见外的话,大可不必再说了。”
郑牙侩抱拳道,“贾兄弟。”
婉儿站起身扶他起来,“贾某年幼,便唤大人一声大哥,还望大哥不弃。”
“自然,自然,能和贾兄弟做兄弟,是郑旭天大的福分。”
此番,官牙,终于也在掌控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