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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借一步说话。”中容牵着马,往山林深处走去。
安宁回头看了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看起来还和长略看起来很熟络的公子琰,见他点点头,便与雍和一前一后,随中容过去了。
“安宁,你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安宁猎得精精正在兴头上,被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倒是真不知自己为何要生气,还是生中容的气。
“怪我那日未能赴约。”
“没,早过去了,你也放宽心。”
“可我一直记挂着你,放不下心。”
“中容,今时不同往昔,我如今带罪之身,逃出牛贺,不过一介乡野村妇,与你太过悬殊,我配不上你。长思才是牛贺的一国公主,她是个好姑娘,是我的好姐妹,也是我好友的小妹,你若是欺负她,当心我……”当心后面接什么好呢?打是打不过,中容神思敏捷,吵也未必能吵得过。
安宁正踟蹰间,中容上前,欲触碰她,却被雍和一口火吐得闪到一旁,只得隔着这庞然大物对安宁说道:“安宁,你就是你,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是安宁,没有人能替代。”
“你如果爱我的身份,就去娶长思。你如果爱我的样貌,普天之下你随意挑选。你如果只是喜欢我这个人,那的的确确是我的错。”
起初,安宁确实是想利用中容报仇,后来她虽打消了念头,却给中容留下了无限的遐想。安宁一时间好像明白了,自己也是普通人,也自私,不能用一生的婚姻,去弥补对中容犯下的过错。有的错误,一旦发生,便再也没有了弥补的余地。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可是我要娶的人是你,除你之外,我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
“那你要如何娶我?告诉你父皇你找到了牛贺的知生安宁,还是你看上了一个江湖女子?”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娶你过门。”从小到大,只要是中容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东西,也没有得不到的。在他的概念里,不知挫折是什么,以前不知,以后也不会知道。
“然后呢?做你的侧妃,与这国公主那国王孙共事一夫,忍气吞声,看人脸色?”
“安宁你放心,我不会娶长思。”
“你不娶她,你父皇怎么办?你们瞻部怎么办?你将来的皇位又怎么办?”
“我……”这本来就是一场关于利益权谋的联姻,倘若中容毁了联姻,牛贺会怎么做?会不会借此机会攻打瞻部?届时,瞻部国破城亡,又哪里来的皇位?
安宁戳中了他的软肋。皇位是中容绝对不能退让的底线,安宁闭上眼睛,懒得再多言语。她要嫁的,是一个人,而非一个身份;她要得到的,是一个知冷知热的伴侣,而非一个无关痛痒的名分。
虽然受到了中容的些许影响,但猎得精精,想到回去就能炖十全大补汤,安宁的心情还是大大的不错。
安宁与公子琰归还了雍和,换回了自己那不知公子琰从哪里找回的被雍和吓跑的马,道别之后,与子车腾长略一路,回司幽门去了。
回去的路上,长略向安宁谈起了公子琰。
长略说,公子琰出生时,百兽匍匐,百鸟朝拜,场面蔚为壮观。燧皇当时还以为这老六将来定能好好辅佐太子,将胜神发扬光大,如此一来,九州一统,指日可待。
那时涂山月盛宠,有很大的原因,是拜两位争气的儿子所赐。公子瑱军功赫赫自不必多说,那公子琰,小时候也是有志之士,习武修文,过目不忘,俨然有超越公子瑱之势。
可谁知,公子琰不知是不是魔怔了,越长大越散漫,越怪诞,既不学兵法,也不修灵力,白白浪费了一身好天赋。若是单单留在宫中吟诗作画也罢,那公子琰却是整日在外厮混,动则十天半个月不知所踪,找到他时,不是与些公子在青楼阔谈风月,就是与些三教九流在酒楼喝得烂醉。
燧皇恼羞成怒,着人传那公子琰进宫,打算好好开导他一番。宫中一如既往,哪里找得到公子琰影子。彼时的公子琰,因为逛了日奂某窑子亏钱人家酒钱,被青楼的小厮五花大绑拖到门口,准备吊着打呢。宫人这么一跪,“六皇子”这么一喊,小厮们才知得罪了大人物,还没反应过来给公子琰松绑,腿一软,就那么铺铺张张地跪了一大街。
回宫的路上,公子琰被七弟公子珮拦下。公子珮少年得志,为人张狂,总不满人前被赞颂天才神童,背后却被人议论不如公子琰小时候如何如何。公子珮欲与公子琰比试,公子琰偏就不理他。
加上那不男不女的老四公子珥在一旁添油加醋,阴阳怪气道:“老七,四哥劝你还是快快停手,你哪里是六弟的对手。他手下还有一群畜生呢,当心六弟放狗咬你。”
公子珮被这么火烧一浇油,更是不比试不罢休,也不管公子琰愿不愿应战,一剑刺过去,逼他出手。
公子琰一躲,动作极为笨拙,倒在地上,沾了一身泥,从脖颈到下腹,长长一道血痕,肉都翻出来了。公子珮下手有多重,公子琰灵力就有多低微。
老四公子珥其实也不是单纯来看戏,他只是不信,公子琰小时了了,怎么长大了却是那般窝囊。此番一印证,却是心满意足,妖妖道道地搂着个宫女转身走了,边走边唱:“老七啊老七,你可闯下大祸了。”
确实是大祸,因为公子琰这是要去面见燧皇的。燧皇见公子琰如此狼狈,皱眉问他谁干的,公子琰只说无妨,对老四老七之事却绝口不提。燧皇见他不愿多说,骂了句“窝囊”,也就由他去了,一番说教,盼他能浪子回头,以大局为重。
公子珥说得对,公子珮确实是闯了大祸。公子琰不说,燧皇不追究,可是公子琰还有个好兄长,公子瑱。公子瑱什么人啊?胜神首屈一指的大将,说他功高震主也不为过。公子瑱倘若想调查些事情,这事情就不可能不水落石出。
后来,公子珮被公子瑱以带弟弟阅兵为由,请到军中,当着众将士的面,将公子珮裤子那么一脱,一览无余。公子瑱若是出手,谁能拦得住?虽然公子珮在被脱裤子前就看出了端倪,但因为出手的人是灵力无双的公子瑱,他防不住。
众将见此大笑,只望着那公子珮,长短粗细,一番调侃。公子珮彼时十二三岁,哪见过这阵仗,听过这些粗鄙的行伍之言。公子珮一门心思想逃,奈何被公子瑱下了禁制,只能直挺挺地傻站在那里,任人围观,动也不能动弹一下。
待到大家看够了,笑够了,公子瑱这才不动声色地解了禁制,公子珮一时臊得脸上再也挂不住,提上裤子朝他母妃大庭氏空中飞奔而去。
涂山月因公子琰之事,在燧皇面前已说不上几句话。何况哪个帝王不喜新厌旧?彼时盛宠的大庭氏哭哭啼啼,将枕边风吹到了燧皇耳朵里,说自己儿子多么受委屈,那公子瑱公子琰两兄弟什么人啊,怎么能这般欺辱珮儿,珮儿以后在军中还哪有什么威望,谈什么帅兵征战……
大庭氏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燧皇越听越烦,将公子琰传到身边,臭骂一顿,说什么:混账东西,你自己有本事就自己去找你七弟算账,自己没本事却让你二哥帮你出头,还不如个女子……
燧皇骂了一大堆,却只得来公子琰一躬身,淡淡应了句:“父皇教训的是。”
这些事情,长略说他也是听子车腾聊起的。至于公子琰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颓废成了那般,却是无人知晓。
从头到尾,都是长略在说,然而真正的事中人子车腾,只在一旁跟着,一言不发。
安宁有意无意地敲着马鞭,想着那立于树下恬然自得的公子琰,想着他那风头太盛却天不假年的二哥公子瑱,好像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