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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氏虽为大局不得不暂时放过胆大妄为竟敢背叛反咬她的庶女柳茵如,当然也没有彻底疏忽这桩意外事故,几乎当日便遣人告知姨母刘玄清,于是此事便通过韦郡王妃的嘴巴说进了含象殿。论来,韦郡王妃要比太后与韦太夫人小上十余岁,也正是因着生她,韦父尤其宠爱的姬妾蒋氏不幸难产,当时韦母已经卧病多时,纵然韦父因爱妾产女身故而对小女儿更添怜爱,韦母也已没有精力再亲自照顾,当时太后胞兄已经娶妻,是以郡王妃便由兄嫂抚养,不曾受过半点委屈。
韦小妹三岁时,胞姐便因当时德宗生母卢太后青睐,选入后宫就此开始她的“青云”之途,而韦太夫人也在韦母病情越添沉重时,被急惶惶地议定姻缘嫁予柳氏宗主柳正为继,韦小妹四岁,韦母病故,到她七岁,韦父也相继过世,为父守丧三年后,才刚十岁的韦小妹便被因为生下德宗长子擢封贵妃而尊荣无限的胞姐接入宫廷。
郡王妃与韦太夫人基本没有交集,自也说不上多少恩怨,可她就是看不惯这位嫡姐,无他,只因庶女与生俱来“低人一等”的怨愤不甘,这不趁着这个机会,小韦氏又再挑事生非。
“阿姐,四姐这样包庇乔氏庶女,可是不怀好意,眼下她必然是听信了那庶女指证,怕是会玩花样,要我说,阿姐何必试来探去,只要源平郡公与柳拾遗尽忠,干脆让四姐也暴病,柳少卿识趣便罢,若是心存怨愤,还怕没有借口将他治罪?萧氏没了四姐撑腰,也兴不起什么波浪来,固然萧家也为世族,还能为了一个女儿陪上阖族安危?柳氏一族被源平郡公掌握手中,才能彻底为阿姐所用。”
太后睨了小妹一眼,将手中茶盏重重一顿:“你以为在这世上,只靠杀逼暴力就能获得人心?也是我太过惯纵你,以致你无法无天!别忘记你与四妹虽不是一个母亲,却是同一个父亲,都姓着韦!你与她又无仇怨,动动嘴皮就要谋人性命,可还有良知?”
小韦氏受了斥责,心里又是委屈又是不服——良知?阿姐这般在意良知,裴郑两族千余性命又是怎么回事!柳四娘生母裴氏又是因何被斩草除根?即便如此,柳四娘这时也不被放过!良知?在权势富贵面前,还将二字挂在嘴上真真可笑……但她自然不敢当面顶撞,只拉着太后手臂一阵摇晃:“我可都是为阿姐着想。”
太后重重甩开小妹,一道略显粗/黑眉头往上掀起,冷哼一声:“看你笼络结交者都是什么废物?乔氏好歹也是大姓之后,竟连一个庶女都收服不住,还敢企图柳氏宗妇,也不怕胃口太大撑死自个儿,四妹若真放任不管,由得乔氏将庶女报复打杀,她也坐不稳这一家之主!”
小韦氏虽然骄奢狂妄,却最听不得旁人质疑她手段能耐,再兼她一贯将刘玄清视为左膀右臂得力助手,连带着将乔氏也看作心腹,只觉越发不服:“四姐倒有手段,多少年楚心积虑装腔作势,不但对源平郡公视若己出,便是对柳拾遗,也是半点不曾苛薄,从前柳寺卿是怎样一个洒脱倜傥人物,哪曾废半点心思在子孙文教诸类俗事?若不是四姐,柳拾遗即便有那奋进之心,也不得名师教诲,京中士子何其多,又有多少出身望族名门?可如柳拾遗那般,庶出能得才名者简直屈指可数。”
小韦氏说到这儿,仿佛都是夸赞,可脸上却全是嘲讽:“那又如何,四姐做到这样地步,可也禁不住阿姐计谋,轻而易举,便让源平郡公与她离心。”
见太后终于忍不住泄露出急切来,小韦氏得意一笑:“阿姐就放心罢,今日我来见你,一来是为乔氏这桩事,再者也是受阿兄请托,将韦大那话转告阿姐……昨日柳四娘获诏入宫,源平郡公自然知晓,韦妪见他回府之时,神色可不太好,当时柳郡公可还不及去见四姐,竟就知晓这事,一定是有人先行告诉。”
又是故意一顿,小韦氏执盏品了口茶,更加得意说到:“韦妪早有留意,四姐身边一得重婢女昨日傍晚有心在门房附近转悠,当见郡公,转身即走,郡公本是往四姐居处,见那婢女却转了向……韦妪也是警慎为上,没跟得太紧,虽然不曾听闻郡公与那婢女交谈详细,然则却窥见郡公听完婢女言辞后,神色越发阴沉。”
见太后若有所思,小韦氏一弯唇角:“那婢女,势必被郡公收买,应当是将昨日乔氏庶女当面指证一番话诉诸郡公。”
这说明什么?说明柳誉宜对韦太夫人早生防范,否则怎么会收买嫡母侍婢。
“虽然柳府现下看似风平浪静,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不过源平郡公今日,却是迫不及待拜访薛府。”
“薛府?”太后忍不住奇异道:“不是王家是薛家?”
小韦氏颔首:“阿兄是这样告诉我。”
“四妹可有动作?”太后又问。
小韦氏轻篾一笑:“四姐就算知道这事不简单,也不敢有一点举动,她亲孙女七娘还在宫内,又能如何?只怕就算那孽庶指证之事,也瞒着郡公。否则,四姐为何提警乔氏,这事张扬开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当见太后面色总算缓和,小韦氏紧跟着又是一句奉承:“论是四姐如何伪善,也逃不过阿姐法眼,三两下,就让源平郡公洞悉四姐面目,不仅暗害裴氏,并且,还以门风为名阻挠郡公续弦,总之四姐那些所谓手段,都在阿姐你预料当中……我自然不能与阿姐比,可阿姐总不会否认,柳拾遗与四姐生隙,岂非多得乔氏功劳?”
绕来绕去,结果还是因为不服。
太后哭笑不得,操起一枚珊瑚如意轻轻打了一下小妹:“你以为是你助长乔氏与萧氏争夺中馈,导致信宜与四妹生隙?别冲我瞪眼,我今日不妨告诉你,信宜对乔氏历来厌恶,你可知,当初你为乔氏做媒,柳寺卿虽一口应允,然则四妹却心存不满,因为她早有心为信宜求娶长嫂娘家侄女。”
太后口中这位长嫂,却是韦太夫人同胞兄长正妻班氏。班姓可不普通,虽在大周不算显望,然而此族却闻名于汉时,《汉书》著者班固,便为班氏先祖。
太后搁下如意,又睨了一眼小妹,好整以睱说道:“班十五娘为嫡宗嫡女,品貌俱佳,又与信宜有少时情谊,两人早已彼此倾心,这便是四妹大度之处,纵然信宜是庶出,可也愿意趁人之美,然而,四妹夫因与你有定,不顾信宜心意,更将四妹劝说置为不闻,正在因四妹夫固执己见,四姐才无可奈何看着乔氏入门……那乔氏也的确不堪,自视大姓嫡女,却不论娘家已是没落分支,只知跋扈逞强,连班十五娘一枚脚趾都比不上,信宜又如何会对她好感?”
小韦氏大不服气:“班十五娘固然出身名门,然则,容貌却不比乔氏美艳,又历来矝傲不群,只看她眼下,不也落得被婆母恶鄙夫婿厌弃,走投无路才请和离,孤独终老下场,倘若不是娘家子侄照恤,安居之处都没有!”
“乔氏倘若和离,可有娘家子侄照恤?”太后一句话就让小妹张口结舌,她又是冷冷一笑:“信宜是通透人,虽厌烦乔氏,因为婚事之故,对四妹心怀感激,然则……他也明白男儿当以经济仕途为重,眼下情势明明白白,他若不与誉宜结盟,无非也只得均宜下场,均宜还有个高品,他连这资格都没有。”
“这么说来,柳拾遗不也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郡王妃瞪大双眼,一手抚胸,貌似十分惊惶模样。
太后别过脸去:“信宜眼下不也对四妹恭顺孝敬,哪有半点违逆?若真是利欲薰心,怕早利用乔氏贪欲兴风作浪,又怎会表现出对乔氏厌烦疏冷……莲池,你一贯看人只凭自身喜恶,殊不知人性复杂世事叵测……罢,你不需不服,我也懒得教训,总之有我在一日,不会容人欺逼你一丝半分……义川最近忙些什么?”
听太后突将话题涉及“至爱”,小韦氏顿时将乔氏抛去爪洼:“矮郎还能做何?不就是与宗室及其诸位相国走动,一直为阿姐尽力尽忠……”因太后好不容易问及义川郡王,小韦氏一鼓作气:“阿姐要争取宗室,何必笼络莹阳?她不过就是能画两笔,早前才被姐夫看重,到底只是个女子,还是终身未嫁,能有多大作用?矮郎才是兢兢业业……”
太后简直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好容易才没失仪,咳了一声:“好了,你与莹阳较劲有何意义?她到底是先帝最为亲近族妹,再者,她父亲南阳郡王,是先帝遗令宗正卿,掌管宗亲事务,宗室之长,不是义川轻易取代得……不论大周,历代都是以孝治国,义川我没多少放心不下,只有你……你给我记住,在莹阳面前收敛几分,更不可不敬宗正卿!”
小韦氏杏眼圆瞪,终于忍不住一句:“阿姐别忘了,莹阳真可是与裴渥丹师生情重!”
太后面若罩霜,这回却没动用那柄珊瑚如意,但话音厉肃更胜“责打”:“注意言辞,竟敢直称逝后名讳,大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