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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氏一番挑唆仅仅在两日之后就发挥作用,表现为素来不愿登门的刘氏,这日竟然邀约了几个族妇,浩浩荡荡来京兆柳氏宗宅串门,说是因着风和日丽兴致使然,来与韦太夫人闲话家常。同行者决大多数都是同辈,已经做了祖母,只其中一位老夫人周氏比韦太夫人还要长着一辈,家门也为嫡支,过世夫主曾经也有郡公爵位,之于族务她当然也有发言权,且个性刚强,素有威望,虽年过六旬,身子骨倒还康健,说话时声如洪钟,更添斩钉截铁气势。
周老夫人往常并不喜走门串户,又是眼下柳氏辈份最高,平日里只有韦太夫人前往问候,她鲜少过来宗宅,今日破天荒来访,当然不是只为闲话,刘氏能将这位搬动,自然只能实话实说,若借托辞,只怕先就会挨一场数落。
不过其余几个族妇可就不明情由了,她们一贯对太夫人言听计从恭顺和睦,往常也时不时来交近攀好,倘若知道今日是被刘氏利用兴师问罪,万万不会来趟浑水。
因而起初,旭晓堂里气氛也还愉悦,虽有浩浩荡荡一群人,但并无气势汹汹态势。
“均儿媳妇呢?咱们坐了这许久,怎么没见她?”闲话告一段落后,周老夫人率先问道,颇有些不耐烦的迹象。
韦太夫人便答:“霍邑分支有姐弟两,因失怙无靠来投,可怜女孩儿也才十二,竟带着幼弟跋山涉水来京,早先我才见她姐弟两个,考较了一番,谦儿虽则才七岁,难得就已经能诵《论语》,不过许是这些年颇经磨难辗转,也没得师长释义,不能融会贯通,只凭着刻苦,背得滚瓜烂熟,我想着,横竖均宜眼下也在教导三郎与萧家小九,加上谦儿一同进学,也好互相督促进步。”
周老夫人便蹙眉:“是霍邑分支?纵然没落,晋州一支怎么就不顾族中孤幼,竟任由两个孩子千里迢迢来投。”
“可不如婶母所说,我心里也觉荒唐,可问来问去,婷儿也只称是她为幼弟打算,执意来投京兆一支,我好一番拐弯抹角,才问出一些眉目,姐弟俩虽得晋州族中庇护衣食居住,然到底没有亲长依靠,日子一长,底下仆妇就难免给眼色难堪,婷儿这年岁,琴棋诗画都没人教习,一手女红针凿倒被练就出来,在晋州族中,被分派不少针线活计,姐弟两个身上衣裳,里里外外竟都是她亲手缝制,我看她指掌,真被磨出针茧来。”韦太夫人轻叹一声:“到底还是从谦儿嘴里套出话来,他在晋州族学里,因得罪了几个不肖子弟,三天两头挨打,他姐姐心疼,为弟弟受欺讨公道,反而被人嘲谑不知好歹,婷儿这孩子也是担心耽搁了谦儿,不得已才决定改投咱们。”
周老夫人一竖眉头:“这晋州一支也太过不义,虽族务繁多,庇护族人不能面面周道,可到底是失怙孤小,总该多用些心,好在姐弟两个路上没出意外,倘若有个万一,宗族失庇导致孤幼夭失,传扬出去可是整个柳氏失德!”
“既知这情况,行舟对婷儿也更疼惜几分,认为若将姐弟二人送回,即便太原宗出面责斥晋州一支,也不利于孩子将来,提议着干脆由我们收容,让婷儿与五娘姐妹几个居住一处,至于谦儿,先由均宜教导些年,等年岁大些,再去族学更好。”韦太夫人说道:“行舟便是领着婷儿往内宅安置去了。”
周老夫人这才颔首:“均儿媳妇倒还妥当,正该如此,若是再将人送回晋州,还不定要被苛薄成什么样。”
几个族妇听到这里,自然锦上添花交口称赞起萧氏来,刘氏见周老夫人被这事情一打岔,忘记了兴师问罪,心里着急,一口酪浆喝得急了些,险些没呛出咳嗽来,摁着胸平息了好一阵,总算等到拍马屁的一帮消停,连忙插嘴:“姒妇,我前些时候身上不适,你替行舟过生辰也没机会过来,事后倒是听两个儿媳提起十一娘如何聪慧,颇得你疼爱,小小年岁就允她出面待客,我只觉纳闷,信宜只有个五娘,均宜膝下也只有七娘、九娘,仕宜更是连婚事都没着落,你何时又添了十一娘这个孙女?仔细一问,才知是均宜庶女,后来又听说姒妇留十一娘在身前亲自教导,更觉纳罕,想必十一娘别外乖巧,怎么今日也不见她?”
韦太夫人当然得知乔氏已经往亲仁坊走了一趟,对刘氏今日一行早有准备,这时也只微笑答道:“是跟行舟一同往内宅去了。”
周老夫人得这提醒,立即想起来意:“直郎媳妇不提,我竟也未留意,十娘之后,就是卓宜、权宜两个嫡女,然卓宜女儿序齿竟是十二娘,我今日才得知,十一娘竟然是均宜庶女。”
除刘氏以外,其余人听到这里登即明白了几分,顿时不无怨尤,她们还奇怪呢,刘氏一贯不与宗宅来往,怎么今日就心血来潮邀约一同闲话,原来是要冲太夫人发难,刘氏怎么作为她们理会不着,可利用她们一同讨伐是几个意思?太夫人自从做了宗妇,一贯公允,她们各支各房都得了不少好处,讨好尚且不及,哪敢得罪。
其中一族妇也为嫡支,立即就为太夫人分解,以摆正自己立场:“世母有所不知,十一娘确实乖顺伶俐,虽年龄尚幼,行止礼仪竟不输四娘几分,我似乎还曾听闻,萧九郎因不服与十一娘比较强记,结果竟是不敌,萧九郎可是天资过人,十一娘却更胜一筹,莫说二嫂,便是我有这么一个孙女,也万万不忍让她委屈,既然才华出众,就该显示人前,也是柳氏荣光,可若不序齿排行,将来人前,当如何称呼?总不能直呼闺名。”
周老夫人虽则刚强,到底也是大姓出身,本身也具才华,历来更喜欢才智不俗晚辈,这时竟生好奇:“果真如此?十一娘强记之能竟胜过萧家九郎?”
刘氏却是暗暗冷笑——什么天资聪颖才智过人,五岁大的小孩能有多大本事,天才若真这样易见,那萧家小九怎么能成众星捧月?无非是她这姒妇偏心,才找这样一个借口好应付人言。她好容易挑唆得周老夫人这个族婶出面,就是因为这位历来眼里不容沙子,待当面拆穿姒妇大话,必定让她搬起石头砸脚下不来台,私心公之于众,才算揭开这么多年虚伪面目,看她还有什么脸面为这宗妇颐指气使。
因而刘氏这时也不说那些拈酸吃醋的话,只微微带笑:“倘若十一娘真这样聪慧,可是胜过不少子侄,萧九郎可是连国子监祭酒都称世间少有,真没想咱们柳氏也有如此钟灵酼秀人才,我可是越发好奇,想来婶母也有意见识考较。”
周老夫人连连颔首:“快让十一娘来见,老身可真要好好考较,侄媳妇不妨仔细说来,十一娘怎么胜过萧家小九?”
十一娘这时正在浮翠坞,陪同萧氏向诸位小娘子们引见婷而,萧氏倒也没提及详细,只说婷而姐弟为族亲,今后长居自家,叮嘱自家女孩们要与婷而和睦相处,又安排婷而暂且与七娘住在一处。
小姐妹们正在一处说话,其乐融融。
曹媪便来请十一娘往旭晓堂。
柳婷而也是今日才知晓萧氏还有七娘、九娘两个女儿,又被安排与七娘共居,自然便对这位着意交近,不想却刚待十一娘离开,便听七娘低声解释:“十一妹年龄还小,不与我们住浮翠坞,而受祖母亲自照管,她虽是庶出,可因为聪明伶俐,大母与阿娘十分疼爱,与别常庶女不同,婷姐姐心里明白就好,可别当面提及十一妹为庶出,只当她与咱们一般,免得十一妹心里落下芥蒂。”
这话是几个意思?柳婷而细细打量七娘,却见一张温婉笑颜,似乎的确真心诚意提醒。
她便想起刚才一路之上,因为要见诸位族中姐妹难免忐忑,十一妹贴心安抚:“婷姐姐莫担忧,姐妹们都极好相与,四姐一贯友睦,只不久便将出阁,五姐也已及笄,正在议亲,七姐与九姐都为母亲嫡出,七姐为长,母亲应当会交待七姐照应婷姐姐,七姐性情有些内向,可并非不好相与,九姐虽然娇憨,却最是个古道热肠,婷姐姐若有难处,不拘七姐、九姐都可直言。”
那时婷而便隐隐猜到十一娘也许是庶出,否则也不会特意强调七娘、九娘是嫡女。
可眼下听柳七娘这意思,似乎暗指十一娘会在意嫡庶区别,反而不好相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