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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的恳求太迫切了,迫切的不象是想拜师求道,而是在求人救命一样。
吴老伯脸色黯然,默默无语。
“你们要想清楚,如果入了我的宗门,那这孩子以后生死荣辱,与吴家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吴老伯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李复林又多问了一句:“这孩子的父母可同意吗?”
光有祖父同意,本人同意,如果知身父母不同意,那也不成。
这回说话的是吴老伯他孙子,这孩子头一抬,大声说:“我亲娘早死了,后娘前天还说要把我送走。”
哦……
这么一说大家就都明白了。
没娘的孩子象根草,有了后娘,当然就有了后爹。
话都说透了,吴老伯也没有办法瞒着家丑了。
“我也老了,做不了儿子的主。现在我还活着,能照看他一二。等我一不在……”
那个孩子也很硬气,对他祖父说:“您老人家别难过,等我学成了本事,天下哪里都能去,会过得比别人都好。”
最后这两个孩子,李复林都收了下来。
吴家的这个还好,另一个吴家亲戚的孩子,姓包,这年纪可太小了,这样的弟子收进来别说给师父分忧,还得另外找人照顾他。
“都叫什么名字?”
吴家的那个说:“我叫吴耀祖。”顿了一下之后接着说:“吴家也不指望我光宗耀祖了,请师父给我起个名字吧。”
李复林看了他一眼。
名字不过是个符号,叫什么其实无关紧要。李复林不看重这个,但是他知道许多人都看重这个。有许多人艺业不成,给自己起字号倒是慌得紧,起的还一个比一个威风。比如李复林就知道一个长相……很是一般的女修给自己取的外号就是赛天仙。
“认字吗?”
那个孩子先点头后摇头,这回他的声音没那么响亮了,有些气弱的说:“认得不多,小时候学过,现在记得不多了。”
“嗯。”李复林取出一本书来:“这是《说文》,你给自己找个中意的字做名字吧。”
那孩子想伸手的时候,又赶紧把手缩回,在身上用力蹭了几下,才把书接了过来。
李复林又问旁边那个更小的孩子。
这孩子个子瘦瘦小小,可是他说自己已经八岁了。
这可真不象八岁的样子啊。
晓冬上山的时候也比较瘦小,但是至少没有这个孩子这么离谱。
他说话还有些结巴。
吴耀祖替他解释了原因:“他有时候一天就只有一顿饭,不是剩的就是冷的……”
这孩子和他在吴家算是同病相怜。
“吴家人就缺这一口吃的吗?”一旁姜樊忍不住说:“就把个孩子饿成这样?”
看那吴老伯身上穿的,脸上容色,都不象家境窘迫的样子,家业肯定很殷实,至于就缺这孩子一口饭吃?省下这一口饭他们是能发大财啊?
可是再看看吴家的亲孙子都是被扫地出门的待遇,亲戚的孩子照他们看来不饿死他就够厚道了。
姜樊看了看大师兄。
师父留下这两个孩子,八成又是心生慈悲了。
以师父的眼光,还能看不出这两个孩子的处境吗?
在回流山总没人打骂苛待他们,想吃饱穿暖还是办得到的。反正师父只说把人收下来,又没说自己要收徒。将来他们大了,实在没有修道的天分,就打发他们下山好了,到时候他们总能养活自己了。
吴耀祖认得字确实不多,拿书给他,他也找不出来。最后他说,他娘姓齐,他就叫吴齐。
另外那个小些的孩子,他本姓赵,是吴老伯出嫁的妹妹家的孙子,因为家里遭灾都死了,就只剩了他一个。这孩子说话有些结巴,很有些怕人,不过他却大着胆子说,自己还想用原来父母给取的名字。
“好,依你。”
于是他们就这么留了下来。姜樊先把吴齐和赵伯原两个人领了去,找了几件旧衣先给这俩孩子换上。一脱了衣裳姜樊更是忍不住想骂人。这两个孩子身上都有伤,新的旧的都有。
“这吴家是什么人家啊?师父怎么能和这样的人来往!”
一人给了一身儿厚衣裳换上,又张罗饭食。结果这两个孩子干活都很麻利,给姜樊省了不少事。
可是一面欣慰这两个孩子看来不用人费心照顾,一面又生起气来。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干活儿的,一看这俩孩子的麻利劲儿就知道过去肯定天天被使唤。吃起饭来先是有些胆怯,象是怕谁抽冷子给他们一下一样,后来发现师兄们都和气,胆子大了,那简直是狼吞虎咽,比大人都显得能吃。
姜樊赶紧劝住:“别猛吃。”经常挨饿的肚肠一下子暴饮暴食的,很容易闹病的。
他还是去大师兄那儿讨点能消食的药吧,就是不知道这样的药师兄那里有没有。
吃完了饭这俩孩子又抢着收拾干活。
他们现在没拜师,连外门弟子都算不上,和以前山上用的小僮、杂役们其实差不多。
不过这里其实没有什么事情要他们做,姜樊连夜翻找带来的东西,总算找出两件算是合身的袄子先给他们穿。
旧衣裳找出来几件,可是姜樊动作慢慢停住了,在榻边坐了下来。
他们下山的时候,姜樊把东西一股脑的往行囊里装,反正那行囊能装,一整间屋子都装得下。
当时装的时候没在意,现在才发现行囊里还有两件玲珑的旧衣裳和其他物件。他们俩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本来就比别人往来多,他也有东西放在玲珑那里,玲珑的东西放在她这里也不奇怪。
衣服是旧衣,早不合身了,当时山上做活的人拿去浆洗过就给姜樊一起收起来了。
东西则是玲珑自己落在他那儿的,因为是小东西,想着她也用不着,姜樊也没惦记着去还,但也没有扔掉。
褪了色的旧头绳,还有一个磕坏了角的镯子。
这些东西玲珑不喜欢,觉得叮叮当当琐碎又碍事,随手扔了的也有。
姜樊出了一会儿神,把镯子重新装了起来。
将来或许他们还有重逢的一天,到时候他再把这些东西还她吧。
玲珑刚出走的时候,大家都担心她的安危。毕竟她的伤也没好,翟文晖就更不用说了,甚至还有师弟嘀咕,说她会不会走了绝路。
姜樊比旁人都了解玲珑的脾性。
她是绝不会自寻短见的。
就算要死,她肯定也要亲手报了这次的仇,哪怕和仇人同归于尽呢。自杀这种事,谁干她也绝对不会干。
所以姜樊现在倒是不担心她的伤了,她走的时候行囊是带着的,里面丹药之类的不少,外伤也易治,内伤的话,一时半刻也没什么妨碍。
姜樊现在却有点担心她走了邪路。
她肯定会报仇的。可如今她经脉受损严重,想单凭自己的本事报仇希望渺茫。她离开时留下的信上,写的那些话,现在想来字字让人心惊。“不肖孽徒……”“怕给师门蒙羞……”这些话,现在回想起来句句都是不祥之兆。
她不会在那个时候已经打定主意了吧?不管要用什么样的手段,变成什么样的人,她都要报这个仇……
姜樊一点都不怀疑玲珑干得出来。
如果她真走了邪路,自己又该怎么办呢?劝她回头?那也得劝得动。
如果她真的作了恶事,杀了无辜,自己又该怎么办?难道象那些传说、故事里头讲的那样,真的和她誓不两立,大义灭亲吗?
姜樊自幼就很守规矩,也把正邪之分看得很重。
可……
他越想心里越乱,赶紧让自己忙一些好把这事儿忘了。
天寒地冻,北府城最冷的季节已经到来了。
接连发生这么多事,哪怕是北府城里也毫无过年的气氛。回流山门派这一年也极为不顺,眼看着临近年关,不管怎么说,一年过去了,是好是坏,明年又是新的一年。
要把院子屋子好好打扫一二,虽然不象民间普通人过年那样张罗热闹,可是灰也要扫一扫,红纸也要贴上几张。今年虽然少了许多人,可是又新添了两个孩子。晓冬还笑着说,这下他可不是宗门里年纪最小的了。
吴齐和赵伯原两个都是吃过苦的,刚来的那两天格外警醒,但是没有多少日子就发现师父是个和气人,师兄们也不会欺负他们,天天都能吃得饱,穿得暖,睡得足,还有和气的姜师兄和一位云小师兄抽空教他们认几个字。
这些天过下来他们的胆子渐渐也放开了,敢说笑了,连赵伯原的口吃似乎都没有那么严重。
晓冬拿着笔教吴、赵二人写字,当然是从简单的教起。这两个孩子都挺聪明,一学就会,但是会认不等于会写。
晓冬以前也是这样,不过跟着大师兄时常会写字,所以比以前进步多了,现在都能再教别人了。
想到大师兄,晓冬手里的笔一顿,在纸上污了一团黑。
大师兄和师父天不亮就离开了。
晓冬只赶得及替大师兄递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