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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一夜,我们只需要守上一日一夜。”队伍集合起来了,王慎和陆灿各自站在一张椅子上。他手按横刀刀柄,大声喝道:“大家想必都知道了,我叫王慎,承蒙陆虞侯看得起,现任后军辎重营副指挥使,负责此次作战。”
他冷冷一笑:“此战我与陆虞侯当身先士卒,与各位袍泽弟兄同生死共患难。可是,丑话说到前头,一打起来,谁敢后退一步,这几人就是你们的榜样。陆虞侯宽厚长者,可我王某人却是敢杀人的。”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案桌上四颗血肉模糊的头颅,不用问,自然是易杰和他手下的亲兵。
方才王慎自称是新任辎重营副指使,士卒们都觉奇怪。这汉子不是易杰擒来的流民吗,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官长了?心中本不以为然,但一看到桌上的人头,背心都生出一股寒气。
此人方才的箭术大家都是见过的,当真是神乎其技,且辣手无情。想那易杰可是郦琼的外甥,平日里横行霸王,人人畏之如虎。王慎说杀就杀了,连带着他手下的亲兵也一并了帐。我等若是触了他的霉头,下场不会比易杰好多少。
王慎:“听明白了没有?”
这一声舌迸春雷,众人身子一颤,乱七八糟喊:“明白。”
王慎将手放在耳朵上:“你们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没吃饭吗。大声点,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这回,声音大了许多,也整齐了许多。
王慎指着旁边堆积如上的麻布,喝道:“这些东西就是你们的犒赏,此战结束,我和陆虞侯做住了都给你们,听凭尔等自取之。”
物资匮乏的战乱年代里,粮食和布匹是比金银铜钱更硬的硬通货。在很多地方,你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这些东西。在南宋小王朝建立的初年,因为物价腾贵,朝廷都以食物给官员发放俸禄。因为财政崩溃,无法足额发放,甚至出现过给半匹布、一只鞋的咄咄怪事。
如今这世道,一匹麻布足以换一个大姑娘。
看守仓库的士卒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过军饷了,淮西军士兵大多是拖家带口,领不到钱自己尚不至于饿饭,可家里人怎么办。
看到这么多布匹,大家眼睛都红了。
可是,这一战强弱对比实在悬殊。犒赏虽然丰厚,可也的有命拿。想到这里,所有人都迟疑了。若不是王慎用强力弹压部队,大家心中畏惧,部队早就溃散一空。
王慎见下面冷了场,眉头不为人知地皱了一下:“怎么,没胆子领我的犒赏,想眼睁睁看着家里的妻儿饿死?你们摸摸自己胯下的卵蛋,还是个男人吗?”
“操,我已经一个月没见着工钱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民夫模样的人大着胆子走上前,问:“官长,是不是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王慎嘿嘿一笑:“当然,某自然不会食言而肥,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但是,只能用手,不许用车或者背篼。”
那人大喜:“自然,多谢官长,多谢官长,没啥说得,俺这条命就交给你了。”说罢,就冲上前去。他手臂本长,双手一抱,竟抱了六匹麻布。
有了人起头,立即就有人喊道:“我也把这条命交给官长了,直娘贼,快些动手,再迟连汤都捞不着了。”
听到这一声喊,众人如猛方醒,纷纷上前:“我等愿出力死战、眼见着冷天就要来了,家中儿女好歹有冬衣御寒。”
“对对对,怕个鸟。”
一时间,群情汹涌。陆灿大喜:“大家不要乱,排好队,排好队。有一千匹布呢,一人至少能得五匹。谷都头,你怎么不来,可是嫌弃王指挥使和我的犒赏不厚,入不了你眼?”
听到他问,王慎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人群中有几个军汉没有动。为首那是一个身着铠甲的矮壮汉子,正抱着膀子目光炯炯看来,眉宇中带着一丝傲气。此人生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倒是威武。只可惜一条刀疤从左额斜划到右下颌,让他看起来分外猛恶。
想来这人就是辎重营另外一个都头,姓谷名烈。他手下的一都人马在历次战斗中减员得厉害,如今只剩三十出头。
谷烈走上前来,也不理睬王慎,只向陆灿抱拳,漫不经心道:“哪能呢,陆虞侯你是知道我的,但凡有点钱都吃了喝了,俺身上穷得只剩虱子。有这么多布,也能和兄弟们快活几日。可是,有命拿钱,还得有命消受。这一战,咱们死定了,还要这些阿堵物做甚?”
“对啊,要这些玩意儿做什么,碍手碍脚的。”谷烈手下的几个士卒也纷纷叫起来。
那些正欲上前领赏的士卒和民夫们也迟疑了。
一时间,这个战前动员会冷了场。
陆灿大怒,正要发作。
王慎一把抓住他的手,示意冷静。
然后朝谷烈点点头,咧嘴笑道:“谷都头,各位袍泽弟兄,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忧。没错,敌军至少在万人以上,可我们呢,两百出头。说起来,好象就是个送死的活儿。我也没幻想过自己是天神附体,幻想过你们以一抵百。以咱们这点人马,说不好打上一天就全死球光了。你们要死,我王某人也会死。你们怕,我王某人也怕。”
听到他直陈此事,旁边的陆灿大惊,忍不住低呼:“道思。”
所有的士卒都面面相觑,着声不得。
“但是……但是……”王慎提高声气:“但是,诸君不用担心,李昱贼子虽然势大,可我就是从那边过来,济南贼的情形也知道,不过是一群叫花子兵罢了,赢他一场,也不是什么难事。虞侯已经派人去天长求援,援军预计明日晚间会到。贼军大约明天下午到,也就是说,我们只要能胜上一阵就可以了。等到我军主力一到,咱们就撤去天长,有热水有干净被窝。一天,我们只需守上一天。”
“我向你们保证,会全须全尾地把弟兄们带回去,”
谷烈还是那副懒洋洋不正经的样子,但这次却将目光落到王慎面上:“王兄弟,你说只要赢上一场援军就会来,可是,这一场怎么赢,倒是拿个章程出来,也好让弟兄们安心。各位弟兄,你们说是不是?”
“对对对,谷都头所言极是。”他手下那群士卒同时闹起来。
王慎:“这一仗怎么打,我自有主张。来人,把那件东西给我拿出来。”
“好的。”安娘的声音从库房里传出来。
王慎低声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身边的陆灿:“子馀兄,谷烈是什么来历?”隐约中,他感觉这个谷都头好象和其他淮西军不太一样。
陆灿:“靖康二年从山西逃来的秦凤军,以前也是个步军都头。因为脾气实在太坏,又不通人情事故,触怒了上司,被发排到辎重营。”
王慎淡淡一笑:“原来是小种的兵,那就难怪了,有点意思。”
小种的秦凤军可是西军中一等一的精锐,平日里一个个眼高于顶,自己不过是一个新人,要想让他敬服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有士卒从库房里走出来,将一件东西放在案上。
王慎指了指那物,笑问:“谷都头,此物你可认识?如果我给每人装备一件这种兵器,可能赢李昱贼子一阵?”
谷都头定睛看去,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失惊:“这这这……这不是神臂弓吗,库房里的有不少拆散的弩机,是你装出来的,你怎么懂得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