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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两军电光石火般撞在一起,战场上就响起了阵阵巨响。有兵器砍中人体的脆响,有伤者的惨叫,但更大的却是军官们的呐喊。
双方都困在这座小丘陵的坡上,反复争夺,热血沿着山坡向下奔流。在火光中,有白气腾腾而起,那是士兵的汗水和血水。
耶律马五的声音非常响亮,远远传到山坡上。
王慎心中好笑,我泗州军竟然被当成了留守司精锐,看来,这古代的所谓的野战主力战兵,所谓的百战雄师也不怎么样嘛!
他所使用的练兵之法乃是得自戚继光的《练兵实记》和从网络论坛上看到的后世解放军的新兵训练操典。老实说,不管是解放军还是戚继光的训练手段,最终的目的就是把士兵训练成令行禁止的机器,一旦军官有命令下来,就会下意识不折不扣的执行。
刚开始训练的时候,不但士兵和军官们理解不了,就连王慎心中也是犯嘀咕:这样练出的兵,上了战场,真的管用吗?
在他的认知中,一个合格的士兵除了要力气大,能够熟练使用手中武器之外,还得无惧死亡。
怕就怕这些从来没有杀过人的新丁,一看到敌人,先被吓呆了。而且,在平原镇和安河自己所遇到的那些垃圾部队又怎么能够和剽悍到了极处的金兵相比。
如此一来,自己这次军事计划无疑是送死,不但这一千士卒的性命要被他王慎断送,就连他本人也会输光手上所有的本钱。
所以,从战斗一开始,王慎虽说装着镇定模样立在中军大旗下,其实手心全是汗水。
现在看来,这些问题好象都不存在了。
刚开始,王慎就用快马抢占了山脊,接着又用神臂弓把坡上的契丹人赶了下去。
远程投松兵器零伤亡的战斗让新兵们心中的畏惧为之不存,接下来的短兵相接虽然打得残酷。可在军官的维持下,大家还是下意识地按照平时的训练站好阵事,记住自己身边是谁,然后相互配合按照军官的指令,奋力将长矛朝前刺去。
真实的战斗其实和平日里一样,也不用多想,反正平日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至于对伤亡的恐惧……他们更害怕军官的惩罚。
至于身边倒下的同伴,既然军官没有下令,就别管。
恍惚中,他们竟然忘记了,如果自己和同伴一样中了敌人的刀枪,也会痛,也会死。
除了执行命令,其他的都不重要。
是的,天大地大,军法最大。
军人就是要服从,服从,服从,抛弃所有的思想,把自己变成机器。
杀人的机器,战争的机器。
……
“我泗州军现在能够和这世上最强的军队之一打得有声有色,算是初步练成了,却也简单。”王慎心中喜悦,不禁用手轻轻摸着下巴,绷紧的身体松弛下来:“部队伤亡已经超过一成,阵形依旧稳如泰山。接下来,就开敌我双方谁能坚持,谁敢于付出巨大死伤坚持倒底不溃,谁就能获取最后的胜利。”
其实,王慎也把练兵这事看简单了。在古代,如《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一类的兵法,到处都有,花钱就能买一本日夜研读。但这种兵书也只是纲领性文字,并不实用。
真正有用的东西是士卒该如何训练,上战场后怎么排兵布阵,部队行军的时候该走什么路,后勤如何保障,军营该扎于何处又怎么扎,诸兵种该怎么配合……而此种种,你一个普通古人根本无从学习,除非你是家学渊源的将门子弟,或者百战还生从战场上积累经验。
不过,这些东西在讯息爆炸的现代社会都变成大路货了,随便找一个军史发烧友出来,人家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王慎并不知道自己所使用的这一套乃是先辈两千年战争经验的总结,脚下所立的是巨人的肩膀。
正当他在端详这前方的战斗时,身边有个怯生生的声音问:“道思,你确定这支敌人是金军?”
王慎回头看去,只见杜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在自己身旁,定睛朝前望去。
在先前,那群卫州官吏被泗州营的士兵扶的扶,抬的抬弄到这里,一个个已是累得彻底瘫软了。也顾不得摆官员的架子,一个个白着脸,浑身颤抖。
战斗一起,他们就被眼前奔流的热血惊得彻底呆住,就那么瘫软在地,张大嘴巴想叫,却叫不出声来。
此刻,见泗州军顺利地抵挡住敌人的进攻,大家才好了些。
相比起其他人,杜束的胆子要大得多,此刻竟是一脸的好奇。
王慎点头:“不是金军又会是谁?”
杜束:“不对呀,金军乃是虎狼之师,可依我看,前面这飙人马好象不怎么样呀,道思你是不是弄错了?”
王慎指着前面敌人光秃秃的脑袋道:“你看那金钱鼠尾头发,不会错的。不过,你说得也对,这群人都是女真征发的契丹签军,并不是真正的女真。”
“哦,原来是河北签军啊,难怪。”杜束立即放松下来,转头对众人道:“诸君不用担心,是契丹,不是女真老鞑子。他们人马也不多,打不过来的。”
王慎心中苦笑:好你个杜束,还真把契丹看轻了,真当人家是软柿子。否则,当年童贯的西军主力在北征的时候也不至于被人杀成尸山血海。我本以为,当初西军之所以败,是因为童贯指挥失误。今天从耶律马五部的战斗力来看,西军输得不冤。
我军八成以上都是新兵,能够和契丹精锐打得旗鼓相当,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这一个月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部队再训练一年,打上几场硬战,说不好一支无敌雄师就这么炼出来了。
有这样的勇士,某当在这片时空展翅翱翔。
想到这里,一股豪气从心头升起,竟是不可遏制。
突然,杜束低呼一声:“道思,糟糕了,部队快抵不住了。”
原来,就在他们说话的时,战局又发生了改变。
皮室军的加入,让胜利的天平向契丹人那边倾斜。
这支部队的前身乃是辽国皇帝的天子亲军,乃是契丹和奚人中一等一个勇士,这些年转战千里,战斗经验极其丰富。
他们都中都是又长又厚的大刀,在耶律马五的率领下,冒着如雨而来的弩箭,如同一块从山顶滚落而下的巨石,瞬间砸进泗州营的阵中。转眼,就将最前排的牌子手冲垮,手中的大刀在呐喊声中不住砍下。
泗州营毕竟都是新兵,打起仗了未免机械呆板,不外是列成阵势,按照军官的口令和中军旗鼓,按部就班战斗。突然间,这群悍不畏死的人浑身背箭的冲上来,即便你手中长矛刺中人家身体。他们还是不肯就这么倒下去,而是在临死前死死地抓着你的长矛,把你拖翻在地。
一时间,已经被千万双脚踏得稀烂的山坡上到处都是相互纠缠在一起满地乱滚的人影。而后面的皮室军却毫不怜惜地踩过尚未落气的同伴的身体,凶猛地朝前突破。
遭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泗州营的新兵们才猛地意识到,自己也是人,也一样会受伤,一样会死。
强烈的恐惧占据了心胸,队伍开始混乱了。
已经没有什么阵势,长矛手还在不住朝前乱刺,牌子手却不住后退,和枪手裹在一起。
至于最后面的弩手则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人在胡乱射击,有人则在敌人靠来时慌乱地扔掉手中神臂弓,去抽挂在腰上的手刀。
“杀光宋狗,一口气冲进敌营!”耶律马五口中发出霹雳般的大吼,他一马当先冲进泗州军队伍里,一斧就砍开了一个宋军副都头的脑袋。不待那红红白白滚烫的浆液溅起,又回手将斧背狠狠地砸到另外一个对手的胸口上。肉眼可见,那人的胸甲瞬间瘪了下去。
待到烫得人血液沸腾的脑浆子淋到脸上,那两条人影才同时跌落在地。
尸体顺着山坡溜下去,一口气绊翻三个正在仰攻的契丹兵才停下来。
眼前,前番如同岩石般似是无法动摇的敌阵瞬间被皮室军这片激起的凶浪击垮,露出巨大的豁口。
所有的契丹军士兵都同时发出高亢的恍惚,从这个缺口锲入,手中刀枪劈头盖脸斩向已经呆滞的宋人头上。
兵刃到处,血肉横飞。
欢呼声,惨叫声,惊慌的歇斯底里的呐喊,兵器切入人体沉闷的响声,一刻不停。
火光闪烁,黑压压一片,好象到处都是契丹人。
已经有泗州军士兵开始不段后退,就快要移到中军帅旗下面了。
杜束一脸脸瞬间失去血色:“败了,败了,道思……道思……快派援兵啊!”
“啊,快派援兵,王将军,快派援兵啊!”卫州官吏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同时大叫,目光落到背嵬军将士身上。
到现在,岳云手头那支背嵬军一直做为总预备队留在后面没动。
王慎的脸色变得郑重起来,老实说,手下的新兵能够在打老了仗的契丹精锐手下坚持到现在,他已经非常满意了。
但是,光靠满意,并不能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在战前,他也不是没有想到过部队会遇到困难。眼前的一幕,并不让他感觉惊讶。按照他的计划,先以主力正兵硬扛契丹人的进攻。岳云的背嵬士做为总预备队,做为奇兵,要在最后时刻使用。要等到双方僵持在一起,打到大家都没有气力时才会派出去,一锤定音。
实际上,对面的敌人也是留了预备队的,就是刚才投入战斗的皮室军。
只不过,皮室军的凶悍和耶律马五如此急噪地,却有点出乎王慎的意料。
那么,是不是现在就把预备队押上去?
王慎猛地举起手来。
见自己终于可以出动了,在旁边看得心痒难搔的岳云猛地跳起来:“将军,是不是该我们上了?”
其他背嵬士的身子也是一凛,身上的铁甲哗啦着响,所有人手上都是一紧,捏紧了长斧的斧柄,直捏得手背上的血管突突跳动。
王慎的手举了半天却死活也不落下去,良久,却软了下来:“再等等,再等等,生死存亡之战,谁能够承受巨大的死伤,会就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