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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昨晚行刺一事,我护住陈风睡下。
在他身边搬了张凳子坐下,不知不觉,却也趴在床边睡去。
直至天明。
“胡兄。”陈风叫我。
我抬起头睁开眼睛,朦胧的看着陈风:“醒了?”
“嗯。”陈风应道。
我坐起身来,伸了伸懒腰。
“现在光天化日,应是无人再来行刺。也不知昨夜那图兰台醒了没有。”
“该是没有,七香散可致昏迷十二个时辰。”陈风答道。
“那屋中毒气可散去?”我又问。
陈风抬头看了看屋子点头,“在此屋中,不到两个时辰即可散尽。”
我朝陈风一伸手。
“作甚?”陈风不解的问道。
“拿钱啊!你我身上衣裳尽染血渍。不去购置两套新衣何以出门?”我说道。
“在我衫中,自己取来。”陈风说道。
我将手伸进他怀中,拿了一锭银子和几枚文钱。。
“你且在此休息,我去去便回。”我回头对陈风说道。
关门走上回廊,我走回到逍遥室门口,向里望去。
果真那黑衣人还昏睡在床上。
我走上前去,揭开他的黑面罩。
见此人生的五官端正,棱角分明。
两弯眉浑如刷漆,鼻梁如俊松挺拔,唇薄却不失肉感,双耳如刀刻斧雕。
好一个俊俏脸庞!
我将黑衣人挪到屋中内侧,使他贴墙靠好,从怀中拿出刚刚准备的床单布条,将他双手双脚从后反绑。
捡了陈风的竹杖,我关门离去。
行至楼下,我叫住一位端茶的小二说道:“你且去帮我叫那客房的小二。
便说有位贵客在后门等他,要定客房。”
说罢,将从陈风那里拿的几枚文钱递到他手中。
端茶小二见钱眼开,高兴的连连点头:“客官稍等。”
我见那小二走远,便将竹杖扛在肩上,径直朝这眠江楼后门走去,找了个角落躲藏。
不多时,便见昨晚那小二便来到后门,左顾右盼,寻那位“贵客”。
我忽的冲出去,用竹杖一把从后勒住了小二。
“可还记得胡公子?”
小二被我勒的喘不上气,不停在我肘上拍打,示意我松开。
我将竹杖稍稍松了一些。
“说,昨晚何故将我锁在屋中!”
小二不停的咳嗽,带着求饶的声音说:“胡公子..你被锁..锁在屋中了?”
“别诓我,若是不说实话,我便用这竹杖将你勒死在这。”
我又将竹杖勒紧。
小二用手在空中作揖求饶。
“说,我喝道。”
“我说,我说..胡公子莫要再动手。”小二咳嗽着说道。
“昨晚你们未至之时,齐佳大人便派了管家前来寻掌柜。”
“接着说!”
“而后掌柜便告诉我,陈郎中与胡公子要来投宿,让我将你与陈郎中安排的远些,还给了我一点碎银。”小二说道。
“然后你就上来将我的门从外锁住?是也不是!”
我将竹杖往勒紧说道。
“胡公子,小..小人真不知那锁门之事啊。小人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便叫我受那五雷轰顶之灾!”
小二连连拱手求饶。
“掌柜何在!”我问道。
“掌柜尚未来店中,小..小人不知。”小二说道。
这小二可能真的不知,不过起码已经知道是齐佳郁恒安排此事。
想到这,我便故意吓唬小二道:“今日乃是你命大,下次若让我见你再行此苟且之事,定饶你不得!”
“再也不敢,再也不敢。”小二作揖信誓旦旦的说。
“滚!”我松开竹杖,小二捡起掉在地上的掸尘毛巾,一溜烟跑了。
如今须买了衣裳,再回来和陈风计议。
想到这,我便出了这眠江楼,走上街去。
置了两套新衣、一瓶金疮药,买了一点青粥油条。
回到眠江楼。
路过逍遥室,开了个门缝,那黑衣人还躺在原地,便没再理会。径直朝陈风那里走去。
推开门,陈风坐在床边。
我将衣物与餐食放下,走到陈风身边。
“刚刚我去楼下寻了昨日那小二。”
陈风看着我。
“昨晚我欲前来问你亭中填词之事,不料沾床竟睡,待醒来时,门却叫人锁住。”我拿起陈风的手说道。
“而后今日下去寻那小二,确是那齐佳郁恒安排此事。”
我揭开了昨晚缠在陈风手上的布条。
“忍着啊。”我小心翼翼的将金疮药一点一点洒在陈风的伤口上。
陈风皱了皱眉。
“还疼吗?”我问。
“无妨。”陈风摆手说道。“胡兄,昨晚多谢你了。”
我抬头看了陈风一眼,“瘸子,你我是朋友,莫说这些客套话。”
“胡兄,你可知昨日在亭中,为何令你填词?”陈风目光柔和的看着我道。
“倒是不知。”我回道。
“想必胡兄也能看出我与那齐佳郁恒之间有所嫌隙。”陈风说。
“嗯,自是能看出,从齐佳郁恒上前追你,你不愿相见。我便看出。”
“齐佳郁恒的父亲与那当今朝中恭亲王交好,也是靠这****,齐佳郁恒在这苏州府呼风唤雨,无所不能。”陈风认真说道。
“你所说恭亲王,可是那爱新觉罗奕??”我问道。
读过历史的人大概都知道这恭亲王,他是晚晴政治家、洋务运动主要领导者,清朝十二家****之一;
他是道光帝第六子,咸丰帝同父异母兄弟,道光帝遗诏封“恭亲王“;
咸丰年间,爱新觉罗奕?曾任任领班军机大臣;
1861年,咸丰帝过世,奕?与两宫太后联合发动辛酉政变,成功夺取了政权,被授予议政王之衔。
可以说,爱新觉罗奕?是晚清一直处在权力中心的人。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陈风诧异的看了我一眼:“上次你直呼魔头名讳,这次你又直呼恭亲王其名,你这若是习惯,定当要改。在我面前倒也罢了,若是被外人听到,可是要掉脑袋的。”
“知道知道,你继续说。”
“我想让齐佳郁恒举荐你去朝中入仕。”陈风淡淡的说道。
“你想让我去京城做官?”我诧异的问。
陈风点了点头。
“你这不是胡闹嘛,我哪里懂那权谋之术。”我笑着说。
陈风凑近了我:“不会可以学。只有屈身事魔,方能杀魔。”
我咽了咽口水,将陈风往里推了推。“陈风,你太着急了。”
陈风人一下瘫坐在床上,“哎,确是我急了。”
我将清粥油条拿到床前,与陈风开始用食。
“胡兄,以后我再不擅自做主了。昨夜亭中之事,是我鲁莽了。”陈风说道。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莫要再说。
“可此次刺杀,我也不知齐佳郁恒真正目的。”陈风边吃边说道。
“但我以为,齐佳郁恒给我留了活路。”
“为何?”我好奇的问道。
“以图兰台身手,真动起手来,十个陈风也不是他的对手。”陈风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齐佳郁恒为何要杀陈风?
为何要将我与陈风分开?
既派刺客前来刺杀,为何还要手下留情?
“陈风,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我问道。
“胡兄有何想法?”陈风反问我。
“喝完这粥,可敢去寻那齐佳郁恒,问个清楚。”我斩钉截铁的说道。
“便依胡兄所言。”陈风将碗中清粥一口喝完。
进完餐食,我与陈风各换上新衣。
“这锦袍倒是甚美。”陈风对我说道。
我将竹杖递给陈风,“穗子没了,可当如何。”
“这七香散我藏了3年,没了倒好,却提醒我要稳中再稳,万事不可随心而动。”陈风接过竹杖,轻轻的往下一杵说道。
“甚好,那我们便走吧。”我拍了拍陈风的肩膀说道。
小桥流水之上,烟雨画巷之中。
我与陈风已站在了齐家郁恒的府上。
我上前敲门,“咚咚咚。”
一位家丁前来开门,还未等我开口。
家丁便道:“齐佳大人有令,今日何人都不见。”
说罢,便准备将门关上。
“且慢!”陈风杵着拐杖前来。
“你去传话,便说乡野郎中前来问诊。”陈风对家丁说道。
家丁点了点头,便向里去。
一刻未到,齐佳郁恒府门大开。
“胡兄,请吧。”陈风说道。
今日陈风,与往常不一样;今日陈风,显得尤为自信。
我跟了上去。
齐佳郁恒坐在那会客厅中,见到我与陈风走了进来,脸上却没有一丝惊讶。
陈风也不说话,自顾的坐在了齐佳郁恒旁边的太师椅上。
“胡兄,你也坐。”陈风指着我身后的太师椅说道。
我点了点头,坐了下去。
“齐佳大人,为何派人行刺于我?”陈风将竹杖放在膝上平静的问道。
“你是不是杀了松江府道台杨浦?”齐佳郁恒转着手中佛珠闭着眼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陈风笑着问。
“若是你杀,我食这大清俸禄,便要拿你。”齐佳郁恒说道。
“可你又想起十三年前之事,不忍斩尽杀绝?”陈风忽然站起身大声问道。
“齐佳郁恒,你真的一点都没变。”陈风摇了摇头冷冷的说。
谁料齐佳郁恒忽的站起身来,将那佛珠往地下狠狠砸去,“陈风,十三年前我没有做错,我是清臣,食君之禄,必行此举!”
我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站起身问道:“陈风,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风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齐佳郁恒。
蹲在地上,捡起齐佳郁恒的佛珠,缓缓说了起来。
“同治十月二十四日,太平天国叛徒郜永宽等刺杀慕王谭绍光,将苏州献于清军。
清军收复苏州,齐佳大人便也在这其中。
苏州城中,齐佳大人识得一女子,名为柳青言。齐佳大人一眼便爱上了这个女子,他们相知,相爱,并诞下一女。
不料天生灾祸,齐佳大人全家皆染天花,恐命不久矣。
一时间,齐佳大人府如死宅,人尽避之。
齐佳大人上书朝廷,求太医、求奇药。
皆无回话。
那年我刚出师,经过苏州,途径此地。
博尽毕生所学,救下了齐佳大人全家,齐佳大人感恩万分,与我兄弟相称,到了食同桌寝同床的地步。
本是开心事,却来伤恨信。
大清朝闻齐佳大人天花痊愈,降下一道圣旨,赞乃是八旗血统护其平安,封官拜爵,赏金银无数,又称民女柳氏为克夫之命,严令将其处死。”
我听到这,愤恨难耐,拍桌怒起。
陈风见我这样,用竹杖在地上点了一点,让我坐下。
陈风接着说:“齐佳大人日夜辗转,他心中充满了纠结与煎熬。终于,他没有敌过心里的愚忠,亲手杀死了柳氏。”
“别说了!别说了!”齐佳郁恒发狂似的冲到陈风面前吼道:“我不杀她,还会有人杀她,朝廷圣旨已下,我能作何办法。”
陈风也站了起来,指着地板说道:“那日柳氏当着我的面,在此厅中向你磕头求生,称可隐姓埋名削发为尼,此生遁入空门,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听到这,齐佳郁恒再也抑制不住眼中泪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那柳氏好生可怜,以齐佳大人之血脉关系,放她一条生路并非难事。
齐佳大人为了他心中的忠君报国,手刃了最心爱女人。
八百里快马将柳氏头颅送至京城。”
陈风说罢,将那佛珠扔在地上。
齐佳郁恒掩面而起,“陈郎中,这十三年来,每一年我都生不如死,我不敢告诉六岁的幼南,我杀了她母亲,便给她下毒,使其断根忘忆,告诉她我是她的义父;
我自觉对不起青言亡魂,每月十五,我开仓放粮,赈济百姓;
昨夜行刺与你,我亦是煎熬万分。
前后三次唤回图兰台。
终于做了莫下杀手的决定。”
陈风走到齐佳郁恒身边,将他扶起,“齐佳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便像我十三年前所说一般,你既要杀她,又何必救她?你既要杀我,又何必放我。”
“我已经错过一次,不愿再错第二次。”齐佳郁恒看着陈风说道。
“齐佳大人,清政府昏朽不堪..”
我走上前还未说完,齐佳郁恒便抬手打断了我:“我祖辈上上下下,世受皇恩。这一辈子,我齐佳郁恒,也不会行那背祖忘宗之事。
胡公子身负大才,若想为我大清尽心尽力,我自当帮忙。昨晚我命人将胡公子锁入屋中,也是不想让胡公子卷入此事。”
齐佳郁恒又转身面对陈风,“陈贤弟,今日我能放你,却不知后路如何,那悬赏文书已告发四海,虽未提及就是你杀了杨浦,但你有重大嫌疑。前路漫漫,自行珍重。”
“胡公子,我这里有一封信,你若是想闯荡官场,它便是灵丹妙药;你若是对此事无感,它便是废纸。”齐佳郁恒将一封信递了给我。
“你们且去吧,去那无人之地,走的越远,越好。”齐佳郁恒背手而去。
看其背影,我心亦酸。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死去的是忠心,活下的,亦是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