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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陈风出了齐佳郁恒的府上。
陈风往台阶上一坐,将那竹杖靠在腿上。
“想那齐佳大人也是可怜之人。”我坐在他身边说道。
陈风摇了摇头,“愚忠。”
我转过头去看着陈风:“那你不也是..”
话至半截,我自觉说错话,又吞了回去。
陈风摸了摸杖头:“我是为了松江府百姓,齐佳郁恒是为了他的大清。”
我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在我看来,齐佳郁恒之过,还是要归罪于那昏庸的满清政府,归罪于那些附在百姓身上的吸血虫。
“走吧。”我站起身对陈风说。
陈风杵着拐杖慢慢起身,我伸手过去扶他,“小心你的伤口。”
陈风朝我点头一笑:“不愧是我陈风之关门弟子。”
这陈瘸子,倒是知道开玩笑挖苦我了。
“谁是你弟子?信不信我将你命数再改回来。”我故意吓唬道。
“胡兄要改便改,这命尽管拿去。”陈风杵着竹杖笑着自顾朝前走去。
若不怕死,行刺之时何故让我救你?我心里想道,却没有再做理会。
“瘸子,现在我们可是要去济南府了?”我赶上陈风问道。
陈风点了点头。
“哎,陈风,你那医术何以如此厉害?天花也能治好。”我边走边问道。
据书中所记,天花是一种由天花病毒感染人引起的烈性传染病。在清朝,天花是一种人人闻之色变的传染病,丝毫不亚于现代人所面对的艾滋病。顺治、同治尽是死于天花恶疾。
“天花虽说难治,但圣祖皇帝早在全国推行旱苗法、水苗法,且已有成效。
我至齐佳郁恒家中之时,症状较轻,加上运气尚佳,我大胆用药,得以侥幸医治。”陈风慢慢的说道。
“胡兄你很有从医的潜质。”陈风接着说。
我摆了摆手,“我可不想担如此大的责任。”
陈风没再搭话。
走着走着,陈风顿了一下,“身上盘缠不多了。”
“还有多少?”我看着陈风的兜问道。
“只有这么一点碎银了。”陈风将那些碎银摊在手上说道。
我摇了摇头,“我们不吃两匹马儿也要吃啊。”
“要不,你去找那齐佳郁恒借一点盘缠?”我试探的问道。
陈风将碎银放入兜中,没有理我。
“瘸子,你如此家大业大,怎会只带这么点盘缠?”我打趣的问道。
陈风将竹杖往地上一杵,“胡兄,你衣食尽是我与你购置,今日怎说此话。”
我被陈风挤兑的无话可说。
“家大业大也是上几辈的事,到我这,已至山穷水尽。”陈风叹着气说道。
“祖上是做什么的?”我好奇的问道。
“喏,与他一般。”陈风用竹杖一指。
我顺着竹杖看去,那是一间药铺,上书:胡庆余堂。
等等,这胡庆余堂,莫不是晚清红顶商人胡雪岩所办?
“这是胡公所创字号?”我看着陈风问道。
“正是。”陈风肯定的说道,“红顶商人胡雪岩,才算那家大业大。”
我点了点头。
读过的史书开始在脑中泛现。
胡雪岩其人,也算是个传奇人物。13岁起便移居浙江杭州。是中国近代著名的红顶商人,政治家,徽商代表人物。
咸丰十一年,太平军攻杭州时,胡雪岩从上海运军火、粮米接济清军。1876、77年间,左宗棠收复新疆,胡雪岩为其四处奔波,筹措军饷。深得左宗棠赏识,一路官运财运亨通。
无奈最终,红顶商人亦成为腐败晚清的政治牺牲品,万贯家财一夜抄尽。
“哎,这走进去的不就是那胡公?”陈风满眼崇拜的指着刚刚走进胡庆余堂的一个人说。
我心想,我又没见过胡雪岩,怎知那人是不是他。
“你确定?”我看着陈风问道。
“嗯,前些还不肯定,我见那行路姿势与我在松江府所见并无差别,定是胡公。”陈风肯定的说道。
我拖着下巴,看着胡庆余堂。
“此去京城,还需多少盘缠?”我转头问陈风。
“作甚?”陈风不解的说。
“你尽管说来,莫要问其他。”
陈风犹豫了半晌,“少说也需30两纹银。”
我抖了抖长衫下摆,“你在此地等我。”
“胡兄欲往何地?”陈风在后面问道。
“取盘缠!”
胡庆余堂果然名不虚传,比那普通药店都要大的很多,里面装饰也是古色古香,别有风味。
我定了定身子,将嗓子一清。
“卖梦!卖梦!有缘人分文不取,无缘人万两不卖!”我背着手,踱步到店中。
“卖梦!卖梦!有缘人分文不取,无缘人万两不卖!”我又扯起嗓子喊了一遍。
管店下人从柜台中跑了出来,“去去去,哪里来的疯汉子,卖什么梦,快快出去。”
我转身看着下人,“这位客官,可要买梦啊?”
“去去去,还没听闻有人卖梦,你快快离去,莫不是我要叫人打你出去了。”下人不耐烦的说。
“如何有你这般做生意的,我卖我的,你若不买就不买,何故催我离去?”我加大声音说道。
“你卖你的梦,我不拦你,但你若在此地卖,便是扰了我生意,出去出去!”下人用手推我说道。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喊道:“卖梦!卖梦!有缘人分文不取,无缘人万两不卖!卖梦!卖梦!有缘人分文不取,无缘人万两不卖!”
这下人见我继续吆喝,捡起旁边的扫帚就要打我,刚要打下,声后传来了一个老者声音:“何事啊?”
下人赶忙退到一边:“大人,此人在此吆喝卖梦。”
“卖梦?”那老者显然好奇了。
我一看,那老者便是那胡雪岩。
见无人拦我,我迈步走了进去,“正是,卖梦,有缘人是分文不取,无缘人是万两不卖。”
“哦?”老者笑了一笑,“你且说来听听,你卖的是何梦啊?”
“这位老人家,我看您气宇不凡,眉间尽是贵气,你若想买此梦,便取生辰八字来。”我凑近胡雪岩说道。
“莫要再行招摇张骗之举,速速离去!”胡雪岩笑了笑,大手一挥说道。
“且慢!”我又凑了上去。“老人家近日可为南边之事所困呐?”
胡雪岩转过身来,又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我了一番,指了指里屋:“去将我生辰八字取来。”
下人领命去取,不多久,便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拿着生辰八字,点了点头,“老先生,此梦确是与你有缘。我可卖与你,定分文不取。”
胡雪岩有点着急的走了过来,“何解?”
“你去拿纸笔来,我说你记。”我看着胡雪岩说道。
纸笔备好,我将手往后一背。
边踱步边说道:“昨日我神游太虚,梦中,那无上真人交于我诗作一首,且记好了!
左顾右盼生光辉,
玄宗始悟坤维转。
乍临棠树影裴回,
等闲期克月支头。
少壮看花复几回,
北风受节雁南翔。
贺兰山便是戎疆,
杨柳惹鞭公子醉。”
“却是记下没有?”我看着记诗的下人问道。
下人点了点头,将诗递给了胡雪岩。
“罢了,梦已卖出,我自当离开。”我背着手向店外走去。
“慢着!”胡雪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去,“老先生还有何吩咐?”
“小公子好生荒唐,卖梦却不解梦?此诗何意?”胡雪岩拿着手中的纸问道。
我哈哈一笑,“老先生,我只说卖梦,也并未提解梦啊。”
我背着手走到胡雪岩身旁,“但若是老先生定当求解,也不是毫无办法。”
“何法?”胡雪岩问道。
“我梦中之事,便是老先生忧心之事。老先生为此事定是日夜难免,愁心难放。”我看着胡雪岩,“三藏取经之时,阿难迦叶寻那圣僧要那人事,若无人事,果真再遭一难。”
胡雪岩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你要多少?”
“老先生说的好生俗气,此乃人事,也是为老先生解愁之用。”我说道。
“那这人事,该是多少?”胡雪岩问。
“便取这一掌之数即可。”我闭着眼睛说道。
“五百万两?”胡雪岩惊讶的问。
我摇了摇头。
“五十万两?”
我再次摇了摇头。
“五万两?”
“五十两。”我睁开眼睛看着胡雪岩道。
胡雪岩有点私信非信,“拿五十两来。”
我接过银子放在怀中,“老先生且凑过来。”
胡雪岩听后,向我一拱手,“小公子看来面善,倒不像那江湖行骗之人。如此事真是这样,我胡雪岩定当后报!”
“啊,老先生便是那红顶商人胡雪岩?”我故作惊讶的问道。
胡雪岩点了点头。
“失敬失敬,老先生颇有范蠡遗风。如此,这梦卖与你,真乃上天注定。”我拱手作揖道。
胡雪岩将我送出店外,还与我拱手作礼。
陈风都看呆了。
我向陈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换个地方说话。
“拿去,五十两。”我将银子递给陈风说道。“以后莫要再说我只出未进。”
陈风惊讶的看着我,“如何得来?”
我将刚刚胡庆余堂中之事告诉陈风,陈风杵杖长笑,“胡兄这招摇撞骗之术倒是极为高深,不过,你与那红顶商人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我拍了拍陈风的肩膀,凑到他耳边:“我告诉他,你不去做,自有人去做,南方之事必成,先生不必多忧。”
陈风往后一退:“你怎知,胡公在四处为左将军筹措军饷?”
我看了一眼陈风:“这胡公如何发家,你不知?”
陈风没在应声。
是啊,胡雪岩靠着左宗棠,慢慢到了今天的位置,现左宗棠收复新疆,令其筹饷,无论再多胡雪岩也要筹来。
他需要的其实不是一个梦,而是一个足以让他放心的解释。一个不让他白白费力费财的解释。
“走吧,瘸子。我们回客栈牵马。”我朝前走去。
在陈风心中,对我必然更加好奇了。
我与陈风行至眠江楼,“瘸子,我们回去看看那黑衣人。”
陈风随我一起上楼。
打开逍遥室的门,我与陈风都愣了。
图兰台坐在凳子上,右手却是已断,鲜血凝结在断袖上。
床上,柳幼南闭目而躺。
见我们进来,图兰台站起身来。
“陈郎中!”图兰台单膝跪地。
“图..图兰台,这是何故?”陈风指着他的断臂问。
“早上我醒来。便回家中准备向齐佳大人复命,不料家中却进了大批刺客,我便拼死护卫。齐佳..齐佳大人不幸殒命,我拼断一只手臂,才将小姐救了出来。”图兰台一字一顿的说道,眼角已尽是泪珠。
“光天化日之下,也有刺客?”我的声音中充满了疑问。
“想必,这位就是胡公子。”图兰台冲我低头行礼,“照那些刺客对府宅相熟程度,应是昨夜就潜伏在家中。”
“昨夜就在家中,何以今日行刺?”我继续问道。
“这..这..图兰台不知。”图兰台声音明显小了下去。
“陈风,他在说谎,你可记得你与我所说,那七香散,闻之便昏迷至少十二个时辰,这图兰台何以苏醒?”我看着陈风道。
“未必。”陈风走到图兰台身边,蹲下身嗅了一嗅,“你可服过官桂?”
“陈...陈郎中何以得知..前几日小人腹中不适,便服了。”图兰台说道。
陈风将竹杖一收,“这便对了,若服官桂,抵我这七香散有奇效,体质好者,半日即可醒来。”
我疑惑的看着陈风,却也惊叹这中医相克相生之道。
“陈郎中,我有一事相求。”图兰台说道。
陈风看着图兰台。
“烦请陈郎中帮我照顾小姐。”图兰台低头说道,“齐佳大人之死,我必查清,再此之前,请陈郎中念在与齐佳大人之交情,护小姐无恙!”
我看着床上的柳幼南,问图兰台:“你已断臂,如何去查?”
“断一臂我还余一臂,两臂皆断我还有双脚。”图兰台如此回到。
“陈郎中,此事交于你我最放心,大恩大德,图兰台来世再报!”说罢,便从窗台纵身而下。
那可有三丈多高啊,我冲到窗台往下看去,已然没有了图兰台身影。
我转过身,看着陈风,“他真的没有嫌疑?”
陈风往凳子上一坐,“齐佳府上之人,皆为愚忠之人,哪怕是这世上都反了,齐佳府上之人,也不会反。”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似平静的水中,到底还有多大的漩涡?